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那个反派boss真是霍璋本人后，白怀瑾像是突然被抽离了力气，身子向后一倾，倒在沙发上。摊开的手臂碰着被他随手丢在沙发上的牛仔裤，他微微侧身，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名片。
借着投影的光，看着名片上的字，白怀瑾有些茫然。
*****
国内每年进行拍摄的影视作品多达几百部，但是真正能上电视台播出，在电影院上映的，却只是其中一部分。目前国内120余家影视城，真正客满为患，到处都是剧组的大概不超过一只手。
最近在白怀瑾工作的影视城里拍摄的剧组有些多。几大城区除了游客，就是剧组工作人员。
霍璋这次过来准备参加拍摄的是一部古装电视剧。
最近很多剧组热衷改编网络小说，因为小说本身就良莠不齐，导演和剧组经费也各有不同，因此拍摄出来的影视剧版本往往会遭遇不少批判。运气不好的，不光得罪原著粉丝，还会连带着把演员粉丝给得罪了。
霍璋这次拍的，也是一部根据网络小说改编而来的电视剧。原著名为《窃心》，走的是类似聊斋志异的风格。霍璋在其中饰演一个仙人，由当红女星励珉珉饰演的兔精为了救全族人的性命，不惜答应魔界之王的要求，窃取仙人的心脏献给魔王换取族人的平安，从而在仙人和兔精之间展开了一系列狗血、悲情但是又温暖的故事。
霍璋对这种古装偶像言情剧其实并不感冒，但他之所以会接下这部剧，完全是为了和导演刘元之间的交情。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了，尽管这部剧的剧情其实很low，但是有霍璋在，基本的收视率已经得到了保证，这样就足够了。
就算女主角是制片人的亲戚，就算剧中的二、三、四五六角里有好几人都是投资方塞进来的，也都无所谓了。
监视器前，导演刘元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里头的画面。
这一幕戏，拍摄的是胆小怕死的兔精偷偷潜入仙人聚会的现场，然后化作原形，慢慢接近目标。
霍璋饰演的这个仙人，几千年来独自一人住在山中修炼道法，不善与人交往，因此难免显得有些高傲。即便是在每个五百年举行一次的众仙聚会上，他依旧挺直背脊，下巴微抬，看上去十分孤傲。
然而，这个孤傲的仙人，在低头看见蹦跳到身边的一只雪白兔子的时候，嘴唇的线条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拿着拂尘的手，缓缓伸出，轻柔地抚摸着兔子的脑袋。然后，仙人开口说道：“哪里来的小家伙？”
他说完话，沉默了一会儿，坐在身侧不远处的一位青衣仙人像是也看到了兔子，探过身子，伸手捏住兔子的后颈，将它提起，说：“会上可没什么东西是你这小家伙能吃的。”青衣仙人说罢，转手就要让仙童把兔子送出去。
仙人忙开口：“将它给我吧。”
接过兔子，仙人将其放在腿上，慢慢地抚摸着兔子的身体。一贯看起来冰冷高傲的脸上，露出了难得温和的神情。
“咔！这条过了！”
随着扩音器里中气十足的一声喊，霍璋的眼神顿时变了，腿上的兔子被人赶紧抱下。合作的青衣仙人看着霍璋站起身，忙鞠躬：“辛苦霍哥了。”
霍璋点了点头，助理几步上前，递上水杯，旁边的化妆师也赶紧过来补妆。
“小霍啊，你先歇歇，下面先拍女主角的镜头。”
刘元今年五十多岁，一直以来拍的都是电视剧。霍璋参演的第一部电视剧，就是刘元的作品。看见监视器前，刘元打了鸡血似的神情，霍璋点了点头。
剧组开机已经有十来天了。除了依旧还没有爆出定妆照外，基本的演员名单已经挂在了各个门户网站的娱乐频道以及某浪微博上。
对于合作的女主演励珉珉，霍璋不求她能有多精湛的演技，只要不会连续ng就是无功无过了。
可偏偏他就在旁边休息的功夫，从一声“”到“cut”，间隔不过一分钟，然后就听到刘元喊了几嗓子，接着继续是“”和“cut”的循环。
邱赟提着一袋咖啡过来的时候，霍璋已经在旁边坐了好一会儿。他把咖啡递给助理小周，让小周分送给同组的其他几位主演，自己往霍璋旁边坐下，下巴朝刘元那边抬了抬。
“这是……cut第几回了？”
“没数。”
霍璋很少喝咖啡，邱赟带过来的那些咖啡完全是为了和剧组里其他主演打好关系用的道具。他抬眼，看了眼快要被励珉珉气得发狂的刘元。
励珉珉不算新人。她出道也有大概四五年的时间，也出演过几部电视剧的主角，因为整容等等事件也曾是网络热点新闻人物。但是不管怎样，这几年她一直处于不红不火的状态，真正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角色几乎没有。
