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吉州,”他顿了顿,道:“是我之过,我愿领受责罚。”
吴节度使摆手,做出静听模样。
侯泰道:“此番攻城虽败,然我掠回的俘虏透露,徐四似乎有恙,且还不轻。”
“徐家最擅军务的非徐四莫属。”
他道:“我愿领两万兵马,攻南州。”
吴节度使眼眸微闪。
侯泰道:“梁家和徐家本也不是多么要好,能驻守饶州,已是仁至义尽,南州定然不会再管。”
“徐家此时兵力加在一起也只两万不到,若消息当真属实,想来也无力回援。”
吴节度使垂眼,思忖此事的可行度。
吴二郎转了转眼睛,道:“一个俘虏的话如何可信?万一是徐家刻意放出消息,诱我等出兵,趁机伏击呢?”
侯泰看他一眼,笑了笑。
这种事情,徐四定会瞒得密不透风,能探得一点消息已是万幸,想要确实,根本没有可能。
至于真不真,可不可行,也只能赌上一赌了。
吴节度使轻轻搓着手指,瞳孔里闪过一丝纠结。
侯泰拱手,道:“将士们才刚征战回来,住所和吃食上可能有些不当,我先过去看看。”
吴节度使点头,示意他自便。
侯泰向两人拱手,转身出门。
待出了府衙,侯泰轻吐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勉强过去。
建议他也给出,若吴家人不同意,错失机会,他也无可奈何。
侯泰望了眼碧蓝开阔的天际,阔步往军营行去。
而在屋里,吴二郎正问吴节度使该如何做。
吴节度使也在反复的考量着。
徐四的能力,他并不是不知道。
也因此,侯泰的提议才具有诱惑力。
在吴节度使看来,若此事是真,那便是难得的机会。
可若不是,便很有可能钻进徐四设下的圈套。
现下,吴家的兵马就只有这几万余人,若损失两万,想要固守建州,怕有些难了。
吴二郎连问两声无果,反而还被吴节度使打发出去。
如此思量一天之后,当天夜里,侯泰被吴节度使叫去书房。
两人商量许久,待到天色微明时,侯泰才脚步匆匆的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城门无声无息的洞开。
十几艘战船随水流飘去城外。
清晨,吴二郎照例去营帐巡视,立时发现本已驻扎着的满满营帐空了大半。
他眉头微动,转头去粮库。
军需官昨夜忙了半宿,这会儿正睡着。
听得兵士来报,他懒洋洋睁开眼。
正看到吴二郎立在床边。
他唬了一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道:“二郎君,你有事命人来传便是,又何必亲自过来。”
吴二郎随意的唔了声,转去一旁的榻上坐定,道:“昨晚可是熬夜了?”
军需官系上衣襟,快步来到榻边,恭谨的站定了道:“大人昨夜急召,命下官运粮上船,这才回来不久。”
吴二点头。
军需官能调动的人手,他心里有数。
略一盘算,便大抵知晓侯泰带了多少粮草走。
军需官小意看着吴二郎,静等吩咐。
吴二郎随意摆了摆手,道:“行了,我没什么事,你接着睡吧。”
他起身往外走。
军需官要送,都被他阻了。
军需官目送吴二郎出门,有些莫名。
合着他急忙忙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门外,已经走远了的吴二郎脸色微沉。
吴节度使下达这一命令时,根本没有通知他。
若是大兄在,定然不会如此。
南州城外,吴大郎很快收到侯泰传来的信。
知晓他欲与自己夹击,来攻南州,吴大郎立刻加紧备战。
建州距离南州不远,但侯泰有心避开吉州,便刻意绕了远路。
南州城里,一早恢复从前的状态。
前有崔八郎追击吴大郎,后有徐大攻下临安,以及徐四保住吉州,侯泰败退等一连串的捷报,让负责此城的守备放松许多。
即便城池边缘还有吴大郎驻守,但在守备看来,吴家余下的不过是残兵,就如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了。
也因此,在吴大郎在边界再次进攻时,他根本没想到求援,而是带了城中兵士阻击。
吴大郎在探明其人马后,便边战边逃。
守备初时还挺得意,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感觉不对。
就在他喝令退兵之时,他接到城里来报,吴家集结大批兵力,正在攻城。
守备急声喝令兵士回撤。
吴大郎却在这时忽然发动攻势。
兵士撤不回去,便只能留在这里缠斗。
守备急得眼睛泛红,确实半点办法也没有。
救援的消息一次急过一次。
待到最后,守备咬牙,纠结着要不要舍弃被缠住的兵士。
就在此时,一骑单骑疾奔而来。
守备定睛,看清来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那是他亲随,负责留守城中。
亲随勉强撑到守备跟前,一骨碌倒在地上。
守备急忙去扶道:“城里怎么样了?”
