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绝对的寂静。这一刻,绿叶不再飞舞,蝉鸣不再继续,就连微风,也停止了吹拂,发梢顺下来,贴在汗湿的皮肤上,变得条缕分明,一道道,就像心底的伤。
“我知道了。”冷雨馨平静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她什么都没有再说,既没有告别,也没有寒暄,便飘然越过韩煜朝前走去,步伐轻盈,节奏明快,看着是回女生宿舍的方向。
“喂;;”韩煜呆了,他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可是他又不懂是什么问题。按照电视剧上说的,难道这个时候,冷雨馨不是应该又哭又闹,哭得声嘶力竭,甚至要晕死过去吗?她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是死心了还是不死心了?
地面上残破的叶子又飞舞起来,轻轻地在空中划出变幻莫测的轨迹,勾勒着冷雨馨渐渐模糊的背影。
父母离异的时候,她还小,什么都不懂,不知道痛。等到大了,慢慢懂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却也已经逐渐接受消化了这个时候,有的只有绵远的深疼,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下一下,像掰开结疤的伤口,能看见白肉却已没有血流。
黄冰月死的时候,好久好久没有缓过气来,那是她难得遇到的知己,看着相片常常流泪到天明,心如刀绞,就连呼吸都接不上。
林佳慧死的时候,她抱着那逐渐冰冷的身躯,轻得仿佛空无一物,惊惶失措,无助地喊叫,任凭泪水洗刷着脸庞,悲痛着她那孤清坎坷的短暂一生。
冷雨馨以为,那些就是心痛,那些就是悲伤,尽管难受,但却可以忍受,而且总会过去,总会消停,总会慢慢地淡化,变得越来越没知觉。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上面的那些不过是小儿科。奔腾而来的潮水只会把岩石打湿,只会把松散的泥土带走,却不能对岩石造成一丝伤害。只有暗涌的深流,不动声色,才能渗透地基,推倒岩石。
最痛的痛从来都不是撕心裂肺,而是无声无息,生死不如。最伤的伤从来都不是血流如注,而是肉深见骨,骨色青森。
一如今天。如果不是还活着,她都要怀疑是不是魂魄已经离开了躯体。如果不是还能喝水,她都要探寻是不是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
冷雨馨呆呆地坐在床沿,一直从太阳高悬天空坐到了月亮悄挂枝梢,她一动不动,双脚已经麻得没有了直觉,身体也已经僵硬得无法移动。
然后,突然间,她痛哭失声,抱着被子泪流满面,嘴巴张开着,却喊不出一丁点声音,只有全身剧烈的抽搐,每寸肌肤、每个毛孔都是疼得如同火烧,心上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一层一层剥开鲜红的表皮,每撕一下,都能听见血肉相连的碎裂。
原来,世间真有生死不如的疼痛。
唯一的幸运,便是不用忍受太久。因为痛到极致,就会失去所有知觉。
冷雨馨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凌乱而湿透的被子,苍白的面孔上泪痕犹在,毫无血色的嘴唇上鲜血沁出,是被咬出的牙印。
桃花纷飞,依稀是春天的光景。那一片片的轻盈舞动,粉红相叠,是世间最绚丽的色彩,落在肩上,轻若无物。
青丝飞扬,柔韧的曲线包裹着洋溢的青春。一个女孩嘴角带笑,拿着粗管的毛笔,在面前铺开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方仁”两个字,写完再写,不知疲倦,纸上满满的都是这个名字,满满的都是她青涩而纯真的爱恋。
冷雨馨坐在床沿,怔怔地看着,眨了眨眼睛,这是谁?这是哪里?不是我的宿舍吗?为什么会有一个不认识的人?她在做什么?
没等她明白过来,时空飞转,换了场景。还是那条笔直得看不见尽头的校道,在那株开得最旺的桃花树下,她穿着淡花的短裙,清新娉婷,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云霄,挽着一个高大男生的胳膊,笑谈无拘。
“哗”的一声,又转了画面。她抱着书本,认真的啃读,阳光越过图书馆干净的窗户,照在宽大的桌角。背后有人窃窃私语:“你知道吗?方仁跟那谁谁谁一起了。”“瞎说;;他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嘻嘻,你以为那个真是女朋友?我跟你说,真命天女另有其人。”“你不骗我?”“我亲眼看见的,啧啧,那个亲密样儿,就差没亲上了。”
第三十七章 真正的瞬间现场(一)()
冷雨馨的心里还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但白衣女子已经抬起了右手,恢复了瞬间现场。长发女孩捂着脸,但语气却渐渐地大了起来:“我不知道你们都看到了什么,但我想说,她那些话都是骗人的,至少现在她还没有杀人的能力。如果她真的能够杀人,那么我早就已经死了,你们也早已经死了,哪里还会好端端地在这里吵架呢?这个追思会就是一个骗局,一个陷阱,一旦我们上了当,真正万劫不复的就是我们!”
