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点饭了。村长媳妇大惊失色,瘫坐在那里,脸上现出从没有过的恐惧。我和我也相对发愣了半天。
村长媳妇抬手朝自个脸上打着:〃呸,呸,我这臭嘴,乱说话!该打!&》
没有稀饭,村长去邻居家借了一茶瓶开水,就着热好的饼子,让大家把早饭送下。整顿饭,村长媳妇什么话都不说了,脸色始zhong是阴沉沉的。
两人吃了早饭,说没事想在村里随便看看。村长领她们在村中间走着,说俺这个村叫龙王乡,祖上都是躲土匪来这里的,也不知道生活多少代了。这里在山沟中间,河南、山西两不管的地方,方圆几百里都是山,想去看汽车也得先跑六十多里山路,所以平时很少有人来这儿,天高皇帝远哪!
我不想听这些,她还在想着玉娘和于红红的事。〃村长,玉娘和于红红活着时在哪儿住?她们的房子在哪儿?&》
村长愣了一下:〃在村子西北角,房子早就塌了。&》
我问:〃我们觉得很有意思,村上有谁跟于红红熟?&》
村长说:〃村里像她一样大的多,秀云、路生、闹叔家闺女小嫒,都跟于红红一块上过学。素芳、明轩,还有我,比他们低一届。于红红先是在前面小学上,后来村办学xiào停了,去山那边巴垌的合办学xiào上。再后来于红红她们四个进县城上。现在那一届的学生,嫁人的嫁人,出去挣钱的挣钱,没几个在山里呆了。可能路生还在家,去年从城里回来了。&》
〃路生在哪儿?我们能找他聊聊吗?〃我问。
〃他就在前面住。进城做建筑工摔断了腿,老婆也跟人跑了,在城里伤透了心,就回来了。他一个人种片地、喂几头猪过日子。&》
我问:〃那小媛是怎么死的?&》
村长说:〃你们老问这些干啥?小媛都死一个多月了,大概被狼吃的……提这些干啥?真不愿讲这些。你们城里人就是好奇,听别人几句话就以为遇到了天大的怪事,这山里稀奇古怪的事多得太多了。&》
往前走时,见有个年轻那人站在门口嗑瓜子,斜着眼笑着看村长。
村长和她搭讪,问她娃子上学去了吗?男人来信了没有?说着说着就偎了过去。那那人说,房里还有些烟丝,村长你喜欢不?村长说当然喜欢,我烟瘾正上来了呢!村长去拿烟丝,进qu就把门掩上了。
我和我对视一笑,趁机走开了。
她们又看到了傻子,他正坐在村东边的山坡上,呜呜哇哇地说着什么。他对面有个老婆婆在捡柴,头发灰白,穿一身黑衣服,一边听傻子说话一边朝这边看着。我向他们摆了摆手,那傻子没反应,老婆婆晃下手招呼着。她们俩没停下,走着问着来到了路生家。
见到路生让两人感到吃惊,村长说他只有三五岁,可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得多,灰头土脸,胡子拉楂,架着两根自制的拐杖,拖着瘸腿从屋里走出来。他怕屋里太臭被人瞧不起。两人跟他闲聊,问他上学时的事情,问他出去打工时的情况。路生眼里满是忧郁,说每个话题都是哀叹。他不停地说自己命苦,中学没毕业爹娘就死了,房里倒了顶梁柱,日子也变了样,再也经不起风雨了,眼下这样跟死差不多。
但谈起上学时候的事,路生的眼里仍有情不自禁的亮光。
这时,我将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那是来前翻拍的穆彤彤的照片。
〃你看——见过她吗?看着熟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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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路︽客的!
第九章 女人不容易()
思︿路︿客的!
龙四海拿起照片看,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吃惊地抬起头来。
〃她?——她已经死了。你们从哪儿弄的?&》
〃这是穆彤彤吗?你肯定是她吗?&》
龙四海满脸恐慌,忙将照片塞给我:〃她的事与我无关,我不知道,我也没害过她。别问我,别问我。〃转身挪着进了山路里。
我想上前拉他:〃哎,还没说完呢?&》
龙四海叫道:〃你走,你们走!——&》
我自言自语的说:〃看来,这个穆彤彤就是穆彤彤。〃虽然他说穆彤彤已经死了?
