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英雄作者:吴沉水- 第2部分

　　
　　可是在此时此刻忧伤的笛声中，孙崇荣却突然体会到，那些死去的人不是一连串单薄的人名，他们血肉丰盈，能走动会说话，胡杨把他们的音容笑貌记得很牢。
　　一个人，如果他是正常人，他怎么去承受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孙崇荣忽然不敢往下想。
　　
　　外面突然响起警报，孙崇荣隐约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压低嗓音的对话声，忙而不乱的动作声，随即枪声响起，他再也坐不住，伸手就想拔掉手上的管子加入战斗。
　　这可是胡杨的队伍，传说中攻无不克的精锐团队，他心往已久，现在就近在咫尺，岂可在病床上白白错过？
　　
　　孙崇荣还没拔，就听见有人进来，他抬头，赫然发现那是胡杨本人。
　　
　　他第一次近距离清醒端详心目中的英雄，胡杨比传说中要老，那张英俊的脸庞其实已经尘埃满面，可是他看人的眼神却意外温和，甚至有一丝笑意，他问：“怎么？躺不住了？”
　　孙崇荣想开口，却紧张地结结巴巴说不清话：“胡，胡杨大人，我……”
　　“我可不叫胡胡杨，也不是什么大人。”胡杨过来按住他的肩膀，看了看他的输液袋说，“余毒未清的话会麻烦，好好躺着。”
　　“可是外面在打仗，大人，我请求加入……”孙崇荣一口气喊了出来。
　　
　　“你现在能干嘛？出去当诱饵？”胡杨微笑问，“还是当炮灰？”
　　
　　孙崇荣涨红了脸，确实，他的战斗力即便全盛阶段也并不算强，他能独自一个撑了三天，更重要的是因为善于布置爆破装置和逃命。
　　
　　“不过几只苍蝇来找死，”胡杨不在意地说，“还用不着我们的小伤员冲锋陷阵。想打仗，先养好身体。”
　　
　　“是。”孙崇荣点点头，拘谨地问，“大，大人，我们在这过夜吗？”
　　
　　胡杨勾起嘴角问：“小子，怕了？”
　　
　　孙崇荣瞬间豪情万丈，大声说：“不怕！”
　　
　　胡杨被他逗乐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我救了你，就暂时不会让你死。丧尸区又怎样？老子们想在哪歇就在哪歇。”
　　
　　他声音分明平淡无奇，孙崇荣却听得浑身血都热了，他用力点头说：“是！”
　　


3、第　3　章
　
　　入夜的风很大，在高耸而死气沉沉的建筑大厦间隙中发出尖利的嚎叫声。气温骤降到接近零度，室内点起橘黄色的取暖灯，他们所在楼层的入口有两处，每处各安排三两个人轮岗一班，在胡杨的队伍中，只有女人和伤患才有整夜休息的权利。
　　孙崇荣身上的伤没好，因此他也可以整夜躺着。然而他没好意思，一吃完东西，就迫不及待地要求站岗。
　　
　　胡杨没跟他废话，随手就安排他与另外两个人守东北角。孙崇荣握着枪全神戒备，他不想办砸这第一个任务。
　　可他同组的另外两个却显得嘻嘻哈哈，神情自若地开着各种荤笑话，个子中等的一直在擦枪，大个子那个摸出随身携带的小炉子，居然点燃了开始煮茶，不一会，茶水咕噜咕噜冒泡。
　　他们简直像在度假。
　　
　　孙崇荣好奇多过不满，他忍不住偷偷瞥了那两人一眼，接着火光看见个子中等的男人右边脸颊一道狰狞的疤痕。
　　那不是刀疤，而是抓痕，是丧尸的利爪抓伤所致。
　　
　　他的眼光触怒了疤痕男，对方凶狠地瞪了回去，骂：“看什么看？！”
