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阙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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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阙君侧-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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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鬓边碎发被风打乱,凌乱的拂在脸颊周围。

    容妆想,大抵天地也为明宸帝憾惋悲恸,所以大雪至今日已持续了三日不歇,飞禽走兽早已俱绝,人迹亦罕出。

    目光游弋在周围,她排在最前列,这些人,都是要为明宸帝殉葬的,这其中有御侍宫人,无子嫔妃。

    而容妆,她是明宸帝的御前侍女,首当其冲便是第一人。

    可是,容妆不想死,当然,这里的人谁都不想。

    容妆亦为她们不值,入这深宫御苑大抵也非她们所愿,明宸帝对于她们来说也并无太多情分。

    大抵有的女子多年都不曾得见明宸帝几面,生时不得亲近,死却要陪葬,落得凄凉至斯。

    宫闱之中,人心尤为凉薄,命运亦最无常。

    容妆沉浮这深深宫阙多年,后宫嫔妃斗争司空见惯。

    左不过围绕着子嗣、后位、帝王宠爱,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生存下去,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殉葬时辰为戌时初,还有一刻,不知因喧闹亦或寒冷,容妆身体有些哆嗦,也许,还有一丝惧意。

    倘若自己思虑错误,倘若真的成为他的弃子,今日岂非她的死期?

    她现在只要静静等待,转机一定很快出现,他不会任由自己这样死去,一定不会。

    念及过往种种,容妆不由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快五年了。

    尤记得她初入宫那年,方才及笄,星霜风露岁转,如今已近双十年华。

    天冷风紧,寒冽的北风携裹雪花打在脸颊,容妆半眯着眼睛。

    恍惚间看见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来,那神色依然倨傲如霜,宛若天人。

    乔钺还是来了,来救她了。

    容妆勾起唇角,轻轻笑了。

    在这冰天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终究忍不住了。

    意识渐渐迷蒙,昏迷之际,清楚听见他的赦免,君无戏言,她的思虑,终究没错。

第4章 秉烛夜谈() 
再醒来时,已经入夜时分了。

    容妆缓缓睁开双眸,身体的冷度早已褪去,只顾着打量周围。

    这里还是自己一直所居住的宫婢寝阁,只是地上多了几盆炭火。

    自己床边更是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黄铜炭炉,尚烧的正旺。

    红光灼灼的炭块与烛光呼应,映衬的满屋暖意融融。

    火光灼目,容妆看着看着,便已觉得浑身越发暖和起来。

    容妆掀开棉被下地,门外影影绰绰仿佛有人守着,容妆走过去开门,是两个内监。

    其中一人抢先开口道:“姑娘醒了。”

    容妆点头,另外一个内监屈身接着道:“皇上在宣宸殿等着姑娘,吩咐姑娘醒来便过去。”

    容妆淡淡“嗯”了一声,走进房里从壁橱中拿出一件披风披上,便急着出门,走过门外时道:“我没事了,不用在这守着了,天冷,回去暖暖吧。”旋即踏步离开。

    倘若乔钺不召见,她也定要去求见,有些话,需要说清楚,讲明白,她有许多东西想要分明,不愿做一个糊涂浑噩之人。

    皇帝御宫名为‘玄景宫’,是宫里最大的宫宇。

    前殿为玄乾正殿,是议政所在,中为宣宸殿,为皇帝勤政之处,后为皇帝寝殿宣裕殿。

    宫人居所在御宫西北角落处,较为偏远,但这条路她走了将近五年,自然极是熟悉,也便很快。

    苍穹之下倾泻着浓重夜色,如泼墨般漆黑,淡淡弦月仿佛氤氲了一圈雾气,朦胧如纱,半隐在黑云后。

    定定站立在宣宸殿前,对守门宫人道:“劳烦通报,容妆求见皇上。”

    那宫人极是陌生,转着眼珠打量了容妆一番,才转身走进殿里。

    等待片刻,容妆得到宣召后,反而不紧不慢的徐徐踏入殿内。

    环顾四周,短短三日,宣宸殿内修葺竟焕然如新,碧金砌殿,莹光流转,栩栩潋滟,便是容妆也不禁惊叹。

    目光止不住的瞭连四周,宫灯流光溢彩,明亮可如白昼,从前的痕迹大多都已经除去,宛若置身新境之中。

    那男子端然而立,颀长身影在重重光芒下,倒映在泛着柔泽的沉沉青褐玉地面,更若临风潇然。

    乔钺已是阑廷新帝,二十年华,君临天下,尊崇万千。

    容妆低声唤道:“皇上。”随着话语落下,人已施施然双膝跪于地面。

    乔钺转身,一袭孝衣素白外袍衣袂翩然,腰间系着的白玉佩饰锦丝金穗颤动,焕然泛光。

    “你来了。”一道声音澈然如玉碎。

    淡然的语调荡漾在耳畔,令容妆原本并无涟漪的心里,不由愈见泛上丝丝紧张,大抵,是因身份的骤然转变。

    乔钺屏退宫人,容妆盯着所有人一一走出去,最后殿内只剩下乔钺与容妆二人。

    乔钺未动半步,依然站在庞大的赤金书桌旁。

    在听得殿门阖上的声音时,容妆方抬起头,目光笃定的落在他眼眸:“还未恭喜三皇子,夙愿得偿。”

