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完拍摄计划调整，孙子明自己点了一支烟，丝毫不象平时，完全没有发给其他人的意思，脸上浮起一层黑云，“你们说一说，广告牌是哪个去检查的？从一开始，我就给你们一人指定了一个检查项目，还让你们检查三遍！”
程龙刚想插话，孙子明眼神突然变得刀子样凌厉，沉声道：“阿龙，我是导演我最大！”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大巴士发动机的响声。沉默了一会，身材魁梧的段伟伦硬着头皮道：“导演，是我检查的，我向您道歉。”
孙子明板着脸道：“广告牌是重点，你是武师里体重最重的，所以我才安排你。我事先就交待过，一定要仔细检查、重新加固。今天也就是阿龙自己机警。如果广告牌砸到他身上，他现在应该在殡仪馆了。”
段伟伦确实没仔细检查，只是自己吊了吊，觉得没事就没加固，没想到一时马虎出了大事。这位孙导演的认真，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他这么一说，段伟伦立刻觉得大事不好，连忙用眼神向程龙求救。
程龙想求情，孙子明又把他的话堵在喉咙里，“阿伟，人都会犯错，错了就要认，就要受罚！你可以自己回香港了，以后我和阿龙合作的片子，不会再用你了！”
程龙脸一下就垮了，死盯着孙子明，眼睛里透出怒火。孙子明也对视着他，沉声道：“是不是觉得我绕开你，觉得很不爽是吧？有本事你自己来拍啊？演员管好自己演戏就行，指手划脚是导演的活！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香港第一动作明星啊！狗屁！就你那些片子，只要老子愿意，分分钟都能拍出更好的！”
程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抓住轮椅的手都青筋毕露，可是孙子明说得又在理。今天如果不是自己机警放手，如果和广告牌一起掉下来，可能真的要去殡仪馆了。
程龙知道退让了，自己这帮兄弟就会不服，但不让呢？孙子明那臭脾气，他会终止合作，大家会一拍两散！人家无所谓，一部《alonehome》就够他吃得了，自己可把近一半积蓄都砸这片子上了，自己亏不起啊！
程龙沉默了一阵，还是妥协了，“阿根，你先回香港吧，《警察故事续集》的时候再回来。”
车厢里的武师都面带怒色，瞪着孙子明，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孙子明的一干手下也不示弱，也瞪着这帮武师，只有克里斯这美国人在旁边看热闹。
……
回到宾馆，孙子明施施然的带着一帮手下，去餐厅吃饭。程家班的窝着火呆在客房里，都盯着程龙。他是老大，这次虽然是段伟伦犯了错，可绕过大哥开除人，这是不给他面子，也是不给程家班面子。
程龙没这帮人看中面子，在这个圈子里能出头的，有几个把面子看得比钞票大？如果今天孙子明是公司自己的导演，他肯定会逼着公司换导演，可孙子明不是！
长叹一声，程龙道：“大家以后小心点，别招惹他。他就是个戏疯子，进了片场就六亲不认的。上次他们公司周年庆典时，你们都看了那个短片，发仔和向铧强怎么样？还不照样让他骂得狗血淋头？好了，大家吃饭去。阿光，推我去吃饭。”
“哎”
卢惠光把程龙推出房间，程龙扳住门框，转过头来道：“别觉得没面子，我是你们大哥，可子明也是我兄弟！我们以前能让导演听我们，是因为导演离不开我们。现在，是我们离不开人家！”
大家下到餐厅时，孙子明正和老杜在说什么，逗得那鬼佬笑得合不拢嘴。见程龙过来了，孙子明把自己的餐具往里挪了挪，给他挪出个靠过道的位子，笑道：“处理好内部矛盾了？”
程龙心里有点不爽，脸上依然带着笑，玩笑道：“子明，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上下级。”
大卫不同意程龙的说法，娴熟地用餐刀帮他切开牛排，劝诫道：“龙，你错了。你看我用刀叉比用筷子灵活得多，可我到了香港后，我主动用筷子吃中餐，所以我很容易融进了你们的社会。你们华人有句话叫‘入乡随俗’，这是美国，片场里导演是最大的。你要在这里取得成功，你必须适应美国的规则，否则你将拍出第二部《杀手壕》或是《炮弹飞车》！”
孙子明扭头一看，见程家班的人脸上很精彩，再回过头来跟程龙笑道：“你拍的那部《龙兄虎弟》，如果不是你在曾志韦面前指手划脚，那部片子的质量还可以提高。比如你最后那一跳，我专门问过他，他说是你坚持要从几个角度去拍，你那不是瞎闹吗？”