　　孙崇荣摇头说：“没，没看什么。”
　　
　　“老子脸上有疤你有意见？”那个男人猛地站起，喀嚓一声迅速将枪顶上膛对准他，骂道，“臭小子，你他妈什么意思？”
　　孙崇荣吃了一惊，他立即掉转刀口，浑身防备，冷声说：“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的疤够特别才多看两眼。”
　　“怎么特别？特别丑？”男人怒气冲冲地准备扣扳机，“你给老子说清楚！”
　　
　　孙崇荣怒气也上来了，回嘴说：“是丑，可我更好奇你怎么受的伤，为什么居然能活下来？怎么，就为了这么点屁事你要对自己人开枪吗？”
　　
　　“你他妈算老几？谁跟你这种菜鸟是自己人？”男人奚落他。
　　
　　孙崇荣脸红了，他确实不配与胡杨团队的精英战士相提并论，但他也有自尊，他大声说：“我现在跟你站同一个岗，领同样的任务，我就是你的队友而不是敌人！”
　　
　　旁边突然听到有人噗嗤一笑，接着是压抑的低笑，然后是爆笑，孙崇荣茫然地四下看看，却发现胡杨不知何时靠在门边听他们俩扯淡，居然跟煮茶的大个子一起笑得全无形象。
　　孙崇荣垂下头，他觉得脸颊火热，心里懊恼得不行，这下丢人了，他想，怎么会让胡杨大人看到自己这么幼稚的一面？
　　
　　“行了，安瑞，丢死人了你，赶紧把枪收起来，吓唬谁呢。”大个子笑呵呵地站起来，变戏法一样摸出几个小茶杯，问：“谁喝茶？”
　　“我。”胡杨举手指，偏头瞥了孙崇荣一眼，笑了起来说：“也给小孩一杯，算压惊。”
　　
　　“老大，我呢？”名为安瑞的疤脸男问。
　　“你？自己玩枪去。”胡杨一语双关，大个子哈哈大笑。
　　
　　居然是难得一见的红茶，在丧尸时代，茶叶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奢侈品，其中红茶更是如此。胡杨把茶杯递给孙崇荣，耐心地解释说：“我们在城里找到的茶叶罐，它的原主人估计早被丧尸吃了。”
　　孙崇荣双手捧过，热气腾腾的雾气扑到脸上，茶水的清香沁人心扉，他深深吸了一口，才小口喝了一下。
　　“如果有糖就好了，”胡杨呼出一口气，由衷感慨，“听说还要加热牛奶，也不知道好不好喝，反正我没尝过。”
　　
　　孙崇荣呆呆地看着胡杨，他没想过这么有名的大人物，却从没喝过奶茶。
　　
　　大个子轻描淡写地说：“娘们才喜欢那么甜不拉几的饮料。”
　　孙崇荣差点烫到舌头，他鼓起勇气反驳说：“其实，还有英国人和中东人都喜欢这么喝……”
　　“那是以前！”大个子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现在这个年月有茶喝不错了，你他妈挑什么挑？”
　　
　　孙崇荣闭上嘴，专心致志地喝他那杯茶。
　　
　　倒是一旁装枪的安瑞插嘴说：“头，大不了下回我给你弄头奶牛，这玩意应该还没死绝，没准有些部落闲得慌也有养。”
　　胡杨低声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行了，我也就随口说说，以前听纪瑶提过，要不然我也不知道。”
　　
　　他说完这句，其余三人都沉默了。胡杨自己却好像没察觉一样，喝完茶后嘱咐了两句，就回到室内。
　　孙崇荣到底年轻，没忍住说：“原来胡杨大人还记着他的恋人啊。”
　　
　　大个子抿紧嘴唇一声不响，安瑞却皱眉，低声说：“这么对老大不公平。”
　　大个子呵斥道：“你胡扯什么？”
　　安瑞抬头怒道：“难道不是吗？就为了当这个破英雄，他身边都死了多少人了？谁经得住这么折腾？你们都不觉得这有问题……”
