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公子均想起郑媛,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有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叔姬既然愿意和公子见面,公子应当抓住机会才是。”华匀道,能够遇上那样的美人实在是不易,更难得的是,叔姬还对公子均有意思。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华匀都觉得可惜。
那样的美人,哪怕不是同她亲近,和她说几句话都会觉得浑身上下舒畅不已。
“这我自然知晓。”公子均口里这么说着,可是人却显得有些手脚无措,似乎以前在商丘和那些国人结好的激灵劲儿全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是傻气。
公子均眉头轻颦,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问,“你们知道女子喜爱何物么?”
公子均尚未二十,对于女子的了解,便是商丘公宫中的那位王姬,可惜公子均对于那位一直都是避若蛇蝎。唯恐自己会被那位襄夫人给看到,如今他也想不出来要送给女子怎么才能够讨她欢心。
“公子不如准备些香草?”雍疑立刻答道,“女子多爱芬芳之物,要不就准备些香草吧?”
“那是楚人的习惯。”华匀立刻就把雍疑的这个建议给打了回去,“楚人才如此,叔姬喜好如何,公子还不清楚,不要轻易送楚蛮之物,万一弄巧成拙了呢?”华匀一边说一边瞪了眼雍疑。
雍疑也是满心的委屈,楚人说霸蛮还真是个霸蛮,可是他们的东西的的确确挺好看的,色彩格外鲜艳,他在郑国呆了这么段日子也没见着哪个贵女排斥来自楚国的东西啊。
“不如玉环?”华匀道。
“……”公子均听后,俊脸红了一下。
“公子和叔姬都还没甚么呢!”雍疑赶紧提醒,玉环等物乃是男女定情的时候所送,眼下叔姬那边怎么想还不知道呢。
“叔姬都已经让人送消息过来了,自然是对公子有意。”华匀反驳。
“可是这女子你不到最后,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甚么啊。”雍疑好歹是有些经验,立刻就把华匀的话给塞回去了。
送消息又怎么样,他还遇见过两人过了一夜,结果日后照样不认人的女子呢。这女子的心思如同天上的云朵,看着是看明白了,可是变化多端。
“好了。”公子均从茵席上起来,腰下的玉组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自己想。”
说罢,他就大步往连通寝室的户道走去。
剩下华匀和雍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还是送女子喜欢的香草比较好。”
“送玉珏更好。”
两人一说完,立刻怒目相瞪。
*
郑媛出公宫出去游玩,在新郑之内就算有人图谋不轨,也不会对个公女下手,带着十个武士,再带上几个仆役就可以了。
到了约定的地方,郑媛掀起帷裳,果然就看到了那边的公子均。
一段时间没见,公子均似乎比以前还高了些。郑媛瞧着他日益鲜明的轮廓,在心里算了算他的年纪,算起来公子均十分年轻,只是比她大了几岁。这时节的少年骚动不安,活力十足。
郑媛让御人停车,她踩着踏几从帷车上下来。她的脚才落到地面上来,那边的公子均已经从车上下来,站在那里,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视而笑。明明不过只是见了几面的人而已,算起来也就是比陌生人好些,可是见着面好似认识了很久似得。
郑媛走过去,她挺直了脊背,双手拢在袖中,腰下环配服帖的垂在裳旁。
“公子。”郑媛对他笑,眼前少年的轮廓要比之前鲜明,而且高上许多。
她眼睛扫过他的肩膀,和印象中比较了一下,的的确确要宽了些许。
“叔姬。”公子均双手拢在袖中对郑媛一礼,说话的时候,心跳的厉害,口干舌燥,心烦意燥偏偏又无可奈何。
“这几日公子可好?”郑媛见他似乎有些紧张,不禁笑着和他问他。
“这几日,新郑里头有些热,夜里入睡常觉得闷热。”公子均答完,一张俏脸顿时就涨的通红。
郑媛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而后噗嗤笑出来,“的确,最近是有些热,可能是夏日来了。公子夜里就寝,记得让竖仆点燃艾草,驱逐蚊虫。”
贵族们一般都有专门用来避暑的地室,郑媛也不清楚公子均的那间到底有没有。
“嗯。”公子均点头,郑媛无意间一眼看去,可以看到他耳后通红。耳后的发丝或许是涂了兰泽。发丝梳拢的整整齐齐,全部在头顶上结成了发髻,并且戴以发冠,冠缨在下颌处系好。
身上袍服整洁,腰间佩戴长剑。睫毛浓密而纤长,垂下眼的时候,她都看到那浓密的眼睫如同被蜻蜓点过的水面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少年长了一张精致的容貌,他不仅仅五官精致,甚至耳垂也漂亮,看着想要亲一亲,捏一捏。
她面上笑意越发浓厚。
今日她并没有着太多的装扮,远远没有公子均这般郑重其事。她还未到及笄,所以女子们用的粉她也不能用,未及笄的少女可不能在脸上用那些东西,不过也不需要。
明亮清澈的双眼,白皙细嫩的肌肤,不染任何丹朱却仍然饱满而嫣红的唇。这些比浓妆艳抹都无法比上的。
郑媛只带上寺人俠和两个武士,而公子均将自己的带来的家臣和竖仆都留在车旁。
两人并肩走在道路上,武士和寺人俠就走后面。
“这些日子在公宫里头颇为无聊。”郑媛和公子均抱怨,“身边人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偏偏最近忧心的事又多。”
郑媛不说,公子均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忧心。
“叔姬瘦了。”他突然道。
原本有些圆润的面颊这会已经有些尖尖的,哪怕那份明艳没有减掉半分,反而越发浓厚。叫人移不开眼,可他还是看出她比以前还是瘦了。
“……”郑媛一时哑然,他说的竟然是这个?时哑然,他说的竟然是这个?
