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来到缸子跟前,掀开厚重的缸盖看。
男人低头看甲板上的水渍,奇怪道:“这儿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水?”
他沿着水渍寻去通往下面货舱的门口。
看到从这儿消失,他大惊,忙扯了嗓子道:“有贼人,有贼人啊。”
守了一夜的瞭哨一惊,忙探了身子望来。
舱室里,正准备起身,或是已经起来的骑兵们都抄起佩刀冲了出来。
男人往后退了两步,冲门口一指。
骑兵们便一阵疾奔的往下冲。
舱室里,杜五环顾四周。
宽敞的货仓被满满当当的粮袋填满,就连转身都很是费劲。
杜五紧了紧腰带,道:“不想死的就杀出去,但凡我还剩一口气,你们的家人我管了。”
护卫们转眼去看,但在黑暗里,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外面越来越大的声响。
杜五憋了口气,一脚踹开舱门。
明媚的骄阳里,他只看到惊恐,想要奔逃的船夫。
他二话不说,抽刀就砍。
一道血箭自男人背脊飞出,男人瞠目张嘴,即将死亡之时,他看到惊怒奔来的郑三。
他抖了抖嘴角,一头倒在地上。
郑三骂了句粗话,从男人身边跨过,举刀拦住杜五的第二下。
杜五浑身一震,往后踉跄。
他力气本就没有郑三大,加上在冰冷的水里泡了一宿,实力能发挥出一半都是多的。
郑三见一刀建功,便立刻补刀。
杜五面色微变,想要抬手去挡,却因迟缓而慢了几分。
眼见刀锋就要加身,杜五身后的护卫猛地冲了出来。
此时,梁家的骑兵们已经冲了过来。
这些人深知今天十有八九有死无生,抱着惠及家人的念头,他们豁出命的护杜五,很快和郑三等人战做一团。
杜五悄悄撤出战团,舒展下手脚,便顺着不远的阶梯往上行。
梁二正在此时舱室,看到杜五,他一声不吭的就砍了过去。
森冷的刀锋直逼脑门,杜五急忙往后退了两步,依靠栏杆,以刀架住。
此时梁二的刀势已是用老,他立马撤回刀,微微侧身,极快的调整身体,在杜五还不及收手之时,再来一下。
尖利的兵刃发出刺耳的锵锵声。
杜五良好手合力,勉强撑了片刻,便被压到肩膀上方。
脚下的台阶,以及背后的栏杆,承受他的重量,以及梁二的力道,颤巍几下,便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杜五心惊,清楚若他翻落,梁二便会趁着他失重的瞬间,取他性命。
梁二见杜五脸色由红转白,便露出嗜血的笑容,道:“早前留你一命果然是个错误,好在还能弥补。”
甲板另一侧,舱门缓缓打开。
有人从里面慢慢挪出。
杜五余光瞄见,忽的露出一点笑。
梁二虎目圆瞠,手下有用力几分。
台阶立时传来剧烈的咔咔声,似乎下一刻就要断了。
杜五惊得不行,忙大喊:“你看后面。”
梁二呵笑,“砍了你再看也不迟。”
身后,邹大扬声,“梁参军,我建议你还是看看吧,不然柳大郎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梁二力道一顿,他缓缓转过头。
甲板尽头的舱室边,柳福儿被船员打扮的邹大以刀挟持着。
看他看来,柳福儿苦笑。
“你敢,”梁二危险的眯了眯眼,手下有用力几分。
栏杆发出清脆的喀嚓声,杜五感觉到背后一荡,身形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闪。
“郎君,”邹大心急,不知觉的紧了紧手,柳福儿轻嘶一声,微微侧头。
“狗奴,”梁二恨声骂了句,到底收了几分力气。
杜五险而又险的立足脚,面上的表情缓和些许。
邹大这是才看到柳福儿脖颈上的鲜红,便道:“你看我敢不敢。”
他作势把刀往前,实则把刀锋远离她的脖颈。
柳福儿紧敛下颌,瞄了眼距离几寸远的刀锋和持着刀柄的手。
这个距离,若是速度够快,一个过肩摔就能搞定。
她已最自然的神情给梁二递眼色。
奈何此时的梁二已经乱了心,他的眼里只有那把随时能割断柳福儿细瘦脖颈的佩刀。
眼见他收回长刀,任凭杜五上来,柳福儿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
杜五小心绕过梁二,快步来到邹大身边,道:“听闻梁参军不擅水,不知是真是假?”
梁二冷哼,斜斜瞪他。
杜五也不生气,他将刀锋提到柳福儿胸口,道:“我想要求证一下,不知参军可愿成全?”