第五百二十章 应对之策()
“城丢了,”亲随哽咽,眼中的泪和眼角的血混在一处,滚落到他肩膀上。
那里有枝穿透锁骨的箭簇随着他呼吸颤动。
“大人,对不住。”
亲随愧疚不已。
守备握着他手,看着他被鲜血染红了的衣襟,紧咬牙关,道:“此事与你无干,是我之过。”
亲随张了张嘴,却没办法再说,只颓然的吐了最后一口气。
身后,传来一阵急过一阵的厮杀声。
守备转眼,见自家兵士还在厮杀中不停的消耗。
守备望了望远处冒着滚滚黑烟的城池,喝令鼓手发布全力一战的号令。
一直跟着个他的亲随急声道:“大人不可呀。”
守备看也不看他,只盯着位于队列之后,被兵士重重护卫着的吴大郎,翻身上了马。
亲随眼见他劈开阻拦的兵士,直奔过去,便明了他的意思。
城池被夺,又损兵折将成这般。
回去之后,失职一责定然是逃不过的,或许还会殃及家人。
可若战死在此,便是有过,徐家也会遵循死者为大的规矩,不做计较。
死自己一人,得保全家,这买卖划算。
亲随们抽出佩刀,紧跟在守备之后。
吴大郎反应同样不慢。
在察觉守备举动之后,他立刻喝令护卫列阵。
兵士快速集结,将吴大郎护在正中。
待到守备进入射程,一阵箭雨铺天盖地的飞了过来。
守备将马头之下,试图阻拦自己的兵士砍倒,抬眼便见箭雨袭来。
他下意识的想躲,但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下,又哪里有地方能躲?
南州城中,侯泰带着兵士快速的清理残存下来的徐家兵士。
城里,百姓皆躲在家中,不敢吭气,临街靠近坊市边缘的人家还能听到甲胄簌簌行过的声响。
声响持续了整夜。
待到天明,声音终于暂歇。
有胆子大些的偷偷溜去院墙边,向外张望。
侯泰吸取建州经验,对城里百姓采取怀柔之策。
见有人探头,便露出丝笑容,示意他过来。
那人唬得浑身一哆嗦,嗖的缩了回去。
侯泰笑容一僵。
半晌,他面无表情的叫来随军的书吏,道:“你是跟着长史的,这事你应该知晓怎么办吧?”
书吏心知这便是表现的机会,急忙点头,并表示没问题。
“交给你了,”侯泰转头,带着兵士走了。
开阔的街道,顷刻就只剩书吏自己。
书吏心有些发虚,但他此时已没有回头箭,只能定定神,来到早前探头出来的那家人门口。
府衙里,吴大郎正在清理公文。
见侯泰过来,便笑得眉眼皆开。
“我已传信给阿耶,此战如此顺利,你功不可没。”
“不能大意,”侯泰扯了扯嘴角,道:“南州在饶州和吉州的交界,稍有不慎便会被两城夹击。”
吴大郎点头。
这的确是个问题。
“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在与柳氏交好,”侯泰答道。
“怎么交好?”
吴大郎问道。
侯泰看他,竟从他眼里发现了防备。
侯泰心里顿时很不舒服。
他没有家人,唯一的亲人便是吴娘子和孩儿。
也因此,他没有半点私心的帮着吴家,目的也只是希望妻室和孩儿能挺直腰杆,不觉得自己的依靠是只凭借岳家的软蛋。
但现在看来,吴家两个郎君并不这么认为。
在他们心里,自己还是个外人。
侯泰想起早前自己几番说服,吴大郎还是坚持不肯退让的事情。
他不由在心里自嘲。
真是吃了多少豆,都记不住腥。
他轻吸了口气,刻意放缓语速道:“柳氏所在的江陵产粮不多,早前多是靠上山南那边补给。”
“但从汪家作乱,朝廷派兵之后,山南一地的节度使便换了朱家的人,朱家和梁家可是死对头,根本不可能给她一粒粮食。”
“可如今,咱们自己的粮食也不太够呢。”
失去临安,便等于失去钱粮袋子,吴大郎现在已开始精打细算。
“不碍的,”侯泰道:“今年的粮食不是早都入仓了吗?”
