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满脸花痴样,还怎么让他愉快地教学?
他看了她一眼,“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她眨了眨大眼睛,里面茫茫然一片,可见根本不明白。
开始走神,托着下巴半张着嘴,回忆之前的几次相见,每一次留下的满满都是惊艳。
有时自己也感到害羞,身体没长大,心理却那么成熟,要是被龙君知道,一定会嘲笑她。不过也不一定,也许他会得意洋洋自夸一番,称赞她眼光独到呢!
正满脑子旖旎,只见他托着简牍的手指一弹,精准把指尖捏着的东西投进了她嘴里,她的脑子跟不上嘴,咕地一声就咽了下去。是什么?她惊恐坐直了身子,他没有理会她,慢悠悠把课业都讲完,才让学生都散去。
夷波游过去,小心翼翼叫了声龙君,“吃了什么?”
他把书都整理起来,漫不经心道:“春/药。”
春/药?就是吃了会欲/火焚身的药?夷波啊啊尖叫起来,听说中了这种毒必须交/配才能解,她连性别都没有,岂不是死定了吗?
她痛哭不已,“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偷看本座。”龙君撩了下头发,“可见你思春了,本座帮你一把,说不定吃了春/药就能成年了。”
夷波面红耳赤,暗暗腹诽,难道仰慕你也有错吗?就算现在性别不明,将来总会长大的,可惜等不到那一天了。她决定回家等死,死在外面不太好看,会被人笑话的。她向他拱了拱手,“来生再见。”
道别的话就不用说了,她擦着眼泪游出书院。心灰意冷,死于暗恋,也算开天辟地第一鲛了。
龙君追了上来,“你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她停住身形看他,一双不染尘埃的眼睛,无故令他心念一动。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煽情的临别赠言,谁知她抓住了他的手,嘴唇翕动好几下,然后压住脖子一副即将毒发的模样,凄惨地呻/吟:“救命。”
龙君不知怎么有点失望,气呼呼甩开了她的手,“那是石膏,不是春/药,死不了的。谁让你老是眼巴巴看着本座,叫本座浑身不自在。再有下次,我把黑板砸进你嘴里,不信只管试试看。”说完白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第20章()
活了很久,大多数时候的龙君是寂寞的。千年化龙,再千年化应龙,勘破轮回直指天道,经历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和百转千回,才有今天的成就。修道的路上没人陪伴,看似身边海族不断,都是表面上的热闹,其实他从来都是一个人。隐藏于苍穹之外,风雨之中,就连眼里进了沙子也没人能给他吹一下,每每梦回,简直为自己感到辛酸。
龙的一生是多么高端大气,然而劫难也比任何物种来得惨烈。算一算,离下次天劫还有五年,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说不定飞来一只迦楼罗,三下两下就把风华绝代的他吞吃入腹了。迦楼罗是龙的天敌,大鹏金翅鸟,日啖蛟龙五百条,不过他已经修成应龙了,那大鸟应该拿他没办法吧!
龙君负手慢慢向龙绡宫走去,转头看,天气晴好。他站住脚,让穿透海水的一缕阳光打在他脸上……多么忧郁而又生动的存在,他是如诗如画的龙君,是这亿万海族的希望。肩上担子太重了,否则应该隐于天外的,等劫数过去就好了。可是潮鲛和雕题的争斗到了这样焦灼的地步,不能把雕题一举消灭,潮鲛又难堪重任,就此不管,实在狠不下心肠穿成奔五渣男。
他叹口气,继续往回走,走了几步听见那只小鲛的声音,期期艾艾叫着龙君。他决定不理,这孩子太让人苦恼了,在他身边这几天,他也试图扶植她,谁知她就是个傻子,遇事只会哭。照理说真身是那样令人生畏的妖物,不该长颗芝麻大的胆子,结果世上的事就是这么难料,看来要她成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君上……”
那优柔寡断的声音又响起来,口齿也不太清,应该是叼着手指说的。叼着手指……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君上……”
声音近了点,应该是追上来了。
“怎么不理我?”她哀怨地喊,“先生……夫子……”
简直聒噪欲死!龙君掏了掏耳朵,似乎有点生她的气,但究竟为什么生气,自己也不知道。活着嘛,每个月总有几天心情不好,反正就是不想说话,尤其是和她。须知睿智英明的人和二傻子交流是需要足够的爱和耐心的,一旦匮乏了,就调动不起积极性来。
她开始嘤嘤哭泣,“龙君……九川大神!”
他终于站住脚,不耐烦地回身,“干什么呀?烦不烦呐?”
她见他终于有反应了,欢天喜地地追上来,笑道:“您去哪?我也去。”
他调开了视线,“回宫,睡觉。”
夷波觉得老是睡觉不太好,人会越睡越懒的。她说:“别睡,收拾屋子吧!”