程龙心里更不爽了，就是最后那惊天一跳，把他跳成了亚洲的国际明星，让他的影片打入了日本市场，赢得了大量的影迷。孙子明鄙夷道：“本来是个很好的故事，最后让你那一跳，让观众知道这仅仅是部电影，一瞬间没了代入感。要换成我，应该这样拍。”
孙子明在餐桌上比划，远距离使用航拍，远远地给长镜头，最后给近距离特写就行了。程龙听得愕然，难道这家伙不知道航空拍摄要多少钱吗？
老杜和孙子明听程龙这么说，俩人象看怪物样地看着他，更让他疑惑不解。
第278章 自作自受（下）（）
“龙哥，你是演员哎，最多是挂了个导演的名！控制拍摄成本，那是监制的工作，你干嘛要越俎代庖呢？真搞不懂你们，导演和演员跟监制就不是一伙的，一个要更多的钱，一个要更低的拍摄成本，两人要是能尿到一个壶里才有鬼！”
啊？程龙跟他的手下，都看着孙子明，这是一家电影公司老板该说的话吗？
孙子明也搞不懂这帮人怎么想的，如果导演干了监制的活，那还要监制干嘛？权力是要制约的，所以投资方才会请监制。
“不明白啊？克里斯，你当副导演时，正式开拍以后，干得最多的活是什么？”
克里斯指着自己鼻子，孙子明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这鬼佬耸了耸肩膀道：“吵架，导演要超预算一百万，我就跟监制说要二百万。两人吵几架后，导演再出面吵，监制就会给一百五十万，多出来的50万块钱，我们就可以把片子再拍得棒点。”
听完老杜的翻译，程龙若有所思，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在美国拍片时，要完全按这边的规矩来？”
孙子明盯着程龙，缓缓道：“对，以后如果你在这边红了，肯定会和其他公司合作的。如果我这一套你们都适应不了，将来你会到处碰壁的。”
这话半真半假，好莱坞的规则大体如此，但孙子明是非常不爽程家班的人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才拿余伟根作法。这些话，不过是缓和程龙的情绪，给个说辞而已。
没两分钟，孙子明就开始敲打这帮武师了，“我知道你们心里不爽，觉得我没给阿龙面子，没给你们程家班面子。老子今天给你们说明白吧，香港市场就那么大，要想赚大钱就得来美国。既然来了美国，都得按美国的规矩来。谁要是适应不了这边的规矩，那就回去拍港片，反正我是铁定了主意，不把自己拍个倾家荡产，是绝对不罢休的。年轻的时候不赌几把，还等到七老八十再来拼啊？”
程家班的人，大部分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见孙子明给出了个这样的说法，心里的怒气也慢慢平复。入乡随俗在哪都一样，大家在这边不还照样学吃西餐了？
回过头来，孙子明也照样敲打程龙道：“龙哥，你也是一样的。我准备把全部身家都砸在拍美国片上，如果你不能服从我，那我就得另外寻找演员。这不是我不讲兄弟情谊，实在是风险太大，我也亏不起啊。”
程龙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出头，把自己混成香港数一数二的顶级明星，什么不明白啊？前面说的是理由，现在要自己当他马仔才是关键。人家就是看着自己一帮兄弟不听他的，这才心里不爽，逼着自己表态来了。
程龙脸都黑了，可又反驳不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就只能啃泥巴了。你以为那些女艺人犯贱，喜欢勾搭老板、导演上床啊，都是让这世道逼出来的。那些女艺人，不找个有用点的男人，好角色哪轮得到她啊？就比如张缦玉那位将来的国际影后，要不是一出道就让程龙睡了，要不是依靠程龙的人脉，她能接到一大堆的片约，能靠一大堆的烂片练出炉火纯青的演技？
程龙自己拍《龙兄虎弟》时，就把曾志韦差点逼哭了。后来这曾志韦进了光影公司，提起这事还愤愤不平。现在孙子明比他更大牌，比任何他接触过的导演都更强势，自然也就轮到他吃憋了。
程龙默默地吃饭，心里象打翻了调味瓶，五味陈杂。自己都多少年，没这样让人逼得转个身都难了？
孙子明也不再逼了，自己这已经有点挖人根子的嫌疑了。这位老大能上位，红透影坛数十年，他本人的搏命是一方面，程家班的勇猛也是一方面。如果他让出了程家班的主导权，手下没了一帮兄弟，就象只没了爪牙的老虎，只能当他的动作巨星，哪还会象现在样前呼后拥，派头十足啊？没了现在的江湖地位，那位兔齿影后还会依附他？嘉禾也还会百般迁就他？
哎，现在香港的武师说起来不少，但出色的、敢博命的武师就那么点人，谁不是看得铁紧啊？要不是程龙有求于自己，帮了自己一把，袁禾平和程晓东早就徐克给招揽了，哪轮得到自己啊？
