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楼西璐点头。
这些她都知道了。
认识多年,身为挚友,但对白川的身份一无所知。
白川也对徐立硕一无所图。
他们不存在身份差距、利益冲动,只是单纯因为谈得来,所以成为的挚友。
她转过身,双手放到身后,倒退着往前走,视线却落在徐立硕身上,“徐营长,我刚听到几个人在聊天。”
“嗯?”
“他们参加过上次的地震。”楼西璐又转过身来,走在徐立硕的身侧,偏头抬眼看着他,顿了顿后继续道,“他们在救援的时候,遇到一个难题。一方有一个灾民,一方有三个,那是两户人家。一边是单身汉,一边是一家三口。他们都活着,有一线生存的机会,但是当时的仪器设备和人力支援,只能二者择一。”
徐立硕闻声微怔,似是想起什么来,瞳仁深邃暗黑,有情绪在汹涌浮动。
他停了下来。
楼西璐也停了下来。
徐立硕微微低下头,拧眉看着楼西璐。
楼西璐深吸一口气,道:“我听说最终的决定是你下的,那个单身汉知道后临死前还在诅咒你们。”
“你想说什么?”
徐立硕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那一次事件,他确实在场,最终的决定,也是他和几个老兵选择的。
一对三。
没有办法,三条人命比一条人命重要。
“我在想,如果在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牺牲一小部分人换取大部分人,这才是正确的做法?”楼西璐仰头看他,神情隐匿着些微的急切,“您做出过决定,不是吗?”
“……”
徐立硕紧抿着唇,两道眉头紧紧拧起。
他不知道楼西璐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楼西璐此刻跟他提及这件事……不像是楼西璐平时的做法。
她虽然年轻,但做事稳重。
每次回忆起那次事件,徐立硕都仿佛能听到那濒死前绝望的诅咒怒吼。
字字句句,无比清晰。
他为了三个人,亲手葬送了一个人的性命。
良久,徐立硕静静地看着楼西璐,沉声说:“我不认为那是正确的。”
素来温和的他,很少会用这种口吻说话,哪怕是生气的时候,他也是极其压抑的。
“可你不是做了吗?”楼西璐愣了一下,不由得追问。
徐立硕低声说:“我做的也不是正确的。”
楼西璐问:“可是没得选,不是吗?”
“……”
徐立硕眸色沉沉地看她,没有说话。
是没得选。
二者择其一,所有人都会选择多数。
但是,那个本来有一线生机,最终却没有死在灾难之中,而是死在同胞手中的人,该怎么办?
谁的命不是命呢?
就因为他的生命占比少,所以就活该去死?
“抱歉,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跟您说这个事的。”似是察觉到徐立硕的情绪异样,楼西璐终于是妥协地转移话题,她低头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您的想法。”
看了她一会儿,徐立硕道:“走吧,先去吃饭。”
“嗯。”
楼西璐点头应声。
徐立硕走在前面。
楼西璐慢慢地在后面跟着,偶尔用脚踢一下地上的石头,偶尔抬眼去看白川那一堆人所在的方向。
她本以为,徐立硕会坚定不移地认定自己做法的正确性,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做出辩解。
没有想到,徐立硕却迟疑了……
徐立硕在质疑自己当初的选择。
可是啊……
楼西璐的视线在白川身上定格两秒,在白川回身看过来的一瞬,她迅速转移视线低头前行。
可是啊,徐营长,你的朋友早就做出了决定,走着这条路没有回过头呢。
他,他们,从不质疑自己。
*
做力所能及之事。
墨上筠、丁镜、郁一潼三人,一直忙到大半夜,将两具压在废墟里的学生尸体找出来。
这个村落有一座小学,贫困地区,没有什么学生。但是,纵然如此,地震发生的时候,老师也顾及不过来,加上房屋本就老旧,支撑不了多久,只有一半的学生逃脱了,剩下的学生和几个老师都被废墟掩埋。
这是最后两个学生。
第一时间葬身的尸体,如今早有腐烂的味道。
三人盯着那两具还未成长的尸体,沉默了很久。
后来,尸体被盖上白布,被人带走。
“走吧。”
墨上筠朝郁一潼和丁镜说了一声。
两人便跟着墨上筠离开。
附近有一条小溪,溪水有些浑浊,但墨上筠和丁镜、郁一潼二人还是去清洗了一下。
身上实在是太脏了。
溪水有些冷,但洗完后大脑却清醒不少,原本浓浓的倦意和困意倒是消散了些。
三人结伴抵达住宿帐篷附近。
没有什么女兵,她们被安排跟其余女灾民住在一起,里面声音有些嘈杂。
但是,她们并没有进去。
因为,苏北站在帐篷门口,似乎有等候多时的意思。
苏北朝她们偏了偏头,“墨上筠,丁镜,有点事找你们。”
她一开口,三人仿佛冥冥中意识到了什么。
“我呢?”
