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兽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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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兽鉴-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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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舒观颜!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总之那一瞬我陡然醒悟,借水流之力翻身将那人压在水底,反手点出破灭三道并碎梦之术,一举插入他的印堂和左右阳白,三关鼎力,那人面上一僵,瞬间沉寂。
  我同他一并浮上水面,暴风骤雨顿止,水面又恢复了初来时那种无波无澜的怪异状态。再一定睛,那人竟已回到了最初的位置,还是那样靠坐着,沉静且安详。
  
  然而不及我疑惑,我便又被一股力道摔出了梦境。
  
  再睁眼,我已于舒观颜的卧榻前冷汗淋漓。榻上,舒观颜睡眼惺忪,似是才做了个美梦。他懒洋洋地看着我,嘴角竟掀起一丝笑意:“你倒是没令我失望。”
  我茫然。他却自然起身整理衣衫准备起床了。“技术不佳,下手却够狠。”他似有些头痛地揉着阳白穴。
  我张口,却最终没问出什么。舒观颜到似看出了我的疑惑,只道:“你觉得那是便是,你觉得那不是便不是。”
  一句话说的我更加混乱。
  舒观颜反问我:“莫不是你真想来侍寝?”
  我把头摇得如拨浪鼓般。
  “由不得你。”那禽兽利落地披上他的衣冠,“从今往后,你就睡我这里吧。”
  哈?我相信那时我满脸写着“死不瞑目”。
  他却坦然:“有你帮我对付梦里那家伙,我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不然你以为我选你做甚?”
  余恨得咬牙切齿。
  “别这么苦大仇深的。”舒观颜过来安慰我,指指枕下那一角纸页,“喏,那个奖励给你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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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观颜身带鬼血,纵然他修道千年,那自远古而来的邪气却是祛除不掉的。他苦心压制着内心恶念,却时常在睡梦时被其烦扰,夜夜不得安眠。
  他选了我的初衷,无非是希望我的控梦之术能助他远离这梦魇,祛除邪念,早日飞升。
  
  后来,舒观颜竟将落月剑给了我,与他的沉阳剑为对——我一直以为他会给凤凰的——甚至命令我:“下次梦里那家伙再对你做什么,记得下手更狠一点。”他指指落月,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可惜我辜负了他。我从未试图抹杀过那人。一开始是道行不够,后来,是连我自己也说不清的理由。
  如果我那时按舒观颜的话做了,他想必早已邪念毕消,升登极乐。也就不会再有之后的万鬼噬身之苦了。
  
  我必须承认,这点私心,让我此后后悔了几千年。
  
  ………………………………………………………………………………
  
  那日醒来时,我想问舒观颜的问题是:梦里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
  他却道:你觉得是,便是;你觉得不是,便不是。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你不知道的自己。你说他是你,他却又不像你;说他不是你,他又确确实实源于你,伴着你,与你同生,随你共死。
  是或不是,怕只是承认与不承认的区别罢。
  
  生平第一次,我内心有了疑惑,却没有告诉凤凰。
  
  凤凰不知道,獬豸却知道。因为我刚出十九门的大门,就不小心遇见了他。
  “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他捂着眼睛连连后退。
  
  欲盖弥彰也不带你这种低级玩儿法的!
  
  獬豸要学画。我问他学画作甚。他说想把某人舞剑的样子亲笔画下来。
  我当时心情正烦躁,从袖里摸出那本《龙阳三十八式》丢给他:“自己照着画。”
  獬豸红着脸翻开书,看了几页,却突然扑哧笑了,对我道:“这可是一本好剑谱,观颜星君将它给你可是难得。你不练吗?”
  我郁郁不得兴致:“我哪儿有这个天赋。”
  獬豸笑容若昭:“我陪你练。”
  
  ……
  
  那后来我便每日揣着这剑谱往来灵山上下。有獬豸这个好老师作陪,我也有了些兴趣,进步不小,偶尔还愿意借着初学者的厚脸皮显摆给他人看。尤其是当我凭借这套剑法打败莺飞楼那占地为王的蜘蛛精时,更是逢人便炫耀我此套剑法的大名。
  
  我至今不知道舒观颜什么时候将那本书里的内容弄了个偷天换日,也不知道他此举是无心,亦或是有意勾引我上钩习武。总之当我真正了解封皮那几个字的含义时,我已将里面的剑术练了个九成。而全灵山亦都知道,我梦貘唯一会舞的一套剑法便叫《龙阳三十八式》。
  
