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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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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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是谁家冢?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中阴谋,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者?相国齐晏子!

鲁昭公别后,景公召晏婴问曰:“卿于席间,张大其辞,虽然存了齐国一时体面,只恐三杰之后,难乎其继,如之奈何?〃晏子对曰:”臣举一人,足兼三杰之用。〃景公曰:“何人。〃曰:”有田穰苴者,文能附众,武能威敌,真大将之才也!“景公曰:”得非田开疆一宗乎?“晏子对曰:”此人虽出田族,然庶孽微贱,不为田氏所礼。故屏居东海之滨。君欲选将,无过于此。〃景公曰:“卿既知其贤,何不早闻?〃晏子对曰:”善仕者不但择君,兼欲择友。田疆、古冶辈血气之夫,穰苴岂屑与之比肩哉。〃景公口虽唯唯,终以田、陈同族为嫌,踌躇不决。

忽一日,边吏报道,〃晋国探知三杰俱亡,兴兵犯东阿之境。燕国亦乘机侵扰北鄙。〃景公大惧,于是令晏子以缯帛诣东海之滨,聘穰苴入朝。苴敷陈兵法,深合景公之意,即日拜为将军,使帅车五百乘,北拒燕、晋之兵。穰苴请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里之中,骤然授以兵权,人心不服。愿得吾君宠臣一人,为国人素所尊重者,使为监军,臣之令乃可行也。〃景公从其言,命嬖大夫庄贾,往监其军。

苴与贾同时谢恩而出,至朝门之外,庄贾问穰苴出军之期,苴曰:“期在明日午时,某于军门专候同行,勿过日中也。〃言毕别去。

至次日午前,穰苴先至军中,唤军吏立木为表,以察日影。因使人催促庄贾。贾年少,素骄贵,恃景公宠幸,看穰苴全不在眼。况且自为监军,只道权尊势敌,缓急自由。是日亲戚宾客,俱设酒饯行,贾留连欢饮,使者连催,坦然不以为意。穰苴候至日影移西,军吏已报未牌,不见庄贾来到,遂吩咐将木表放倒,倾去漏水,竟自登坛誓众,申明约束。

号令方完,日已将晡,遥见庄贾高车驷马,徐驱而至,面带酒容。既到军门,乃从容下车,左右拥卫,踱上将台。穰苴端然危坐,并不起身,但问:“监军何故后期?〃庄贾拱手而对曰:”今日远行,蒙亲戚故旧携酒饯送,是以迟迟也!“穰苴曰:”夫为将者,受命之日,即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秉桴鼓,犯矢石,则忘其身。今敌国侵凌,边境骚动,吾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以三军之众,托吾两人,冀旦夕立功,以救百姓倒悬之急,何暇与亲旧饮酒为乐哉?“庄贾尚含笑对曰:”幸未误行期,元帅不须过责。“穰苴拍案大怒曰:”汝倚仗君宠,怠慢军心,倘临敌如此,岂不误了大事。〃即召军政司问曰:“军法期而后至,当得何罪?”军政司曰:“按法当斩。〃庄贾闻一”斩“字,才有惧意,便要奔下将台,穰苴喝教手下,将庄贾捆缚,牵出辕门斩首,唬得庄贾滴酒全无,口中哀叫讨饶不已。左右从人,忙到齐侯处报信求救,连景公也吃一大惊,急叫梁邱据持节往谕,特免庄贾一死。吩咐乘轺车疾驱,诚恐缓不及事。那时庄贾之首,已号令辕门了。

梁邱据尚然不知,手捧符节,望军中驰去。穰苴喝令阻住,问军政司曰:“军中不得驰车,使者当得何罪‘,答曰:”按法亦当斩。〃梁邱据面如土色,战做一团,口称:“奉命而来,不干某事。”穰苴曰:“既有君命,难以加诛。然军法不可废也!”乃毁车斩骖,以代使者之死。梁邱据得了性命,抱头鼠窜而去。于是大小三军莫不股栗。

穰苴之兵未出郊外,晋师闻风遁去,燕人亦渡河北归。苴追击之,斩首万余,燕人大败,纳赂请和。班师之日景公亲劳于郊,拜为大司马,使掌兵权。史臣有诗云:

宠臣节使且罹刑,国法无私令必行。

安得穰苴今日起,大张敌忾慰苍生。

诸侯闻穰苴之名,无不畏服。景公内有晏婴,外有穰苴,国治兵强,四境无事,日惟田猎饮酒,略如桓公任管仲之时也。

一日,景公在宫中与姬妾饮酒,至夜,意犹未畅,忽思晏子,命左右将酒具移于其家。前驱往报晏子曰:“君至矣。〃晏子玄端束带,执笏拱立于大门之外。景公尚未下车,晏子前迎,惊惶而问曰:”诸侯得无有故乎?国家得无有故乎?“景公曰:”无有。〃晏子曰:“然则君何为非时而夜辱于臣家?〃景公曰:”相国政务烦劳,今寡人有酒醴之味,金石之声,不敢独乐,愿与相国共享。〃晏子对曰:“夫安国家,定诸侯,臣请谋之;若夫布荐席,除簠簋者,君左右自有其人,臣不敢与闻也!”

景公命回车,移于司马穰苴之家。前驱报如前,司马穰苴冠缨披甲,操戟拱立于大门之外,前迎景公之车,鞠躬而问曰:“诸侯得无有兵乎?大臣得无有叛者乎?”景公曰:“无有。〃穰苴曰:”然则昏夜辱于臣家者何也?〃景公曰:“寡人无他,念将军军务劳苦,寡人有酒醴之味,金石之乐,思与将军共之耳。〃穰苴对曰:”夫御寇敌,诛悖乱,臣请谋之。若夫布荐席,陈簠簋,君左右不乏,奈何及于介胄之士耶?〃景公意兴索然,左右问曰:“将回宫乎?〃景公曰:”可移于梁邱大夫之家。〃前驱驰报亦如前。景公车未及门,梁邱据左操琴,左挈竽,口中行歌而迎景公于巷口。景公大悦,于是解衣卸冠,与梁邱据欢呼于丝竹之间,鸡鸣而返。

明日,晏婴、穰苴同入朝谢罪,且谏景公不当夜饮于人臣之家,景公曰:“寡人无二卿,何以治吾国;无梁邱据,何以乐吾身,寡人不敢妨二卿之职,二卿亦勿与寡人之事也。〃史臣有诗云:

双柱擎天将相功。小臣便辟岂相同?

景公得士能专任。嬴得芳名播海东!

是时中原多故,晋不能谋。昭公立六年薨,世子去疾即位,是为顷公。

顷公初年,韩起、羊舌茫Ь阕洌菏嫖黪取⒎恩庇檬拢蕴懊拔拧�

祁氏家臣祁胜,通于邬臧之室,祁盈执祁胜,胜行赂于荀跞,跞谮于顷公,反执祁盈;羊舌食我党于祁氏,为之杀祁胜。顷公怒,杀祁盈、食我,尽灭祁、羊舌二氏之族。国人冤之。其后鲁昭公为强臣季孙意如所逐,荀跞复取货于意如,不纳昭公。于是齐景公合诸侯于鄢陵,以谋鲁难,天下俱高其义,齐景公之名,显于诸侯,此是后话。

却说周景王十九年,吴王夷昧在位四年,病笃,复申父兄之命,欲传位于季札。札辞曰:“吾不受位明矣。昔先君有命,札不敢从,富贵于我如秋风之过耳,吾何爱焉?〃遂逃归延陵。

群臣奉夷昧之子州于为王,改名曰僚,是为王僚。

诸樊之子名光,善于用兵,王僚用之为将,与楚战于长岸,杀楚司马公子鲂,楚人惧,筑城于州来,以御吴。时费无极以谗佞得宠,蔡平公庐已立嫡子朱为世子,其庶子名东国,欲谋夺嫡,纳货于无极,无极先谮朝吴,逐之奔郑,及蔡平公薨,世子朱立,无极诈传楚王之命,使蔡人逐朱,立东国为君。平王问曰:“蔡人何以逐朱?〃无极对曰:”朱将叛楚,蔡人不愿,是以逐之!〃平王遂不问。