难得的,素来只会听从命令的郁一潼却主动出言询问。
似是料到她会询问,苏北看了她一眼,直白了当地说:“以容说,会安排你和温知新后天回去。”
158、了断【01】寻找阎爷()
“以容说,会安排你和温知新后天回去。”
苏北的说法已经很直接了。
军令如山。
纵然不想服从这种命令,但郁一潼也不得不服从。
墨上筠偏过身,朝郁一潼道:“你去休息吧。”
“……嗯。”
郁一潼皱了皱眉,但还是点了下头。
……
墨上筠、苏北、丁镜三人再次抵达步以容的帐篷。
本应该跟步以容睡一个帐篷的温知故不在,帐篷里只有步以容一人。
三人进帐篷的时候,步以容刚结束通话。
“你们来了。”
步以容朝她们仨点了点头。
帐篷里亮着一盏灯,用可见电线串着的,但灯泡的瓦数很低,光线非常暗,只能隐隐照亮帐篷内的情况。
“我已经跟大队沟通好了。”步以容道,“明天开始,五天假。”
三人闻声,心中一动。
就算步以容没有点名,她们也猜到了是什么事。
跟阎天邢有关。
而且,是有明确的指令了。
“阮砚上半夜来了消息,给了个具体的地址。”步以容说道,“但情况有些复杂,大队决定由我们把人接回来。”
墨上筠眯了眯眼,问:“怎么个复杂法?”
微微一顿,步以容道:“这个,说是要见到才清楚。”
墨上筠眉头微蹙。
步以容安抚道:“这里过去,也就一天的路程。”
“那大队多批了几天?”苏北轻挑眉。
步以容朝她笑了下,道:“以防意外。”
苏北便耸耸肩,算是信了他的说法。
她们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总共也就十来分钟。
作战计划非常简单,允许带一定的装备防身,不能暴露身份,过去找到阎天邢,然后平安把人给带回来。
简单地跟她们说完后,步以容就让她们离开了。
具体的事宜,明天再说。
“松了口气?”
走出帐篷的时候,苏北抬手搭住墨上筠的肩膀,冲着她挑了下眉毛。
“……算吧。”
墨上筠还算实诚地点了点头。
阮砚说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她还以为最起码要到明天才能得到阎天邢准确的消息。
步以容这边的想法她也知道,但她觉得要经过大队的同意,并且从大队这里拿到假期的事,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没想到,步以容的办事效率这么高。
所有的没想到,多多少少的,给了她一点惊喜。
她不知道阎天邢现在的情况如何。
也正因如此,当知道阎天邢还活着的时候,那种迫不及待的感觉时刻能跳出胸腔,久久难以遏制。
苏北笑了下,然后拍拍她的肩膀。
出奇的,素来不喜欢被这样触碰的墨上筠,竟然没有打开她的手。
丁镜也在旁轻轻笑开,只是笑容藏匿在暗光里,不是很明显。
*
这是难熬的一晚。
亦是轻松的一晚。
焦急的等待,心情的放松,一分一秒过得那么难熬,又是那么的快。
墨上筠一直到临近黎明的时候才闭眼睡了会儿。
没睡多久,就被叫醒出发,但一瞬清醒的墨上筠,却觉得睡得很饱。出了帐篷,她看到外面蒙蒙亮的天空,有风迎面吹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走了。”
“准备好了?”
丁镜和苏北相继从身后的帐篷里走出来。
“嗯。”
墨上筠淡淡的应了一声。
这一天刚刚开始,临时的救援营地没有那么忙碌。
步以容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破旧的轿车,用来做他们几个的代步工具。
她们抵达的时候,步以容正倚在车门旁等着她们,衣服破破烂烂的,但形象倒是一点没损坏。
朝她们问了声早,步以容先是给苏北拉开副驾驶的门,让苏北舒舒服服地坐进车后,才绕到另一头进了驾驶座的门。
“嘿,步队,不绅士地帮我们开一下门?”
