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的欧石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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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袭的欧石楠-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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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论经过了多少年,意大利中部的农村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个人口只有三万的小镇,农田与树林参差错落,在这个季节,到处都还是深深浅浅的绿。现代化的设备已经代替了绝大部分传统的农具,人们还都习惯着淳朴自由的生活方式。

    低矮朴素的房屋,墙壁上攀爬着藤蔓植物,家家户户隔着大片大片的坡田边上,彼此都能眺望到对方的所在,院子里养着鸡鸭兔狗,甚至偶还有矮脚马的行踪。

    利安德尔抵达此地的时候还很早,道路两旁的橄榄树与松树很葱郁,他看着夕阳挂在枝梢上,随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下沉,他的目的地是一个砖红瓦的农居,院子里有个苍老的妇人正坐在摇椅上慢慢地织着毛衣。

    她的面貌还显得很年轻,至少机理蕴含的水分不是一个老人还能拥有的,可是眼角额头的纹路却是如此深刻,每一条都细数着曾历经的艰难岁月,她花白的头发很蓬松,随意编成一个大辫子垂在肩头,眼睛是一种像它们的神情一样柔软的绿。一只玳瑁色老猫蹲在她的脚边,眯着眼睛懒洋洋盯着不远处的灌木丛。

    利安德尔挥了挥手,身后所有的人自觉地走远了。他身上所带的任何气息都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而这个男人就远远的立在那里,凝望着这个妇人,直到天色渐渐晚了,妇人收拾好毛线团,弯下腰摸了摸老伙计的脊背,猫喵了声伸个懒腰直起身,她笑了笑,艰难地跟着起身准备走回屋,抬头时视线无意地扫到这边。

    她在看到他的时候似乎是愣了愣,然后脸色就一点一点淡下来――并非是冰冷与敌视,只是面对着无关紧要人一般的漠然。

    利安德尔摘下帽子放在胸前,慢慢躬身一礼,妇人表情僵硬起来,死死抿着嘴巴似乎是愤怒,但到底是本能的涵养与礼仪占据了上风,拎起裙子遥遥回了一礼。

    身穿黑色正装的男人把帽子戴回去,走进这个院子。

    “你还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老妇人又坐回到摇椅上,冷漠地道。

    利安德尔没有说话,他只是仰起头,环顾四周的景色。并非欣赏风景,只是单纯的审视。

    这样僵持了许久以后,他终于开口:“现在过的好吗,辛娜小姐?”

    “托您的福。”毫不留情地嘲讽。

    利安德尔表情平静:“我以为这就是你想要的。”

    “但这不包括,我会甘于被囚禁!”

    妇人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情绪激荡,绿色瞳仁扑朔朔的,有那么一瞬间,那绿似乎就要化成水落下来,但这二十多年几乎完全紧闭的生活显然磨砺了一个女人柔软的心智,眼神又慢慢生硬起来。

    “这样的山,这样田野,这样的房屋,还有,你的猫,”利安德尔停顿了一下,慢慢道,“这样的生活,不好么?”

    妇人的情绪一下子激烈到无法抑制,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却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用力按着自己的喉咙,表情冷漠而僵硬。猫炸了炸毛,似乎想跑,又了一会儿又慢吞吞走古来,蹲在她脚边,一声又一声地叫做喵。

    如果有选择的话,大概宁可那时候就死了吧。

    辛娜用粗糙苍老的手安抚地拍了拍猫,深深吸了口气,声音疲惫到了极点:“说吧,你想要什么这十多年来,你从未再出现于我眼前,总不至于你无缘无故再来看我一眼!”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扰烦你。”

    “他去找了”利安德尔顿了顿,说了个人名。

    没有指明“他”是谁,可辛娜的瞳孔猛然一缩,手指死死攒着藤椅的扶手,嘴唇都在颤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情绪有些失控,“你们说好的不能叫他知道!”

    “没有人愿意他知道。”利安德尔依然很平静,“可他不想做一个无知者。”

    “那就阻止他!”辛娜痛苦道,“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他也不想放过自己。”

    很长时间的沉默,辛娜抬起头,望着那张脸陡然就落下了两行眼泪。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的!”她的声音尖利刺耳,手狠狠捶打着椅子想要站起来,但是腿软得难以动弹,她喊叫着,自己跟自己厮打着,泪水沿着脸上纵横的沟壑流下来,“你答应过的――你这个骗子!恶魔!!”