〃那显然是她的死有问题。&》
〃这就是说穆彤彤没有死。&》
〃是啊。她的过去肯定有个谜。&》
〃像龙四海那样年纪,肯定知道过去的事。&》
山外是绵延不绝的平原秋景,天高,天蓝,金黄色的稻浪一伏一起。慢慢地,视野中的风景由平原变成了丘陵,起伏不定的小山包圆滚滚的,一个一个从我眼前滚过。然hou天暗了……我拜托了龙四海去旅社取回我的行李和手机,自己信马由缰的游荡,除了傻子夫妻外,村子里很多人都和龙四海一样,只要一提起穆彤彤,就闭口不谈了,要么找个借口走开,将我扔在那儿发愣。问了半天,居然没问出什么。更糟糕的是,蓦然回首,光影里,依稀倚了几条人影。
刹那间,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是一个小地方,是本地人的地盘,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就可以查到我住在哪里,长什么样子,我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显然,现在我已经被他们监视了。但是为什么呢?
这里面应该有个秘密。一个能让所有的老年人口径一致地说了谎;一个能让当时的人簒改档案,恨不得将赫赫有名的穆家从龙潭历史上抹去的秘密,会是什么样的秘密呢?这肯定不是小秘密,也是找到穆彤彤故宅的关jiàn点。可是如何解开这个秘密呢?我脑中灵光一闪,一个犀利的方案形成了。
吃过快餐,我装着一副悠闲的样子在村上逛着。古村的独特风情就不必多说了,青色镂花砖墙,堂皇的木艺雕刻,深深的巷子……都是其他地方看不到的。我最喜欢古老房屋的一角飞檐,像京戏里名角的眼梢,那个风情,勾人的很,在浅灰淡青的墙影里穿行,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恍惚感觉。若不是我身怀要事,真想放开情怀在此住上十天半月,每日里只要在窄巷土墙里闲逛几步,看古榕树下老人们下下棋,清净无为地任时光流过。可是……我叹了口气,将自己从游思中拉回,我佯作无所察觉,穿过他们交织的目光,往外面走去,继续寻找有缘人。
直到中午之后,我才见到卖了碎玉给我的干瘪男人,在看见他了的瞬间,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个人赫然正贪婪地用手摩挲着一沓小额的人民币。仔细一看,我发现他应该不到五十岁,看起来身子骨硬朗,举止动作不见老态。只不过骨瘦如柴,而且头发略有霜白,脸色黑中带红,所以看起来更老。我摇摇头,之前那位男子充满铜臭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根据我的经验,一个人一旦产生某种渴求,就会变得执拗,除非达到目的,否则那渴求就像一条埋在心里的蛇,不时出来咬一口,叫人发狂。
等待是个艰难的过程,我之前走马观花,一派悠闲的样子,事实上根本就没有看进qu。就不必说被监视了。
暮色来得特别晚特别迟,当最后一抹晚霞归于黑夜,七点半姗姗而来,我与他擦肩而过,我紧紧地合上手掌,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你好,请问贵姓?”
他恋恋不舍地将钱和玉器放回背袋里,同我握手。他的手干燥,满是硬茧,一双劳作过度的手。“我姓龙。”龙是龙潭大姓,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姓龙。
“龙大叔,我打算买下你剩下的玉器,可以告诉我,穆彤彤的故宅在哪里了吗?”
干瘪摊主眉宇间露出一丝踌躇,慢慢地坐下,目光不时地瞟着那一袋子玉器和我手掌缝隙露出的粉红色的人民币。半晌,似下定了决心,说:“那房子早就没了。”我顿时愣住了,如果房子早就不在了,那么我进入的那幢宅子是何处呢?
“怎么没的?”
“被火烧了。”
经li过战乱,还有十年动荡,老房子有这样的遭遇也不是奇怪的事。“那么房子旧址在哪里呢?告诉我们这个也可以。”我问。
干瘪摊主的目光中一下子变得复杂了,惶恐、犹豫、害怕掺杂在一起。一咬牙,他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绝对不可以去那里,绝对不可以。”最后五字,他咬得特别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睁得很大,浑浊的眼球细微血斑都清晰可见。没来由地,一团阴森森的寒意裹住了我。
“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里……”干瘪摊主的身子微颤一下,紧穆地瞟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说:“那里有鬼。”
我把石苓人给我藏在贴身衣物里面的钱分一半交到干瘪摊主手里,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相信抱着一叠金钱的他也会勇气大增。“把所有的事情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告诉我,给你剩下的一半。”
然而我估错了,干瘪摊主支支吾吾的,游目四顾,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致使这位仁兄临阵退缩。可是是什么意外呢?我想起了下午那些个监视者。一个像龙潭古村的地方,人们在此出生,在此长大,几乎人人都互相认识,一举一动都在熟人的目光里。我选zé了在晚上找那位仁兄要求,就是要避开众多耳目,幸好现在监视的人已经散了,到现在都没来,很有可能是没有避开了。毕竟他们也是有家有口。但……或者干瘪摊主惧怕的是某些无形无影的东西?