丁镜拉开驾驶座后面的门,朝步以容调侃了一句。
步以容客客气气地回道:“影响不好。”
大清早地就撒狗粮。
“嘁。”
丁镜哼哼了一声,弯腰坐进了车。
扣好安全带的苏北回过头,朝丁镜看了一眼,“自己找个男朋友去。”
“我也得找得到啊,墨——”丁镜下意识想找墨上筠诉苦,但倏地反应过来,她呆了呆,不可思议道,“卧槽,合着就我一单身狗啊?”
苏北笑着接过话,“你才意识到呢?”
丁镜:“……”
墨上筠拉开车门坐进来,“走吧。”
“墨上筠,你就不能给我介绍个对象?”
瞅见墨上筠,丁镜便百无聊赖地询问。
打量她一眼,墨上筠想都没想,就直接道:“没你看得上的。”
“我还没说要求呢……”丁镜莫名其妙。
一顿,墨上筠改口道:“没有配得上你的。”
“……”这话说得倒是中听。
但是,怎么感觉怪怪的?
苏北回过身,朝墨上筠挑眉,“你牧学长不行吗?”
步以容也在一旁搭腔,“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会联系跟海陆合作。”
“是吗?”墨上筠愣了愣,来了些许兴趣,“什么时候?”
“还没确定下来。”
“主要内容是什么——”
“诶诶诶,已经从私事谈到公事了吗?”
丁镜无语地打断墨上筠的话。
眼皮一抬,墨上筠笑了笑,“改天介绍你们认识,我们家牧学长,各方面都不比步队要差——”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
墨上筠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北给打断了。
墨上筠轻笑着,朝丁镜揶揄地看了眼。
丁镜满意地挑挑眉。
一顿闲谈间,步以容已经将车给开到基地外围。
外面天色渐亮,步以容让苏北将早餐发给她们,时间紧张,填饱肚子这种事,只能在路上进行了。
早餐是一个面包,一盒牛奶。
这种早餐是不会出现在部队的,应该是白川他们带来的。
看着手中的早餐,墨上筠的神情有些迟疑,冷不丁的,她似是感觉到两道明显的目光,她下意识抬眼往外看去,眼角余光顿时闪过一道身影。
白川。
他站在荒凉的空地上,脚下是一片碎石,白衣黑裤,身材颀长,左手放到裤兜里,右手夹着一支烟,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晰。
但在那一瞬,她似乎看到白川的视线,穿透车窗玻璃,径直落到她身上。
似是带着实质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带来沉沉的压力。
轻松愉悦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159、了断【02】力所能及【二更】()
步以容将车开往最近的一个小镇。
镇子虽然偏僻,但没有遭受地震的波及,而且距离边境地带很近。
在那里休整,是他们的最佳抉择。
车辆开了五六个小时,一直等到中午的时候,车辆才抵达小镇。
一开始的气氛总是欢快的,但后来就渐渐的没了话。等过了一段颠簸的道路,车辆行驶慢慢平稳下来的时候,墨上筠和丁镜不知何时挨在一起眯了会儿。
中间苏北和步以容交换位置开车时,竟是意外发现她们俩这种睡眠浅、警觉性高的,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
两人相视一笑。
小镇内的空气、声音不一样。
一进镇子里,墨上筠和丁镜就相继醒来,然后看着对方脸上的睡痕、凌乱的头发,面面相觑。
“别看了,”墨上筠叹息一声,顺带揉乱了丁镜的鸡窝头,“你比我还狼狈。”
“你还能看得到自己?”丁镜抬手去抓自己的头发。
跟墨上筠一样,丁镜的头发也是长得飞快的那种,上次跟墨上筠一起去剪的头发,眼下前额的碎发都能遮住眉骨了。
短发被她这么一抓,更是乱得没眼看。
墨上筠跟看白痴一样地看了她一眼,“前面有镜子我不会看?”
“我想洗澡。”丁镜浑身不舒服,“就算要去深山野林打滚,我也想干干净净地去打个滚。”
先前在营地里救援、忙活,还真没有察觉。眼下一到城市里,看到街道上光鲜亮丽的人,丁镜忽然觉得从头到脚的不自在。
她们可没有条件洗澡。
一般也就早晚洗漱一下,不是特别忙的话,会抽点时间去河边清洗一下,但总不如真正洗澡来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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