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心意已决,自己又何必再劝,林代云薄叹一声,对沈修文道:“那你好好照顾她。”
沈修文点点头,“你放心就是。”
随后,林代云就与他们告辞离开了。
沈修文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计快卯时了,也不再耽搁,打算赶在天亮前去一趟东郊的乱葬岗。
正准备和刘大贵父子作别,就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只见刘大安一脸深情的依偎在他老爹怀里抽泣,而他老爹又紧紧地抱住他,两人神情悲痛,哀嚎连天。
沈修文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弱弱地问道:“刘叔,你们这是怎么了?”
刘大贵一边嚎叫一边捶胸顿足地道:“那姓胡的太他娘不是东西了,老子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对!你真是我的亲爹。”刘大安憋着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修文无语望天,伸手扶额,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义庄。
刘大贵父子一番感慨后,就赶紧去到山头下的农家,将女鬼被擒的消息转告给了何老爷他们。
几位老爷得知此事已经解决后,顿时感动涕零,对刘大贵那是信任有加,轮番握住他的手感激了一番,可却没人再提许诺的银子的事儿,杨老爷只道:“老刘啊,你不求回报为怀县除去一大害,我替怀县的百姓对你深表感激啊。”
刘大贵本来就是自告奋勇斩除妖孽,这下可好,眼看一大笔银子就要化为乌有,殊不知他的内心比被刀割还要难受。
他的英勇事迹很快就在怀县大为流传,而他不为自己为人人的精神也被说书先生吹捧上了天,结果他本来还想追讨这笔银子,却死要面子开不了口了,由此他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而此刻,张青青随着沈修文离开义庄,从山头往山下走,一路摸黑到了县城。
沈修文将张青青送到沈宅门口,抬手指了指宅子的大门,说道:“青青姐,这就是我家。”
张青青点点头,转身往宅子里去,走到门前,见沈修文没跟上,回头问道:“你不进去?”
沈修文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张青青也没多问,点点头,然后回过身继续往前走,只见她的魂魄消无声息地穿过宅子的大门,一眨眼就不见了。
沈修文看着她进了宅子,不再耽搁,匆匆赶往东郊的乱葬岗。
等他到了那里,果然见到了死去的杨影儿还有其余八具尸体的魂魄。他们漫无目的地游离在乱葬岗之间,早就不记得前尘往事,处在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中。
沈修文从怀里摸出一本四方书册,规规矩矩地摆在地上,然后盘腿坐下,口中默念:“天地四合,阴阳两生,轮回六道,伏魔归一。”
随着“一”字落下,四方书册金光一闪,三丈外的虚空突然撕裂开一个巨大的黑洞,只见那个黑洞中深不见底,如同万丈深渊一般。周围的一切全都凝滞下来,风雷不止而众生止。
片刻后,那些死去的无主孤魂由于往生门的开启,不知不觉就排成长队一个一个往黑洞中走去。被张青青害死的那九只亡魂也随着队伍进入了往生门。
第十五章 起疑()
“红尘末了,往事皆无,愿来生,你们能再世为人。”沈修文站起身,待最后一只孤魂走了进去,往生门突然就消失了,四周的一切刹那间恢复如常,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幻境。沈修文弯腰拾起地上的四方书册,小心谨慎地揣在怀里。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快天亮了,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回走去。到了沈宅,天已经亮了,陆续有卖菜的大娘背着箩筐往街上走去。
沈修文推开门进去,宅子里空空荡荡的,平日这个时辰大娘早就在厨房忙活儿了。沈修文困乏得很,也没多在意,以为大娘出门买菜去了,回到屋里就一头倒在被窝里睡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隐有人在叫他。
“修文,修文,快醒醒,快醒醒。”
沈修文鼻子里“哼哼”了两声,翻个身又没反应了。
那人继续叫他:“修文,快醒醒,快醒醒。”
这时沈修文才缓缓睁开眼睛,一眼看去,发现二姨娘正神色焦急地盯着自己。
沈修文浑身一个激灵,赶紧从被窝里爬起来,嘿嘿笑道:“二姨娘,你怎么来我屋子里了,也不敲敲门打声招呼。”
冯桃急道:“谁还有心思和你开玩笑,大姐、阿宝,还有你大哥都不见了。”
“不见了?”沈修文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撇撇嘴道,“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冯桃见他不相信自己,把他从床上拖了出去,指了指空荡荡的宅院说:“你看,我没有骗你。”
沈修文道:“会不会有什么事出门了?”
