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人将手一摆,第二人便不再吱声。显然,那长脸人是个首领。见大家都默不作声把头低着,长脸人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便松口道:“先暂时不发。等咱们回去后,禀明主人,再做安排,总之一定照拂小隗的幼弟便了!”
几人都抬起头来。另一人接口道:“怎么,咱们要回去了?这里应该安全啊!鬼能想得到,咱们不在洛阳,却在这不起眼的辉县遥控指挥,更想不到的是,还能藏身大秦衙门官吏的府上。”说着,他将最后一人的肩头搂住,低低笑道:“你说是不是啊,我的邢捕头?”
几双眼睛一起看过去,响起了好几声嗤笑。那邢捕头沉默一会,叹道:“咱这辉县处在司州东北,和冀州接壤,便是和赵国交接。几年来,秦赵两军打来打去,战争不断,今天属秦,不定什么时候又被赵人给夺了去,烽火连天的,咱天天过的都是提心吊胆的鬼日子,还要被县令县丞各种差遣,累得像狗一样!之所以答应配合你们,是你们说好了事后会给我一笔赏钱。我拿了钱后,这辉县也不待了,去凉州投奔我的表兄去,从此过些安稳的生活。非是我邢某人甘愿做那卖国求荣的奸贼,我实在也是受够了。”
长脸人双目中寒光闪过,却点点头:“钱会给你。闲话休说,这段时间,秦国大举侦探排查,洛阳及周遭被翻了个底朝天。虽然辉县还平静,但提前防备总是好的。主人有令,为免暴露,叫咱们最迟明日便要全部撤离司州,逃出秦境,去冀北桑邱城。如果没见着他,那就径直去幽州范阳与他汇合”
“去幽州?这么说,石虎也快靠不住了!主人是想?”
长脸人不耐烦道:“事涉机密,就先不提了,等见到主人后再讲。我现在把明日的撤离行动讲一讲。虽然咱们只有四个人,但不能同时走,一定要这样”
他正讲着路线,冷不丁手下一胖子,低唤道:“哎哟,我肚子里直做坠,赶紧去蹲蹲,要拉稀呀。”说着,捂着肚子就要出屋去。
长脸人冷冷道:“晚间咱们一同吃的饭食。大家都没事,你好好地,去拉哪门子稀?”
胖子哈哈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啊。肚子里早就在闹腾了,我方才是一直在忍着,不说而已。这遭,实,实在是扛不住了。”
长脸人顿了顿,却道:“黑灯瞎火的,安全要紧!我不大放心你单身。这样,老邬,你陪他去!”
他身边另一人叫老邬的,应声而出。长脸人便将手挥挥,那胖子也不多说,点点头一拉门出去了,那老邬跟着也出去,反手掩上了门。
第四百一十九章 内有奸细()
“袁胖子怎么突然有点鬼鬼祟祟的?”
“不,不会吧?袁胖子是咱们中好些年的老人儿,很早就为主人做事,应该没问题啊?那个老邬却是半道过来的。”
“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老邬是主人派来接应咱们的,拿着主人的亲笔信,还有三道暗语都对的上,怎可能有误?关键就怕袁胖子这种老资格,越是以为她可靠,反而越是在关键时刻坏了心思”
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昏暗中,气氛突然变得诡谲几分。剩下两名手下忍不住交头接耳小声嘀咕,向着长脸人征询似的望过来。长脸人不说话,快步闪到门后,偏头侧耳仔细聆听,四下一片静寂,偶尔有几声低低的狗吠传来。他听了一会,又走到窗前,轻轻地推开一道窗缝,把脸凑上去眯着一只眼睛朝外四下梭视,夜,黑沉沉的,天上三五个星。
在窗户边默默想了一会,长脸人倏地转过身来:“我总觉得有些不对。非常时期,小心为上。不要管他们两个了,更不要等到明日,现在就撤!”
他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的口气。两名手下无言,互相看看便把头一点,依着长脸人的示意便往窗户边走,准备翻窗而去。
“哎?你们这么走了,那我怎么办?为了你们,我老婆孩子都提前送走了,自己在秦国也是待不下去了,你们说好的钱呢?”
邢捕头本来一直在旁愣愣的看,犯不着多嘴。但眼见金主一言不合突然就要撤,而自己即将白忙活一场,不禁急了,忙站起来絮絮叨叨地阻止,希望对方言而有信。
长脸人一心只顾速退,本来已把邢捕头忘了。乍闻此言,怔了怔,便扭过头去冲着手下微微示意,他半句话也没说,只有眼睛里精光闪烁。
两个手下人便从肩上卸下包袱,招呼邢捕头:“来,给你二十金”
邢捕头大喜,忙不迭应着,两步便跨过来,点头哈腰,一面伸出手去接:“哎哟,我就知道你们不是那种人,多谢,多谢,多唔!”
