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子。”
站在他身旁的千月紧了紧拳头,语气中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一股怒气,“这贼人,隐藏得还挺深的,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他给揪出来了!”
千生心中虽有不平,但却比千月沉稳许多,只听他沉静地道:“虽然知道这贼人的下落,但想要引他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何况沈崇华已经死了,这条线是没法再跟下去了。”
“那倒未必。”这时,青云道长已经看完信函,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千生、千月两人,沉声说道,“这条线要继续跟下去。”
“可是沈崇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跟下去”
千月性子颇急,有什么疑虑全都摆在了脸上,千生赶紧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阻止她在堂主面前毫无规矩的质疑。
千月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连忙住了口。
青云道长却是一脸的慈祥,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这信中也写得很清楚,沈阳明是崇简王的门客,这些年一直都在汝宁府,而沈崇华是他的嫡长子,却在怀县安家落户,我们暂且不说这背后有什么隐秘,单看沈家镖局这些年在江湖中的地位和生意往来,我猜测沈崇华是在替崇简王办事。”
千生闻言,皱了皱眉,神情凝重起来,“堂主的意思是,沈阳明还有更大的阴谋?”
青云道长眼中露出赞许,点头道:“差不多可以这样认为,想要引出沈阳明,就必须掌握他的阴谋和目的,沈崇华是他的儿子,这些年来一直在中原走镖,也有去过哈密、于阗这些关外之地,只要沿着这些地方仔细调查,就一定能有所收获。”
千生听后,不禁佩服堂主思维之缜密、心思之细腻。千月也随即醒悟,明白了刚才那话中的意思。
青云道长收好密函,坐回椅子上,说道:“沈修文是沈崇华的儿子、沈阳明的孙子,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他根本就参与其中,还有元明师叔的下落也与他有些关系,此人我会让老三一路跟着,从他入手一定会有所突破,要是你们查到什么,就尽快通知老三,与其商议一下对策。”
千生、千月应诺一声,青云道长摆摆手,打发他们出去。
千生和千月告辞后,青云道长叹息一声,神情颇为疲惫,缓缓合上眼,脑海中不知不觉被当年满是血腥的场面渐渐吞噬了。
天杀门三千弟子,大都死在了那场屠杀之中。漫天漫地的血红,从脚下一直蔓延至整个山庄,没有谁能够幸免,没有谁能活下来。要不是他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也不会苟延残喘的活到今天。
他没日没夜的生活在痛苦和挣扎之中,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天杀门被圣兴宫灭门的场景,二十多年了,他一刻也不能忘记。
两行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下,带着绝望和仇恨,滴落在了冰凉的扶手上
这雨下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天明才停了下来。雨后的天空碧空如洗,红彤彤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如水般流转在宁县的楼宇乌瓦之上,折射出七彩光芒,甚是好看。
南城门外,一辆乌蓬马车碾过清晨空荡荡的街道,缓缓地驶了过来。
只见这辆马车停在了一座废弃的破庙前,一个相貌清俊的男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接着是一个身穿青衣的伶俐姑娘。
他们两人在破庙外徘徊了许久却不进去,眼看过路的行人多了起来,才往破庙里走去。
沈修文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林代云没头没脑的跟在他的身后,他却突然止步不前,一个不留神就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沈修文本就是个文弱书生,被她用力一撞,只听“哎呀”一声惨叫,一个狗吃屎栽倒在了破庙外的杂草丛里。
林代云“呀”了一声,赶紧将他从地上拖起来,结果一下没扶稳,就听“砰砰”两声,破庙外登时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林代云揉了揉额头,抬眼看去,这才注意到自己摔在了沈修文的身上,脸上一红,慌忙地从他身上爬起来,不过动作太大,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大腿上,还狠狠地蹭了两下。
沈修文欲哭无泪,忍着剧痛,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在萧瑟的寒风中,讷讷地抬起头,目光幽怨地盯着林代云。
第二十四章 释怀()
林代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别过脸去,低着头不好意思地道:“修文,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沈修文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林代云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喃喃道:“那你干什么这么哀怨地盯着我啊?”