家臣立刻就从席上站起来,匆匆忙忙到外头去了。行人出使别国,并不是带上那么几个人。会带上和身份匹配的随从,赵会也没有例外,他的随从武士加在一块有百人之多,少了那么点,外人也看不出来。
*
郑媛在公子蛮宫邸中,看着面前的玉器料珠等物。这些都是公子蛮从昆仑来的那些商人手里买下来的,别看这会似乎处在原始社会的人一大把,可是贵族用的玉器有很多是出产自西边的昆仑一带,也就是传说中和周穆王相遇的西王母部落所在地。昆仑出产的玉料都是上好的,就连那些玛瑙都是鲜红如血。
“这些都是公子从那些商人的手里买来的,”薛任对着郑媛不冷不淡,她嘴角挑着一抹笑,看起来都有些漫不经心。身后坐着的侧室挺着不大不小的肚子,恭恭敬敬坐在她的身后。
郑媛喝了口蜜水,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叔姬看看,这都是公子给你的。”薛任话是笑着说的,眼里却是冷冰冰的。没有个女人喜欢自己的夫婿这么勤快的给妹妹送东西。对妹妹比对自己还要亲,虽然妹妹是血亲,但她才是日夜陪伴在他身边,为他打理家务抚养子女的妻子,为何连半点关爱都没有得到?
薛任心里有怨,对着郑媛也是外热内冷。眼下招待她,也不过是自己作为主母和嫂子的责任罢了。
郑媛也是头痛,公子蛮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手,自小就爱给她各种东西。到了现在兄妹各自成家了还是没变。而且现在公子蛮出手越发阔绰,嫂子薛任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郑媛觉得,要不是自己总会私下偷偷将钱给薛任,恐怕薛任砍了自己的心都有。嫂子和小姑子,原本就关系微妙,要是加上有钱财牵扯,那简直就是不死不休。
郑媛面前摆着一溜的漆盒,漆盒都已经被打开了,露出里头的玉器。
“嗯,多谢阿嫂。”郑媛和薛任客气几句,伸手从漆盒里头的玉器拿出来。她取出一件玉环,玉环上精心雕刻着云纹。玉璧通体剔透,不见一份瑕疵。公子蛮眼光果然十分好,随随便便拿出一件,就是上等的精品。
郑媛看后十分满意,将东西放回盒子里,交代侍女收起来。
薛任坐在那里,浅浅的啜饮着杯中的甘浆,冷眼看着面前的女子仔细欣赏把玩那些玉器,瞧着她眼里露出赞赏的光芒,薛任心里越发的不舒服起来。
“如何?”薛任放下手里的杯子问。
“阿兄和阿嫂的眼光果然好。”郑媛笑吟吟的,“都是上好的玉器。”她说着稍微停顿了一下,“过三日,我会让人将箱子从后门里头抬进来。”
公子蛮以为东西都给郑媛了,可他想不到,郑媛竟然还会把钱一块送过来。薛任听了心中一阵尴尬,要不是担心家中被公子蛮挥霍的厉害,薛任也不会出此下策。她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看向郑媛,“叔姬也不要仅仅在乎那些玉器,那些玉器想甚么时候要,从你阿兄这里,或者是让宋大夫从商人那里买来。如今你最要紧的事,就是给宋大夫延绵子嗣。”
这话暗含几分讥诮,听得郑媛眉心一跳。
“若是你不方便,可以安排侧室或者是其他妾侍侍寝。”薛任说着,擦了擦嘴角,很是端庄大方,“之前你嫁给宋大夫的时候,宋大夫没有要媵,如今这要怀上子嗣,除了主母本人之外,还是和自己同血脉所出的妹妹好些。”她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侧室。
薛任嫁给公子蛮的时候,也有陪媵,如今陪媵肚子都已经大起来了。
郑媛心中的怒气立刻高涨,她都还没有招惹这位嫂嫂呢,现在这嫂子又在发什么疯,自己管不住老公,还来撺掇她来给公子均安排其他女人?她把心中的怒火拼命的压下去,才没有当着薛任的面闹出来,她盈盈一笑,双眼一抬,眼中立刻波光潋滟,似有水光浮动,看的室内的人不由得一愣。
“阿嫂说的甚是,只不过阿嫂可能没有听说过,当初是他自个和君父说不要陪媵的。”她说着咬住下唇,羞涩的不行,“说他有隐疾,非我不可。”
薛任险些栽倒在地,她双眼瞪的如同有铜铃大小,死死盯住面前含羞带怯的少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薛任从袖子里抬起手来,指了指郑媛,最终她喉咙里头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羞涩的绯红浮上雪白的脸颊,让少女越发娇媚,她垂着头,越发娇羞。
“而且在男女之事上,他也就对我而已。现在他身上有伤,医师都吩咐过不能亲近女色,虽然夜夜都在他身旁,可还是不能……”她说的羞涩,薛任听得更是满脸通红。
薛任只不过是想要借着那句话好好的刺一刺郑媛,谁要听她和夫婿如何!