这次借着牛制片的关系进组担任女主角，其实存的是捧红她的心思。
但是目前看来，想要捧红，除非炒作了。
邱赟往旁边扫了一眼：“我记得今天的对手戏里，除了一个励珉珉，还有另一个塞进来的。怎么没见着人？”
话音才落，刘元的火气终于到顶了，举起扩音器：“都停下停下！还拍什么拍，没看到励大小姐没吃饱饭吗！！”
好端端的一幕戏，拍的是趁人不备幻化出人形的兔精撞见仙婢。几个扮演仙婢的女孩子都十分年轻漂亮，一看便知是从学校里挑出来的年轻后辈，对比起来，已经出道好些年的励珉珉简直演技拙劣到眼神游离，语调苍白无力。
“郭立鹏呢？”刘元的声音在扩音器里显得十分暴躁。
“郭立鹏是谁？”
刚送完咖啡回来的助理小周愣了愣，低声道：“是在剧里扮演男三号的新人。前两天刚刚进组。”
也难怪邱赟不知道郭立鹏。自从那天ktv之后，邱赟就飞回了经纪公司处理手下另一位演员的经纪工作。也正是在这段时间，作为投资方要热捧的新人小生，郭立鹏带资进组，在剧中饰演一个戏份并不少的男三号。
邱赟听完，对霍璋道：“又是投资方的人呐。你这人情还的，看起来会很累。”
对于这话，霍璋心里倒是十分赞同。
这部电视剧，除了剧组的那些工作人员外，十个演员里就有三个是关系户，被人塞进剧组的。只刚才励珉珉的那一场戏，他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期望值还是太高了——不求精湛的演技后，如果连不持续ng都做不到，整一部电视剧的拍摄将会变得多么的艰难，完全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郭立鹏人呢？！”
刘元还在喊。一部戏里那么多明星，总会有些人喜欢姗姗来迟，来显示自己的特殊性，可做这些事的往往都是大牌明星。但像现在这样，都已经几个镜头拍掉了，提前一天就通知有戏的人，却依旧没来。
刘元有些发火，正要让人打电话，就听见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因为隔了几层工作人员，等人走到跟前的时候，刘元才发现，这慢悠悠走来的人，可不就是男三郭立鹏。
霍璋看了一眼刘元的脸色，站起来朝着他走了过去。刘元这个年纪，血压如果升得太高，对身体不好。
他走过去，就听见刘元关掉扩音器后说了一句话：“怎么回事？”
“太累了，所以起晚了。”郭立鹏长得瘦瘦高高的，戴了一顶鸭舌帽，还架着一副墨镜，一开口似乎有些理直气壮。
霍璋看了郭立鹏一眼：“剧务没有通知你么，今天有你的戏，要提前两个小时到化妆间化妆准备？”
郭立鹏打了个哈欠，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十分明显：“不就是晚了一会儿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啪！”
“……”
霍璋低头，看了眼被刘元扔在地上的剧本。他弯腰捡了起来，掸了掸上头的尘。
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刘元的身上——刘元在圈内算是小有名气的电视剧导演，拍摄的电视剧十部里头有八部收视率极高，出演他导演的电视剧，就算不红，也能吸引到不少粉丝。
“这个圈子，新人前赴后继的出现，稍一不留神，你们都会变成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有的人拍死了还留个印子，有的人连个沫都留不下！谁没个骨头，但是骨头有没有分量，就看自己的，不要以为自己有靠山，就轻飘飘的，处处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了一头。”
工作人员们：“对，对！”
刘元走到郭立鹏面前，目光严厉：“你进组几天了？”
郭立鹏没有说话，旁边的助理赶紧答道：“今天是第三天了……”
刘元看郭立鹏，冷笑：“第三天？第一天进组，因为刚来说不适应，就试了个妆，然后拍了不到三分钟的镜头就回酒店了，说要休息。第二天，全部演员到齐了，通知开个全体会议，你人不在酒店，前台说你半夜一点多才回来，后头还带了一窜的狗仔，差点惊扰到酒店的正常经营。”
郭立鹏脸上一瞬间有些难堪：“刘导……”
“你如果看不起这个男三号，不想演可以不用演，或者你觉得还很累，最近没办法进组拍戏的，也可以继续休息下去，不用来了。”
