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将沈修文的目光吸引到了桌前,他抬眼看着桌上立着的牌位,心绪也是十分复杂。毕竟张青青本来是有机会再世为人的,不曾想却落得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他这样想着,眸光又扫了一眼那些牌位,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不可思议地站起身来,走到那桌子边仔细确认了一番。
看着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林代云一边起身凑了过去,一边神色紧张地问:“怎么了?”
沈修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这牌位是谁立的了。”
林代云一听,惊讶地叫出声来:“是谁?”
沈修文抬手指了指那些牌位,道:“是张青青和胡、平的儿子,他没有死。”
林代云闻言,心头没由来的一跳,眼神错愕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些牌位中果然没有一个十来岁小孩的牌位。按照张青青的说法,她的儿子是在七年前葬身火海的,要是他还活着,现在也快二十岁了。
静默了片刻,沈修文转过身去,走到草屋的门前,望着无边无际的黑夜,一阵怅然袭上心头。
当年爱恨纠缠,缘到尽头,皆成空妄,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第二十八章 消失的面摊()
他们三人在茅草屋里将就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就动身出发往怀县去。
就在他们刚走不久,村落前方的一座山头上,一个身材娉婷、眉目如画、唇淡如雪的绝世美人悄无声息地伫立在树枝尖上。只见她一身红衣如盛开的罂、粟在寒风中绽放,目光清冷地注视着那远处的三人。
树枝发出沙沙的美妙声音,呜呜的风声吹过幽静的山野,就像指尖弹奏的乐曲,浓烈却又轻盈。
这时,她只觉身旁一声呼啸而过,却有另外一个妖娆魅惑的紫衣女人已然与她并肩而立。
紫衣女人斜眼看了看她,突然发出清脆的笑声,道:“花无姬,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回去怎么给宫主交代啊?”
“我的事不用你管。”花无姬面色一沉,声音冷若寒霜。
紫衣女子闻言,扬了扬自个儿娇俏的下巴,倨傲地瞥了她一眼,轻笑道:“花无姬,你是圣兴宫堂堂的左护法,竟然暗中做手脚放林代云那丫头一条生路,要是被宫主知道了,我看你怎么解释!”
花无姬猛地转过头,眸中黑云翻动,如一把利剑直直射向她:“娄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宫主干的那些勾当,要是你敢说,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娄月一听,瞳孔猛地放大,惊诧地对上了花无姬冷得令人发颤的眸子。片刻后,有些僵硬的移开目光,掩嘴低低笑道:“干嘛呀,一板一眼的,我们好说也有十几年交情了,开个玩笑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
花无姬方才还暗沉的眸子转眼已如往常一样清明,只见她轻轻笑了笑道:“我也是开玩笑的。”
娄月瞧着她一脸的蔼色,心头突突的跳了一跳。
这家伙越来越不大好相处了。
以后还是得离她远点儿。
天边鱼肚初现,红彤彤的太阳缓缓爬上了枝头。沈修文他们三人此刻已经出现在宁县的南城门外,那辆乌蓬马车还停靠在破庙的门前,车夫也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
买了几个馒头、包子在路上吃,辰时刚过,他们就出发了。
马车缓缓的行驶在官道上,林代云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撩开帘子朝外面望去。
今天天气甚好,阳光明媚,春光和煦。只是现下二月天,一阵子风刮来,还如初冬那般寒冷刺骨。
莫子君解下自己身上的大裘为林代云披上,林代云愣了一下,放下帘子,转过头来。
莫子君道:“别看现在立春了,可还刮着雪风,下雪天倒也比不上化雪天冷,你要是生病了,我怎么向师傅、师母交代。”
他虽然是在责怪,但语气中却是隐匿着无尽的宠溺。反正沈修文是听出来了,其实从昨天晚上他就听出来了,所以这会儿他一直闷声不吭地缩在车厢的角落里尽量不要让自己显得那么突兀。
毕竟人家二位师兄妹一路上眉来眼去,他干巴巴地杵在他们面前,不是既尴尬又无趣么!还不如睡个饱觉来得实在。
就在他眼皮子刚合上的时候,一句如清泉般的声音传来:“多谢大师兄关心,只是我一点儿都不冷,要不把大裘给修文用吧,他睡着了。”
这自然是林代云的声音,沈修文浑身一个激灵,脑袋一歪,眼皮子紧紧地合上,装作睡着的样子。
虽然她的话很令人温暖,但沈修文不可否认的是,莫子君以后恐怕会记恨上他了。
果然,莫子君冷然地说道:“都听师妹你的。”
下一刻,那柔软舒适的大裘就盖在了他的身上。沈修文感觉到一阵温软,困意很快就袭上了心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快天黑了。
林代云见他醒来,一脸兴奋地叫道:“你醒了?前面就到青云山了,要不先去那个大叔的面摊吃碗油醋面吧。”
听她这么一说,沈修文也觉得有点儿饿了,摸了摸包袱里剩下的馒头、包子,都成了硬邦邦的石头,舔了舔干涸的嘴皮,把手收了回来。
没过一会儿,就到青云山山脚了。
车夫却道:“二公子,没看见这附近有什么面摊啊?”
