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子不由打了个激灵。
柳福儿察觉,放缓了脸色,道“你说的,我知道了,我会斟酌。”
谢娘子心生怯意,不敢再说,忙站起身。
柳福儿侧目,赤槿便过来,送人出去。
屋里瞬时便的安静。
柳福儿无意识的盯着屋角的小几,脑中却在反复琢磨谢娘子的话。
半晌,她不得不承认,早前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这种事,有一就会生二,二而三,加之复杂的人心,最终演变成一团乱麻。
这一生,她与梁二注定断不开纠葛。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真的撕扯干净。
想明白这一点,柳福儿只觉眼前一直笼罩的迷雾忽的消散。
待到赤槿回来,她淡声道“我在虔州看到我今春做得衣裳了。”
她定定看赤槿。
赤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道“是小人所为,愿受娘子责罚。”
柳福儿垂眸看着她,轻叹了口气,道“若在早前,我定是怪你的。”
“但现在,”她勾了勾嘴角,道“我还要多谢你呢。”
“娘子,”赤槿抬起头。
柳福儿笑了笑,道“小时我曾听人说,情爱一道最能迷惑人心,不论再聪明的,一入此道,便是天底下最最糊涂的。”
“我那时还不以为然。”
“现在看来,你们都看得清楚,唯有我一人,迷迷糊糊,偏还自以为明白。”
她声音淡淡,面容平静
“娘子,”赤槿却心酸得厉害。
柳福儿的挣扎,她是看在眼里的。
从打与郎君闹掰,她的眼底就总是泛着青色。
明明是高新的时候,她也只是强笑,笑意从来不达眼底。
所以她才会在梁二传信时,擅作主张。
赤槿垂下头,眼泪扑簌簌落下。
“好了,别跪了,”柳福儿伸手拉她。
赤槿跟着起身,借着侧身之际,抹干泪花。
“以后,他若有吩咐,你做就是,”柳福儿道“不必瞒着我了。”
“是,”赤槿想想又道“娘子,今天可还要去府衙?”
柳福儿点头。
她出来这么久,便是有些事不需要她料理,面也还是要露了。
且经过适才之后,她忽然有了目标。
虽说有些大,但她以为,依照当下,并不是不可能。
过去转悠一圈,几个书吏已经把准备好的辎重装船,准备南地。
见她过来,便把数目拿来,请她过目。
对这几个人,她是信任的。
随便看了遍,便交代几人再行准备粮草。
梁二执意南伐,早前准备的粮草不足。
现下还好,后续却有不足之虞。
书吏们听了吩咐,都面带难色。
柳福儿也知晓他们的难处,只让他们尽力筹措。
她转去书院。
今天是崔大郎在那里授课的日子。
清早时,学生就都已进了学堂。
她过来时,各班级都已开课。
立在开阔的院子里,便可听到各屋舍传出的郎朗读书声。
听着或抑扬顿挫,或清脆童稚的朗读,柳福儿嘴角噙笑。
后院,司空八郎急急过来。
见她只一人过来,忙过去道“可是来寻崔大郎?”
柳福儿微笑,道“顺便来看看你的成果。”
“真是不错,以后你也是桃李遍天下了。”
司空八郎咧了嘴傻笑。
柳福儿摇头,道“崔先生在哪儿授课?”
。
第六百八十六章 桃李满天下()
“在后面小院,”司空八郎道:“我带你过去。免費連載小説閲讀網c”
他径直往另一边,引着柳福儿过一片不小的竹林。
远处有一立在水中的小谢。
“就在那儿,”司空八郎指了指。
柳福儿眯眼看,“你有事就去忙,不必理我。”
“也好,”司空八郎待会儿还有课,便指了几丈开外的小亭,道:“那边有小童,你有事寻他。”
柳福儿点头,
等司空八郎走远,她缓步往小谢行去。
平滑的汉白玉桥蜿蜒曲折,其下绿水荡漾,远处学子们读书郎朗。
柳福儿站定,靠着石栏,听了片刻,忽的觉得这么过去实在打扰。
她重又沿着路径返回岸上。
小亭距离岸边不远,柳福儿便索性过去那边歇脚。
有扎着总角的小童过来。
见到柳福儿,小童有些紧张,一张小脸绷得死紧。
柳福儿的儿子比他都要大,见他战兢就问他崔大的课几时下课。
小童拱手,恭谨的道:“先生还有两刻钟,方下课。”
柳福儿看了眼窗外,日头正好,便道:“给我拿壶茶来。”
小童领命,出了小谢。
待绕过花树,确信柳福儿看不见了,才轻吁了口气。
片刻又急急提步,往前院去拿茶。
柳福儿则立在窗边,闭了眼,倾听远处的读书声。
渐渐的读书声转低,很快,小谢里传来一阵嘈杂,几个锦袍玉冠的少年提着装着笔墨的小筐出来。
柳福儿立在那儿瞧着,看面相倒是认出几家来。
崔大在后,关上门板,才缓步行来。
小童正好端了茶过来。
崔大往亭中看,正与柳福儿对望。
他笑了笑,复又摇了摇头,提步进来。
小童正好也走到门边,忙躬身见礼。
崔大略点了下头,嗅到空气浮动的味道,道:“换清茶来。”
小童立时明了,自己这是准备错了,赶忙退去一旁。
崔大撩了帘子进去。
柳福儿已笑盈盈的望来。
崔大轻耸了下肩,来到近前。
两人见了礼,落座。
崔大便道:“说吧,今天找我何事?”