刘元说话多少还有些底气，拍戏中途踢不合作的演员的事，也不是没有过，虽然会涉及到违约的事，但总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这句明显听着是逐客令的话，出来得毫无征兆。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在那一瞬间，都愣住了。郭立鹏更是瞠目结舌，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耍了点脾气，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郭立鹏的助理急了：“刘导，您大人有大量……”
刘元抬起手摆了摆，打断对方的话，转身看了眼励珉珉，不急不慢地问道：“能拍了吗？”
有了郭立鹏这么个“榜样”在旁边，励珉珉哪里敢摇头，小鸡啄米似地赶紧点头。
刘元也不去理睬郭立鹏，反倒是拍了拍霍璋的肩膀，淡淡道：“这些后辈太年轻，小霍啊，要辛苦你了。”
第10章 我推荐（）
照顾后辈，从来不是件轻松的事。但是依照霍璋在圈子里的名气，不管是励珉珉还是其他几个被塞进来的关系户，都不敢真的凑过去找他提携。
演技是靠琢磨出来，演出来的，不是靠着那点关系养出来的。励珉珉在又ng了无数次后，动作彻彻底底放不开了，捂着脸蹲在地上哭。
刘元脾气再硬，这时候也不好再训斥下去，郁闷地挥了挥手，叫人发盒饭。
在剧组拍戏，除了一线几位大牌明星和导演，基本上吃不到什么好吃的东西，盒饭只是简单的两荤一素加一汤。这种时候，味道的好坏就没必要在意了，能填饱肚子，有力气接着拍戏，才是最重要的事。
看着分发到手上的盒饭，整个《窃心》剧组几乎没有人还在挑剔饭菜的好坏。一想到如果接下来的戏，励珉珉再出什么差错，可能整个剧组得加夜班，全体工作人员顿时埋头大吃。
霍璋没有吃盒饭。邱赟专门找了酒店的大厨，给他准备了几个菜装在饭盒里送到片场。量很多，饭盒垒得高高的，顺便把导演和监制也算在了里面。
比起外头随意找个地方坐下吃饭的工作人员，休息室成了导演他们用餐的地方。饭盒一打开，顿时就有香气飘散出来。
“嚯！是罗宋汤，闻着可真香，炖了很久了吧。”
刘元有张能吃的嘴，这些年没少吃遍大江南北和国外几大洲。能得他一声好，想必这汤是真的不错。
邱赟一边帮着拆开筷子一边笑：“提前打电话通知酒店厨子给准备了几个菜。大家拍戏这么辛苦，总不能连吃饭都随便对付。饭后给大家准备了酸梅汤，大夏天的，解解暑。”
刘元喝了口汤，表情总算舒展开：“小邱啊，你在圈里这个王牌经纪人的称号，真不是白拿的。”他顿了顿，瞅了霍璋一眼，“你看看你手底下的人，光一个小霍，就为公司赚了多少钱。可惜，不是人人都是你邱赟，也不是随便拎个新人出来都能培养成第二个霍璋。”
知道刘元心里头还是介意郭立鹏的事，邱赟笑了笑：“刘导演这是夸我呢。”
霍璋一直没怎么说话，好像并未将郭立鹏的事放在心上。昨天通知了今天要拍摄的内容，接下来他还有两场和励珉珉的对手戏，看励珉珉刚才的状态，恐怕后面那两场戏的进度不会太顺利。
“小霍，”刘元和颜悦色地笑眯了眼睛，“小励跟小郭都是新人，你呢就多担待……”
霍璋面无表情地盯着饭盒里的菜，慢吞吞地吐出嘴里的一块糖醋排骨：“嗯。”
刘元显然也是清楚霍璋脾气的，见他这个样子，不但不会以为他是在表达不满，反而哈哈笑起来，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就要往嘴里塞。
休息室的门被人“咚咚咚”敲响了。敲门声有些急，边敲还有人边在外头喊“刘导”。
邱赟微微蹙起眉头，看了小周一眼，后者赶紧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的人动作有些大，差点往前摔，好不容易稳住了脚步，张嘴就喊：“刘导，郭立鹏走了！”
刘元瞬间脸色大变。之前被励珉珉一通折腾下来，好不容易因为好菜好汤心情纾解了一些，这会儿又毛了，当即横眉竖眼，破口大骂：“搞什么？那个郭立鹏真以为自己后台硬，就可以由着性子胡来了是不是？给他个台阶下，还嫌台阶太高了嘛！”
前来通知的是负责演员招募的副导演，刚才也纯粹是接到了郭立鹏助理的电话，这会儿无辜成了枪靶子，抹了把脸，擦掉刘导喷过来的唾沫星子。
“刘导，现在怎么办，郭立鹏不演了，那男三号的角色……”
“你打个电话去郭立鹏的经纪公司确认下，如果他真不打算演了，就把违约金赔来！另外找人来顶替他出演这个角色，要花费我们多少时间，耽误进度这种事，不让他赔点违约金，没办法让他长记性！”
副导演惊慌失措地赶紧从休息室里跑出去，生怕晚一步刘元的火气就要把屋顶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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