还没成年,特性倒和女孩子一模一样,喜欢收拾,寻找存在感。
龙君想了想,觉得书房的确需要整理一下了,自从上书院教书以来,收集的典籍太多,为了给那些不开化的鲛人授课,预案都不知做了多少了。他点点头,“好,我睡觉,你收拾。”
也行吧,主要她想弥补一下刚才给他留下的坏印象,免得让他以为她除了发呆就不会别的了。
她拱肩呵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他不经意回头看了眼,见她形体不好,开始絮絮叨叨叮嘱她,“你将来可是要做女鲛的,怎么背弓得像点苍长老一样?抬头、挺胸、收腹,鲛人以流线型身材为美,你要巴结我,也不必做出这个样子来,别人乍一看还以为你得了佝偻病。”
夷波脸上一红,忙调整了下,讪讪笑道:“我是爪牙。”
“爪牙也可以有气节,只有反派的爪牙才一副饥寒交迫的模样。正派的这一方应该身板笔直,气质上佳,进退有度,还带着脑子。更重要的一点,爪牙不是个好词,正派一般叫做兄弟,或者是……管家。”
夷波啊地一声,“我不做兄弟。”
对于一心要做女鲛的鱼来说,雄性称呼是难以接受的,这个他明白。龙君想了想,“那就做管家。”
她摇摇头,管家也是偏男性化职业,非要沾上点关系,就另辟蹊径吧,“干爹。”
龙君脸上的温文尔雅顿时被击得粉碎,“干爹?”
她点头不迭,这种关系可以发展成千万种可能,原本八竿子打不着,这么一来立刻就亲近了,多好绝品世家!
龙君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收一条鱼当干女儿,这就意味着责任更重了,他有义务教养好她。
他斟酌了再三,说不行,“我年纪轻轻,怎么能当你的干爹呢!”
夷波认为合情合理,“干爹两千,我两百。”
龙君咳嗽了下,他就不该在她面前显露真身的,被她知道内/幕,连他的年纪都换算出来了。说她笨,有的时候也有点小聪明,想当他的干闺女抱大腿,这点觉悟真是太超前了。
他蹙眉思量,算了干爹就干爹吧,有这么个干闺女,其实也不怎么丢人。不过在这之前要约法三章:“你我之间的关系是暗地里的,人前不许叫干爹,会把我叫老了的,记住了?”
夷波说好,“还叫君上。”
他威严地嗯了声,“既然咱们变成了亲属关系,那你以后就要听我的话,不许违逆我,也不许背着我说我的坏话。”
夷波高兴坏了,这下子真的扬眉吐气了,什么叫攀龙附凤,这就是啊!龙君是货真价实的龙,只要蹭个干女儿,将来就算只能当小老婆,有这层关系保驾,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摇了摇尾巴,挂在龙君手臂上,“我听您的话。”
龙君挑了下唇角,先前的不快散了,似乎慢慢高兴起来。他掸了两下没能把她掸开,也任由她挂着,把她带进了龙绡宫。
书房里有张躺椅,他忙了大半天有点累,在躺椅里躺下了,“干爹休息一下,你把屋子收拾干净,回头我起来视察。”
夷波说好,高高兴兴忙碌起来。案上的书堆得乱七八糟,她一本一本整理起来摆放妥当。翻开的简牍得把两头椿平,结果提起来抖落一下,慢慢有捏了避水诀的纸片飘下来,捡起一看,原来龙君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穷,几乎每一本书里都夹着银票,少则几千,多则几万,全是他的私房钱。
夷波有点傻眼,这么有钱,却克扣她们的工钱,龙君真是出人意表!
她托着银票心情复杂,躺椅里人不经意瞥过来一眼,愣了一下,猛地蹦起来,指着她手里的银票问:“被你……发现了?”
她嗯了声,“真多啊!”
龙君吮唇思忖,把银票接过来,从中抽了一张最小面额的递给她,“这是给你的,收着吧!”
夷波不太明白,“为什么?”