    利安德尔就那么平静而悲凉地注视着她。

第114章 名单() 
如果有选择的话,大概宁可那时候就死了吧。

    这么多年来,辛娜困居在这个地方,不被允许离开,不被允许接触外界,甚至不能使用任何现代化的通讯工具。

    这个世代被某个家族掌控的小镇,看着如此质朴和美,谁知道底下流淌的是怎样黑暗肮脏的血液。十数年如一日,监视她的人从未放松过警惕,即使她已经放弃了一切抗拒。

    如果她愿意,她能过得很好,她的一切要求都能被满足,一个女人能梦寐以求的所有东西,将她安置在这里的人从不会吝于施舍。可她宁愿亲自劳作,独身居住,她甚至亲手搭建木屋,收拾院落,养着她的鸡鸭她的猫,纤素的双手布满老茧,可怕的皱纹在脸上遍布,她甚至过早地驼了背,花了眼,她一个人,在这个小镇里,悄无声息地年复一年。

    地里的庄稼什么时候该播种施肥收货,屋后放养的鸡傍晚怎么还没全部进笼,老猫又跑哪里去溜达了为什么还没回来,她的脑海被太多这样的事物所填满,只有在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才会重又想起那片开满欧石楠的原野,白色城堡里她侍奉了前半生的主人抬起头,对着她微微一笑,她就湿润了眼眶,在壁炉闪烁的火光里合十双手,为遥远国度里的人祈祷。

    本以为心灵已经获得了永恒的宁静,可只有在再次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才猛然觉察,那些需要她去赎的罪依然痛苦而麻木地沉积在心底,没有片刻消退过。

    辛娜流着眼泪倒在摇椅里,宽大的椅子中她的身影显得更加瘦小,她剧烈地喘着气,肺部像老风箱一样一吸一鼓,艰难地叫她都以为自己会被窒息。黑色正装的男人就站的不近不远的看着她,眼神平静,没有一丝怜悯,就像是注视着最平凡无奇的什么场景。

    他等待她冷静下来。

    暮色已经开始笼罩这个小镇,伴随着极淡极薄的雾缭绕在田野上的,是无孔不入的凉意。

    辛娜瑟瑟发抖地从椅背后拖过披肩把自己裹起来,原本还称得上是清澈的绿眼睛就像是蒙上层灰翳一样浑浊,脸上有后悔,有恨意,有挣扎,有绝望,最终又重归于死一般的静寂,只是嘴唇依然在哆嗦:“您究竟来做什么”

    利安德尔审视地看着她,许久才低缓地道出一个词:“名单。”

    辛娜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只有浑浊的眼瞳深处那微缩的震惊:“什么?”

    利安德尔缓缓的、平静地重复:“给我那份名单。”

    “你――”辛娜死死盯着他。

    “我知道它,”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慢慢道,“我需要它。”

    “没有名单!”辛娜的情绪激动起来。

    “你知道它的存在。”笃定的口吻。

    “不!我不知道!”辛娜痛苦地摇着头,“没有名单!”

    “可他去找了不该找的人。”利安德尔说。

    辛娜像被电触般战栗了一下,但她没有开口。

    “所以,你想眼睁睁看他走进深渊。”

    “――不!!”

    辛娜剧烈咳嗽着,眼眶里都是泪。她痛苦地抓住衣领:“他怎么可能知道!他怎么可能会想去走这样一步犯错的是你,是你对不对!”

    利安德尔注视着她。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辛娜大口大口吸着气,近乎无望与小心翼翼地由着心底的藤蔓探出枝条:“他我的小殿下,他怎样了?”

    这些人不肯叫她知道有关他的一切消息。

    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在这世上,唯一惦念的,只有他了。

    那年的飞机失事已经破灭成天边最凄艳的焰火,时间老得太快,旧时的人已经极少出现在她梦中,而支撑她那么艰难地活下去的所有动力,也只有当年在她膝下慢慢长大的孩子。

    她曾亲眼看着他降生,曾抱过他婴孩时期的所有日夜,这样辛苦的年月里,她揣摩着他的模样,借用公爵大人与夫人的脸庞一点一点勾勒出他会有的轮廓,给他织他永远都不可能穿到的毛衣,给他做永远只会慢慢**干枯的食物,她那么努力地活着,就企盼着哪一日,她能离开这里,还能再见他一面,哪怕是遥远的、不为人知的、只是瞬息般短暂的一面。

    无论他长多么大,在辛娜眼中,依然都会是那个稚嫩的可爱的张大手臂要她抱着的孩子。她那样地爱着他,才会如此苟延残喘。

    “很好。”利安德尔说。

    “怎么可能会好!”辛娜苍老的脸庞陡然就凌厉起来,用力地捶打着扶手,“如果会好――您怎么会来这里!!”

    “很好,”他还是这么重复,“我一直看着他,”短暂的停顿,声音依然平静而冷淡,“有亲近的朋友,有忠诚的下属,有倾心的恋人,”他想到蓝宝石家族的那位小姐,在她逝世多年之后还是把她算了上去,然后继续,“有执着的目标,难道不好吗?”