柳福儿浅笑,道:“先生劳苦功高,我过来慰问下。“
崔大郎嗤了声,道:“你快别给我灌*汤了。”
“我反正就这么点本事,能干的也就是教书了。”
“那就够了,”被崔大明晃晃揭底,柳福儿有些讪然。
她干笑两声,道:“二郎想攻岭南治所,我这边辎重还差点。”
崔大深吸口气,道:“还差多少?”
“两千石粮食,”柳福儿看他。
崔大吐气。
“还有些甲胄和武器,”柳福儿道:“咱们这儿就那么两个铁矿,已经差不多用干了。”
她道:“我听说马家好像有矿。”
“听谁说的?”
崔大问。
“这你就别问了,”柳福儿嘻嘻笑:“反正是有。”
崔大思忖片刻,道:“行吧,我试试。”
“那就多谢了,”柳福儿起身,郑重施礼。
“别谢我,”崔大侧身让过,道:“我可不是神仙,我做这些是要有回报的。”
柳福儿抬眼。
崔大道:“你不是说,我将来桃李遍天下吗?”
他道:“你可要记得。”
柳福儿眨巴眨巴眼,记忆里,似乎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说了。
她微微点头,表示记下了。
小童重又端着茶进来。
崔大起身,道:“这儿的茶不错,喝了再走吧。”
他拱了拱手,转身出去。
小童把茶摆在柳福儿跟前。
柳福儿含笑点头,端起来轻嗅,又尝了口。
味道清幽,入口回甘,确实是好茶。
她将余下半盏喝完,搁下杯时,突然想明白了。
原来,崔大是那个意思。
她僵了片刻,忽的笑了。
想来,早在他当初派了管事过来时,就已有了念头。
没想到,他对她的这么有信心。
柳福儿起身往外行。
越走,脚步越轻快。
昔日有些模糊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恰所未有的清醒。
待到出了书院,马车已停在门口。
车夫正要摆脚凳,她一摆手,撑着车辕,跳了上去。
车夫唬了一跳,急忙伸手要扶。
只是伸了手,又醒悟不合礼数,急忙收回。
柳福儿已钻进车厢。
车夫小意看了眼,听里面吩咐走,便把脚凳摆好,扬鞭回府。
小院里,梁康几个已经做好功课,正在院子里戏耍。
经过调养,侯小郎的身子照比早前强健许多。
许是因着侯泰的关系,侯小郎对刀兵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
梁康倒也不藏私,把梁二教他的工夫,挑了容易的交给他。
汪四郎则在边上,捏着棋子,自娱自乐。
柳福儿过来时,正看到三人这般。
“阿娘,”梁康眼睛最尖,看到柳福儿,他颠颠跑过去,小手张开。
柳福儿微展手臂,正等他抱来。
不想梁康收了手,立在她两步之外,拱手见礼。
柳福儿挑眉,微微颔首。
梁康偷眼,看柳福儿表情。
见她没有反应,不由失望的耷拉下肩膀。
柳福儿瞧着好笑,故意装作没发现,朝拱手见礼的汪四郎和侯小郎笑着点头,招呼几小只去正院用点心。
梁康眼巴巴的看着柳福儿,想要伸手,又迟疑。
柳福儿信步走在前面,披帛飘忽,不时轻擦他手背。
梁康握了握手,小心的捏住她披帛的边缘。
柳福儿立刻察觉到重量,但她佯作不知。
进了屋,几人依次落座。
重槿上了甜糕和甜浆。
几小只做了一上午的功课,又玩了好半晌,这会儿早就饿了。
柳福儿含笑,看着几小只看似淡定从容,实则速度极快的消灭点心。
或许是适才梁康行为,让她醒悟,儿子已经长大。
又或许是适才,她心思有些变化。
这会儿,她看几小只,似乎又有了不同感觉。
汪四郎年长老成,做事稳重,便是吃东西也是一口一口,慢慢的吃。
梁康则是举止优雅,虽然也是一口吃完才吃下一口,但速度不慢。
至于侯小郎,他是低头捧着甜糕,眯着眼啃,不时还朝梁康嘻嘻的笑。