　　“闭嘴！安瑞，还有你，新来的，”大个子用一种冷到骨子里声音说，“你们都给我记住，甭管公不公平，胡杨都属于这里。”
　　
　　孙崇荣抿紧嘴唇，终于点了点头，他当然清楚胡杨对这个丧尸时代无可撼动的意义，只是在这样的夜晚，与他共饮一壶茶后，孙崇荣从没有像此刻这么鲜明地意识到，大英雄胡杨也可能是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有记忆有感情的普通人。
　　
　　凌晨两点，就在孙崇荣与安瑞等准备交班时，突然有丧尸来袭。
　　开始只是一小股，安瑞还能眯着眼斜靠在窗边悠闲打靶一样一枪一个，解决得非常轻松。他甚至还得意地冲孙崇荣笑，示意他上前来看自己炫技。
　　然而孙崇荣还没来得及回他一个微笑就变了脸，从他的位置那，他清楚看到安瑞身后的窗户外突然潜下来一只丧尸，面孔狰狞，尚未腐烂的皮肉挂在脸上，他大喊一声“小心”，那丧尸就已经从窗外一爪击破玻璃，另一只手卡住安瑞的喉咙。
　　
　　安瑞拼命挣扎，很快就因为流血过多而动作缓慢。孙崇荣大吼一声抽刀上前，想也不想举刀狠命一劈，丧尸的手被斩断，发出奇怪的嚎叫声。孙崇荣眼疾手快，一把将安瑞拉回来，一只手顺势挥刀，瞬间削掉丧尸大半个头颅。
　　肮脏粘稠的血液再度四溅，耳边枪声响起，从窗户外试图爬进来的另一头丧尸正中头颅掉了下去。孙崇荣一回头，只听见大个子皱眉吼：“赶紧给我过来！”
　　
　　孙崇荣来不及多想，抱着安瑞就地一滚离开窗边。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起，孙崇荣抱住头，无数碎屑尘土夹杂着碎玻璃扑了他一头一脸。他抬起头，大个子正巍然屹立，手持重型武器，面无表情一通扫射。突突声中，无数沿着窗台想爬进来丧尸纷纷落下，可大个子脸上毫无喜色，孙崇荣心里微沉，他隐约听见头顶传来的密集脚步声，那是挤压的，如大片蚂蝗一般汹涌而至的敌人。
　　
　　他们守着的东北角大门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孙崇荣与大个子脸色都变了，孙崇荣迅速抓起重型机关枪瞄准门外，轰隆一声巨响，门板被整个倾倒，又一大批丧尸杀到。
　　
　　孙崇荣叩响扳机，子弹纷飞声中，他脑子空白，眼前只剩一片血红。他木然地看到那些人形怪物前赴后继，踩着同伴尸体不死不休地冲上来，杀了一批又有一批，他们无知无觉，没有思维也没有情感，只剩下嗜血噬肉那点本能。
　　子弹很快扫空，他正要低头换弹夹，却感眼前一黑，一头丧尸已经扑了上来，它一跃有将近十米高，尖利的动物叫声几乎刺破耳膜。
　　孙崇荣大惊失色，就在此时，只见寒光一闪，那丧尸惨叫一声直直摔下，落地时已经身首异处。孙崇荣还没喘过气来，就听胡杨冷声说：“装好弹药，杀光这帮狗娘养的！”
　　
　　孙崇荣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他手也不抖了，飞快转上弹夹举枪扫射。胡杨跟他一人一边，呈现扇形射击范畴，将闯进来的丧尸一一收拾掉。那边其他队员也及时赶来增援，大个子传来愉快的笑声，孙崇荣忙里偷闲瞥过去一看，原来之前见过的女人不知何时来到大个子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怎么会这么多？”胡杨皱眉说，“这事不太对劲，大头，你来这顶一下。”
