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更让他觉得可气的,是周克的反应。
“他说的‘事实判断’部分,是真的,我确实买了他口中的房地产垃圾债资产包。不过,我不敢苟同他后面的‘价值判断’部分——这不叫‘鲁莽的赌徒’,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是一种审慎的投资理念,仅此而已。”
周克说这番话时,语气之云淡风轻,态度之人畜无害,简直能把资深金融炒家们气死。
连不怎么懂投资的辛雨真,凭借常识判断,都忍不住为周克惋惜:“你怎么能买这种东西!前阵子你说你要借钱,是为了在校外买房,那也就罢了。
垃圾债资产包是办不出房产证的啊!最多只是在资产价格波动不大的时候,同时给你使用权。一旦房价暴涨,对方觉得毁约有利可图,随时随地都能毁约的!物权大于债权,这个基本道理你都不懂么?”
周克轻描淡写地解释:“因为我判定,那边的房价不会涨,所以,产权持有人犯不着毁约——我就是既想拥有和买房者一样便利的使用权,又赌房价不会上涨,所以我觉得这种模式对我利益最大化。”
“芝加哥的房价这些年一直在稳步、缓慢微涨,你怎么判断出不会涨的?”辛雨真忍不住问。
周克无法解释,当然就选择了不解释:“这就是商业机密了,反正我就是这么判断的。辛同学,我知道你跟他不一样,你劝我是出于好意,但是我有我的判断。这个问题,可以打住了么?如果你因此觉得我鲁莽,不配做你朋友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交朋友难道是看对方会不会赚钱的嘛!”辛雨真脸色一沉,也微微有些动气。
真是太可气了,周克这厮,这不是把她当成拜金女了么!
周克看辛雨真反应这么激烈,反而有些肃然起敬:“对不起,我收回刚才后半句话。”
……
几小时后,周克开着车,被辛雨真带到了拉斯罗夫教授的鸡尾酒会会场——酒会是在市中心最著名的芝加哥地标建筑、西尔斯大厦里举办的。
一路上,辛雨真心不在焉地跟周克介绍了很多课题相关的周边资料。不过,她的内心始终被下午维根斯坦提到的那事儿充斥着,完全定不下神来。
到了希尔斯大厦,直奔0层的酒店宴会厅,周克和辛雨真一进门,就看到场内已经聚集了近百号人。
经济系的人占了一小半,还有医学院的神经科学专家们,以及微电子系的师生。
至于从学历的构成比例来看,教授、名师、跟着导师厮混的在读博士科研狗,加起来占了八成以上。能混进来的本科生,总共也就十几人,估计不是特别被导师看重,就是家世显赫、手上握着资源。
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全部都算芝大的学术精英。
周克本来是没有资格来的,不过他既然跟着辛雨真一起,辛雨真想带个男伴,主办方也不敢拦——她虽然没什么本事(相比于学术大牛而言),但她姐姐是校方特别不愿意得罪的存在。尤其是任何涉及对人脑神经电信号监控的科研项目,都是特搜部有权行政管制的。
此外,他还看到了教自己模电/数电的老师,严谨,似乎也跟着当年带他的老教授后面,亦步亦趋地来参加这个酒会。看他谨小慎微的样子,还不如周克放得开呢。
酒会还要个把小时才正式开始,不过大家都习惯了提前到场、然后交交朋友。毕竟鸡尾酒会这种形式,图的就是大家畅所欲言、随意走动、不用顾忌酒桌礼仪。
辛雨真本来应该是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多跟一些有价值的人混脸熟的。
不过下午时候听到了周克的鲁莽举动后,她一直在为周克担心,所以心不在焉。
维根斯坦在学校里的时候没堵住周克他们,现在到了现场,又阴魂不散地过来显摆了。
“辛同学,不去认识一下今天要跟拉斯罗夫教授合作的其他学术大牛么,窝在这儿有什么意思?不会还在担心刚才的事儿吧。”维根斯坦的声音,很是阴阳怪气,但又让人挑不出明显的错误。
“去吧,机会难得,下午的事儿就别多想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觉得我显摆。不过既然害你那么担心,我只能实话实说了。”周克也在一旁劝道,自己就像是完全没事儿人一样。
“你想告诉我什么?”辛雨真的语气,稍稍有些期待。
周克耸了耸肩:“你不希望我投资垃圾债,我就听你的,不投资好了——就在刚才,几分钟之前,我趁行情不错,远程控制卖出了。”
辛雨真不太懂美国的垃圾债交易,忐忑地问:“你说行情不错……那应该没亏吧?”
