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疑问又何尝不是所有人的疑问。
昨晚虽然是在夜里,但坟包旁有没有这样一棵大树,沈修文还是看得很清。
这棵大树就像是平白无故突然冒出来的一样,胖子、苗老三和殷老爷他们昨晚昏睡了过去,有可能记不大清楚,可自己却是在坟包旁送走了那些漫山遍野的孤魂野鬼,要是有这样一棵大树,自己一定会有印象。
沈修文沉了沉,说道:“快走吧,说不定又是那女鬼的障眼法。”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面色皆变,埋头疾步而走,只想快点儿走出这变幻莫测的鬼地。
然而,还不等他们走出树底,一阵白雾突然席卷而来。
转眼他们就身处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真被秀才说中了,那女鬼又出来祸害人了。
青天白日之下,那女鬼也不怕这阳气将她腐蚀干净,还真是不要命了。
念头闪过,刘大安又觉不对,鬼怎么能有“命”,她的命早就没了。
心里一边嘀咕,一边伸手挥了挥眼前的雾气。
“看来,那女鬼是不会放我们走了。”
苗老三的声音幽幽传来,冷冰冰的,倒没了平日里的儒雅温和。
“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还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胖子忽然一本严肃的接上话,将苗老三和沈秀才吓了一大跳。
她,自然指的是那迷惑他们的女鬼。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女鬼的本事有多大,沈修文是见过了,胖子的本事有多大,他也是清楚得很。
要是那女鬼一时没想明白,把胖子生吞活剥了都是有可能的。
“你的口气倒是不小!”
那女鬼幽深的声音忽然传来,“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本事逃出我的手掌心。”
话音一落,那白茫茫的雾气劈天盖地扑来,像是惊涛巨浪将他们吞噬了进去。
那女鬼显然是不肯放过他们,那么,就怪不得不给她留一条活路了。
心念一转,沈修文双手合十,形为指剑。
“往生归墟,正道诛”
诀铭在心中默念。
殷柔的形容与向雪相差无几,本就是不寻常之事。
而殷老爷更是令人觉得高深莫测。
不管他们是否听说过玄阴派,或是对玄阴派一无所知。
不到万不得已,他都必须小心谨慎,不能在人前施展除妖收魂的道法。
还好此刻四周雾气浓密,能暂时遮掩住他的行径。
然而,诀铭未出,竟有一道形似长剑的金芒忽地闪过。
速度极快,一眨眼,浓密的雾气就劈出了一条道来,滚滚白雾朝两边翻涌。
第四十八章 他人之手()
一个身穿绫罗纱裙的年轻女子仿佛梦中人一般,轻盈地飘浮在滚浪之间。
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身形单薄,弱风扶柳般不堪一握。
“施然!”
沈修文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是浣纱的姐姐,那个吸人阳气的女鬼。
眸光淡淡扫过他们,施然笑了笑。
“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不过可惜,你们死后,就不像我那么好命了,还有人为我收尸。”
她是说,今天他们全都要死在这里。
好恶毒的女人!
哦不,应该是女鬼才对。
既然是鬼,说出这种没有人性的话,也是情有可原。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修文心念一转,肃容斥道:“厉鬼索命,有违天道,你还是多担心自己,不要灰飞烟灭了才好,我们死不死,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哼!”
施然突现狰容,“将死之人,还这么多废话!”倏地展开双臂,大地忽然抖动起来。
不好!
沈修文神情一变。
然而此时,金芒再次出现。
“不要!”
一声凄楚的叫喊同时穿破滚滚白雾回荡在四周。
大地蓦地停止了抖动,那穿着绫罗纱裙的女鬼从半空中缓缓坠落。
浣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边,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却是什么也没能抓住。
白雾渐渐消散了,那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也不见了。
施然半卧在地上,眼中含泪,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妹妹,欣慰的合上了眼。
绚烂的阳光下,她的身子渐渐透明,终究消散了。
任谁都能看出,那女鬼魂飞魄散前的最后一眼,是无尽的思念和赎罪后的释然。
那女鬼不是真的要害死他们。
她这么做,是想借他人之手得到解脱。
只是,她是如何知道,自己有除妖收魂的能力?