    “好,好”辛娜茫然地睁大眼睛,泪水又在眼眶里凝聚,“然后呢?”点着头,小心翼翼的、悲伤地说,“然后呢?”

    什么情况下,他才会选择与那个人见面?一个在监狱中等死的人,他有什么理由非要见他?还不能叫别人知晓?分明没有任何牵系不是吗?

    如要非要找出一个原因,大概也只有那个可怕的、残酷的、叫他们都在忌惮不已的理由。

    辛娜不是一无所知的人。甚至,因为她有太漫长的时间可以回想曾经的一切,有了之前的“名单”做铺垫,她敏感地一听这些话就能辨别到“执着”这个词中的猫腻。

    “他很聪明。”利安德尔说,看得出来这一点叫他很是困扰,可他的语气依然是温柔而纵容的,“太聪明,但是又太天真。”

    “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东西,可他一定要去触碰它。”

    ――“那就阻止他!”辛娜艰难地、一字一顿地从紧咬的牙关把字挤出来。

    不远处那个黑色正装的男人没有说话。

    “你后悔了对不对!”辛娜焦急地仰起头,试图找出他脸上一点端倪,“是你犯的错对不对,不,你不能这么做――他会死的!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希瑞尔绝对安全的前提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当年那场事故的真相,不知道曾经荒唐的过往,不知道出现在他生命中的熟悉者的真面目。他不能知道一点内情,而这正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

    利安德尔比深渊更加可怕:“所以,告诉我那份名单。”

    浑浊的眼瞳慢慢被绝望的神情所取代:“我不知道。”她那么痛苦地笑出来,“我本来就是该死的,我是什么身份――我怎么会知道那里面写的是什么。”

    她从小就在艾丽卡身边,陪着她长大,陪着她嫁到英格兰。她像对待妹妹一样宠爱着她,像膜拜神明一样侍奉着她,很长的时间里,她所有的生命就只有这一个倒影,直到后来,有了希瑞尔。

    她本来该死在当时的,飞机事故漏过了她,可所有人都不愿叫她活着,因为她是了解内情的――她知道的甚至比布莱兹还要多得多。然而莱欧克的老伯爵保住了她,那位阁下甚至都顾不上伤悲女儿与女婿的死亡,拼了命唯一想守住的只有希瑞尔。

    辛娜肯对这漫长的囚禁妥协,因为她的罪孽一点都不比布莱兹少。甚至,公爵身后那些不肯罢休之人是她拿着最不堪的一条事实亲自去游说的。

    无辜者,局外人,肇事者,苦主,谁也不能指责对方,因为是他们一起织就的一张网,用这网蒙蔽了曾发生的一切。

    利安德尔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没有相信她的说辞:“你是公爵夫人身边最亲近之人。”

    “可我毕竟只是个侍女!”辛娜痛苦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利安德尔静静站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探进衣中,从胸口的夹层中取出一张相片。并没有立刻翻转过来,他拿着相片首先是投注以视线,很漫长的一眼,然后慢慢地才将相片正对着辛娜。

    那是一张白色纹绣的沙发,后面的装饰是简洁干净的现代风,相片中的身影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镜头,浅蓝色的宽松衣服,鸦羽般柔软为曲的发束在左肩,颜容是那般俊美而优雅,便纵是扑面而来的冷漠木然都有了几分柔软的意味。

    上帝啊――辛娜弯着腰,再次泪水纵横,却死死捂着嘴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她瞪大了眼睛,泪水糊了视野,却仍眨也不肯眨地看着相片,努力把他与自己脑海中想象的轮廓重合起来,眼睛像公爵,嘴唇像夫人这是她的小殿下啊,她投注了仅剩热情的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经长成了这样的模样,她流着眼泪,然后慌张地抬起头,语无伦次地喊:“他的眼睛,眼睛――怎么了,眼睛!他怎么了?”

    “只是一点小意外。”利安德尔轻轻地说。

    “他怎么可能发生意外!!”

    利安德尔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看着这个人,然后慢慢地扯开衣襟,把相片又塞回了内层。

    “把它给我,”辛娜颤抖着嘴唇,“把它给我!!”

    她疯狂地喊道,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扎着站起身,扑过去想抢到相片,但是没走几步就摔到在地,她的猫凄厉地叫了一声,后退一步又走上来挨着她,一声又一声地叫起来。

    利安德尔冷漠地注视着她。

    “把它给我”她抬起头,声音很轻很缓,可是咬字到像是带着神经质,眼神是那么痛恨又绝望。

    “名单。”回给她的只有这一个词。

    “我不知道!!!”辛娜声嘶力竭地喊。

    魔鬼冷酷的声音没有一点动摇:“不,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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