冯桃摇了摇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沈修文歪着头问道。
冯桃急得一跺脚道:“都晌午了,而且昨天晚上我从山头上的农家回来,就觉得不对劲,前两天其实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只是没想明白,但昨晚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你大哥每晚睡觉都要点上蜡烛,但这两晚我都没见你大哥的房间亮着。”
冯桃一语中的,沈修文也回想起来了,前天晚上他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由于心里正揣着别的事儿,没有仔细去想,这下回想起来,那晚大娘说大哥睡了,可大哥的房间却没有一丝光亮,这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冯桃见他眉头不由拢起,又接着讲道:“我想着会不会是你大哥的习惯变了,但一个人的习惯怎么会轻易的改变,而且这次走镖也就大半个月,我本想着进他的屋子看看,后来又觉得是自己多想,就进屋睡了,直到今天早上我没见着你大娘出来,就到她屋子里去叫她,谁知你大娘的房间收拾得整整洁洁,却没见着她的人,阿宝也不在,我总觉得心神不安,就去敲你大哥的房门,没想到你大哥也不在。”
冯桃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古怪,她看着沈修云的房间好半会儿,才凑到沈修文的跟前,小声说道:“最让我感到诡异的是,你大哥的房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前几天大姐说修云要回来了,让我帮忙收拾他的屋子,那床上的被褥还是我叠的,可是修云都回来两天了,那被褥却没有动过。”
沈修文眼中掠过惊诧,“二姨娘,你真的没有记错?”
“没有,没有,我不会记错的,那被褥是我叠的,我怎么会记错。”冯桃脸上全然都是焦虑和担心。
沈修文敛眸踱了几步,回头对冯桃说:“我们去附近问问,或许有看见大娘和大哥的人。”
冯桃点点头,他们两人赶紧去大街上寻人。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谁也没见过他们沈家的人,直到碰上了一个卖菜的老大娘,事情才有了转机。
那老大娘收了沈修文的一个铜子儿,才慢悠悠地道:“你说沈夫人啊,我昨个儿下午看见了,她一个人一边走一边笑,还一路嘀嘀咕咕,我以为她和谁在说话呢,结果左右一看,什么人都没有。”
沈修文闻言,心底“咯噔”一下,忙问:“你确定她身边谁都没有?”
那老大娘听他的口气不相信自己,一下就着急了,“我是老眼昏花但也不是连人也看不清楚,何况沈夫人经常来买我的菜,我怎么会认不出来,而且她还和我打了招呼,我还问她怎么阿宝没跟来啊,她说把阿宝送去陶家了,要出去一趟。”
沈修文一听,就忙着和冯桃赶去了陶宅,阿宝正蹲在院子里捣鼓泥巴。而陶老爷一大早就出门喝茶遛鸟去了,家中只有陶夫人忙前忙后操持家务。
此时,陶夫人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慢条斯理地道:“你大娘说,这两天你们两个出门就不见影了,就将阿宝送来了我这儿,昨天下午就送来了,说是要去一趟庆县。”
沈修文不由皱了一下眉,问:“去庆县做什么?”
陶夫人搁下手里的针线活儿,笑了笑道:“原本她是想事成了之后再告诉我,但我见她十分欢喜,就想着这事大概是与修云有关系,在我的几番追问下,她果然说修云看上了庆县的一位姑娘,要她去帮忙瞧瞧,听说那姑娘出身大户,琴棋书画都不在话下。”看样子陶夫人也对那姑娘很是满意。
冯桃倒不关心这些,只急忙追问:“那您有听说,那家姑娘姓什么名什么?”
陶夫人一向不大喜欢冯桃这人,冯桃是青楼出身,没身份没地位,还想着和她闺女争宠,她自然不会给冯桃好脸色。只是一提到修云,她就忍不住十分欢喜,现在眼看冯桃打听那家姑娘的姓名,以为别有用心,态度语气一下就转了个弯,冲她言语刻薄地道:“我就说嘛,你怎么今个儿跑到我家来了,原来是眼红我们修云就要娶媳妇了,而你却生不出儿子,指不定要使什么坏心眼呢。”
冯桃听她羞辱自己,咬了咬下唇,要是在平常,她早就反唇相讥了,此刻却只是冷冷地道:“陶夫人,我今天来您这儿,确实是因为修云的事儿,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时沈修文也接上话道:“二姨娘的确没有恶意,我们来这里是想知道大娘去了哪儿,她昨晚一整夜都没有回来,我们都很担心。”
第十六章 寻人()
陶夫人倒也不是小气的人,见沈修文也这样说了,也不好再当面数落冯桃,收敛了一下语气,缓缓地道:“庆县距离怀县至少两天的路程,你们也别疑神疑鬼了,要不了几天,你大娘就回来了,要是你们实在不放心就去一趟庆县看看,那家姑娘好像姓什么来着?姓曹!对,就是姓曹,是一家大户,听说生意广布江州,家中还有亲戚在朝中做官”
陶夫人说到最后,语气明显挑高了许多,看着沈修文和冯桃的眼神也透出几分得意与挑衅。沈修文只淡淡一笑,没有言语。冯桃的神情也极为清淡。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个女人独角戏。
陶夫人见他们两人表情淡淡,说着也没什么意思,就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等会儿还要去北街的包子铺给阿宝买包子,要不现在我送你们出去?”