梁二冷冷看他,楼下厮杀声音渐渐转为安静。
很快,周小六和郑三等都从楼梯往上狂奔。
第九十章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杜五瞄了眼下方,并不着急,反而还戏谑的看梁二。
梁二气怒,却不得不抬手阻了周小六等人。
杜五满意一笑,道:“参军不但骁勇还很善解人意。”
梁二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杜五一勾嘴角,“参军这么快就忘了?”
他侧头看了眼水面。
梁二道:“你把他放了,这船粮归你。”
杜五呵笑,“你不说我都忘了,”他冷声道:“让你的人都下去。”
梁二瞄了眼他手里的刀,朝下摆了摆手。
“参军,”郑三哪里肯依,忙要上来。
“我说下去,”梁二眉头一皱,怒声喝道。
周小六偷偷瞄了眼上面,柳福儿赶忙抓紧机会示意。
周小六了然,立马扯了郑三,带着其他人下去。
杜五悠哉的晃到栏杆边,见周小六等人果然已经退到甲板上,便道:“你们参军说了,下去,没听懂吗?”
梁家众人先是一怔,很快明了他的意思,郑三满脸怒容。
他们这些人里会水的只有寥寥几个,且还都是半桶水,便是游到河岸边也都勉强。
杜五这般,就是要让他们都死呢。
周小六望了眼楼上,做出畏水的样子,道:“杜郎君,可否容我们放下一疾行舟?”
杜五笑眯眯的看他们,把玩着手里的佩刀,良久才道:“不可以。”
周小六叹了口气,来到船舷边。
“小六,不行,”邹三赶忙扯住他。
小六抬眼,却只看到杜五半侧着身,可恶的笑。
他摇摇头,只能笨拙的爬到船舷上,松手往下跳。
一声重物落水的扑通声响起,郑三崩溃的扑倒船舷边,边喊周小六的名字,边跨过船舷。
其他骑兵急忙拉住他,连声劝慰。
郑三开始还不肯依,坚持要跳下去救人,但随着众人的苦口婆心,郑三松动。
就在他准备折返,也不知是谁手松了,郑三重心没能找准,一个手滑,掉进水里。
梁家众人惊呼着,乱成一团。
杜五撑着栏杆,笑得前仰后合。
邹大见状,不由也起了一点好奇。
他歪着脑袋想要去看,手也不自觉的往边上偏了偏。
但也只是一瞬。
就在他准备将刀架好之时,柳福儿一把钳住他手腕,一翻一捏。
邹大手里的佩刀当啷一声便落在地上。
接着,柳福儿用力一扯,将他架在肩头,一个侧转,邹大便在空中画个弧线,摔倒在地。
柳福儿利落的一个翻转,把邹大手臂一扭,迫使邹大平趴在甲板上,而后以膝头顶在他脊椎上,道:“还愣着干嘛。”
梁二哦了声,压住因柳福儿突然爆发而引起的震惊,一个箭步冲去正要冲来的杜五跟前。
杜五大惊,急忙挥刀就砍。
但他哪里是自小就在刀光箭影里求生的梁二对手,两个回合不到就已显出颓势。
这厢,柳福儿已经彻底制服邹大,并以腰带将他的手脚困在一处。
正要起身,梁二已打飞杜五的佩刀,并将刀架在杜五的脖子上。
柳福儿笑着赞了句不错。
梁家的骑兵们并没错过这场交战,见梁二占了上风,便招呼会水的救人,余下的则冲上来帮忙。
忽然身后划过一缕凉意,柳福儿下意识侧身,却见梁二面色大变的喊着当心,同时人也飞扑过来,将她压在身下。
坚硬的地板略微硌着肩胛,身上温暖的躯体一颤,浑身肌肉猛地一僵,耳畔传来梁二压抑的闷哼。
“参军,”柳福儿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她大叫一声,才一抬手,就觉一缕温热自胸腹之间流过。
柳福儿急忙歪过头看上方,邹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眼见他解救被捆缚的兄长,杜五正提起地上的佩刀过来,柳福儿用尽力气将梁二推开些。
只见梁二面如金纸,早已不省人事。
“参军,”柳福儿大怒。
两家争粮,的确时有损伤,但她从来都没想过害他或者徐九的命。
柳福儿将梁二推开一点,如灵巧狸猫从梁二腋窝处钻出,在杜五挥刀看来之前,滚到他脚前。
杜五深恨柳福儿适才的举动让他先机全失,他当即改变方向,直劈柳福儿的背脊。
感觉到杜五的杀机,柳福儿一咬牙,双手紧抱他脚踝,以肩膀为支撑,想要将他扳倒。
杜五没料到柳福儿竟然耍起了无赖,他趔趄了下,很快站稳,再度砍去。
此时,其他骑兵已奔上二楼,看到梁二生死不知和柳福儿的险境,忙赶去救人。
邹三与邹大见到众人,急忙拉住打算奔柳福儿脑袋去的杜五,并费了好大力气把柳福儿扯开,道:“郎君,时不我与,还是再寻机会吧。”