沈修文撩开窗帘,把头探出去瞧了瞧,确实没看见什么面摊。林代云也把脑袋凑过来看了看,惊奇道:“那大叔的面摊就在这儿啊,怎么会没有了?”
沈修文回头看了一眼那包袱里硬实的馒头、包子,语调焉焉地道:“那大叔是万林村的人,或许有什么事回村子了。”
林代云皱着眉,道:“反正我觉得很奇怪,那大叔是万林村的人,怎么会在青云山做生意呢?”
沈修文放下窗帘,坐回去道:“他不是说了大冷天的生意不好做,换个地儿,没准生意能好起来。”
“不对,不对。”林代云摇摇头,“要是觉得生意不好做,去宁县县城也一样啊,或者去怀县,庆县,怎么会在这人烟稀少的山脚下。”
闻言,沈修文也一下谨慎起来。那大叔对胡、平、郑家的事了如指掌,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既然郑家老太爷一人承担罪名,涉事的官员又将真相压了下去,就算他是万林村的人,也不可能将此事了解得如此详尽透彻。
沈修文敛了敛眉,却换上漫不经心的表情道:“人家在哪儿做生意,赚不赚钱,你、操什么心,还不如想想怎么填饱肚子来得实在。”
“那就去你家的醉仙酒楼,你请,怎么样?”方才还是一脸凝重的林代云这会儿却是鼓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笑眯眯地盯着他。
沈修文翻了翻眼皮子,心道:这小姑娘变脸也忒快了吧。
清了清嗓子,遂道:“这一个月以来,你不辞辛劳的与我出双入对,我当然得表示一点儿感激,请你吃顿饭而已,小意思。”
话音刚落,就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冷冰冰地,似乎要将他射穿了一样。
沈修文转过头,冲着莫子君嘿嘿笑道:“当然也要对莫大师兄表示感激了,在危难之时出手相救,这份情谊,在下没齿难忘。”
莫子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目光,靠在对面的角落里,闭上了眼睛。
沈修文就觉得这人不大好相处,整个人一张冰块儿脸,问什么不答什么,不问什么更是难得说上一句话,除了林代云,他就没正眼瞧过谁。
第二十九章 冤家路窄()
沈修文不与他计较,笑容满面地对林代云道:“过几天我就要出发去京城赶考了,到时候我也顾及不上你,你就先回苍云派吧。”
“可是”
林代云刚要开口,就被沈修文堵了回去,“你爹娘担心了你一个月,你应该先回去一趟。”
林代云想了一想,点点头道:“那好吧,等你考完,我再来找你。”
沈修文干干笑了笑,心道:最好不要来找我了,我很忙的。
林代云见他笑得甚假,不由皱眉道:“你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沈修文脸色一垮,而后又灿烂地笑道:“哪有,哪有。”顺手就摸上了包袱里的馒头拿到嘴边,等他反应过来,这一口已经咬了下去,馒头硬邦邦的像块石头,只听“嗷”的一声嚎叫,惊得前方带路的马都打了个哆嗦。
夜黑风高,四周静无人声,只有马蹄“啪嗒、啪嗒”和呼呼刮过的风声。
这一路到怀县县城已近深夜了,呜呜风声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打了个旋儿,卷起马车上的帘子一角。
林代云头靠在车壁上,透过卷开的帘角,瞧见前方不远就是醉仙酒楼了,一下兴奋得转过头来,“到了,到了。”
肚子应景的“咕咕”叫了两声,沈修文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尴尬地笑了笑。斜眼一看,那莫大师兄仍在闭目养神,就伸出一根手指打算戳戳他,提醒他快到了。
谁知这莫子君丝毫不给他面子,他的手指还没靠近他,莫子君就突然睁开眼睛,一巴掌“啪”的打开他的手。
手背火辣辣的疼,沈修文一边捂住手,一边眼神幽怨地瞪着他,就觉得这人好心当作驴肝肺,一点儿风度都没有。
怪不得他的小师妹不喜欢他!
