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灌醉了酒吐得一身污秽,被扇肿了脸哭得双眼发红,被撕破了衣服裸露的地方全部是伤,她坐在车上哭,或者坐在车上笑,他都从一方小小的后视镜看在眼里。
别人骂她,骂所有这个圈子里的狐狸精,唯独他没有,他那时在想,骂她的女人未必有她的坚强,恨她的女人未必就没有她更可恨。
他年少清贫,一个人到海城闯荡,没车没房,任职一个出租公司,一天两百块钱的份子钱,早出晚归揣到自己口袋里的钱不过几十。
他一个月吃两次肉,每天两顿饭,住着六百一个月没窗户的筒子楼,洗个澡排好长的队,厕所夏天臭气熏天,苍蝇比人指甲盖都大。
他不曾觉得人生没有希望,可也不曾对待未来充满希望,他属于活得很糊涂,很简单,没什么大抱负,不会偷鸡摸狗违法违纪,也不会幻想一夜暴富左拥右抱。
如果不是他三十五岁这年遇到梁七艳,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想娶老婆,也不会有女人愿意嫁给居无定所穷困潦倒的他。
他给她开了两年夜车,无论刮风下雨春秋冬夏,她只要到春风港上班,他就会默默等在门口的巷子口,有时候为了等她,他会推掉很大的活,少赚百八十块是常有的事,可他不后悔,因为每当梁七艳拉开车门坐上来,将那一身香气弥漫在车厢的霎那,他就觉得生命真美好,到处都是希望。
他对她没有非分之想,至少没有下。流占有的念头,但他想娶她,想给她开一辈子车。
对了,他对梁七艳表白的话,就是,“我想给你开一辈子车。”
梁七艳那时候还没认识祝臣舟,但她早就听说了他,她对他的仰慕和关注已经到了一天不能缺少的地步,狂热而执着,她每天都会看他的新闻,向许多达官显贵打听他消息,她羡慕一个叫沈筝的女人,可又从骨子里瞧不起她,可怜她,梁七艳想,如果给她机会认识祝臣舟,她一定会把他拴得牢牢的,让他神魂颠倒。
甚至做好了成为他情人的打算,她愿意,只要这个男人是祝臣舟,她都愿意。
所以她听到他说这句话,她觉得很好笑,很恶心。
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男人呢,想做一辈子司机吗?
她拒绝了他,丝毫不留情面,说的每个字都无比难听,像刀子插进了他肺腑和心脏,她转身离开,扔了一沓钱在他脸上,他被那坚硬锐利的钱币边缘刮破了脸,火烧火燎的,跟被烤过了似的,细长的伤口就在眼睛旁边,他甚至看到了渗出的一丝血珠。
他没捡那些钱,也没喊她,他就直直的站在那里,一直到梁七艳的身影被夜色吞没,再也看不到。
从前没发现还有这么一号人对自己图谋不轨,等知道了以后,梁七艳就开始有意无意在下班走出春风港去看看巷子口,她心里默默数了五十七,她已经五十七天没看见他了。
那个傻里傻气的大个子,还真消失了。
梁七艳觉得如释重负,还好他不是穷得胆子大没完没了骚扰她的地痞,她继续她的生活,使出浑身解数追求祝臣舟,也一次次被创伤被打击,她因为他那一块满是血迹的丝帕幡然醒悟,这世上每一段感情都有它的定数,你也许不是败给了光阴,不是败给了顺序,而是败给了命。
你命中就没有资格得到他。
你命中就注定输给别人。
梁七艳活了将近二十七年,她没想到自己最终会嫁给这样一个其貌不扬一无所有的男人,她曾想过,她最终的结局该是某个苍老的男人,还有一栋豪华的房子,享用不完的金钱,或者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一套温馨的小公寓,一份薪水不高但可以生活的工作。
唯独没想到,她会选择一个奔走在大街上揽活有今天没明天温饱都困难的夜行司机。
人的选择不是左就是右,一念之间,你可能会觉得失望,但这个选择比你不失望能轻松很多。
三
崔婕二十九岁这年终于怀孕了,算不上高龄,但也不年轻了,理所应当母凭子贵,她男人承诺会在巴厘岛为她举办一场奢华而隆重的婚礼,按照她的性子,她一定会喜极而泣用超高演技在朋友圈大肆张扬炫耀,多少年的情。妇终于彻底熬出头,跟过数不清的男人,竟然还能当正室,还嫁得风风光光,她成为继苏玫之后又一个被情。妇圈子奉为奇迹和标杆的女人。
但她出乎意料反应很平静,甚至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她捂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坐在聂灵和苏玫对面,彼时海城黄昏六点,因为季节天黑得很早,十字路口的路灯已经亮起,将冗长宽阔的街道照得陈旧而泛白。
聂灵搅拌着奶茶里的珍珠,“崔婕熬出头了,就看我能不能早日转正,你是不知道,你这场战役打得漂亮,把你男人前任老婆打得落花流水,咱们圈子再传捷报,姐妹儿都意志高昂,盼着走上你和苏姐的老路,光明正大当有钱男人老婆,以后不用偷偷摸摸的,担心挨打挨骂。”