薛任面色怪异,郑媛抬眼一瞧,顿时心里就乐开了花,原先那些不满也顿时消散了。反正这会薛任气的更厉害了呢。郑媛任性妄为的事不少,只是嫁人之后收敛了不少。偶尔被气出脾气来,她还是能把对方给气的半死不活。
“至于玉器,说实在话,其实很多都不是我向阿兄要的。”郑媛满脸诚恳,“阿嫂你也知道,自从上次之后,阿兄都是直接将东西送来。”
薛任脸色更加难看了。她嫁过来这么久,都没见着夫君送给自己什么过。她倒不是贪图什么财物,而是夫君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薛任抿紧了唇不说话,双眼盯着郑媛直看,郑媛也毫不畏惧的看过去。室内气氛一时间诡异到了极点。薛任身后的侧室实在是受不了,她轻轻道,“主母还是用些膳食吧,时间不早了。”
薛任点点头,她看了一眼郑媛,郑媛知道薛任这一眼是逐客令。郑媛对这位阿嫂没有多少留恋,直接告辞离开。出了门,只觉得外头的空气都要比屋子里头的要清新多了,她和薛任不对付,她不主动和薛任来往,薛任也看不上她这幅轻浮浪荡样。一开始两人还相处不错,可是现在就不行了。郑媛直接上了车,她才上车,御人就在前面一振车辔,“快些走,我还有事和大夫说。”
前头的御人立刻加快了速度。郑媛今日出来没有带太多的人,甚至寺人俠她都没带出来,毕竟只是去亲戚家里,不必前呼后拥,阵仗十足。
公子蛮宫邸门口走出个人来,他看着门内空空荡荡,顿时不解的挠了挠头,四处张望“我不过是去解溲了一趟,我家的车呢?”
门口的阍人听到这话,手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你家主母早就上了车走了啊,之前给你们主母驾车的那个人是谁?”
顿时两人一同面无血色。
郑媛在车上坐着过了好一会发现不对劲,这车的速度已经快的有些不太正常,“停下!”她呵斥道。
结果御人没有半点反应,速度还更快了些。这人熟知新郑城中的各条大路,拉着她一圈到了一条没有多少人的路上。
“我叫你停下!”郑媛大喝,回复她的是更快的车速和猛烈的颠簸,车很快就穿过了道路,屋舍和那么一两个的路人飞快的向后迅速退去。
公子均没有继续向赵会表明自己的意愿,好似赵会从来没有和他说过那些话,他也从来没有听过任何赵会要帮助他回宋国的诺言。倒是他亲自给赵会送了玉器,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玉器都是从昆仑之地来的,温润剔透,毫无瑕疵。凭着这两样,这玉器堪称无价。
公子均对赵会礼节周到,哪怕将精通周礼的老人搬来,也挑不出公子均半点差错。赵会到了此时,哪里还不会明白公子均的意思?两人见面,只说明面上的事。赵会有心刺探,装作无意说起宋国内乱,都被公子均用别的话题带过去了。
赵会送走公子均,脸上浮出冷笑,“没想到宋均这么年轻,竟然也知道分辨。”
赵会原意,是将公子均送回到宋国国内,趁着宋国国内形势大乱,公子均无暇他顾的时候,就将郑媛给娶回去。反正公子均没有经过郑伯的允许就返回宋国,只要有些脾气的诸侯都会勃然大怒,哪里还会肯把女儿继续给他。一定会命令女儿离异,到时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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