地面的积雪被人踩踏,形成一层坚硬的冰棱子,银币落在上面不断打转。
颔首低头的秦欢,望着鞋尖前的银币,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真把老子当叫花子了?”
没了无形的威压,秦欢恢复平日轻松,低声骂了一句,蹲下来拾起银币,凑到鼻尖嗅了嗅,咧嘴一笑,喃喃道:“还挺香。”
行至大门里间的白衣女子身形微顿,复又继续往前。
“你就在此地等我,莫要走远了。”
空灵清冷的女子声音,从雪夜里飘来,回荡在秦欢的脑海中。
蹲在地上嗅银币的秦欢,面容僵住,微微扭头看向沈家大门。
秦欢眼珠转了转,起身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出去好几丈远,吆喝一声石宝儿,主仆两往长街上狂奔。
正跑了不到几个呼吸,后方沈家庄上空,忽地浮现出一道雪亮的剑光。
这剑光最初只是一条刺向云天的白虹,却又在刹那间扩散,形成一道数丈长的洁白剑影,霎时间照亮了雪夜,分散出无数的白色剑影,往周围坠落。
暗沉沉的夜色里,响起一声闷雷,远方天际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
往前狂奔的秦欢,猛一顿足,心中突地生起一阵不安,下意识扭头看向长街后方。
“不好,这女子武学修为如此不凡,凝香要吃大亏!”
秦欢不由得一阵担忧,忙大声对石宝儿喝道:“你速速回去让乔不归备车,挑最快的马,在城门街道等我。”
说罢,秦欢转身就朝沈家庄冲去。
“公子!公子!”石宝儿焦急不已地呼喊两声,却已看不见秦欢身影,当下只能按照秦欢的吩咐去做。
……
沈家庄大门外,一道身影冲将而入。
秦欢纵身跃过大门台阶,展臂落在大门里,抬头四顾。
只见宽阔的庭院中,一道道身影飞速穿梭其间,周围屋顶各有人在缠斗,劲气激荡,刀剑嗡鸣震耳不绝,一抹抹剑光刀影,胡乱地落在四处。
正中间,一袭黑裙的凝香双手持刀,与白裙女子相对而立。
白裙女子左手放于身后,右手持剑斜指。
剑长三尺,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剑,看不出任何出奇之处,但剑身流转的洁白真气,却散发出无数的热浪涟漪,蒸发掉了寒冷的空气,蒸干了飘落的飞雪。
秦欢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出那白衣女子拿的不是一把剑,更仿佛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高温熔炉一般。
剑中蕴含的真气,浓度之精纯,只看一眼,便让秦欢头皮发麻,丝毫生不起与之为敌的念头。
二人相隔不近不远,刚才的剑光应该是已经拼了一招,此刻虽然没有再度交手,但两人都散发出无比强大的真气威压,互相试探寻求破绽。
但凡高手过招,生死只在一线,稍有差池,便会倒在对方剑下。
两人都全神戒备,紧紧盯着各自的一举一动,相对而言,此时的白衣女子看起来,给人的感觉要略显得从容许多。
秦欢站在门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敢开口说什么,生怕打搅凝香。
此二人的武学修为,已经超出了秦欢的认知,他也不知两人孰强孰弱,但若论及二人比斗的结果,秦欢自然是盼着凝香无碍,毕竟这白衣女子与秦欢素不相识,还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秦欢又岂会希望她赢。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凝香出事儿!
秦欢心思急转,几根手指揉着那枚银币,思量着如何才能帮到凝香。
脑海中的驭刀图,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秦欢瞪大眼睛望着周围的一幕幕,心中的刀图雪亮,一把薄如蝉翼的飞刀悬在昏暗的世界里,传递给秦欢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秦欢心底一个激灵,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住了银币。
飞刀,看看能否用飞刀让白衣女子露出破绽!