……
能在娱乐圈里混的，没几个是真傻子，就连程家班的粗豪汉子，也早学会了察言观色、见风使舵。陈自强私下做这帮人的工作时，也有人想阳奉阴违，给自己找条更好的出路，只是见孙子明没有招揽之心，才对陈自强服服帖帖。现在大家见两位大佬开始摊牌了，一帮人迅速吃饭，填饱肚子纷纷走人，最后只留下程龙和孙子明在餐厅。估摸着，除了两三个死忠外，肯定有人还希望程龙和孙子明闹翻，让那位对手下仁厚之极的孙大导演放开手脚来挖人。
这也不怨他们，程龙现在是对大家不错了，但哪有孙子明的实力强啊？人都是往高处走，跟着程龙大哥，最多是收入高点，那又能高到哪去？小黑跟他们差不多，薪水比他们还低，可人家这一部电影后，很可能收入上百万，搞得好还是美金。要知道，光影公司拍动作片，武指组可是拿跟导演组捆在一起，拿那5％票房分成的！
程龙还是不敢跟孙子明闹翻，自己的近半积蓄在这部片子上，没这事自己也比他更弱。真要跟他闹翻了，就这混蛋的性子，肯定是要报复的，自己手下这帮人除了两三个铁杆，会让他挖得一干二净，让自己当光杆司令。想来想去，程龙还是先开了口，“子明，你这是挖我的根，没了这帮兄弟，我还有江湖地位吗？”
“我知道”
程龙可没亏待孙子明，知道他要找武师、特技演员，就帮着他招揽程晓东、袁禾平还有台湾的柯受良他们。现在听他明知触到了自己的底线，还想逼自己，程龙不禁心生怨恨，“知道你还这样？你把老子当兄弟吗？”
孙子明看着满脸怒色的程龙，毫不退让道：“操，你又把老子当兄弟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交待过什么，今天余伟根敢把老子的话当放屁？今天是你命大，要再这么下去，哪天老子真要出席你的葬礼了！操，你这是自作自受！”
程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孙子明说得没错，让程家班的成员对孙子明阳奉阴违，是他的经理人陈自强的主意，也是他默许的。目的只有一个，保持他对程家班的控制力，保证手下人不会让光影挖墙角。
孙子明见这家伙默认了，心里也不禁得意，能把这大佬逼成这样，也算是自己的一大成就。不过，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善茬，自己也得见好就收，“行了，老子对你的班底没兴趣。只要在我拍片的时候，听我的就行。”
“真的？”
见程龙如释重负，孙子明不屑一顾道：“老子有了程晓东和袁禾平，还要这帮人干嘛？我如果真想要挖人，你手下那帮家伙，除了余伟根和阿光，哪个我挖不到？”
程龙见孙子明表明了不挖他的人，脸上浮起了笑意，开始跟他称兄道弟套近乎。他也是没办法，孙子明挖人墙角太厉害了，只要这小子看中的人，就没几个逃得了。吴雨森算是徐克工作室第二把手吧，转眼就改换门庭到光影了。
孙子明让这惫赖人气乐了，“你知道个屁！你真以为吴雨森跟徐老怪，好得象穿一条裤子啊？要不是他们对电影有根本的分歧，我能挖得动啊？也就是你这样的人，才会信那一套！京哥还想去挖高志森呢，你看他能挖得动吗？”
“啊？施太还说是你力邀吴雨森加盟，她们夫妇为了让他有个更好的舞台，才同意让他跳槽到你那去的。”
孙子明一听乐了，这对夫妻还真会为自己涂脂抹粉，“这话你也信啊？你猪脑子啊？没看到他们拍《英雄本色2》时，徐老怪在逼森哥啊，那片子除了枪战场面，哪里有点森哥的风格？”
当艺人，头一条就是要受得了气。程龙没在意孙子明挖苦，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越想脸色越黑，越觉得有蹊跷，“子明，你脑子好使，我请教你点事。”
孙子明正骂得来劲，见这家伙脸色不对，赶紧低声问道：“怎么了？”
程龙把前几天陈自强来探班，见程家班的人对孙子明言听计从，私下里给自己出主意，授意手下阳奉阴违的事说了出来，“按说，你说的这些，他都应该知道，那他怎么还这样？”
这又是一个当局者迷的家伙，程龙在好莱坞红了，对陈自强有什么好处？难道他还能来美国帮程龙接片吗？只有程龙在美国站不住脚，老老实实地在香港拍片子，陈自强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孙子明这么一解释，程龙越想越有道理，不禁骂道：“操，老子看走眼了，还把他当兄弟，什么事都跟他说。回了香港，老子立即炒了他！”
“说你蠢，你脑子还真少根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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