杜五还迟疑不定,心里还想要再给梁二补上一刀。
柳福儿阴冷的盯着他,手悄悄摸上邹大不慎落下的佩刀。
邹三见劝不动杜五,便跟兄长使了个颜色,两兄弟一左一右夹起杜五就往最靠近水面的栏杆奔去。
柳福儿正好握实刀柄,她连翻几个滚地龙,在栏杆前追上三人。
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大腿,她想也不想直接砍去。
刀锋划过皮肉,砍在坚硬的骨头上,杜五凄厉长嚎,划着抛物线落在水里。
鲜血随着他的落下,簌簌落在一层和二层的甲板上。
柳福儿靠着栏杆喘着粗气。
骑兵里总是跟着周小六的全四小心凑来。
柳福儿看他一眼,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奈何她此时已手脚酸软,努力几次也还是不成。
全四便将她扶回舱室。
将要进门,柳福儿摆手道:“去看看参军。”
全四又扶她去隔壁。
此时梁二的上衣已经被骑兵们划开,精瘦的背脊上,一道从肩胛直到腰际的刀伤深可见骨。
骑兵里,略懂医术的谷林正撕扯着帷帐,并以其来紧紧的捆在伤处。
鲜血从伤处汩汩留下,快速洇湿麻布,柳福儿急道:“药呢,不用上药吗?”
谷林将伤口彻底捆好,才道:“伤口太大,药根本上不上去,只能先止血。”
柳福儿走过去,看还在洇湿的麻布,道:“这能行吗?”
谷林点头,道:“战场上,我们都是这么处理的。”
他道:“只要挺过去,就好说了。”
柳福儿见他说得笃定,便转眼看面朝外,面白如纸的梁二。
第九十一章 不好,要挂()
谷林确认伤口血流略缓了些,方才松了口气。
郑三和周小六互搭着手臂过来。
看到梁二人事不知,两人大惊。
郑三直接转身,道:“兄弟们,跟我去杀了那狗奴,给参军报仇。”
门外,骑兵们立刻群起响应。
周小六想要说话,却被淹没其中。
耳听得众人往楼下行去,柳福儿再顾不得伤感,忙去门口喝令他们停下。
郑三道:“参军被害成这样,怎么能算了?”。。
柳福儿道:“他们生在水乡,进了水比鱼还活,你们这群人,谁行?”
众人耷拉下脑袋,不吭气了。
这些人里不乏骁勇善战之辈,但要落到水里,那就废废了。
郑三很不服气。
不能下水,他们可以用船好吧。
就算狗奴厉害,也有力气用尽的时候,他们只要齐心协力,就不信抓不住。
柳福儿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寻个热闹地方,找郎中来给参军瞧病抓药。”
众人悻悻,偷眼看郑三梗着脖子,便也不走。
柳福儿皱眉,道:“怎么,不服气?”
以郑三为首的还闷不吭声。
柳福儿脸色微微发青,明显是怒了。
“对对,大郎说得极是,”周小六赶忙打圆场,并给郑三使眼色。
郑三磨了磨牙,被好兄弟硬是扯走了。
骑兵们见主心骨走了,也就不敢再犟,都三三两两的下去一层。
谷林从屋里出来,道:“我房里还有些药,我去煎了,参军这里你看着些,两刻钟左右,就把绷带松松,绑太久不行。”
谷林比划着,指导她该怎么做,见她用力点头,才放心下去。
屋里随着谷林的离开,很快安静下来。
柳福儿立在原地好久,才缓缓坐到床沿上。
她侧头看乖巧无比的梁二。
他两道飞扬的剑眉正紧紧的皱着,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
柳福儿将手指放在他鼻间,感觉他似有若无的呼吸,低叹着拉被子搭在他腰际,默算着时间,待到差不多了,便依着谷林的方法松上些许。
又过一会儿,周小六端着药碗进来。
柳福儿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才舀一点往梁二唇边送。
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不想却被梁二拒之与外。
柳福儿试了又试,还是不行。
“要不还是我来吧,”周小六自觉照顾过病号,自告奋勇。
柳福儿把碗递给他,让出位置。
周小六来到床边,温声道:“参军,你受伤太重,需得服药才能好。”
梁二依然牙关紧闭,不为所动。
周小六又道:“放心,我一早跟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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