无极又心忌太子建,欲离间其父子,而未有计,一日,奏平王曰:“太子年长矣,何不为之婚娶?欲求婚,莫如秦国。秦,强国也,而睦于楚,两强为婚,楚势益张矣!〃平王从之,遂遣费无极往聘秦国,因为世子求婚。

秦哀公召群臣谋其可否,群臣皆言:“昔秦、晋世为婚姻,今晋好久绝,楚势方盛,不可不许!〃秦哀公遂遣大夫报聘,以长妹孟嬴许婚,今俗家小说称为无祥公主者是也。公主之号,自汉代始有之,春秋时焉有此号哉?平王复命无极领金珠彩币,往秦迎娶,无极随使者入秦,呈上聘礼;哀公大悦,即诏公子蒲送孟嬴至楚,装资百辆,从媵之妾数十余人。孟嬴拜辞其兄秦伯而行,无极于途中,察知孟嬴有绝世之色,又见媵女内有一人,仪容颇端,私访其来历,乃是齐女,自幼随父宦秦,遂入宫中,为孟嬴侍妾。

无极访得备细,因宿馆驿,密召齐女谓曰:“我相你有贵人之貌,有心要抬举你,做个太子正妃,汝能隐吾之计,管你将来富贵不尽,〃齐女低首无言。

无极先一日行,趋入宫中,回奏平王,言:“秦女已到,约有三舍之远,〃平王问曰:”卿曾见否,其貌若何?〃无极知平王是酒色之徒,正要夸张秦女之美,动其邪心,恰好平王有此一问,正中其计,遂奏曰:“臣阅女子多矣,未见有如孟嬴之美者。不但楚国后宫无有其对,便是相传古来绝色,如妲己、骊姬徒有其名,恐亦不如孟嬴之万一矣!”平王闻秦女之美,面皮通红,半晌不语,徐徐叹曰:“寡人枉自称王,不遇此等绝色,诚所谓虚过一生耳!〃无极请屏左右,遂密奏曰:”王慕秦女之美,何不自取之?〃平王曰:“既聘为子妇,恐碍人伦,〃无极奏曰:”无害也。此女虽聘于太子,尚未入东宫,王迎入宫中,谁敢异议?〃平王曰:“群臣之口可钳,何以塞太子之口?〃无极奏曰:”臣观从媵之中,有齐女才貌不凡,可充作秦女。臣请先进秦女于王宫,复以齐女进于东宫,嘱以毋漏机关,则两相隐匿,而百美俱全矣,〃平王大喜,嘱无极机密行事。

无极谓公子蒲曰:“楚国婚礼,与他国异,先入宫见舅姑,而后成婚。〃公子蒲曰:”惟命,〃无极遂命车并车将孟嬴及妾媵俱送入王宫,留孟嬴而遣齐女。令宫中侍妾扮作秦媵,齐女假作孟嬴,令太子建迎归东宫成亲。

满朝文武及太子,皆不知无极之诈。孟嬴问:“齐女何在?〃则云:”已赐太子矣。〃潜渊咏史诗云:

卫宣作俑是新台,蔡国奸淫长逆胎。

堪恨楚平伦理尽,又招秦女入宫来!

平王恐太子知秦女之事,禁太子入宫,不许他母子相见,朝夕与秦女在后宫宴乐,不理国政。外边沸沸扬扬,多有疑秦女之事者。无极恐太子知觉,或生祸变,乃告平王曰:“晋所以能久霸天下者,以地近中原故也。昔灵王大城陈、蔡,以镇中华,正是争霸之基。今二国复封,楚仍退守南方,安能昌大其业?何不令太子出镇城父,以通北方,王专事南方,天下可坐而策也!”平王踌躇未答,无极又附耳密言曰:“秦婚之事,久则事泄,若远屏太子,岂不两得其利?〃平王恍然大悟,遂命太子建出镇城父,以奋扬为城父司马,谕之曰:”事太子如事寡人也!“

伍奢知无极之谗,将欲进谏。无极知之,复言于平王,使伍奢往城父辅助太子。太子行后,平王遂立秦女孟嬴为夫人,出蔡姬归于郧。太子到此,方知秦女为父所换,然无可奈何矣。孟嬴虽蒙王宠爱,然见平王年老,心甚不悦。平王自知非匹,不敢问之。