周克轻描淡写地说:“没亏,小赚了0%几,配上7倍杠杆,也就白赚了两幢别墅——我当时按照垃圾债的融资评估,把我的大逃杀未来全部版税收入,打包抵押,作价20多万。加了7倍杠杆,总资金是2000万。然后买了那一片一块别墅区的次贷垃圾债,选择做空。。。
刚刚那一片的房价下跌了9%,我借入现价交割、白赚了420万。然后,我选择把目前正在住的那套房子,用20万的现价买下来,还白剰了300万现金,就是这样……”
(注:房地产打包成次贷垃圾债卖,是可以做期货交易的。对不懂期货的读者稍微解释几句。就相当于周克当时买入的时候,并不是按时价买入房子,而是按照‘未来某一个时间点的价格来买入、还掉他现在先‘借’入的房子’。
所以一旦房子跌了9%,他就用跌了之后的价格,把他之前‘借’的一大堆别墅都赎空了,差价就是白赚的。其实跟股票市场的融资融券是一个道理,只不过国内的房地产没有资产证券化,不能打包成垃圾债卖。)
“不!这不可能!”维根斯坦就在旁边,听着周克和辛雨真云淡风轻的闲聊,顿时觉得他作为金融炒狗世家的三观被颠覆了。
周克买的明明是芝加哥西南郊最有升值潜力的版块,怎么可能会做空垃圾债成功呢?
“你不要捏造消息欺骗辛同学!这种谎言一秒钟就能戳穿的!我马上查行情!”维根斯坦气急败坏地撂着狠话。
然而,几秒钟后,一切都不需要周克口述了。
他查了相关周边行情,以及智能检索导致行情波动的新闻。
苹果公司位于芝加哥的iar研发基地受到极为巧合性的多路供电故障、丢失研发资料等损失的新闻,以及后续芝加哥电力公司做出的扯皮、等等后续因果,他已经全部查到了。
就是在这几个小时内发生的。
也幸亏苹果搬迁一个小研发基地,带来的房价快速反应跌幅不会太大,所以周克才仅仅赚了9%,加上七倍杠杆,也就白捞400多万。
而且,事实上周克已经是挑选了行情瞬间振幅最大的极小时间段来交割的了,这才能有9%的收益率。
因为,仅仅在周克交割后不到几分钟,房价又快速反弹了一波,最后稳定在了%的跌幅——之所以震荡这么迅猛,完全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大投资机构,都是让人工智能算法,根据那些有可能影响行情的突发新闻,自动进行瞬间交易的。
在事故和扯皮新闻发生的一瞬间,所有持有这个区块垃圾债的富人,其人工智能都自动选择了一定程度的抛售。这种抛售的拥堵,造成了瞬间的价格重挫。而一旦人工智能交易潮过去后,算法觉得“刚才貌似跌多了”,自然会重新吞回来。
“华尔街来的大佬,你的算法貌似太灵敏了,可惜,我运气比较好。你就当我是走了狗s运吧,我懒得跟你解释我为什么会成功——可能是上帝都看不惯了。”周克走过去,拍了拍维根斯坦的肩膀,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别嚣张!你只是踩上了黑天鹅事件!凭真本事你就是只配赔死的料!”维根斯坦恶毒地诅咒着。
“那就走着瞧。”
第73章 在诺贝尔奖得主面前装逼()
“虽然赚了钱,但我真的还是有点为你后怕——维根斯坦家毕竟是曼哈顿的大银行家,我虽然挺讨厌他的,但就事论事,他说的肯定也不无道理。”
辛雨真等维根斯坦被气走后,中肯地对周克如是说。
看得出来,她是全心全意为周克着相,并不因好恶而影响自己对学术和事实的判断。
这就是跟女学霸柏拉图的坏处吧,有些时候显得太过于冰冷客观。
周克不能说自己借助了“黑天鹅”,只能是从其他角度为自己的笃定和必胜找借口。
幸好,他盘算这个问题已经盘算了很久——从两个月前开始布局时,周克就已经想过了,一旦自己真的大赚,并且被人关注到了,该怎么解释。
所以,他可以以有心算无心。
只听周克假装是忽有所感、实则深思熟虑地安利道:“我真不觉得我的大赚是运气,我认为这肯定是必然。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我仔细观察了市场:
现在这个时代,敢进入垃圾债市场的投资人,几乎都是机构,都借助了强大的人工智能算法和自动高频交易。散户的话,倒退三十年或许还敢入市玩玩垃圾债,但是被算法支持的机构当韭菜狂割了多年后,从20年前起,人类韭菜就渐渐变少,现在更是几乎没有了。
而一个00%由人工智能助手介入的金融市场,必然会对黑天鹅产生过激的瞬间反应,造成剧烈波动。而我如果只是适度借助算法和自动高频交易、但是依然把决策权握在人类手上,当然可以在这种过激震荡的瞬间峰谷之间牟利。”