念头闪过,沈修文一阵惊讶,忽又觉得不对。
之前那女鬼试图迷惑他毁掉木桩子,要是知道他有那等本事,就不会从他下手了。
很明显,是另有其人。
方才那道金芒忽然出现,他没能看清楚。但当那金芒再次出现时,他看到其实那并非是一道金芒,而是一张明黄的符纸。
他们这一行人中,有人会收魂捉妖的道术!
那女鬼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会是谁呢?
沈修文微微蹙眉,眸光看似无意的扫过众人。
所有人脸上都浮现惊愕,殷老爷更是吓得神情呆滞、嘴角轻颤,恨不得下一刻就一口白沫吐出来。
殷柔步履轻浮,玲儿浑身发抖,严东明挺着脖子、嘴微微半张。
管事和那些随行的丫鬟小厮也是脸色惨白,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而胖子和苗老三更是丢人,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也难怪,那女鬼魂飞魄散的场面的确有些刺激,何况方才大地震动,天旋地转,胖子和老三多半是受不了那眩晕感,昏厥了过去。
毕竟一个多月前,在那阴森森的义庄里,他们俩可不像现在这么没出息。
不过殷老爷的反应似乎大了点儿,晨时与他说起昨晚女鬼的事,也没觉得他有多担惊受怕。
况且他的深眸中,似乎并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样惊骇慌张。
是他吗?
他就是那女鬼逼着出手的人?
心思飞快的转动,沈修文暗暗心惊。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毕竟连他是哪门哪派的都没弄清楚,要是被有心人识破自己的身份,就得不偿失了。
沈修文不动声色地朝肃立在前方的秀美女子看去,她是施然的妹妹,浣纱。
一个连鬼都不是的魅灵。
“你还好吗?”沈修文轻轻开口。
浣纱呆呆地站在那里,听到有人询问,转过身来。
“公子,原来我的姐姐早就原谅我了,她只是接受不了我的离开,更接受不了我已魂飞魄散,她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生的可能,是对过去的赎罪”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似乎一阵风就吹散了。
“我是魅灵,是为了守护姐姐而存在的,姐姐走了,我也没有留下来的意义了。要是有一天,公子见到了罗素,还请转告他,姐姐是善良的女人,无论是生还是死,从来未有负过他。”
浣纱缓缓转过身,轻轻地向前走去。伴随来的歌声美妙动听。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她的身影渐渐化作阳光般耀眼的光亮,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
不知道罗素是什么样的人,为了他,两姐妹都香消玉碎了。
沈修文自认为是有情有义的人,虽然不像那些文人骚客悲春伤秋、一步三叹,但在面对这种生死离别的场景,一阵磋叹也是少不了的。
心里面酸酸胀胀的,就像是胸口中忽然塞满了许多东西,一下又被抽空了似的。
“你在跟谁说话呢?”
胖子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沈修文惊了一跳。
“你不是晕过去了吗?”他道。
“晕过去就不能醒过来啊?”
这人真是脑子有病,这么幼稚的话也好意思问得出来。
胖子挑了挑眉,古怪地晙他一眼。
“方才你在和谁说话呢?”
沈修文抬了抬眼皮,除了还躺在地上的苗老三,殷老爷一大家子都神情骇然地盯着他。
也难怪,魅灵不是人人都能看见的。
只有那些阴气极重的人才能有幸感受到。比如说,我。
这样是不是可以认为,我是个很特别的人?
要是胖子知道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说不定会忍不住狠狠揍他一顿。
“你们快看!”
清灵悦耳的声音忽然传来,殷柔神情惊讶地指着前方的一个茅草棚。
这茅草棚正是他们昨天歇脚的地方。
相比之下,此时的茅草棚看上去更加的破败。
茅草棚是突然出现的,就像将才那棵大冠树一样,平地就从地底冒出来了。
沈修文眼中露出戒备,谁知道会不会平白无故地钻出来一个什么鬼物!
或是许多鬼物!
周围的气氛似乎凝固了,只有呼呼风声不绝于耳。
他们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茅草棚的动静,草棚前却忽然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与他们一路随行的马车、丝绸茶叶瓷窑等货物凭空冒了出来。
沈修文松了一口气,想来那女鬼是用障眼法将这些事物给隐藏了起来。
如今她已魂归他处,障眼法对他们而言已然失效,那些事物自然就显露人前了。
管事招来小厮牵过马车,大伙儿也都筋疲力尽,打算在赶路时打个盹儿。
然而此时,山涧中忽然传来沙沙的声响,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朝两旁的杂草丛看去。
第四十九章 兴师问罪()
十来个身穿青衣袍子的人手持长剑,神情严肃地朝他们走来。
沈修文骇然,这些人什么时候隐藏在草丛里的?