他这么大尊神,让人知道身家巨万总归不太好。要是声张出去,长老们又要来哭穷,说国库空虚了。她问为什么,他解释了她也未必明白,总之得堵住她的嘴,便找了个十分拿得出手的理由:“父爱如山。”
夷波捧着银票低头看,上面一个大大的十两书写得美轮美奂,她仔仔细细叠起来揣进怀里,鞠了个躬,“谢谢干爹。”
龙君慈爱地微笑,“真是好孩子,记住了,这件事不能对外人提起,有损本座的威仪。”
拿人的手短,夷波知道江湖规矩,虽然只有区区十两,封口费的价值还是必须体现的运燃情天'穿越'。她郑重点头,“小鲛明白。”
龙君哈哈笑了两声,尴尬但又爽朗。比了比没收拾完的地方,“继续吧!”自己慢悠悠重又躺回去,这下紧张得睡不着了,担心万一又有什么被她发现,那财就破大了。
可能是上了年纪,有时候记性不太好,比如头天藏下的东西,隔一天就全忘了。他这千余年累积的财富,搬来搬去不知换了多少地方,结果失踪的越来越多,剩下的越来越少,实在是件令人伤神的事。
人生长恨水长东,龙君满心诗人式的忧郁,支着脑袋问夷波,“阿鲛啊,这两百年在潮城,你过得好不好?”
她说好,能吃能睡,没什么不足。
“那长老总是针对你,你不难过吗?”
难过是有的,但挺过去就忘了。她把案上的一小块青苔擦掉,笑着说:“长老很好。”
倒是个不记仇的,龙君仰望殿顶上的藻井,喃喃道:“我这两天在考虑,要不要把那四位长老换掉。他们思想陈旧,觉悟也不高,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了。”
夷波很意外,觉得这么做太不留情面,毕竟都是元勋,撤了他们的职,以后可怎么见人呢!
她猛摇头,挨在他的躺椅边上说:“长老为潮城,鞠躬尽瘁。”
龙君也再三考虑,“确实,这百年来他们建树虽不多,担惊受怕也是够够的了,光凭这个就不该夺他们的权。”他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捶捶胸口,“奇怪,近来本座气短得很……”
夷波献媚地在他胸口薅了两把,“英雄气短。”
他一时转不过弯来,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好像不是吧!他抬手盖住了前额,反正意思大致理解了,凑合吧!
夷波想起明天的宴席感到失落,小心翼翼地打探,“四海大宴,找个干娘?”
干娘这种东西可有可无,他见过那位玄姬夫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所以长老们想要给他牵线,他不赞同也不反对,随缘。
他抬起小指挠了挠头皮,“本座还是比较守旧的,通婚到底还是同族好,至少不会生出稀奇古怪的后代来。不过龙都太独立,两条龙成婚后也许依旧天各一方。上年我在东陆游玩,晴天突遇狂风骤雨,自湖上而起,到十里外的深涧止歇,原来是郎君探望娘子。据说那对夫妻一年只见一次面,像牛郎织女一样。”
反正不管怎么样,龙君也不赞同娶个玄龟为妻,夷波欢快地扑腾一下,“不娶王八。”
他听了大摇其头,“就算不喜欢那个人,也不能揭人家的短,这是基本的礼貌,懂不懂?虽然她的确就是个王八……那个,王八也分三六九等,玄龟是王八里的贵族,她祖宗是上古神兽。再说来者是客,不能显得咱们小肚鸡肠,要有大家风范。”说着仔细打量她两眼,“你老是披头散发的,不好看。明天来我这里,干爹给你准备个发冠,把头发束起来,就能见人了。身为本座的左膀右臂,形象很重要,太不修边幅,让别人看轻了咱们。”
她笑得有点没底气,“我不会梳头。”
“本座会啊。”龙君拍了拍胸脯,“包在干爹身上。”
第21章()
第二天如约进龙绡宫,大神今天起床起得很早,夷波进门后见他正在铜镜前扭身整理衣冠。龙君对穿戴很讲究,必须美得无可挑剔才答应出去见人。这次挑了件紫藤色的深衣,里面衬雪白的合襟内衫,胸口还坠上了华丽的配饰,看见她便眨眼微笑,“快来看看,这身衣裳怎样?”
模子好,穿什么都好。当然不能随口夸赞,这样显得没有诚意,必须绕着他游上两圈,表示你已经仔细掂量过了,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好才是真的好。
她已经摸到他的脾气,煞有介事地竖起了大拇指,“飘若浮云,矫若惊虹。”自从她念书以来,首先学的就是溢美之词,简单的海水倒灌已经不能满足这位骄傲的龙君了权妃枕上世子。必须有分量,而且每次都得不一样,如此他才会高兴,才不觉得厌烦。
果然他面露喜色,“真的吗?”
夷波点头如捣蒜,正巧阿螺举着一截柳条进来请龙君擦牙,她拉着她说:“问阿螺,干爹漂不漂亮?”
夷波认龙君当干爹的事没有瞒着阿螺,当初阿螺知道后大呼失策,“你还想不想和龙君有结果?天底下几时有干闺女和干爹光明正大走到一起的例子,你举一个给我看看。你呀,就是太着急了,现在可好,给自己下了套,以后打算怎么办?”
夷波一听害怕了,哭丧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