崔婕从坤包内摸出一盒女士香烟,她刚要抽出一根,忽然想起孩子,她又塞了回去。
她把烟盒丢到桌上,连同打火机扔向橱窗外,有一辆开得飞快的摩托车从上面碾压而过,立刻发出碎裂炸开的脆响,“习惯还真是挺可怕的一件事,如影随形,你只要不去触碰,就觉得浑身难受,可还必须戒掉。”
苏玫说,“如果沈筝还在,我也不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日子太难熬。人永远不知满足,拥有了亲情还想要爱情,拥有了爱情又渴望友情,得不到哪一个,就不停骚动。”
聂灵在她们说话时目光不经意扫过远处摩天大楼上的led显示屏,她看清楚里面的人后,便立刻定格住,祝臣舟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黑色帽子,他半张脸都被遮盖住,只露出嘴唇那部分,聂灵惊讶发现祝臣舟好像比之前苍白了许多,白的吓人。
她拍了下桌子,指着屏幕对崔婕和苏玫大声说,“他怎么这样了,他是不是得病了?”
苏玫看也没看,她沉默无声盯着手上的石榴汁,崔婕只掠了一眼,她冷笑说,“他活不长了,遭了报应。”
聂灵金主是萨利介绍的,来自比利时,经常国内国外来回跑,自然带着聂灵,她在国内时间不多,半年回来一次,一次小住十几天,所以她不太清楚国内的新闻事件,更不要说祝臣舟时刻被置于巨文保护下,媒体都不太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崔婕先生人脉很广,而且投资了两家市级三甲医院,多少都有点熟人,想打探消息还是不难,祝臣舟会诊的单子崔婕也见过,她看到诊断一栏填写的病症,的确很吃惊,按说有钱人都怕死,很惜命,她以为祸害一千年,祝臣舟可死不了,这些人都死光了,他都会安然无恙,没想到沈筝下一个就是他。
她知道他是积郁成疾,她也知道他想沈筝,他自己甘愿被报应折磨,不然以他的权势和能力,到国外治疗也不一定会走上绝路,可他放弃了,她没听到他要救治的风声,他仍旧忙碌在公事上,忍受着那种挖心蚀骨的巨痛。
大概女人都心软,崔婕和苏玫都恨不起来他。
其实祝臣舟也没有错,沈筝的结局,都是天注定,她就这个命。
她和祝臣舟本来就不该开始,这是孽缘,自然要有孽债,债都要还,谁也逃不掉。
四
沈筝下辈子一定是花仙子。
否则她的墓园不会盛开那么多鲜花,空气很香,夕阳很暖,漫山遍野都是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祝臣舟伸出手在空中去捞去抓,那一个个或者回眸或者静坐的沈筝,就像隐形的泡沫,在他指尖刚刚触碰到他还不曾感觉温热时,便幻灭得无影无踪。
祝臣舟苦笑一声将手收回,他插进口袋里,静默注视着沈筝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对吗。”
他说话时口中灌入强烈的北风,喉咙发痒间剧烈咳了起来,他掏出一块白色丝帕堵住嘴唇,咳了大概几秒钟,他拿开时丝帕上沾了一大块血迹,他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将丝帕叠好重新塞回口袋里。
他继续看着照片说,“我昨晚又梦到了你,你牵着一个男孩,他很小,白白嫩嫩,穿着红色的唐装,他不哭不闹,脸色惨白,他安静看着我,我知道他是祝谨,因为他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我想听他喊我一声爸爸,可你忽然说,我没有资格这样要求,因为是我残忍不救他。你对我说,让我放开,你不想日日夜夜被我纠缠着,你想要忘掉我。”
祝臣舟说到这里倏而哭出声音,他双手埋住自己的脸,他哭得肩膀抖动起来,“我不想你忘了我。哪怕恨,恨也好,什么都好。”
他说完这句话,一个大男人忽然像孩子般哭得痛不欲生。
祝臣舟有太多话要讲,但到嘴边除了对不起他再发不出一个字,所有的言语都苍白到他觉得可耻,他不知道沈筝的灵魂是否还在,或者说这世上到底存在不存在转世,他从不相信这些,但他忽然很希望这都是真的,至少她还没有魂飞魄散,至少他的痛苦他的怀念他的悔恨,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是他永远的遗憾,至死方休。
祝臣舟满脸惨白跪在墓前,他手指颤抖在她精巧的相片上轻轻抚摸,他很想告诉她。
那一天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你挺着高耸的腹部浑身都是血,头发散开铺在我膝上,你脸色惨白,哭着问我,这世上就没有一件你害怕的事吗,一件都没有吗?
