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身亡。
高岳看也不看,却指向了多柴:“多柴,你对冯亮的行为深恶痛绝,屡次劝阻,在冯亮威胁逼迫的时候,宁可与他决裂,也是坚决反对不愿妥协。这种高度的原则性,让孤非常赞赏。但是,你身为内衙副使,明明了解冯亮作恶,却只晓得自己私下规劝,而心存犹豫,没有及时来向孤禀报,又让孤很是失望。现在功过相抵,为做薄惩,孤免去你的所有官职,降为平民,在家闭门思过三年。三年之后,孤再酌情处置,你下去吧!”
多柴也禁不住流下泪来,他百感交集,顿首再拜,意气萧索的独自离去。身后却听高岳又厉声道:“此外,党附冯亮之亲信骨干者,查有十七人恶行累累,全部处死,抄没所有财产,家人贬谪塞外垦荒;另十三人罪行稍轻,囚入大牢十年,将来不准入仕;再八人乃是被迫,便重责四十军棍,罚银五百两,驱离境内,此令立即执行!”
内衙三大首领,一被重伤后终身监禁;一被勒令当场自刎,唯一稍好结局的,也是被直接黜为平民,销去官身自我反省,从前的种种权力和威势,登时烟消云散。这一瞬间,高岳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似乎比刀刃更加锋利,更加恐怖,更加富有杀气。群臣惶恐战栗,皆匍匐在地,敛声屏气,不敢多说半句。
高岳毫不迟疑,接着又道:“李松年忠心可嘉,能力突出,助孤及时剿除隐患,功劳显著,现令即刻继任内衙都指挥使。孤只给你一个任务,哪怕暂停所有情报事宜,也要在最短时间内,彻底整顿内衙,去芜存菁,宁缺毋滥,将从前的妖氛恶尘、魑魅魍魉尽皆涤荡清净,还内衙本来忠勇面目。若是遇有阻力,孤来给你做主!就问你自己可做得到么?”
李松年大礼叩拜,方才郑重道:“大王如此信任,臣决意肝脑涂地回报,也在所不惜。请大王放心,臣便是呕出心血,也一定会将大王交付的重托,早日完成!”
十数日后,内衙第二任都指挥使李松年,召开统领以上官员专题会议,正式与各级部下见面,并将一些当前主要的问题,交待下去。大堂正中的主座上,面貌看似寻常粗鲁村汉的李松年,眼下又自然有种不一样的气势。堂下两边,数十人分列两边正襟危坐,俱是面色俨然地在聆听都帅初次的公开训示。
“众所周知,咱们内衙,是一处独特的所在。这世上呢有少部分人,天生巨力几似神将,大王就不说了,单说杨坚头、雷七指二位将军,那都是万人阵中斩将杀敌、勇悍绝伦的猛人,吾等便是练上一辈子,恐怕也达不到他们的水平;另外,还有人譬如杨左相韩右相,王佐之才智谋超凡,胸中的韬略计策,想到都不到,也是让人衷心敬佩。这些都是远超常人当世雄杰,我们是羡慕不来的。”
“但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不能文又不能武,还有心想做些事业,不愿意平凡庸碌的过一生,那该怎么办呢?幸好有内衙这个平台,能够让我们展示出自己的特殊本领和价值来,不至于压抑胸中抱负,不至于徒留嗟恨。所以,本座的第一道意思,就是要大家懂得感恩,懂得珍惜,要时刻怀着忠义之心,可明白么?”
下面立时传来齐齐的应答之声。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也不想那杀一儆百的出头鸟,把火引到自己身上。堂下的副使、都虞候、统领等等很多人,不论从前和李松年熟不熟的,此刻心中俱都在想,这位新都帅,能够不为人所知的隐忍多时,然后将权倾朝野的开衙之主冯亮都一击即中彻底扳倒,这种阴沉的性子和犀利的手段,不由人不惊叹佩服,大家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就被他惦记上。
“嗯。我们这些人,说起来也还是有些小聪明和机警性,还有捕捉事情变化的敏锐性,这是我们身处敌后的立身保命的本事。失掉这些,灾祸便不远矣。毋庸讳言,前任冯亮、祁复延等,从前的功勋让吾等敬佩,但后来逐渐为所欲为忘乎所以,才落得悲惨的下场。这是无比沉痛的教训!本座第二道意思,希望大家互督互警,不仅要看清敌人,更要看清自己,永远保持冷静谦虚的态度,可做得到么?”
随着异口同声的回答,新任内衙副使蒯老三站起道:“从前的事,不消说了。我内衙几乎走了绝路,惹来了很多难听的非议,想起来都让人心中难过。从此以后,希望在李都帅的带领下,全体同仁齐心协力,共同将咱们自己的内衙,建设好,发展好,用咱们自己独特的功劳,让大王及诸位同僚再刮目相看,也对得起大家伙的长期的默默贡献和耗费心血。”
他的话,得到了连同李松年在内所有人的真心共鸣。这些人,长期隐姓埋名默默做事,贡献了世人明面上看不见的功劳,结果只是因为冯亮等人的跋扈嚣狂无所顾忌,才一度被人孤立被人厌憎,甚至被人在背后指着唾骂,连同僚提起来都畏如蛇蝎,想来岂不让人心寒?