周围激动的人哪里听得进她这番看上去更加荒谬的抨击,马尾女孩粗鲁地抓起她的长发,硬拽着将她拖入礼堂,把她往地上一推,横眉竖眼中满是不屑的神情:“你惜命,我们也惜命!既然孽是你造下的,就该你来还,凭什么还要我们来陪葬?不要忘了,我们今天之所以沦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之所以面临死亡的威胁,都是你,都是你和方仁犯下的愚蠢的错误!方仁既然跑了,那么就由你把所有的债都还了吧!”
长发女孩疼得哭出了声音,边哭边道:“你们都疯了不成?你们明知道她是来索命的,还把我往火坑里推,还把所有人往火坑里推!为什么你们都不逃?为什么还要帮着杀人?这是恶果,是有恶报的!”
“闭嘴!”马尾女孩不耐烦地又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咬牙切齿道,“不要再在那里危言耸听,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一个花言巧语只为了自己保命的人吗?过了今晚,我们就都安全了。要死的,该死的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是你把她害死的!所以你要给她偿命!”
马尾女孩粗鲁的行为仿佛是一个鼓励的信号,顿时所有人都围上前去开始对那个长发女孩拳打脚踢,嘴里开始迸露出各种低鄙下流的词句:“你个假清纯的婊子,活该死!”“长得就像狐狸精,才会去勾引别人的男朋友,不要脸!”“这样的人就该死,今晚她不死,以后我也要打死她!”
重重的拳头和脚底像狂风暴雨般地落在了那个长发女孩柔弱的身躯上,发出闷闷的响声,一下一下,到肉到骨。她没有反抗,也没有驳斥,只是默默地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白色的裙子已经满是灰黑的印记,长发散乱,揉成一团,夹杂着泥屑和飞尘,一缕暗红色的印记渗过发丝,缓缓地滴落在地。
冷雨馨无比震惊地看着这暴力的一幕,她仿似看到了那集可怕和恐怖于一身的“赤色84”在小礼堂重演,这被碎尸的一班三十二人,这场血案的无辜受害者,此刻却狞笑着自己举起了屠刀,自己先传导了这无边无际的仇恨。而这些,是之前自己在小礼堂内看不到的画面,是被女鬼刻意掩盖涂抹的画面。
白衣女子淡淡的语音传来:“我其实已经看清了她的诡计,她恐吓、威胁班上的人举办这么一个追思会,不仅是为了杀掉我复仇,更是为了实现她精心筹谋的全盘计划,从而成就校园的一代恐怖传说。可是他们不听我的劝,对死亡的恐惧、对不幸的愤恨,对我的嫉妒,都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下爆发出来,然后扭曲,成为人心里面最冷漠和丑陋的部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场碎尸血案的发生无法挽救,不可阻挡,已是必然。”
冷雨馨忍不住问道:“什么计划?”白衣女子没有回答,那边厢,马尾女孩却开始奋力维持秩序:“好了,好了!大家随便打一下就好了,不能把人打死了,别忘了,我们今天来是什么目的。”学生们总算渐渐停止了对长发女孩的施暴,马尾女孩看了看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赶快准备吧。”
众人赶紧把手臂上缠着的黑纱整理好,小礼堂内已经布置成灵堂的模样,到处摆放着纯白的百合花,从门口开始,一直铺向舞台,形成了一条白花围绕的小路,衬得这个修罗场如宫殿般梦幻。在舞台上摆着一个小小的桌子,上面是一个纯木的相框,里面便是遗像。桌子上也摆满了百合花,将遗像拱在花海内,另外还放置了一大两小三个香炉。除此之外,都是空荡荡的,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马尾女孩一声令下,几个力气大的男生七手八脚地将长发女孩抬起,把她丢到舞台下方的空地上。地板上传来一声重重的声响,身躯落下之处,尘土飞扬,冷雨馨眉头跟着狠狠皱了一下,仿佛身上也能感觉到那种痛楚。长发女孩神情委顿地趴在地上,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
三十二个人按照男左女右的方式排列在那条花路的两边,神情肃穆地站立着,头微微下垂,每个人的脸上都装出一副仿佛是自己至亲死了的那种悲痛出来,这里面七分是虚伪,还有三分是对自己未知命运的恐慌。冷雨馨悲哀地看着他们,那么多人,还是大学的精英,就没人看出这里面的异常,就没人想过反抗,只是被动地接受命运,接受死亡。
小礼堂内从喧闹恢复了寂静,而且是死一般的寂静。大家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命运宣判生死的那一刻,等待着这一切结束的那一刻。冷雨馨就站在他们身边,默默地看着一个个伫立的背影,内心却涌起无限的悲哀。已知历史结局的她眼看着这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在最后一刻依然怀抱着对生的无比热切,的确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啊”静寂的小礼堂内忽然传来飘渺的一句歌声,若有若无,时断时续,忽近忽远,带着一种远古而来的诡异阴森。冷雨馨全身一个寒颤,要不是看到旁边的白衣人影,惊觉自己是在瞬间现场,恐怕立时就要惊叫起来。