我只说了有,却没有告诉你是什么。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掌控全天下,掌控一切,却唯独漏算了你的死。
你怎么都没有再坚持一下,问问我怕什么。
我会告诉你,我一定会告诉你,我怕自己失去你。
——祝臣舟怕他的世界从此没有沈筝,可这毒咒最终还是应验。
她将在余下的时光里缠住他,不得解脱,不得释怀。
全剧终
正文_致敬所有读者一篇感谢【免费】()
开始敲下这章,我相信大家和我一样,都知道色戒完结了。
从2015年6月17日,我在原创书殿开始写故事,到2016年4月29日,第二部书落下帷幕,我用十个月时间,安静写了213万字。
可能大家每天看几千字觉得挺少的,但累积起来竟然这么多。
作为一个女孩,头脑耐力都略逊与男生,我自己也是惊讶到了,所以这一路走来,感谢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弟弟妹妹的包容和支持,批判和鼓励,其实花样年华的知名度比色戒高,但花样年华的争议不如色戒大,我觉得我是一个被大家眷顾也非常幸运的女孩,我能够写了两个故事都被你们爱护接纳,这份感激我觉得说什么都不够,我以前觉得那些演员在镜头前感谢粉丝还会掉眼泪很幼稚,我是一个性格偏冷淡,做事很冷静,思想比较理性的女孩,但我愿意去伪装热情对待亲近我的人,那么在我写了这两个故事后,我明白那些眼泪和感动都是真实的,并不是作秀,你没有什么了不起,普通而平庸,可你很幸运,通过一些文字就得到一些朋友的喜欢,这种感受是没有办法形容出来的。
去年11月把花样年华文档从屏幕清除时候心里觉得松了口气,因为我知道蒋华东和薛宛牵动很多读者的心,可能大家在这个快餐时代尤其是网络上看不到很感人肺腑的爱情,所以会这样喜欢老蒋和宛宛。
即使结束了半年,花样年华在很多站仍旧还在被大批量模仿,借鉴,开头“我叫xx,这不是我本名,我姓什么早已记不得了”我至少看了不下十本书都是这样开始的。
但我相信,花样年华还是存在大家心中,正如蒋华东和薛宛在那部书中的永恒。
夜场题材之前有人写过,但并没有像我这样幸运,得到大家的厚爱,我是一个超级没有安全感的女孩,我是双鱼座,这个星座口碑不好,多产绿茶婊,而且动不动就哭,但我还真不是,我是一个抗压能力很强的女孩,这和我过早步入社会有关系,社会学校两边跑,要是不够坚强吃苦,也早扛不下来了,所以我比较知道社会很多领域的人情冷暖,这也是我无比感谢读者的缘故。
可当今天我把色戒文档从电脑上清除时,我很难受,远超过花样。
可能大家对比花样和色戒,会认为前者更深入人心,但花样百分之九十都是好评,可色戒是一半一半,我觉得有褒有贬大概才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最想看到的,证明它引起了争议。
我说了,我最爱祝臣舟,他比蒋华东更真实存在,如果说一百万个男人里有一个蒋华东,那么一百万个男人里就会有十个祝臣舟。
他更加淋漓尽致展现了男人在抉择时候的无情、沉稳、狠厉与城府,他不想蒋华东腹黑却又情深意重,他是黑暗的,是可怕的,是更加要掌控一切近乎变。态的,他是在我写过花样、更成熟自己自己文笔和叙事方式后写出的人物,他只是不像蒋华东那样善于表达对一个女人的爱,霸道而深情的占有和呵护,他善于隐藏,他从为了要给一个女人复仇而爬到了今天,他更加畏惧丢掉这一切,所以为了保护他的东西,他只能用他的残忍方式去疏离去抗拒去薄凉。风光之下的他是无奈的,是悲惨的。
人跟人的性格也不同,每个爱情也都有它独特的走向和结果,不可能都是圆满,也不可能都是深情款款缠绵悱恻。
蒋华东、顾升、程毓璟,裴岸南,他们的爱情都不同,有喜有悲,大起大落,有分有合,但都没有重复,而祝臣舟,他也同样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有他的抉择和喜悲。
他比蒋华东更侧重于人性的笔墨,他是魔鬼,蒋华东是天神,二者的定位不同,所以结局不同。
蒋华东为了薛宛可以放弃一切,但祝臣舟不行,他甚至在排斥抗拒自己对沈筝逐渐显露出的深情,他内心是恐惧的,他不能接受自己为了爱情放弃眼前的东西,他觉得对吕慈不公,可他用十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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