陶夫人明显是在下逐客令,沈修文却嘿嘿笑道:“那就劳烦您了。”
陶夫人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敢顺着自己的话说,当即就黑了脸,起身往屋子外走去。沈修文和冯桃从堂屋里出来,看见阿宝还蹲在院子里倒腾泥巴,沈修文就笑着走了过去,蹲在阿宝的身边问:“阿宝,你怎么不跟你娘和大哥哥一块儿去庆县啊?”
阿宝停下手中的动作,歪着脑袋想了想,用很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沈修文,然后奶声奶气地说:“什么大哥哥啊?没有大哥哥。”
没有大哥哥?沈修文脑袋里“嗡”的一下,眼神有些恍惚。片刻后,他摸了摸阿宝的头,站起身来。陶夫人这时在门口一个劲儿的催促,沈修文也不再耽搁,和冯桃匆匆离开。
从陶家这一路走来,冯桃见他一直默不作声,似乎有什么心事,就问:“修文,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头绪?”
沈修文蓦地驻足,抬头看向沈家宅子的方向,冯桃见他突然不走了,回头蹙了蹙眉,“你这是怎么了?”
沈修文收回目光,一边走一边说:“方才我问阿宝为何不随大娘和大哥去庆县,阿宝却说没有大哥哥。可那天大哥回来的时候,我确实看见他就在堂屋里和大娘说话,只是”
“只是什么?”冯桃看他眉头紧锁,语带犹豫,就迫不及待地相问。
沈修文顿了一下,突然问道:“这几天你有见过大哥吗?”
冯桃蹙眉回想了片刻,摇摇头说:“没有。昨天上午你和大贵父子离开义庄,我就回了一趟宅子,那时大姐正在厨房忙活儿,她见我回来就让我去书房叫修云吃饭了,可我去书房后压根儿就没见着你大哥,我在宅子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的人影。
过了一会儿大姐端菜出来,却说修云刚才和她说要出门一趟,不在家吃饭了。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我们沈宅也不大,那么大的一个活人,我怎么就没看见。”
沈修文从她的话中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沉声道:“我们现在就去庆县,要是晚了,恐怕大娘有危险。”
他们雇上一辆马车,从南门出发,往庆县的方向赶去。半个时辰后,在快到青云山的时候,沈修文隐隐听见不远处有马蹄滚滚的声音,从车窗探头看去,竟看见前方过来的一队人马正是沈家镖局的兄弟,而领头的那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沈崇华。
沈修文赶紧让车夫停了下来,然后和冯桃下了马车。沈崇华老远就看见了他们两人,先一步打马过去,从马背上下来后,朗声笑道:“你们这是专程来给我接风洗尘的?”
沈修文看了一眼后面跟上来的镖局兄弟,没有看见大哥沈修云的身影。沈崇华也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兄弟,问道:“怎么了?”
沈修文不答,反问:“爹,大哥去哪儿了?”
沈崇华一听,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这人,一出远门就想家想得厉害,这不,刚到庆县的时候,就一个人先回去了。”
沈修文闻言,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冯桃也轻轻蹙眉,有些想不明白。
沈崇华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一见他们两人神情古怪,顿时就警惕了起来,“你大哥怎么了?”
沈修文如实道:“爹,大哥说他看上了庆县的一位姑娘,昨天就和大娘去那姑娘家的府上拜访了。”
沈崇华听后,登时大笑起来,“这小子,平日里一声不吭的,没想到心里还藏着掖着,连我这个做爹的都瞒着。”
“爹,这一路你们过来,有见过大哥和大娘吗?”
从庆县到怀县,只有这一条官道,也只有这一条路可通行马车,要是大哥和大娘真去了庆县,一定会半路遇上的。但现在由此看来,父亲这一路过来并没有碰见大娘他们,那就有些说不通了。
沈修文故意如此一问,凭着沈崇华敏锐的察觉力和分析力,当即就能发现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