    而后,容妆仿佛忽然意识到错误,故意惊道:“不,恭喜皇上。”

    乔钺突然大步到她面前,半蹲着抬手挑起容妆的下颌,目光凝注,“你是故意的吗?容妆。”

    “奴婢不敢。”容妆不卑不亢,垂眸淡淡道。

    “你不必提醒我,你功不可没,我自然记得。”乔钺钳着她的手上力道越大,容妆的下颌泛白。

    而听得他依旧自称‘我’容妆心中亦不禁赞叹,乔钺谨慎之至,虽尚未举行登基大典,但已是储君身份,早已没人可质疑。

    容妆微抬眸,与他两两对视,他的漆黑墨瞳中倒影着她的纤弱身影,忽而朦胧笑道:“但愿君无戏言,保我无虞。”

    乔钺的眉目间渐渐起了笑意,缓缓松开容妆,起身道:“你先起来。”

    容妆手杵着地面缓缓起身,原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腿上疼痛还没消除,现下倒是真不愿再跪,望见一旁的红木椅子,不由便一阵腿软。

    乔钺见她目光不离殿侧的椅子,肃然神色倒转了笑意,不禁轻笑道:“要坐就直说,盯着有什么用。”

    容妆忽而笑了,眨眨眼睛泠泠道:“皇上圣明。”转身迅速快步到椅子边,解下披风抱在手里,落座抬眸,眉眼弯弯的笑靥般般入画。

    乔钺缓缓坐在赤金嵌红玉雕龙椅上,指尖轻点身前赤金玉幕桌面,目光如炬,定在容妆面容,仿佛在细细地端详她一般,才缓缓开口:“我已经让太医去诊过脉,你跪了一个时辰,身上寒气重,给你煮了参汤驱寒补气,待会让御膳房的人给你送过去。”

    容妆一怔,有些不可置信,正色道:“多谢皇上……”

    炭炉里的银炭炽炙,满室熏暖。

    四方烫金盘龙香炉中散发的香气清新如花草,并非一味厚重甜腻,容妆很受用。

    仿佛从心底涌上了处处清香,整个人都觉得舒服相宜极了。

    心情舒缓下来,神色亦是从容许多。

    容妆笑意清浅,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山河锦绣画屏,似不经意道:“白寰还在生事?”

    乔钺驻着桌面,以指尖轻揉额头两侧,“自宫变那晚之后,你的一番举动,任谁都看得出来,你是我心腹之人,如此一来,白寰盯着你不放,屡次进言应遵循祖制,让你殉葬先帝。”

    容妆冷笑,纤凉指尖摩挲着膝上披风的细腻锦缎,如凝脂细滑的温润触感传达到心底,仿佛让整个人也平静安谧下来,“他是想借这个机会弄死我,打击我爹,顺带着也打压你的气势,想来若是没能保住我,你岂非落人笑柄?让人觉得堂堂储君连自己的人都没能力保住。反则若是你非要救我,无疑是违反祖制,他倒更有说辞了,不过,我倒真想知道,你可是打从心里愿意救我?”

    乔钺闻言笑意渐深,“殉葬之事确实被白寰拿住了把柄,可是,他万万想不到我会释放了所有人,废殉葬。此事原本就只在我一念之间,既然有益无害,那我何不成全?”

    他微微斜靠在赤金龙椅一侧,半眯着眼眸懒散道:“我当然要救你,你是我的人,死也只能为我而死,而不是给别人殉葬。”

    “我是该说荣幸,还是不幸?”容妆讪笑。

    “或许皆有。”

    “容妆多谢皇上相救,而不是让我就这么枉死。”容妆面色恢复宁静,剪水双瞳盈盈而直视,轻声浅语,“宫变风波尚未完全平息,你就这样废除殉葬制度,可会惹人非议?”

    乔钺把玩着桌上乌黑玉石镇纸,眸未抬,徐徐缓言:“白寰口口声声称祖宗制度不可轻易废除,却遭到众臣驳斥,这在我意料之中,那些被释放嫔妃,少不了朝臣世家女子,逃过一死,你觉得她们会不感恩戴德?不过她们应该感谢的是你,是你救了她们的命。那些女人在后宫年久,或多或少手上都沾了别人的血,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而白寰,他只顾着在我面前立威,此举根本不消我去应对,无疑在惹众怒。”言罢,不由勾唇嗤笑,“我乐得看场好戏。”

    容妆闻得此话心下动容,隐匿下波澜心绪,眉眼半弯,幽幽笑道:“以后的好戏,你怕是看不过来。”

    “戏码不同,韵味自然不同。”乔钺亦冷笑,两人相视,泛起同样的笑意。

    少时后,乔钺正色道:“兵符的事做的不错,我知道你会拿到,所以从不担心。”

    “先帝的枕芯是镂空的,有暗格,兵符一直放在那一处。”容妆转眸望向远处,空阔的大殿光影斑驳,目光所落处皆是空空一片,空洞而怅然,“侍先帝身侧那么多日子,倘若一点蛛丝马迹都发现不出,那么我的存在岂非失去意义了,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一枚弃棋,我怎会不用尽全力如你意,保全自己?”