沈修文无语望天,扶额道:“刚才想起了一些事,有些感触罢了。”
林代云“哦”了一声,有些腼腆地冲他笑了笑。沈修文浑身一颤,目光飘到了别处去。
就在此时,破庙里传出一阵声响,沈修文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断了双腿的中年男人从庙里爬了出来。
他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破瓷碗,用胳膊费力的往前爬去,他手臂下侧的皮肤都磨破了,手肘之处已是血肉模糊。
肮脏凌乱的发丝像是一窝稻草插在他的头上,眼窝深陷,骨瘦如柴,身上还散发出臭熏熏的味道。
看到这一切,沈修文蓦地呆住了,连林代云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们已经知道胡、平的双腿尽断,但当真实的看见眼前这个人时,却是很难将他与之前张青青口中丧尽天良的负心汉联系在一起。
胡、平用胳膊吃力的爬着,每前行一步,都是对他莫大的折磨。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天空后,目光落在了沈修文和林代云身上。
只见他费力的爬了过来,将手中的破瓷碗伸了出来,在地上敲了三下,等着他们两人给予施舍。
沈修文于心不忍,将怀里的钱袋子摸了出来,而林代云却已掏出了两文铜钱扔到了他的破碗中。见此,沈修文略略想了一下,又将钱袋揣了回去。
胡、平一直低着头,听见碗中的响声后,立刻“咚、咚、咚”连连磕下三个重重的响头。
磕完头后,只见他伸手摸到那两文铜钱,小心翼翼地揣在破烂的衣衫里,转过身去,往县城的方向爬去。
沈修文和林代云不动声色的在身后跟着他,一路跟到了一个卖纸钱的铺子前,那铺子里的掌柜见到他,一边手脚麻利的包好一叠纸钱,一边笑眯眯地问道:“你今个儿又要去给你媳妇送钱了?”虽然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胡、平开心地点了点头,伸手进怀里掏了掏,脸色却是一变,但见他将身上的破烂袍子脱了下来,抖了几下,却是只有一个铜子儿掉了出来。
胡、平急得眼圈都红了,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他一咬牙打算顺着原路去找。铺子里的掌柜不忍心,叹了口气,道:“这叠纸钱你拿着,今个儿就算你一文钱了。”
胡、平一听,接过纸钱,眼中露出感激,连连磕了好几个头,又重又响。
只见他手里紧紧捏着那叠纸钱,艰难地在来往的人流中爬行,当他爬到前面的一个巷子口,突然停了下来,将破碗摆在手边,低着头,等着路人给他施舍。
半个时辰后,有一、两个好心人给了他几个铜子儿。他心满意足地揣好铜钱和破碗,却始终死死抓着那叠纸钱不曾松手。片刻后,他继续往前爬去。
就这样,沈修文和林代云跟了他一天。胡、平滴水未进,他们两人也是饥肠辘辘。好不容易看见胡、平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才发现此处竟然是万林村。
沈修文和林代云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只见胡、平放下那叠纸钱,静静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直到天黑,又落下了细雨。
胡、平这才缓缓拾起那叠纸钱,一张一张地抛进了河里。他一边抛洒纸钱一边悲痛地哭泣着,每一声都像是撞击在灵魂之上,是那么的痛苦,那么的悲凉。
一整天了,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沈修文却从他的哭声中深深感受到了他的悔过和对张青青的思念。
雨越下越大,打在胡、平的脸上,合着他的泪水,“啪嗒、啪嗒”滴落在冰冷的泥土里。
风声呜呜,雨水哗哗,只见此时张青青缓缓地从黑夜之中走了出来,安静地站在不远处。
她默默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丈夫,却是害死自己家人和孩子的凶手。在这之前她恨不得亲手掐死他,恨不得拉着他下十八层地狱。
可是就在这一刻,她释怀了。
没有恨,没有怨,没有悔,没有不甘。
她只愿来生不再与他相见。
夜已深了,胡、平用胳膊着地,一下一下吃力地爬行在这条泥泞的小路上,皮开肉绽的手臂被泥坑里的脏水完全覆盖住了,就这么望去,他孤独而凄楚的背影在这黑暗的雨夜之中尤显凄凉。
林代云看不去了,想要过去帮他,却被沈修文给拉了回来。
“为什么?”林代云不解地问。
沈修文道:“这一世他造的孽必须由他自己来还,你帮了他,那么下一世他就欠了你。”
林代云盯着他认真说话的样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沈修文不再说话,远远地看着胡、平在雨中艰难的身影。
他似乎明白了,死对一个人来说不是偿还罪孽最残忍的方法,而是让这个人的余生无时无刻的活在悔痛和自责之中,才是对他最大的惩戒和折磨。
雨停了,风也静了。
胡、平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这条小路的尽头,林代云深深地叹了口气,就要往前走去。沈修文一下拉住了她,示意她看向河边。