辛雨真是经济系的,不过周克这番话她依然只听懂了大半——谁让周克本来就是在牵强附会,强词夺理呢。
但周克举的证据本身,至少都是真的。瑕疵只是在于推导的过程,也就是“这些事实证据,能不能导出后面的结论”。
……
“对人工智能自动交易的反思,其实从204年就开始了,那是整整30年前。此前一年的年底,美联储宣布第二轮qe(货币量化宽松政策)的时候,纽约的交易所,在政策发布后7毫秒,产生了高频的自动交易,迅速对市场做出了反应,也造成了行情的剧烈震荡。
不过,后来经过联邦调查局的复盘,发现芝加哥交易所的最早一笔高频自动交易,发生得比纽约还早了5毫秒——也就是在美联储宣布新政后2毫秒,就做出了反应。
最初,芝加哥交易所方面的解释,是他们采用了比纽交所更强的硬件、和处理速度更快更效率的人工智能自动算法。但是后来的深入调查显示,这显然是芝交所的戏精过度、导致了穿帮。
因为,美联储的新qe政策是在纽约宣布的,即使同期使用网络瞬间传输,信号也得考虑网络ping值问题。哪怕一切网络拥堵卡顿都不存在,假设新闻是用光速从纽约传播到了芝加哥——光速大约是每秒30万公里,而芝加哥到纽约的距离,大约是200公里,也就是需要四毫秒,或者说千分之四秒,光和电才能从纽约传到芝加哥。
芝加哥人却只用了2毫秒就对行情做出了反应,这不是提前有人泄密、导致内幕交易,又会是什么?后来的联邦处理结果,你是学经济的,相信不用我给你科普。
这个案例本身,大家只是拿来抨击内幕交易,但我看出的,是这个时代越来越激烈的‘过频反应’。大家都用了人工智能自动判断交易,所以大家反应都太快了,快到最后,只要出现预料之外的黑天鹅,振幅过大的拥塞就必然会出现——
而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黑天鹅的尺寸不用太大,只要是一点微小的黑天鹅,也会因为‘聪明人太多’,而被放大成灾难性的大天鹅。
就像这一次,苹果某个研发基地出现意外事故、导致了一些研发资料损失、有可能引起苹果搬迁、减少本社区就业岗位和高级人才/优渥租客密度——本来这只是多小的一个利空消息?
但所有持有这块房地产垃圾债的炒家、就都通过其人工智能算法瞬间抛售,导致瞬间振幅远远超过实际损失预期的三四倍之多。这不是算法自动交易的原罪,又是什么呢?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不借助自动判定交易的个人投资者,敢赌‘一两年内肯定会发生这么一波微小的黑天鹅事件’,他就有可能获利——
并不是我需要赌到多大的黑天鹅,而是算法这个帮凶,让天鹅的尺寸可以比过去小很多,连一根鸟毛都能构成人工判断时代的黑天鹅了。”
周克洋洋洒洒地把他的解释,高谈阔论地说完,辛雨真已经彻底折服了。
“你去微电子系真是埋没人才,当初要不是你的社会注意倾向不方便表达,真该让你来经济系、研究怎么拯救资本主义的。”辛雨真由衷地赞叹道。
虽然周克的理论还有一些瑕疵,但已经不重要了。
投资理论领域,最讲究的还是你有没有实际获利。只要你投资准了,并且可以大致像模像样地解释清楚你自以为为什么赢,别人就得服你。
就像那些股评家,口才再好,再是天花乱坠,要是推荐的股票都不能让股民赚钱,还会有屁的信徒?
至于不服的人,在胜利者面前也只能先憋着,除非等这个胜利者下次失手了,再来打脸。
当然,如果胜利者本身口才实在太烂,以至于报了答案给他、让他倒果为因证,他都无法说出个过程来,那还是会在大赚的情况下被人diss打脸的。
但周克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他跟辛雨真站在吧台角落高谈阔论的过程,也因此吸引了一大票看客。
经济学家们,本来就是世界上最不要脸的一群人,无论给他们什么结果,他们都能证明出来。
所以,稍微了解了一下周克刚才的战绩,那些人纷纷开始各抒己见,表达“为什么我也早就知道按照这个年轻人的投资理念,这么干肯定会赚”。
就像那些股评家们,在看到任何一支股票大涨之后,都能说出这只股票之所以活该暴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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