  这事儿让我至今忆起,都忍不住想咬掉舒观颜一块肉来。
  
  我学剑学的顺利,獬豸学画可不亦然。
  且不说他天赋如何,单说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我就预言他成功不了。
  然而这也不能怪他。摊上麒麟那样一位君上,一天里忙的如草上飞蠓脚不沾地,实乃家常便饭。
  麒麟号贤,奉天令以裁恶,翻手帝王将相,覆手衣衫百姓。人间炎凉在他眼中无非对错二字。而这对与错的决断,是断然离不了獬豸的能力的。
  獬豸早生我数百年,然而学画似乎是他唯一一次起了工作外的念头。我惊诧,问他过往那百年闲暇时都在做些什么,他随手从桌上递来几本书,封皮上的书名晦涩难懂,简单意会翻译成现代语言,大约是《幻术十六道在甲类样本中引发的突发性异常反应记录及分类》,《灵山戊戌区灵芝草药理独特性研究》,《元轮散的一千四百五十二种制法及其约束性优化》……
  眼见他于梦想滞步不前,我也不忍心总去烦扰他,索性用心替他画了麒麟舞剑的样子——为这个,我还特地在蚊虫肆虐的后山窝里猫了一个七日,偷看麒麟练武,就为了将麒麟舞剑的精髓牢记于心。
  
  獬豸很高兴,如获至宝般将画小心卷好收入怀中。我猜想他会藏于卧房每日私心欣赏什么的,却不料不出半月,我又与那幅画见面了。
  
  那日麒麟沉色冲冲而来,身后跟着面色惶惶的獬豸。他们止步十九门宾堂,我同舒观颜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舒观颜倒是冷静,端坐主位待其发话。麒麟一个扬手,身后的门人将一筐各色纸卷倾倒了一地。
  我欠身看了看那些纸卷:很明显,是出自獬豸的手笔。画中全是一个人,那人站着,那人坐着,那人舞剑,那人浅寐……人物并不很得灵魂,旁人甚至很难看出画得是谁。我却明白,我亦明白这一笔一划含了多少心思。
  
  不过麒麟显然不明白。
  “素闻梦貘圣者精善书绘之道。”麒麟贤君单刀直入,“然我道家故奉谦谨含秀之道,还望尊下不要再以此雕虫小道,扰乱我门圣者清修为善了。”
  我愣了神,不知该如何答话。我望向舒观颜求助,见他他微微皱了眉头,再回过头来,电光火石间,麒麟指破静空,一道火焰腾空而起,瞬间席卷了地上的画卷,薄柔的草纸顷刻间灰飞烟灭。
  
  我看到獬豸瞪大了双眼,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下意识地想扑上来救火,然而却最终控制住了身形,垂首立于后,不发一言。
  
  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舒观颜定了神色,道:“敢问麒麟贤君何等怒火。我家圣者爱做些小技扰了贵门清修,实乃罪过,我这个做门主的,改日自会登门替他赔罪。实在不敢劳贤君亲自受累。”
  麒麟昂首道:“你我也是同道中人,若事不至此,我自然不会特地来此驳你的面子。”说着,他自宽袖中掏出一卷熨平精整的卷轴来,袖形一甩,整张画卷稳稳地平铺在了舒观颜面前的地上。
  
  那是我的画,形神兼备。舒观颜不会认不出画中人是麒麟,更不会认不出那出自我手。
  
  “后山隐窟素来我门机要之地,旁门不得出入。这套猝火剑术我只在隐窟山谷中练过。至于为何会出现在这画上……”麒麟顿了顿,“这其中必也有我的疏忽之过。此外我也念在,全灵山上下都知道贵门圣者只会一套《龙阳三十八式》,我门猝火剑实在也不是他偷得去的。所以,登门赔罪就不必了,还望观颜星君对自家门人严加管教,以儆效尤才是。”
  
  …………………………………………………………………
  
  那日麒麟一行人离开后,舒观颜显得很生气。
  
  他这个人不常生气,但是一生气就会全写在脸上。
  
  我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他便也大方地将自己的脸指给我看。
  “你连我都没画过!”他吼我。
  
  此后好多天,他都没再跟我好好说过一句话。
  
  我无从得知他何以如此小心眼。因为那时,我更关心的是獬豸的情况。想必他又被麒麟贤君严厉苛责了。
  
  半月后的某个午夜,我偷偷溜进十五门獬豸的书房,看他又回到了那些平仄难咽的书本中。
  他很高兴看到我,还向我道歉,因给我惹了麻烦。
  我倒不介意那几句嘲讽。只是我看着眼前的獬豸有些不甘。凤凰教导的那句“于遇喟然”已经不足以抚平我内心的波澜,我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是该为獬豸做点什么,还是为自己做点什么。
  
  “我昨晚做了个梦。”獬豸说,然后便没有了下文。我至今无从得知那是个噩梦亦或美梦,我只记得,他回想那梦时,正抱膝对着窗外笑。
  “我看了太多人心底的故事。人的胸膛那么平坦,谁可知内里那九曲十八弯?人们都愿得异术,能看穿他人所想。可怕是真正看穿后,就只剩战栗了。那些屠刀满血的恶人,可能求的不过一碗热饭,那些衣冠楚楚善人,又何曾不打着天理的旗灭了人性的欲。这些事,那些事,他们亲为之人都难辨对错,纵然我能遥看千年,有孰辨是非?”
  
