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娘子忙接言:“她才几个月大,就算有指甲也都还是软的呢!”又低头对儿子道,“要好好跟妹妹玩儿。”
陆大郎的包子脸再次严肃起来,貌似沉稳地点点头,余光却忍不住在沈福喜的大圆脸上打转,心道也该戳一下回去才算礼尚往来。
第六章()
赵氏见陆娘子脸色苍白,虽然擦了胭脂,却也根本遮掩不住一脸疲态,赶紧拉着她的手往后面领。
“嫂子的手怎么这样凉。”赵氏触手只觉冰凉一片,惊讶道。
此时已经是四月初,京城已经暖和起来,府中上下也早就换上了春装。
这会儿再细看陆娘子,才发现她里面穿着的还是夹袄,外面的褙子也是夹的,饶是这样她还是双手冰凉。
“嫂子身子不太好?”赵氏关切地问,“正好这次回京来了,好生找个大夫看看,可别逞着年轻不当回事。”
陆娘子腼腆一笑道:“哪里还年轻,孩子都这样大了。”
“身子还是要趁早补养,拖久了可不好。”赵氏本想说自家认识个大夫,医术人品都很好,但转念又觉得,虽然郎君跟陆大老爷关系好,但自己跟陆娘子还是首次见面,看人家又是个腼腆人的样子,太热情怕把人吓坏了,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沈福喜趴在阿许肩头,看着沈昱靖也跟过来,心里还琢磨,看来这个地方的男女大防并不算太为严格。
谁知道还未进入内室,他就道:“母亲,伯母,我带弟弟去花厅玩儿。”
赵氏点头答应,陆娘子也交代儿子好好跟哥哥相处。
沈福喜看看阿哥又看看阿娘,想跟着去玩儿,又想留下来听有没有什么八卦,心里很是纠结。
最后还是跟去玩儿的心理占了上峰,沈福喜无声地呐喊,阿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这样喜新厌旧真的好么?
倒是陆大郎眼尖,见沈福喜眼巴巴地看着这边,便轻扯了下沈昱靖的袖子。
“娘,我抱福喜过去玩儿,免得她闹你们。”沈昱靖从阿许手里接过妹妹,带着陆大郎往旁边花厅过去,乳母丫头们也浩浩荡荡地跟着过去。
沈福喜突然在外人面前被叫破名字,一时气得满脸通红,狠狠瞪向小正太,别以为我看不见,你刚才偷笑了对不对?
赵氏院中的花厅不算大,胜在小巧精致,尤其是后面一面墙的排窗,打开后正对着后花园,此时一大片蔷薇花开得正好,每日都有花匠去修剪枝丫,丝毫不见枯枝败叶,十分惹人喜欢。
沈福喜闻着随风飘来的淡淡花香,也朝那边多看了几眼。
沈昱靖见状吩咐人去剪几枝蔷薇回来插,又对沈福喜道:“福喜若是喜欢,过几日叫人打个金的给你玩儿。”
金的……
沈福喜闻言瞠目结舌,虽说女孩儿要富养,但你这样溺爱真的没问题么?
满怀热情跟来一起玩儿的沈福喜很快就失望了,因为沈昱靖所说的玩儿,居然是跟小正太下围棋。
小正太依旧端着一张包子脸,伸出的手倒是修长白皙,不似脸上那样胖乎乎的,拈起棋子来也似模似样。
沈昱靖叫人把刚插的花摆在沈福喜面前,让她自己看着玩儿。
沈福喜气闷不已,早知道是玩这种东西,她才不要跟过来呢!
一局棋很快就下完了,自然是沈昱靖赢了,他比小正太岁数大了差不多一倍,若是不赢可就真丢人了。
小正太也不气馁,起身做了个揖道:“多谢沈四哥指点。”
“你小小年纪已有这样的棋力已是少见,要不是我虚长你几岁,今日的胜负就不好说了。”沈昱靖对他倒是满口夸赞,低头见妹妹瞪着自己,赶紧上去哄道,“福喜,要不阿哥抱你去园子里玩儿?”
沈福喜对他所谓的玩儿已经失去信心,谁知道去园子里他们会不会又开始射箭什么的,所以她坚决地扑向阿许的怀抱,便被抱回赵氏屋里。
“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赵氏接过女儿问阿许。
阿许笑着说:“四郎跟陆大郎在下围棋,小娘子许是觉得闷了,奴婢便抱回来了。”
陆大娘很是懂事,也不用大人说什么,便拿起床边的摇铃,开始逗沈福喜玩儿。
只可惜沈福喜不是一般的孩子,对那种哪里响就看哪里的游戏并不感兴趣,虽然看在客人面子上配合了两次,之后就不肯动弹了。
赵氏见陆大娘有些受打击的模样,忙安慰道:“福喜平时也这样,懒得很,莫要管她就是了,让她自己躺着也不哭闹,说不定也是懒得哭呢。”
沈福喜闻言也懒得解释,主要是因为她现在也没能力解释,啊啊两声表示抗议,然后就静静地躺着听赵氏和陆娘子说话。
由于沈福喜进来,两个人的话题就不可避免地转到了孩子身上。
赵氏说自己多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陆娘子就说起陆大娘已经说了婆家,再留两三年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沈福喜扭头看看陆大娘,说是十二岁,其实还是虚岁,若是那些生日小的人,一虚就是两岁,说不定才十岁的人儿,居然就已经说了婆家?