看起来很可爱,却也能看出,他性格不曾因为家变而有巨变,加之他很识时务,若悉心培养,倒也未必不能成才。
柳福儿暗自品评一番,待几小只吃完,她无视梁康频频看来的目光,让赤槿送他们回去。
第六百八十七章 公务繁忙()
转眼便是腊月。
一年当中最忙的一个月。
今年梁二收服两地,虽然有谢大坐镇,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她首肯,才能敲定。
加之南边的其他几地也有事情。
林林种种,差不多堆了两个案几还多。
看着这些公文,柳福儿一阵头痛,却又不得不加班加点的赶工。
入夜,她带着一大叠公文回去。
梁康跟几小只过来请安。
柳福儿忙得昏头涨脑,见几小只也没什么精神。
梁康上前,歪着小脑袋跟着看。
柳福儿把公文往他跟前斜了斜。
“看出什么了?”
等梁康直起身,她问。
梁康沉吟片刻,“先生曾与我说过,衡州受过重创,便是经过这些年的调整,也还是不曾恢复早前的水准。”
他道;““人口太少,劳力就不会多,庄稼耕种的自然就少。”
“衡州土地,相对更南之地,已是肥沃。”
“需得尽快送人过去,方能带动商贸,满足阿耶将来所需。”
柳福儿挑眉,笑问:”可那里并不富庶,阿娘治下的几城百姓皆不想背井离乡,几番努力也只三千人肯过去。”
“这个不难,”梁康道:“商人逐利,我们可以把田地以租赁的形式租给商户,商户家中自有仆从,仆从又有亲眷,亲眷还有亲眷。”
“这一层层连带下来,人自然就多了。”
“待到他们在那里安家生根,我们可以再行他策。”
柳福儿微微点头,问:“何策?”
这办法她早前也是盘算过的,只是这些商人算盘一个比一个精,接管了土地,定会想法子开荒,到时要收回时,定会生出麻烦。
“这个吗,“梁康笑眯了眼,”阿耶总说,谁拳头硬,谁就有厉害。”
“到时就把地收回来,再分给已经在本地落户生根的百姓。”
“这样,就算商户不服,也闹不起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柳福儿呵笑,指了另一案几上的关于衡州的公文,”这些从今天起,就归你管了。“
“我?”
梁康惊讶。
柳福儿看了眼站在案几之后的侯小郎和汪四郎,笑着朝梁康点头,“阿娘信你能管好。”
梁康眨巴眨巴眼,忽的皱了皱鼻子。
“阿娘该不会是懒得看吧。”
“臭小子,”柳福儿一改慈母模样,瞪起眼睛,“那么多话,还不赶快。”
梁康答应着转脸。
汪四郎忍了笑,过去帮他搬。
侯小郎也赶紧过去,和梁康一人一半,把余下的都抱起来。
案几瞬间清洁溜溜,柳福儿心情大好。
一摆手,道:“去吧,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梁康扯了扯嘴角,朝她皮笑肉不笑的呵了声,慢吞吞的走了。
看着儿子背影,柳福儿皱着鼻子嘀咕,“臭小子,越来越不可爱了。”
有梁康几小只帮忙,积压成山的公文很快解决。
待到腊月二十九,年前的最后一天。
柳福儿从府衙回来,便歪进榻里。
赤槿把收到的信送到她跟前。
“汪夫人来的。”
“阿娘,”柳福儿坐正,将信看完,不由笑了。
“大兄和十娘已经到了,阿娘跟我报平安呢。”
“这新造的船还挺快,才小半个月就到了,”赤槿惊讶。
“是不慢,”柳福儿笑着点头。
照当前的情况看来,以后水战定然不会少。
梁家军和柳家军皆不善水战。
想必徐家和刘家,这是他们无法避免的短板。
好在,现在他们有快船能依仗,真要不敌,柳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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