紧急关头,秦欢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刀图上的飞刀,魔刀三式后遗症太大,绝不能用在此地。
一阳心法,残缺的一阳剑诀,与之融合的驭刀经,刀图。
所有的武学记忆都开始飞速苏醒,秦欢体内一条条内力,自觉地加速流动起来。
站在大门下的秦欢,忽地感觉整个世界都出现了短暂的一丝宁静。
便在这半个呼吸里,秦欢微微抬头,左手抬起,内力灌注手臂各大经络,他手腕一抖,指间的银币划过一道模糊的银光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短短的一秒内,秦欢的内视心眼,几乎看见自己左臂里一条条经脉被内力给撑起,所有发力的经脉大大小小,加起来不下十好几条,瞬间使得他手臂积攒出一股恐怖的爆发力。
这一瞬,他手中的银币,便如上了膛的子弹,无声无息地随之飞出。
这是秦欢内力进入大周天以来,第一次使用飞刀的运功技巧,他感觉手臂活了过来一样,左手血肉里一丝丝的血肉,一条条的脉络,全都在胀痛发热,一阵阵的震颤。
银光拖拽着模糊的尾巴,悄无声息刺向白衣女子持剑的手腕,撞入她周身笼罩的真气时,她全身蓄势待发的真气忽地察觉,迸发出一层光晕,以她的身体为中心,陡然间卷向周围。
防御真气发出的自行预警和反击,使得白衣女子面容微微一惊,气息顿时一乱。
此时站在中间的她,周身宛若盛开了一朵白莲,滚烫的炙白真气涟漪四起。
这一幕落入凝香眼中,她目光顿时一喜,不做丝毫犹豫,双手拖刀迈步冲出,浑身血色真气席卷而起,刀势迎风而涨,一抹血色刀光浮现在天地间。
……
第230章 具伤()
割鹿刀本就是神兵利器,能够增强使用者的武学招式威力,凝香并不会什么刀法,全凭着宝刀和自身的先天真气,才能与白衣女子相持不下。
此时白衣女子的真气,被秦欢用飞刀手法打出的银币扰乱的内息,凝香岂会错过如此大好机会。
雪幕下,她周身真气催发,本似一轮青色玉月的割鹿刀,却因她的诡异真气,刹那间化作一把邪气森森的血刃。
恐怖的杀气铺天盖地的涌向四周,显然这一刹割鹿刀本身所含的杀意被她激活了。
沈家庄庭院,血色刀光浮现的一瞬,场中所有正在交手的人,纷纷罢手扭头看去,各自心生惧意惊骇不已。
凝香双手拖刀而去,一刀挥落,血色刀弧越见扩大,所到之处,尽数被强大刀气撕裂开,发出一连串爆炸。
另一边,白裙女子神色微显凝重,拂袖轻飘飘地执剑立于身前,四周绽放的真气全都合拢收入体内,白色长裙随之飘然若仙。
她双眼微微合拢,神情无悲无喜,轻启朱唇,喃喃念出模糊的话语。
血色刀弧斩落,霎时间,她手中的剑居然溶解,整个剑身,一寸一寸地溶解成一片片洁白的花瓣。
花瓣飘舞在她绝美的容颜下,寒夜的风微微浮动,那一袭洁白身影四周方圆,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就仿佛方圆之内,万物的速度的都被放慢了。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秋水剪影一般,美目睁开,宁静的世界活了过来。
剑身融化形成的无数花瓣,围绕着她翩翩起舞,下一瞬,形成无数白色剑影漂浮在她身后。
血色刀弧悬在白衣女子头顶,白衣女子并指挥袖而出,身后的白色剑网如听得指令,一窝蜂地飞了出去。
凝聚的剑势密密麻麻,给人的感觉,仿佛在雪夜里凭空形成了一川江河。
刀弧剑影触碰间,爆发出一层层恐怖的絮乱气流,撕碎了漫天的飞雪,剑影在消融,刀光也在消融。
立于真气厮杀触碰下方的两个女子,各都在催发全身真气。
血色刀光和剑势形成的剑影长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抵消。
持刀斩下的凝香,并指挥袖而出的白衣女子,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不好!”
秦欢惊呼一声。
只见两人忽地气息一弱,最中间上空的刀弧和剑影,眼看就要消失殆尽,却在两人气息削弱的一瞬,轰然间扩大炸开,荡起一圈巨浪般的劲气,无差别地肆掠开来。
秦欢铆足了全身力量一头冲过去,便在他冲出第三步,前方失去了主人压制的真气招式,已然彻底失控。
炫目的白光刺得秦欢双眼失明,恐怖的音浪一阵一阵地卷开,整个沈家庄都变成了一片洁白的世界。
秦欢瞬时间口鼻来血,脑袋剧痛,耳孔里也被震出一丝丝血液,双眼更是挂着一串血泪。
他一手挡在额头迈步想要冲出去,却被卷开的劲气抵住。
他就如一颗大树站在地上,那荡来的惊涛骇浪,却要活生生地将这棵树拔起。
秦欢仰头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浑身都被肆掠的劲气割出一道道血痕,整个人瞬间变成血人。
鲜红的血珠在飞速坠落。
秦欢瞪大了眼睛,望着刺目的雪白世界,再次往前迈出一步。
混乱中,一道身影嘭地一声撞入秦欢怀里,只把秦欢撞得倒飞而起,直飞出去十数米。
……
耳朵在嗡鸣,天地在旋转,秦欢搂着一具柔软的身子,半趴在地上扭头,浑浑噩噩地四处打量。
“凝香,凝香,你醒醒,你别吓我!”