邢捕头笑容满面,自顾自鞠躬不迭,冷不防一人突然扑过来,左臂猛地勒住了他的脖颈,右手便死死捂住了他的嘴。邢捕头亡魂皆冒,剧烈挣扎却喊不出声。而另一人,早就暗掣匕首在手,照着邢捕头的胸口狂捅狂刺。只不过四五下,初时还拼命扭动的邢捕头,便已如一条死鱼般,软瘫瘫的滑了下来,横毙于地。
仿佛只是杀了一只鸡般,长脸人视若无睹,只顾道:“你二人把外衫都脱了,沾了血!等下如果袁胖子没有问题,和老邬回来看到这般,必然会明白我们提前撤了,他们会去找我们的。快走吧!”
吹灭了灯烛,三人正要翻窗遁去,不妨屋门咣当一声被猛地搡开。三人都骇了一大跳,立时便各自拔出利刃在手,都在窗边猫下身来,蓄势待发欲做亡命之斗。
在三人紧张万分的注视下,一个身影闪了进来:“四将军!四将军!”
暗中观察一阵,长脸人方才低声应道:“我在这里。是老邬么?”
“是我。四将军。”老邬一面答话,一面闪身进来,同时将门掩上。这个举动,让屋内三人放心了不少,纷纷站了出来。那长脸人四将军问道:“怎地你一个人,袁胖子呢?”
“正要说这个!亏得四将军有防范,袁胖子果然有异心!”
老邬气喘喘地,似乎顾不上追问为何突然黑灯瞎火,只急急道:“方才一出门,他就东扯西拉想要把我支开,好像总想往外跑。我觉得他人很不对劲,于是哪里肯走,寸步不离跟着。他看甩不脱我,竟突然变脸对我下手,还好我反应快将他打昏在地,所以赶紧进来告诉大伙,四将军你们过去看看。”
“这个狗东西!果然长着反骨!”
“怪道好好地要莫名其妙的去拉稀,原来是想去报信儿!”
“他官府的同伙,可能就在附近等着接应,咱们要抓紧时间,去看看袁胖子,不行就地杀了这个内奸,然后赶紧跑路!”
四将军将手一挥,三人便跟着老邬又出去了。周围静悄悄的,树叶被凉风撩拨着,发出断断续续的沙沙响。借着清冷的微微月光,几人打眼一看,小院子里,袁胖子果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哼,黑了心的东西。”
四将军啐了一口,向老邬道:“你能及时锄奸,消灭隐患,功劳不小!主人这次为我挑了个得力帮手,很好。待回去后,少不了重赏你!”
老邬客气几句,却示意四将军借一步,边凑近了低声道:“袁胖子身上带着一个重要的东西,事关主人我不敢妄下结论,四将军可去细看,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让后面那两个知晓,怕是,怕是影响不好。”
四将军心中咯噔一下,立时便想到了会不会是主人已将他们当做了弃子。他竭力压住这个奇怪的不良念头,便叫两个手下原地等着,自己紧两步,跟着老邬来到了袁胖子身前。
袁胖子软瘫瘫的,侧趴着晕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旁还散着一根棍子,夜色中,没法看清他究竟伤在哪里。
老邬伸出脚去,踢了袁胖子两下,道:“方才他走在前面,突然转身拿刀来刺我。我来不及躲闪,便干脆往地上一趟,顺手便摸到根木棍,跳将起来一棍便将他打翻在地。四将军你看,他腰下面压着的这个东西,是不是代表着主人要将我们卖给秦国?”
四将军自觉有巨大铅块填在心口,当下已没有心思答话,他俯下身去,全神贯注朝着袁胖子腰间看去。这边厢,老邬伸手将袁胖子翻转过来。
一眼望去,袁胖子腰间,竟然什么都没有!四将军愣了愣,几乎疑惑自己看错,揉揉眼睛再看,还是空无一物。他立时怔住,但紧接着,一种巨大的恐惧感,突然猛地攫住了他的心,恍如未觉浑身狂涌的冷汗,他努力镇定细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那地上躺着的人,根本就不是袁胖子!
四将军大叫一声,伸手就往靴筒里去摸。但与此同时,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臂膊,转头一看,竟是老邬!而地上那人,突然睁开双眼,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弹力起来,伸出手去便卡住了四将军的脖子,另一只手却抄起了身边那根木棍,呜得一棍便狠狠砸在他的左手肘处,咔擦声响,四将军的臂骨登时被生生打断!