　　大个子应声过去，胡杨一个纵身单枪匹马跳上窗台，举剑杀了两个丧尸，犹如飞檐走壁一般跃了上去。
　　孙崇荣看得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地想过去帮忙，却被女人呵斥：“呆在你的位置！你想害死大伙吗？”
　　孙崇荣不敢动了，幸好没过片刻胡杨便跳了回来，他身上沾染不少血，简要地说：“麻烦了，是丧尸王。”
　　
　　丧尸王是丧尸中的变异品种，他们感官比一般丧尸敏锐，力大无穷，皮肤坚硬，具有一定智能，还能号令低等丧尸。这就难怪为何他们藏匿此处会被发现，众人一听都变了脸色，胡杨环视一周，迅速下令说：“不能跟这些王八蛋死磕，撤。老规矩，分四路走，大家对一下时间和坐标，黎明前赶到澧水潭。”
　　澧水潭是城郊一处地名，丧尸时代之前是远近闻名的旅游景点，现在早已没落，但荒郊野外无遮无挡，丧尸能走到那的少，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的命令无人违背，队员们立即训练有素地分好队，边打掩护边走，大个子想跟胡杨一起，却被拒绝了，胡杨看了眼边上的女人说：“保护妇女是天职，快去。”
　　大个子嘿嘿地笑了，他举起拳头跟胡杨碰了碰，说：“我掩护你们先撤。”
　　
　　胡杨点头，低□看了看安瑞的伤口，对边上呆呆的孙崇荣没好气地喝道：“还愣着干嘛？过来！”
　　孙崇荣忙跑过去，胡杨撕开急救包将药倒到安瑞脖子上的伤口处，迅速绕上绷带。他掏出针剂，扯开安瑞的衣服，冲胸膛狠狠扎下。
　　安瑞倒抽一口气，咳出了血，胡杨脸上这才现出微笑，拍拍他的脸颊骂：“装什么死，快给老子醒过来。”
　　安瑞勉强睁开眼，虚弱地问：“我他妈怎么啦？”
　　“被咬了脖子吸了血。”
　　“操。”
　　“要撤了，我背你走。”胡杨弯下腰，对孙崇荣说：“搭把手，来。”
　　
　　孙崇荣没想到胡杨要亲自把安瑞背出去，他结结巴巴说：“大人，还，还是我来吧。”
　　“你力气比我大？”胡杨皱眉说，“不要怀疑我的命令，快！”
　　孙崇荣立即过去帮忙把人绑在胡杨背上，安瑞哼哼唧唧说：“头，你可跑慢点，我会晕。”
　　“闭嘴。”胡杨托了托他，对孙崇荣问：“小子，我把我的背连同背上这家伙交给你，敢接这个任务吗？”
　　“敢！”孙崇荣郑重地说。
　　


4、第　4　章
　
　　他们且战且退，在前面队友开路的情况下撤出大楼，随后兵分数路潜行在夜色中。
　　目标一分散，丧尸王的指挥便失了准头，胡杨临出门还设了个爆破陷阱，瞬间炸飞十余只丧尸，火光爆炸声中，他哈哈低笑，得意如诡计得逞的孩童。
　　
　　“走！”胡杨笑完后一挥手，背着安瑞快速穿行于钢筋水泥间。
　　孙崇荣紧跟其后，需要全力以赴才不至于被背负一人的胡杨拉下。胡杨在前面奔跑，他在后面全神贯注，以防背后有跳出来袭击的丧尸。两人跑了很久，跑到一处两边有楼的窄道，胡杨突然举手示意他停下。孙崇荣心里一沉，他警惕地朝前看，狭窄的路隐没在黑暗中一片死寂，水泥地面撒着阴惨惨的月光，两旁建筑物的影子被拖得格外诡异，宛若随时会张开双臂扑杀过来的怪物。
　　胡杨脸色严峻，他慢慢抽出刀，孙崇荣与他背对背站着，一时两人都静默不动。胡杨慢慢等着，这时他们头顶骤然间暴喝一声：“跟紧我，冲！”
　　
　　无数的丧尸尖叫着从两旁的建筑楼上往下跳，胡杨急速挥刀，身上宛若罩上寒光防护罩，他手起刀落，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