  “小貘,你可有什么控梦之术,能让人永远留在梦里?”
  
  有。这段时日我逢初一十五入舒观颜梦中为他平戾,本家道术进步得令他惊叹。
  
  但是我答:“我道行还不够。我这么懒惰,你过个千百年再来找我吧。”
  獬豸盯着我:“那你说好,是几千几百年?”
  我随口敷衍:“一千一百一十一年罢。”
  
  ……
  
  当时的我不会想到,一千一百一十一年后,我真的如约,将獬豸永远沉进了梦里。
  
  那最后一次会面,他看着我,悲伤地看着我:“梦貘,你此举天道不存,就不怕天谴吗?”
  我将落月抵在他额上:“你要哪个梦?”
  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有他在的梦,哪里都一样,对吧。”我自认说出了他内心所想,“可是我没有了,他哪里都不在了。”
  
  明天,天明。
  ——孟小默《天谴等我到明天》




☆、终鉴麒麟

  终鉴麒麟——《天者以天不以谴》 
  
  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德不以形。 
  ——(唐)韩愈《获麟解》 
  
  欧阳上次帮渎尘的砂锅居策划了店庆(伪)活动,共收到偷拍我的照片二百五十余张。 
  
  啥,你说我总共就接待了四个客人?
  
  且看那些照片:我撑在柜台上单手托腮发呆,我趴在餐桌上双目无神发呆,我倚在门廊上若有所思发呆,我骑在酒坛上发呆,我吊在房梁上发呆,我跳着芭蕾舞发呆,我泡在砂锅白肉里发呆…… 
  
  这年头,有样东西叫PS。 
  
  欧阳的办公室里不是发出阵阵笑声,那声音间歇抽出,时缓时急,伴随着捶桌的咚咚声,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总裁癫狂至此,大家不仅纷纷为公司的前景担忧,无心活计,各自开始了各自的谋生前程:炒股、码字、刷TB店…… 
  
  我叹了口气,拿起案上的成稿样本,敲响了欧阳总裁的门。 
  
  倒不是我多么敬业,而是这活我不做不行。只因昨日看到欧阳@我最帅信箱中那数百封邮件,余没忍住多嘴:“这么多VIP卡要发,渎尘那吝啬鬼怎会给?” 
  欧阳总裁英武扬眉:“问他要干嘛?我们堂堂设计公司,连个VIP卡都做不出吗?” 
  
  于是今日余的任务便是,照着渎尘给我的VIP卡,PS出一模一样的来。 
  
  英明地欧阳总裁如此面不改色内心坦然地让属下我做这种事,余不禁森森担忧,许说下月我们的奖金,也会是公司自己印的。 
  
  我敲门,未及里面应声便推门而入。欧阳似被我吓了一跳,手中鼠标慌点两下,应我。 
  
  我走过去交他样稿,余光扫了一眼他的电脑桌面——窗口被他关了个干净,这不太正常,三十秒前还在公司响彻的笑声显示,他之前是在“欣赏”那装满我恶搞照的邮箱,里面都有些什么货色我心中有数,这实在没什么可避着我的。 
  
  …………………………………………………………………………
  
  如果不是玄冥又来闹我,我大概还发现不了落月丢了。 
  
  玄冥自离开玄武身体的禁锢后,法力正在逐步恢复。隐个形飞一段什么的,也慢慢做得来了。于是今天我正在吃午饭,草鱼兄就突然从天而降,砸进我刚打开的盒饭里。 
  “许久不练,累死我了,没力气隐身了。”他声音软弱无力。 
  Sandy闻声探头过来,毫无生活常识地感叹:“哇!小貘,你是不是跟外卖店老板有JQ?凭什么我们都是两块鱼,给你的却是一整条?” 
  草鱼兄愤愤扭身刚要辩解,我抄起桌面的大理石笔筒把丫砸晕,抬头对Sandy绅士微笑:“对,有JQ。你们可以开赌了。” 
  
  我就这样抱着流汤儿的盒饭,以及里面晕厥的草鱼兄一路狂奔回了家。 
  
  话说回来,玄冥闹着要落月,无非是想赖回玄武身体里去。落月是我的佩剑。虽然我一向质疑自己是否配得上它,当年舒观颜却执意将它给了我。 
  此剑的另一半叫沉阳,乃舒观颜御用,于他遇难时一并毁了。 
  
  落月一直被我插在客厅那个落地大花瓶里,湮没于丛丛装饰花中。那花瓶形状怪异,颇为后现代风。插上装饰花后更是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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