秦欢瞪大了失明的双眼,搂着怀里的人,颤声呼喊,祈求一般呼喊。
“你说话啊!”秦欢睁大双目,就像个瞎子一样,抱着她在地上爬着,声音发颤地低吼。
“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秦欢搂着她又爬了一段距离,隐隐寻找到了一处可依靠的墙壁。
不要乱,一定不要乱,你要冷静,冷静秦欢,你要冷静,你他吗要冷静!
秦欢大口呼吸着,死死搂住怀里的人,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儿,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将染血的手放在她心口位置。
“没死,还没死!”
秦欢咧嘴哈哈一笑,状若疯癫地吼道:“还没死,我就说嘛,我都没死,你怎会死呢!”
秦欢又哭又笑地大声嚷嚷,瞪大了眼睛靠在墙壁下,搂着怀里的人,暗暗催动内力灌注双目,抚平眼睛的伤痛。
失明的双眼渐渐恢复视线,尖痛昏沉的脑袋也恢复了一些,只是耳朵还在嗡嗡响,口鼻里一丝丝带着腥味儿的血液,成串地滑落。
秦欢揉了揉眼睛,先是打量了一眼周围,又立马看向怀里的人。
凝香躺在他怀里,双眼紧闭,气息若有若无,俏丽的脸苍白如纸,昏沉里,眉宇间流露着痛苦之色。
她的右手还紧握着割鹿刀,袖子已经碎成一条条,手臂上是一条条深可见骨的血痕。
她全身的衣袍都碎裂多处,布满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从黑色裙袍渗出来。
秦欢目光呆了呆,张了张嘴,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
“为什么……会这样……”
秦欢脸皮颤了颤,表情呆木地望着怀里的女子。
沈家庄大门外右边,避风檐墙下,秦欢靠着墙壁,搂着黑裙的女子躺在雪地,地面上一大滩血液散开。
“喂,你醒醒啊,别死,别死行不行……”
秦欢望着她的脸,低下头轻声祈求,双手轻轻晃动她柔软的身子。
双眼紧闭的凝香没有给出回应,刺鼻的血腥味,含着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怀里的人正渐渐失去温度,秦欢仍旧表情呆木,低声喊道:“醒醒,我求求你醒醒,我求你了……”
“凝香,我求你,别死……”
秦欢声音渐渐哽咽,无论他怎么祈求,怎么呼喊,怀里的人也没有苏醒。
他不知道为什么难过,他只是不想失去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而已,更不想眼睁睁看着对他好的人,死在他面前。
他已经极少为了谁流泪,这个陌生的世界活着已经很独孤,却还要他独自活下去,独自去承受失去的痛苦。
“别睡了,你醒醒啊!”
秦欢大声嘶吼,晃动她的身体。
泪眼模糊的视线里,她苍白的手松开了割鹿刀,刀滑落在雪地。
秦欢目光怔住,整个人也僵住。
旁边沈家庄大门,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裙,白衣女子缓缓走了出来,站在门下扶着墙壁,扭头看向秦欢。
望着脸上挂满泪痕的秦欢,白衣女子冷冷道:“邪魔外道,死不足惜。”
秦欢颤了颤,瞥了眼模糊的白色身影,冰冷无情的话,瞬间点燃他内心的悲痛和怒火。
轻轻将怀里的人平放在地,秦欢爬到了边上,仔细看了她的脸一眼,伸手握住割鹿刀。
染血的五指捏住刀把的一瞬,刀身涌出一股股彻骨的冷意,窜入秦欢的身体。
秦欢浑身一震,持刀起身。
……
第231章 求魔()
天下兵武,但凡开刃,便是凶器。
越是有名的兵刃,所沾染的杀戮越多,在江湖里沉沉浮浮,几经人手,没有固定的主人,不分善恶黑白,只要出手,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沈家立足江州长达百年以上,割鹿刀的主人也换了好几个,只因这短短百年间,沈家就历经了数次大起大落。
轮到沈玉楼这一代,年迈的老庄主已不问世事,即便沈家后人闹得再凶,只要不丢了传承,老一代的人都不会出面干涉。
江湖上的规矩大都如此,一个十年,成就一代武林神话。
……
这是秦欢第二次执掌割鹿刀,执刀手中,感觉和当初在英雄山庄时一模一样,刀身传递过来的彻骨寒意,令秦欢全身如坠冰窖,就连镇压在十二经脉中的寒毒,都呈现出一丝复苏的征兆。
第一次秦欢接手割鹿刀的时间并不长,两次拿刀的心境截然不同,此次秦欢因愤怒怨恨和悲痛而执刀,上一次,只不过是想把刀夺走,好帮助到凝香。
此时握刀的秦欢,却只有一个念头。
大开杀戒!
他持刀站在雪地上,脸色冰冷木然,身旁是躺在血泊里的黑裙女子。
“你想做什么,为她报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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