逾年,孟嬴生一子,平王爱如珍宝,遂名曰珍。珍周岁之后,平王始问孟嬴曰:“卿自入宫,多愁叹,少欢笑,何也?〃孟嬴曰:”妾承兄命,适事君王,亲自以为秦、楚相当,青春两敌,及入宫庭,见王春秋鼎盛,妾非敢怨王,但自叹生不及时耳。〃平王笑曰:“此非今生之事,乃宿世之姻契也,卿嫁寡人虽迟,然为后则不知早几年矣。〃孟嬴心惑其言,细细盘问宫人,宫人不能隐瞒,遂言其故,孟嬴凄然垂泪,平王觉其意,百计媚之,许立珍为世子,孟嬴之意稍定。

费无极终以太子建为虑,恐异日嗣位为王,祸必及己,复乘间僭于平王曰:“闻世子与伍奢有谋叛之心,阴使人通于齐、晋二国,许为之助,王不可不备。〃平王曰:”吾儿素柔顺,安有此事?〃无极曰:“彼以秦女之故,久怀怨望,今在城父缮甲厉兵有日矣,常言穆王行大事,其后安享楚国,子孙繁盛,意欲效之,王若不行,臣请先辞,逃死于他国,免受诛戮。〃平王本欲废建而立少子珍,又被无极说得心动,便不信也信了,即欲传令废建。无极奏曰:”世子握兵在外,若传令废之,是激其反也,太师伍奢是其谋主,王不如先召伍奢,然后遣兵袭执世子,则王之祸患可除矣。〃平王然其计,即使人召伍奢,奢至,平王问曰:“建有叛心,汝知之否?〃伍奢素刚直,遂对曰:”王纳子妇已过矣,又听细人之说,而疑骨肉之亲,于心何忍?〃平王惭其言,叱左右执伍奢而囚之。

无极奏曰:“奢斥王纳妇,怨望明矣,太子知奢见囚,能不动乎?齐、晋之众,不可当也。〃平王曰:”吾欲使人往杀世子,何人可遣?〃无极对曰:“他人往,太子必将抗斗,不若密谕司马奋扬使袭杀之。〃平王乃使人密谕奋扬,曰:”杀太子,受上赏;纵太子,当死。〃奋扬得令,即时使心腹私报太子,教他“速速逃命,无迟顷刻!〃太子建大惊,时齐女已生子名胜,建遂与妻子连夜出奔宋国。奋扬知世子已去,使城父人将自己囚系,解到郢都,来见平王,言:”世子逃矣。〃平王大怒曰:“言出于余口,入于尔耳,谁告建耶?〃奋扬曰:”臣实告之,君王命臣曰:“事建如事寡人‘,臣谨守斯言,不敢贰心,是以告之;后思罪及于身,悔已无及矣。”平王曰:“你既私纵太子,又敢来见寡人,不畏死乎?”奋扬对曰:“既不能奉王之后命,又畏死而不来,是二罪也。且世子未有叛形,杀之无名,苟君王之子得生,臣死为幸矣!〃平生恻然,似有愧色,良久曰:”奋扬虽违命,然忠直可嘉也!“遂赦其罪,复为城父司马。史臣有诗云:

无辜世子已偷生,不敢逃刑就鼎烹。

谗佞纷纷终受戮,千秋留得奋扬名!

平王乃立秦女所生之子珍为太子,改费无极为太师。

无极又奏曰:“伍奢有二子,曰尚、曰员,皆人杰也,若使出奔吴国,必为楚患,何不使其父以免罪召之。彼爱其父,必应召而来,来则尽杀之,可免后患。〃平王大喜,狱中取出伍奢,令左右授以纸笔,谓曰:”汝教太子谋反,本当斩首示众,念汝祖父有功于先朝,不忍加罪。汝可写书,召二子归朝,改封官职,赦汝归田。〃伍奢心知楚王挟诈,欲召其父子同斩,乃对曰:“臣长子尚,慈温仁信,闻臣召必来;少子员,少好于文,长习于武,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蒙垢忍辱,能成大事。此前知之士,安肯来耶?〃平王曰:”汝但如寡人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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