    “自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非你莫属。”乔钺微微昂首,看向殿梁的双目亮如星辰,殷红绿璨间,灯火将他眉宇间染上一层暖色。

    容妆面色沉郁,紧紧盯着乔钺,不放过一丝表情变化,仿佛想将这人看的通透彻底一般,迟疑询道:“那,乔允洵你打算怎么办?”

    乔钺闻言蹙眉,垂眸略加思索,面无波澜道:“他既然同我论地位尊卑,甚好,那就废为庶人赐死吧。我明日即下旨,昭告天下。”

    容妆静默良久,方才微微点了点头,“他性子急,冲动好强,有勇无谋,做个守成之帝怕是尚难,若帝位真让他夺得,那才着实堪虞。如今种种,也是罪有应得。”

    容妆说话间神色倦乏,又似若有所思。

    乔钺冷目瞥她一眼,眼里微含了谑意,漠然道:“怎么,主仆一场舍不得?”

    容妆抬头,眼神翩翩落到他眉眼间,幽幽冷笑道:“主仆不也分真假?”

    “你分得清再好不过。”乔钺的笑意如春风轻柔温雅,若非容妆看得出那眼中噙着的冷意,倒真要以为,这一言平静祥和了。

    说到底,无论助他做过多少事,到底在他心里都只是奴婢。

    不过也恰恰好,自己也不过依附他罢了,看中的也只是他的卓越资质不是?

第5章 荣辱与共() 
大殿中央的瑞鼎燃着暖香幽韵,轻烟渺渺。

    华绣宫灯透过氤氲间,蕴微光似金沙点点,斑驳一地倒影绰绰。

    容妆敛下烦思,嘴角含着笑意盈然,转开了话锋道:“皇上,我想回家看看,休憩几日,许久没回去了,待孝期一过,我就回宫。”

    明烛浅浅摇曳,疏影横斜,暗香浮动间,听得乔钺的声音薄薄响在耳际,“好,我答应你。”

    乔钺从桌内拿出一块碧色玉牌,扬手递向容妆道:“收着这个令牌,以后可以自由无阻。”

    容妆起身过去,接过令牌,放在掌心里摊开,仔细端详着,用右手指尖沿着纹路细细摩挲着。

    那上面雕刻的是龙纹,这是帝王令牌。玉质灵透细腻,触手温润,是着实罕见的好玉。

    容妆抬眸凝视着乔钺,手指扣住令牌,紧紧攥在手心里,“谢谢。”

    乔钺的面容波澜不惊,定定凝眸容妆,沉声道:“一日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死,你也只能继续留在宫里,留在御前,不要妄想离开。”

    “自然。”容妆浅笑盈然,这么多年,还真熟悉了宫闱生活,若是离宫,也非一朝一夕可以适应的,若是少看了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戏码,不知可会寂寞无趣?

    况且,这座金碧华美的宫殿,承载了她的年少时光。

    而眼前这个人,说是改变了她的一生轨迹也不为过,大抵,也不可或缺。

    “甚好。”乔钺眉目冷冽,只唇角微微扬起,仿佛在笑。

    后又肃然道:“过去的容妆已经死了,我救下你,就当如涅槃重生,你还是我乔钺的人,不同的是,今后在明处,与我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容妆微微怔住,遂重重点头。这话中饱含的重量,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沉重。

    她了然。

    转眸看到深褐棱雕花窗边有青釉双耳瓶,那里面插着一大束红梅嫣然盛放着,远远看去如诗幽美。

    也如,宫变那日的遍地血泊,妖异灼目。

    大雪势头不减,容妆走到殿门之时,一侧宫人掀开厚重的御寒锦帘。

    踏出殿外,扑面而来的风雪打在脸颊,硬是生出凛然痛意,容妆抬手挡了挡。

    原本在殿内热度萦绕在周身,脸颊还泛着绯红,此刻骤然转冷,身体不禁打起了哆嗦。

    披上披风,不由加快了步子走回自己的寝阁。

    两个原本被派来守着自己的宫人已经离开,推开房门进去,解下披风随意搁在桌上。

    火炉里的炭还未燃烧殆尽,尚有余温暖着阁里,虽然没有宣宸殿的炙热,倒也不冷。

    容妆搬开椅子坐下,有些疲惫的趴在桌面上,盯着雕花桌面的纹路,神思早已经不在这上面。

    而在一点点的滤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突兀陡然,让人来不及反应,就强加给你必须适应。

    她在宫里浸淫这么多年,眼睛早已练就的毒辣异常,几乎很少有看不透的人。

    而乔钺,当属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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