陆大娘被说得一脸羞红,垂头看着地面,规规矩矩地坐着,也不敢再来逗沈福喜。
赵氏见女儿一脸震惊的模样,伸手拍了她的小屁股一下笑道:“你还听懂了不成。”
沈福喜赶紧收回呆滞的表情,改盯着陆大娘头上的簪花看。
陆大娘以为她看上了自己的簪花,但此时还在热孝,簪得都是白花,也不好送人,不免面色窘迫。
赵氏却被嫁女儿这个话题触动了心事,将女儿搂在怀里道:“如今看着小小的一个人儿,可要说长大其实也就一眨眼,到时候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如此说来倒不如生个儿子。”
说完又觉得太沉重了,便逗着沈福喜道:“福喜以后给阿娘讨个上门女婿回来好不好?”
沈福喜胡乱点点头,惹得屋里几个人都笑开了。
又坐了小半个时辰,看着快到午饭的时候,陆家就告辞了出去。
沈三老爷一脸沉重地进来,一屁股坐在窗前的大炕上,抱着女儿发呆。
赵氏换下见客的衣裳出来,见状便问:“老爷这又怎么了?”
“陆大哥是个能臣干吏,当初老爷子在的时候低调行事,一直压着他,过得着实憋屈。可如今老爷子过世之后,他又要在家丁忧,谁知三年后会是个什么光景?”沈三老爷说到这儿,就忍不住一阵唏嘘。
“老爷子在的时候,官家好歹还能念及几分师生情谊,如今也是极尽哀荣,可人死如灯灭,再深厚的情谊又如何,还能叫官家记一辈子不成?”
赵氏走近了才发现沈三老爷身上有酒气,抱过女儿嗔怪道:“郎君这是喝多了说胡话呢!陆大人既然是能臣干吏,等出了孝自然有一番作为,难道非要凭借祖宗的庇佑不成?”
沈三老爷闻言嘿嘿一笑,腆着脸凑上来道:“还是娘子有见识,说得字字珠玑。”
沈福喜被夹在二人中间,不知自己是该安静地当个电灯泡,还是应该出声提醒已经快要亲到一起的不靠谱爹娘。
第七章()
田氏装病一直装到六月底,结果却真的病了。
先是食欲不振,又说反酸烧心,刚请过大夫来看,一碗药喝下去,丝毫不见好转,反倒上吐下泻地闹了一夜。
阖府上下都忙起来,媳妇们自然是进去侍奉,儿子们也不敢离开,都在外间候着。
沈福喜年纪小,赵氏不敢抱她过去,怕过了病气儿给她,叫阿许好生带着她在内室,不要随便出门,家人去过田氏院子的,回来都要擦洗更衣后,才敢进内室看她。
依着沈福喜看,田氏应该是胃肠感冒,老年人肠胃本来就虚弱,天热的时候发生这样的情况也不少见,只是不知道古代的大夫有没有什么对症治疗的法子。
夫妻俩在田氏院子里忙了两日,这日回来赵氏忍不住抱怨:“郭大夫太不中用,一剂药吃下去,非但不好反而厉害,偏生大哥却还用他,也不知换个大夫再来看看。”
沈三老爷却道:“你又懂医了?病憋着不发的时候最险。郭大夫一剂药下去,你看着母亲上吐下泻好像越发厉害了,却不知这样却也把脏东西都排出了体外,之后只要小心将养,自然就有好转,若是一直积在体内,才是要出大事呢!”
沈福喜听了这话,觉得倒也有些道理,没想到阿爹还懂医术。
赵氏果然也被说服了,笑着说:“幸好我没在母亲屋里说,倒显得我不懂事了。”然后又道,“我刚才叫人回娘家去送了个信儿。”
之前装病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罢了,这回当真病了,里外两层亲,赵氏自然该让母亲来看看才是。
沈三老爷却摇头说:“糊涂!姨母也是有年纪的人,来了若是过了病气如何是好。”说着赶紧吩咐人速速去追回来。
赵氏一屁股坐在炕上,叹道:“我如今这脑子,是越发不好使了,这样浅显的道理竟都没想到。”
沈三老爷闻言忍不住笑了,坐在她身边道:“俗话说一孕傻三年,娘子的聪明劲儿都让福喜带走了。”
沈福喜无故背了个黑锅,不过她倒能理解赵氏的想法,怕过病气这种话,也只有沈三老爷说才合适,若她一个做晚辈又做媳妇的人说,我娘年纪大了,就不让她来看了,怕过了病气,那像什么样子?