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该不会和自己有仇吧?
要是打起架来,不是很吃亏?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眉目硬朗,一脸肃容。就像是谁欠了他家银子一样,看谁谁不顺眼。
那青年驻足在殷老爷的跟前,拱手一礼。
“师叔,有些事弟子想要请教一下。”
什么!殷老爷是这愣头青的师叔?
他们是什么来头?
沈修文上下打量那青年的穿着打扮,一身翩翩青衣,手持一把好剑,无疑是江湖中的门派弟子。
殷老爷回了一礼,客气地说道:“荣轩,老夫早就不是无极门的人了,‘师叔’这两个字,老夫担待不起。”
无极门?
殷老爷曾是无极门的人?那他的身手一定不凡!
他早就发觉有人藏匿在灌木丛中,所以将才他露出担惊受怕的样子是为了给这愣头青看的?
沈修文皱眉,又觉不对。
殷老爷曾是无极门的人,愣头青应该清楚他的功底,为何还要刻意伪装出胆小的样子?
好多疑问从脑子中一下冒了出来。
沈修文不着声色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审视。
被唤作“荣轩”的青年面色不改,不紧不慢地回话。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无论您还是不是无极门的人,弟子都当作您是师叔。”
这话虽然说得感天动地,但他的神情却是丝毫不把殷老爷放在眼里。
而他身后的那些无极门弟子眼神中也或多或少流露出一丝鄙夷,并且毫不掩饰这种不屑一顾的态度。
荣轩继续说道:“师叔,前些日子无极门被贼人闯入,盗走了无极阁中的一卷秘籍,这件事您应该已经听说过了吧?”
殷老爷淡淡回应:“是有所耳闻。”
“师叔可清楚那贼人为何人?”荣轩忽然就问。
沈修文一愣,这愣头青看似人模人样,怎么就是个尖酸刻薄的主儿!
那盗走秘籍的贼人与殷老爷有何干!你这么问不就是在怀疑殷老爷与那贼人是一伙儿的!
念头闪过,沈修文惊出了一身冷汗。
难不成殷老爷还真与那贼人是一伙儿的?
“你什么意思!”
管事额头上青筋暴起,冲上前去怒斥道:“你们无极门的人无情无义,我家老爷早就和你们这些江湖中人划清了界限,你们还想怎样?还想逼死我家老爷不成!”
愣头青脸色阴沉下去,身后的无极门弟子也脸色不大好看。
殷老爷一摆手,示意管事不要再说下去。他的神情依旧温和,苦笑一声,说道:“当年无极门逐我出师门,江湖中事已与我毫无半点儿关系,荣轩,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这不就是在骂荣师兄表里不一,不是耿直人!
荣轩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恼。而其余的无极门弟子也都面色难堪。
不过他们并不是出于羞愧,而是心有不平。
这老东西算什么!竟然敢出言不逊!
要知道,这老东西之所以被逐出师门,可是因为手脚不干净,私自潜入无极阁行偷盗之事。
当时的门主是邵华君的爹爹邵络,邵络为人严苛,绝不允许门派中有作奸犯科之人。
即便这老东西是门主岳父吏部尚书马文升引荐,门主也决计不会姑息养奸。
他曾是无极门的人,又是门派中有一定威望的长辈,竟然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实在是丢尽了门主的脸面!
愣头青身后的那些弟子恨不得一口唾沫“呸”在这老东西的脸上!
俗话说:江山难移本性难改。
做过一次贼的,一辈子都是贼。
前些日子无极门失窃一事说不定还真是这老东西干的!
荣轩毕竟是无极门的十一师兄,还不至于被殷老爷的几句话就激怒了。
“师叔是爽快人,那我就直言直语了。”掩下心里的不快,他说道,“半个月前无极门被盗之时,师叔在什么地方?”
这不是明摆着是在怀疑殷老爷!
当年无极门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为何殷老爷被逐出师门,沈修文自然不知。
不过就算当年的事是引起怀疑的理据,也仅仅是怀疑而已,要是真有证据,他们就不会在这荒郊野外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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