我心中一动,深感事情的复杂性超出我的预料。“不能白拿钱啊,你要告诉我穆彤彤的故宅为什么闹鬼?”
干瘪摊主干咳了一声,“这,这,闹鬼,我怎么可能知道原因呢?闹鬼就是闹鬼,很平常的,哪处都有闹鬼的房子。”他说话时,抓着帆布袋的手不自然地蠕动了一下,嶙峋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色。按照石苓人的说法,这种体态摆明了他害怕,而且他说了谎。
我伸手抓向他怀里的人民币,说:“看来大叔没有跟我合作的打算,这钱得等下一位朋友的货物了。”
“不是的,不是的。”干瘪摊主侧身躲避我的手,将钱和袋子搂得更紧。显然他已将这钱看成囊中之物,如何舍得再脱手。“你问,你问,我全告诉你。”贪婪的人,贪婪的口气。
我慢慢地收回手,想,从哪里开始切入呢?到现在穆彤彤的祖宅及祖宅里发生的事情都裹着一团迷雾,从哪里切入才能复现事情的原貌?我却笑了,想起了石苓人的教导,让一个人竹筒倒豆一样无所顾忌地说出心中秘密,技巧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从无关紧要的地方入手,缓缓地消除对方的防备心理,令他不知不觉中说出一切;另一种就是一开始就打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以为你已掌握核心部分。我现在,决定用第二种。
“很奇怪,虽然人死诸事皆空,但有些秘密就会浮出水面了。不是吗?”
“小姑娘,我……我没有办法进来说。”
“我知道,请你想一下,我们可以从其他地方说起吗?”
干瘪摊主沉吟片刻,说:“没有。”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是的。”
“那看来,我只有跟别人联系交易了。”我决心激他一下。果然他上当了,急急地说:“别,小姑娘,别,千万别。可是……现在真的不太方biàn。”
我心中一动,问他:“那些东游西荡的人是谁派来的?”他犹疑片刻,期期艾艾地说:“是,是有些老人。”
“他们监视我,是什么居心?”
“这个嘛……唉,不好说,也是为大家好,也是为大家好。”
我对他这句话,实在理解不了,看来穆彤彤灭门绝户,当中的秘密非同一般。说话间我已回到了主导权,果然看在毛爷爷的魔力上,干瘪摊主叹了口气,他解释说:〃村子里一大半人都是龙氏和岳家门里人,他们当然不愿讲,一讲能掂出很多东西,譬如过去那些不光彩的事儿。我虽说也姓龙,可我是养父养母打村外边买来的孩子,跟他们老龙氏没血源关xi。我是六岁那年拐到这里的,听他们说,我亲爹姓沈,我本该姓沈,夜深沉的沈——&》
〃嗨,你原来姓沈?〃我欣喜地说,〃我也姓沈,你看,我有身份证。&》
〃啊,你也姓沈?〃男人很激动,像见到了亲人似的。〃我打小来这儿,一辈子了没再找过房里人,也找不到。这村里除了龙、岳两姓外,还有姓刘的、姓贝的、姓林的,连个姓别的都没有,你是我六十多年见到的第一个姓沈的。咱们是一个祖宗,有人说五百年前是一家,我看,说不定二百年前都是一家。没想到你会来这地方。&》
〃我来是想了解穆彤彤的事,当然,还有穆彤彤的母亲——穆家主母的事。
我知道现在,她们两个都不在了,我是想了解过去的事,龙大叔能告诉我们吗?&》
〃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男人唧几下松弛的嘴唇,眯眼盯着烟袋锅里闪烁的火花,〃我算算,那年我十二,今年三十一,都已经二十年了。&》
在干瘪男人那低矮的土坯房里,我坐在堂屋中间的小板凳上,专心听着对面的男人讲述龙潭村过去的事。房子一侧的炕上躺着干瘪男人未老先衰的老伴。干瘪男人说老婆子是童养媳,比他大十几岁,她多年前走山路遇上宝气,害眼病瞎了,平时除了吃喝外就是躺在那儿和驴子说话。因为驴子就在这房子里喂着,从另一间房散发出畜牲排泄物难闻的骚臭味。这个小山村惊人的破落。
〃我记得那年秋天,〃干瘪男人吐出一团浓重的烟雾,〃好像是霜降过后,天xià着小雾雨,是穆家主母不远千里回来的那一天。她那时穿得单薄,坐在村长他家堂屋的坑上。全村老少都过来看她,都说穆家当家的有本事,因为大伙都知道,穆家当家的最早出去是找媳妇传宗接代去了——穆家祖上阔过,可惜后来家道中落,甚至她媳妇嫌穆家房里穷,跟着村外来的一个烧锅的跑了。穆家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