这样一想,沈修文瞬间就心里舒畅了,盯着莫大师兄的神情还明显有种挑衅的意味。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他们三人下了马车,径直就往醉仙酒楼里去。
这个时辰,县城的良家妇女们早就翻二身,睡回头觉了,酒楼里却仍是一片人声鼎沸。
大掌柜眼尖,一眼就瞧见沈修文的身影,连忙跟过来,道:“二公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沈修文客气地笑道:“他们两人是我的朋友,过来尝尝我们酒楼的招牌菜。”
大掌柜立刻就明白了,吩咐小二带他们上了二楼的厢房。
没一会儿,就有几道招牌菜送了进来,尤其是烧鹅,卤香沁脾,闻之香醉。
林代云毫不客气地一阵风残云卷,沈修文也吃得油光满面,而莫子君却斯斯文文地挑了几根青菜就着米饭下肚,板着一张脸,就像是对这顿饭菜很不满意似的。
沈修文没理会他,自顾自地享用美餐。
正在这时,厢房外突然传来几声“砰、砰”的声响,而后就是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就让你别喝这么多了,你还非不听我劝,来来回回上了好几次茅房,你长得这么健硕,我一身的肉膘怎么拖得动你!”
沈修文闻声,蓦地睁大眼睛,起身推开厢房的门一看,果然是刘胖子和苗老三。
苗老三此时横竖八七地躺在地上,刘大安正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往隔壁的厢房里拖拽。一听门声响起,不由抬头看去,只见沈修文这家伙正半眯着眸子、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
刘大安“呀”的一声惊呼,一下松开攥着苗浩然胳肢窝的手,一个箭步就到了沈修文的身前,叫道:“秀才?你啥时候回来了?”
斜着眼睛往半开的门里看去,顿时心领神会,一拳打在沈修文的胸口上,乐道:“原来是有美人相伴,共度良宵啊!”
沈修文一下就垮了脸,挤着牙道:“你没看见里面还坐着一个冰块脸?”
刘大安闻言顿了顿,而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来,“哟,看不出来我们沈秀还有这爱好?”
沈修文二话不说,一拳就挥了过去,刘大安赶紧往后一闪,不想一只脚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了苗浩然的胯部,登时厢房外响起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你大爷,谁他娘的踩我!”
苗浩然顿时从地上跳了起来,在廊道上暴跳如雷。
刘大安识趣地闭上了嘴,沈修文讪讪笑道:“刚才一个过路的,是个瞎子!”
苗浩然这才一脸的怒容平复下来,瞧了一眼沈修文后,一翻眼皮子又昏睡了过去。
沈修文回过头冲着厢房里的林代云和莫子君看了一眼,见他们一个吃得正欢,一个神情严峻风雷不惊,想了想,就退到廊道上,将房门轻轻合上。
不管怎样,得先将苗老三弄到隔壁的厢房再说。
这时对面的厢房里传来一阵轻蔑的笑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你说他们三人就是‘怀县三杰’。”
“对啊,他们三个脑子都不大好使,一个弱风扶柳却成天觉得自己身强体魄,时时将‘天下为己任’挂在嘴边,一个长得跟猪似的,却总认为自己风流倜傥,还暗恋人家杨家的大小姐,还有一个,更是诡异,明明就长得黑不溜秋,却偏偏装作弱不禁风的儒雅俊杰,你说好笑不好笑?”
“确是挺好笑的。”
随后就是一阵讥笑传来,听在沈修文和刘大安的耳里,尤其刺耳。何况对面厢房那几个女子还故意把声调拉高,生怕他们两人听不见似的。
刘大安不干了,憋着一股子气,转眼就冲到对面,“砰”的一声踹开厢房门,张口就吼道:“谁他娘的在背后说老子!”
两道镰刀眉登时倒竖,气势汹汹地瞪着满屋子的人。
这时,软榻上被一群庸脂俗粉簇拥的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横眉一挑,拈起夜光酒杯晃动了几下,笑道:“这是哪儿来的疯狗,还不快叫人把他赶出去。”
那些个穿金戴银、涂胭脂抹粉的风、骚娘们一听,全都哄堂大笑起来。
刘大安这才看清楚,软榻上那姿态慵懒的男子竟然是何府的何大少爷!
刘大安心里更是不爽快了,杨影儿才出事没多久,这贱人就敢明目张胆的风花雪月!完全不顾杨影儿对他的一片痴心!当即就大骂道:“何天水,你个王八羔子!你这么做对得起影儿吗!”
何天水有些好笑地盯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本少爷早就娶了贤妻,她是死是活关本少爷什么事?”
第三十章 连夜跑路()
没想到他说出这么混账的话,刘大安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吓得那些个风、骚娘们一下就朝两边躲去。
何天水没想到这胖子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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