“来了!”冷雨馨在心里默念着,万分紧张地朝那白色人影又轻轻地靠近了一点,这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画面,这正是上次被打断没有看到的画面。
听到这一声吟唱,在场的每一个人面孔上都不可自抑流露出极端恐惧和慌乱的神情,眼珠大大地凸着,仿佛要挣脱眼眶的限制,脸上惨如金箔,死灰的神情中流露出绝望和畏服。大家都和冷雨馨一样,强行镇压着发自本能的惊惧,安慰着反正死的不是自己,静静地等待进一步发展。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还是熟悉的那句,冷雨馨想起孟兹宁所说的“奇怪的歌声”,凝神贯注地听了一会,却发现和普通的唱腔没什么两样,甚至可以说唱得非常标准。她忍不住悄悄问了一句:“请问;;她,她,她为什么老是唱这一句啊?”白衣女子没有答话,只是身子微微颤了一颤。
一句歌声完结,后面便没了声息。众人都很惊异,忍不住微微抬起头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马尾女孩壮着胆开口说道:“尊;;尊敬的周;;周媚小姐,我;;我们按照您的要求,已经把;;把她带来了,随便你;;怎么处置,还有什么要求,我们;;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冷雨馨紧张万分地等待着,她不像那三十二人那么拘束,可以到处乱看,可是小礼堂内什么也没有,就连花瓣也没有稍微扬起来一点。所有的门窗都密闭着,没有一点空气流通,闷得很。但她还是眼尖地发现了唯一一处异样,就是那张遗像!此刻,在那张黑白的遗像表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凝结了一层密密的细细的水珠。这些水珠越来越多,直到最后被引力控制,开始下滑,紧接着一滴一滴不断汇聚在一起,变成了几条清澈的小溪,蜿蜒而下。
“冤气腐蚀作用;;”这六个字顿时毫无征兆电光火石地在冷雨馨脑海中一瞬而过。
第三十七章 真正的瞬间现场(二)()
冷雨馨的心里还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但白衣女子已经抬起了右手,恢复了瞬间现场。长发女孩捂着脸,但语气却渐渐地大了起来:“我不知道你们都看到了什么,但我想说,她那些话都是骗人的,至少现在她还没有杀人的能力。如果她真的能够杀人,那么我早就已经死了,你们也早已经死了,哪里还会好端端地在这里吵架呢?这个追思会就是一个骗局,一个陷阱,一旦我们上了当,真正万劫不复的就是我们!”
周围激动的人哪里听得进她这番看上去更加荒谬的抨击,马尾女孩粗鲁地抓起她的长发,硬拽着将她拖入礼堂,把她往地上一推,横眉竖眼中满是不屑的神情:“你惜命,我们也惜命!既然孽是你造下的,就该你来还,凭什么还要我们来陪葬?不要忘了,我们今天之所以沦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之所以面临死亡的威胁,都是你,都是你和方仁犯下的愚蠢的错误!方仁既然跑了,那么就由你把所有的债都还了吧!”
长发女孩疼得哭出了声音,边哭边道:“你们都疯了不成?你们明知道她是来索命的,还把我往火坑里推,还把所有人往火坑里推!为什么你们都不逃?为什么还要帮着杀人?这是恶果,是有恶报的!”
“闭嘴!”马尾女孩不耐烦地又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咬牙切齿道,“不要再在那里危言耸听,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一个花言巧语只为了自己保命的人吗?过了今晚,我们就都安全了。要死的,该死的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是你把她害死的!所以你要给她偿命!”
马尾女孩粗鲁的行为仿佛是一个鼓励的信号,顿时所有人都围上前去开始对那个长发女孩拳打脚踢,嘴里开始迸露出各种低鄙下流的词句:“你个假清纯的婊子,活该死!”“长得就像狐狸精,才会去勾引别人的男朋友,不要脸!”“这样的人就该死,今晚她不死,以后我也要打死她!”
重重的拳头和脚底像狂风暴雨般地落在了那个长发女孩柔弱的身躯上,发出闷闷的响声,一下一下,到肉到骨。她没有反抗,也没有驳斥,只是默默地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白色的裙子已经满是灰黑的印记,长发散乱,揉成一团,夹杂着泥屑和飞尘,一缕暗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