“泰山大人深谋远虑,想来一早便有准备,”他道:“咱们可是适当的分出一些,送与柳氏。”
“柳氏是个知恩图报的,定会投桃报李。”
“只靠徐家一家,定然可以保住南州。”
吴大郎挠了挠脑袋,迟疑不决。
侯泰见状只得道:“此时兹事体大,不如请示下泰山大人,看他老人家意下?”
吴大郎眉头微挑,看了侯泰一眼。
侯泰神情自然,似乎并没察觉自己适才那话里的不妥。
吴大郎唔了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城里的百姓安抚妥当,至于这事,我会斟酌。”
侯泰扯了扯嘴角,道:“那我现在就去做。”
他转身往外去,心里已对此事有了定论。
来到侧间的官房,书吏们正在忙碌。
侯泰扫了一圈,转头去了军营。
此时的营地里已是一派轻松。
战事才歇,又是大胜,按照惯例,需得休整一番,再做打算。
营帐里,兵士们探讨着此番会得的奖赏。
但更多的则在忧虑,不知自家亲人是否顺利出了临安。
侯泰沿着营帐的外沿,缓步行了一圈。
听得兵士们的这些隐忧,侯泰背后一紧。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吴家军里,大半兵士们的家眷皆在临安。
如今,那里已是徐家地界,若徐四将这些兵士地界家眷弄来,或是带来家书,便是兵士们不叛出,心也乱了。
到时不战自溃。
侯泰忙返回府衙,想与吴大郎商议,却听得屋内,吴大郎正吩咐书吏,一干事宜,不论政务军务都必须交由他亲自批阅,外人一律做不得数。
书吏嗫嗫的应声,躬身出去。
侯泰急忙闪身,躲去边上的拐角。
侧面的槅扇开了个缝隙,他从那儿往里望,正巧见吴大郎随手搁了书册,面上有些不悦。
侯泰眉头微蹙,悄然离开。
悠悠便是两日,侯泰也等了两日。
待到第三天,侯泰再按捺不住,再提结盟一事。
吴大郎面色淡淡的道:“我以为此事不妥。”
“为何?”
侯泰皱眉,问道。
第五百二十一章 结盟与否()
“柳氏到底与徐四关系不同,若咱们将粮食送去,万一她变卦,该如何?”
吴大道:“我以为,与其企盼旁人手下留情,不如努力强大自己。”
“如此方为长久之计。”
侯泰点头。
这话他认同,但这事需得徐徐图之。
现下,徐家可能已经做好准备反扑,他们却损兵折将,还丢了大半疆域,与莫说与徐家相较,便是照比早前吴家自己,实力也差上一截。
最好的办法便是跟吴家没有利害关系的柳氏结盟,以接触北面的威胁,进而专心对抗吉州。。。
侯泰再次重申自己想法,试图让吴大郎改变心意。
但显然,以他的影响力还不足以让吴大郎改变。
两人不欢而散。
待回到住所,侯泰思来想去,还是给吴节度使去信。
又两日,吴节度使回信,接受侯泰建议,并让他与柳福儿联系,建州则准备立刻筹措粮草送去。
侯泰大喜,拿着心去寻吴大郎,结果对上吴大郎的冷脸。
侯泰才说了个开头,便被吴大郎冷淡的怼了回去。
侯泰心里发堵,便索性自己办了。
柳福儿很快收到侯泰来信。
她拿着信,犹豫半天,最终回信。
婉拒了侯泰递来的橄榄枝,但也表明自己与他还是朋友,但其中不牵扯两方势力。
收到柳福儿来信时,侯泰正听哨探来报,徐四已带着两万大军开到南州百里之外。
看完信,侯泰轻轻叹了口气。
显然,柳福儿还在介怀早前破坏三家联盟一事。
侯泰揉了揉额际,前往军营。
既然柳氏不肯帮忙,那就只能硬抗。
只望那俘虏给出的消息准确,不然过些时日,只凭吴家这点兵力,怕敌不过徐家大军。
两日后,徐家军驻扎与赣水西岸,与南州城遥遥相对。
大军主帐内,程郎中绷着脸把碗从崔五郎手里夺回,道:“他这就是在寻死,你们既是他亲眷,怎滴也不劝劝。”
崔五苦笑。
若劝了能听,他就不是徐四了。
崔八是个爆皮性,听得程郎中这般,立时瞪起眼睛。
没等发作就被得了消息,急急赶来的崔三瞪住。
照比崔五,崔八更怯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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