说不定提这话,就是故意等着沈三老爷反驳的呢!
果不其然,没多久便有人进来传话,说先前派出去的人已经追回来了。
沈福喜躺在自己的小褥子上,看着还在嘲笑阿娘的阿爹,撇撇嘴心道,还不知道谁傻呢!
爹娘感情好她自然高兴,但如今这个年代,对女人的保障太少,她可不希望赵氏是个被宠坏了的闺阁女子。
田氏这边病还没好利索,宫中却突然传出好消息,中宫和贵妃同时诞下皇子,贵妃之子因早出生一个时辰,是为长子,而中宫嫡子则为次子。
一时间朝野上下,无不做欢欣鼓舞状,各级官员也纷纷上书贺喜。
但私底下,各种传言也在悄悄流传。
小田氏便又用探病的借口来了沈府,见田氏还真是面容消瘦、身软无力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连连骂赵氏居然不使人去给自己报个消息。
“我还当二姐依旧在装病,最近家里忙就也没过来,谁知道竟是真病了。”小田氏又细细问过,知道此时已经好了大半,就只剩下好生将养了,这才放心。
她话题一转就道:“二姐这个病得倒也挺是时候,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
说罢也不等田氏发问,自己便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如今官家偏宠贵妃,冷落中宫,也算是朝野皆知的事儿,贵妃比中宫大约早一个月有孕,官家如今只有两个公主,并无皇子,对这一胎自然是寄予重望的,谁知中宫很快也发觉有孕,偏偏没有声张,自己只说身子不适,瞒了三个多月,直到五个月的时候实在瞒不住了,这才叫人去给官家报喜。
中宫这个举动,无论是怕官家宠妾灭妻还是怕他护不住孩子,不啻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但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官家这口气就只有强咽下去,非但不能责罚中宫,还要大肆赏赐。
最近贵妃足月,宫中早就预备着迎接新生儿,谁知贵妃这里刚一发动,中宫那边却也来报,说娘娘也要生了。
官家一开始只觉喜上加喜,但细细一想时日却不对,中宫胎相又一直很稳,为何会提前发动,不免起了一心,觉得中宫是为了争嫡长子的名头而故意催产。
结果最后到底是贵妃先剩下皇长子,中宫随后也诞下一子。
小田氏在田氏屋里说了一遍,过来看女儿和外孙女的时候,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这一大堆皇室秘辛,听得沈福喜十分过瘾,但听罢细想,又觉得其中定有大半是宫外讹传,中宫若当真想抢嫡长子,何苦不提前几日催生,偏要等贵妃发动才开始?
果然,小田氏说罢,见女儿听得一脸唏嘘便道:“我也就说个热闹给你听,从宫里七拐八拐传出来的话,十句里就有四五句做不得准,更何况还在外头又传了一圈儿。”
说完八卦,母女俩这才开始转入正题,说些家务日常、亲戚朋友之类的事情。
赵氏自然要关心娘家的子侄们:“这两个月怎么也不见天元过来,以前还偶尔来找阿靖玩儿的。”
“他最近在家埋头读书呢!”小田氏道:“你爹打算今年先让他下场试试,无论考不考得取,都该给他说亲了。若是取不上,三年后再考也是一样的。”
“这是正事,自该用功。”赵氏说着叫阿阮去库里取了些文房用品,让小田氏给侄子带回去,又说,“他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过来问他姑父。”
“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儿。”小田氏拉着女儿的手说,“你大哥二哥都不是读书的料,难得天元有些天赋,你爹也是对他寄予厚望的,眼看还有几个月就要下场,虽说也请了先生教导,但终究还是姑爷更有本事。我知道姑爷有差事在身,也不好总叫他过去,倒不如让天元挪过来住几个月,住在姑姑这里也说得过去,你看着他多写几篇文章,让姑爷好生给他讲讲。”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还让娘特意跑一趟来说。”赵氏满口答应,“只是还要去跟婆母说一声才好。”
“这个自然,等会儿我过去说,总得先问过你和姑爷的意思,我才好去开口不是。”小田氏见女儿答应了,高兴得不行,好像孙子经女婿一指点登时就能高中了似的。
“这有什么值得问的,还能有不同意的不成?”赵氏在自家还是很能做得了主的,所以也不用找人去问沈三老爷,直接吩咐人收拾屋子,说话间就安排好了。
“阿靖如今一个人住个三进的大跨院,我正嫌空荡荡的呢,如今正好,把后面一进收拾出来,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到时候东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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