第四百二十章 想象不到()
四将军狂叫一声,下意识想伸手去捂那伤口,却被老邬牢牢制住而不能动弹。他拼命扭动身子,立刻又再次遭遇重击,随着一声脆响,木棒被打断成两截,而他的左腿也登时骨肉碎裂。生生断掉一臂一腿,四将军再也无力支撑,噗通栽倒在地,惨嚎连连。
异变陡生,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远处还在站等的那两名手下,猫腰缩背当场就吓懵了,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来,惊闻一声哨响,不过须臾,嚓嚓几声火石声后,院里院外忽地亮起一片火把来,仿佛从地里冒出相似。突然而来的强烈光亮,刺得人双目发痛,几乎睁不开眼。慌乱中,却见人影幢幢,慢慢围逼了过来。两人待反应过来想顽抗,早被刀架在了脖子上,不得已束手就擒。
主从三人皆被制住,一番搜身,却被摸出两把匕首,四根短棍,棍中暗藏刀刺。另三段索钩,铁针一包,还有小药瓶四个,不知装着什么毒物。有一人好似首领,慢慢走了过来,旁边立刻有随从打近了火把。首领扫几眼那些搜获之物,哼了一声:“他妈的,家伙事还不少,这比咱们内衙搞得还要专业嘛。”
首领俯下身,一把揪起四将军的头发,打量片刻,冷冷道:“就是他?”
老邬施礼道:“回白总管,就是此人。他就是之前谋刺皇上,实施具体行动的台前总指挥,四将军苻鸥。”
白总管将手一挥,几人押着一个罪囚过来叫他当场辨认佐证,却是被捆得粽子相似的袁胖子。袁胖子散乱着头发,面上满是血污,走路也一瘸一拐,显然受过什么厉害手段。他望着苻鸥,无奈地叹一口气,对白总管点点头,低声道:“是。”
“好好。老子刚刚上任内衙司州总管不过半年,你就给我演这么大一出好戏。”白总管不停拍击着苻鸥的脸,咬牙切齿道:“狗胆,狗胆!竟敢在帝都行刺天子!你连累老子吃了多少苦头,为了查你抓你,老子又费了多少气力,遭了多少罪你可晓得?今遭可逮到了你,皇天不负有心人哪!”
旁边有随从得意笑道:“虽然在咱们司州犯的案子,但最后也是在白总管您的手上落了网。这可是大功一件,李都帅这回总算不会再把您”
随从对白总管察言观色的瞥了几眼,便立时收住了口。白总管呼出一大口气,对苻鸥冷笑道:“家中排行老四,所以唤作四将军是吧。就你这种腌臜东西,也配称将军?可笑。你是苻洪的堂侄?”
“主人的名姓,岂是你这种走狗随便称呼的?”
苻鸥不停破口大骂,很是硬气。白总管重重一脚踏在他的断腿之处,怒斥道:“你的主子苻洪,当初侥幸逃脱性命,从此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也罢,竟还敢不甘寂寞,策划出如此天大罪行!你也不要急,尔等灭族之日,就在眼前了!”
苻鸥痛得满头大汗,面容扭曲,却一声都不求饶。他不再与白总管答话,扭转过身子,死死盯着老邬,咬着牙道:“本以为袁胖子反水,没想到竟然你是内奸!老子阴沟里翻了船,只怪自己不仔细。你究竟是谁!”
迎着苻鸥双目中无比怨毒的光,老邬咧嘴一笑:“好说,鄙人司州分衙副统领,荀英。”
“你是怎么能冒充老邬的?或者说,主人到底有没有真的派了一个叫老邬的人来?”
“老邬嘛,还真是有的。他本人出了冀州的时候,我就盯上他了。等到个合适机会,我便暗中制住了他,他当然想反抗,不过我略微用了些手段,不仅让他老实了,还自然就从他嘴里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至于照着他的模样来改装易容接近取信你们,那只不过是我内衙中人的常规手艺,不值一提。”
荀英说的轻描淡写。但当初他敏锐地察觉到老邬身份可疑后,便从冀北一路追踪南下而不露痕迹。而真身老邬能够单独执行机密任务,说明不仅得到苻洪的高度重视,更是一身本领了得过硬。荀英能够出其不意将其制住,其中的惊心动魄的过程,和他技高一筹的素质,可想而知。而‘略微的手段’,其中真实的惨烈残酷程度,不言而喻。
“等到我混到你身边,并成功取得信任后,便计划在今夜收网。上峰有令,务必要抓活口,但我晓得你是亡命之徒,逼急了定会立即自杀,所以才用了些计策。出了院门后,我先行放暗语通报同僚,然后立即制住了袁胖子,最后再将你骗出来,在你与帮凶分离而独自一人的时候,各个击破施以擒拿便了。”
“好,好。可是就算你能成功混到了我身边,并提前布置好了伏兵,却又如何能够如此拿捏得当?如果袁胖子不拉稀,你如何有机会出去?而且你怎么能肯定袁胖子今晚就一定会拉稀?你让我死的明白。”
荀英笑笑:“是我此前在他的碗里悄悄下了泻药的。”
“那你怎么就那么有把握,我就肯定会让你监视着袁胖子,跟他一起出去?”苻鸥几乎要歇斯底里的喊起来。他知道自己是彻底输了,但一定要输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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