林代云回过头,这才看见张青青站在一棵枯树旁边,安静得像是一座雕塑。
沈修文走了过去,顺着张青青的目光看向那条小路的尽头,负手而立,叹道:“虽然你恨他,但何尝不是因为你太爱他,爱得深,恨得越深,如今他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不是老天爷不长眼,而是报应的时辰未到,你亲眼目睹了他的下场,也算是能够瞑目了。前尘往事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好留恋了。”
片刻后,张青青开口说道:“你说的对,我已经死了,不该再贪恋尘世,这一生就像是一场闹剧,已然让我刻骨铭心,但愿我的来生能够平淡安稳,不再与他相遇。”
“既然你想明白了,那就随我回苍云派吧。”林代云这时在一旁说道。
第二十五章 鬼煞()
张青青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她。林代云眼神炯炯地与她四目相对,等着她答应自己。过了一阵子,张青青终于微笑着点了点头。林代云见她愿意随自己回去了,一下拉住沈修文的手,兴奋地叫道:“你听见没有,她愿意随我回苍云派了。”
沈修文被她拉住手臂晃来晃去,浑身不自在,一下拍开她的手道:“我知道了,我能听见。”
林代云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噘了噘嘴,转过身对张青青道:“你放心吧,回到苍云派,我就有法子保住你的魂识不灭,只要挨到今年鬼节,你就能随阴差回到阴间了,只要你虔诚地一心向善,就算被打入地狱道,要不了几百年,一样可以转世为人的。”
沈修文听完她的唠叨后,脸色有些难看,抬眼瞟了一眼张青青,果然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在地狱道几百年不得轮回,受尽火练噬烤和冰练剥皮的折磨,这种事哪能经得住细想,一旦放在明面上来说,就会被瞬间埋没在这种生不如死的恐惧中。
林代云丝毫没意识到他们两人的情绪变化,继续喋喋不休地道:“青青姐,你也别太担心,几百年一晃就过去了,到时候又是一条好汉,说不定我们还能遇上呢。”
过了好一会儿,张青青才牵强地扯了一下唇角,道:“嗯,我相信我们还能遇上。”
林代云还想说什么,沈修文赶紧转了话头道:“这会儿都快半夜了,看来是回不了县城了,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将就一晚?”
张青青细细回想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幽静的村庄,说道:“顺着这条河往前走,大抵半个时辰过后,就能看见一间废弃的茅屋,那茅屋很多年了,只是这下雨天,也不知道会不会漏雨,要是你们不嫌弃,可以在那儿住上一晚。”
林代云就想着,青青姐都过世七年了,那茅屋肯定都不在了。沈修文却说:“那好,我们先过去看看。”
他们两人一鬼沿着这条河往前走去,半个时辰后,果然看见了一间茅草屋。沈修文抬头看了看村落背后隐在夜色中的山峦,心头被什么牵扯了一下,生生的揪痛。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往那茅草屋走去。
估摸着这会儿也过亥时了,幽静的村庄里只有几户农家还点着蜡烛,淡淡的烛火透过窗户映衬在乡间小路上,时不时传出婴儿哭啼的声音。
生命无休无止,在不断的轮回中得到延续。
沈修文想着自己的父亲、大娘和大哥也已经转世投胎了吧!
他们是那么好的人,收留了他,养育了他,还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他们理应转世为人。
身边的林代云见他一路沉默,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柳眉一挑,问道:“干嘛闷声不吭的?想什么呢?”
沈修文没有回话,只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林代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绵延的山峦,崎岖的崖道,就是在那里,他的家人与他永远的阴阳相隔了。
沈修文脚步未停,径直走进那间茅草屋,林代云收回目光,跟了上去。一走进去,就看见草屋的正前方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张黑色的桌子,桌子上有未燃尽的红蜡烛,此刻火光微微跳动,映衬在后面的几个牌位上。
沈修文不由有些诧异,就走近看了看,发现其中有个牌位上面刻着“张氏小儿,未生,弘治四年七月十五子时,亡”。
沈修文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心头突突地跳了一跳。
林代云扫了一眼桌上的牌位,忽然脸色一变,大叫道:“不好,快走!”
沈修文被她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