而蒯老三从前和祁复延颇为亲近。但他的性子比较谨慎,眼见冯亮越发狂悖,祁复延乐于阿附,心中总觉得不对劲,于是在迁任内衙冀州分衙总管之后,便有意无意的开始拉开距离。这次冯、祁事发,蒯老三并没有受到任何牵连,相反因为是内衙忠于职守的老人,经高岳同意后,还从都虞候被晋升为二位副使之一。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各种僵持()
而另一位副使,叫做罗大海,只是一直在静听,并不说话,大多数时间频频点头而已。他算是个陌生面孔,在座半数人都不大知道是何方神圣。他从前是内衙扬州分衙的副总管,长期潜伏建康,很是低调,但据说极擅暗中侦查刺探等手段,还有人说李松年能够扳倒冯亮,靠他出了很大的力,甚至有说其实罗大海是李松年的多年的亲信老友。
李松年把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方才道:“大家聚到一起,于公是同僚袍泽,于私也是亲密战友,这种缘分很是不易,我不想将来哪一位犯了事,转眼便从自己人变成了不得不除掉的敌人。故而本座希望你们都能老老实实做人做事,始终保持克己奉公的本心,这是本座的第三点意思。”
“最后,本座总结一句话。”李松年目光突然变得凌厉,梭视片刻后道:“承蒙大王抬爱,让本座来管理内衙,既如此,本座不得不竭尽全力,将本职差事办好,不使大王失望便是。本座不让大王失望,你们也不要让本座失望。记着!谁要让本座失望,本座让他绝望!”
“好了,话尽于此。时间紧迫,散会后,大家将手头上的私事处理处理,最迟明日上午便就赶赴各自任上吧。环境恶劣任务艰险,本座衷心祝愿大家在建功立业的同时,万万注意安全,期待凯旋之日再相见时。诸位,且努力!
众人施礼散去后,二位副使自然再留一步。李松年对着蒯老三,便缓了些面色,恳切道:“三兄!如今领头内衙的重担,交到了你我的手中。我连日来,都没睡过安稳觉,总想在其位便要谋其事,无论如何总归要将本职做好。但我毕竟能力有限,罗副使呢实力是有,但毕竟也是骤登高位,还要有个过程。而三兄乃是咱们内衙的前辈老人,本领及经验都过硬,所以还望三兄多多指导鼎力襄助才是!”
罗大海也站起身来,向蒯老三客客气气的施礼,表示虽然同为副使,但自己乃是后进,还望蒯老三时加照拂。
“一家人如何说起两家话来?都帅及罗副使都不必如此客气。”蒯老三忙谦逊了一番,才道:“不待都帅垂询,下官正要禀告。如今,我内衙陷入低谷,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又因为冯亮得罪太多,有人甚至巴不得咱们内衙倒闭才好。而大王虽然要咱们整顿内务为先,但应该也是希望咱们建立新功,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所以呢,下官从前在赵国埋下的暗线,可以就此启动,从而减轻我军一段时间内的压力。”
罗大海低声道:“如今,赵国的石生,屡屡前来犯境,最是不安分。蒯副使是说,要暗中将他除掉?”
蒯老三轻轻摇摇头:“世人皆说我内衙专擅暗杀之道。虽然此话不假,但其实真讲起来,暗杀哪里像市井中传言的那样简单!培养一个心智、手段、察言观色还有胆略都过硬的杀手,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更不要说,大多时候,往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是始终找不到合适时机来具体操作,局面瞬息万变,机会确实稍纵即逝,所以暗杀的成功率其实是很低的,目标的地位越高,越是极难得手。”
“故而暗杀之事,要么不动,要么就要用杀手换取最大利益!石生在赵国内,也是地位显赫的名王大将了,非比寻常。但譬如一棵大树,砍断枝叶,不多久又会新长,只有将根基掘断,才能算彻底终结。所以我这次的目标,还不仅仅是石生,我的目标直接是赵王石勒!”
李、罗二人都大吃一惊。蒯老三神秘一笑道:“我的内线,绝对是可靠人选,且潜伏数年,如今已经取得了石勒的信任。虽然启动他,最终会让他陷入致命的危险,但用一个杀手,来换石勒的性命,简直是微本暴利的事情。一旦石勒死去,赵国必然陷入混论,无论如何,半年到一年时间内,根本无法顾及外部事务,我军便可以抽出手来,有条不紊部署下一步的各项有效应对措施,这岂不是大功一件么?”
李松年沉吟片刻,有些激动道:“赵王都将身死我内衙之手,这岂是大功,简直是惊天奇功!好,三兄这大手笔,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来,咱们再当面细细策划,有何需要协助配合的,本座当全力支持!”
洛阳城中,大将郭权蹬蹬蹬几步进了牧府,当面拜见了石生,面色严峻道:“禀大帅,长安那边的最新消息,高岳亲自整肃了内衙,冯亮完了,闫森也死了。”
闫森是内衙冯亮的亲信,不久前才被石生想法设法暗中拉拢到手,正准备通过他再与冯亮搭上头,结果两人都倒台了。这下,从前的各种花费,都算作了流水账,好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了力气。
石生思忖良久,方才皱着眉道:“咱们这条线,看来是断了,长安暂时没有咱们的主要耳目了。不过也没关系,咱们将目标换换,可以从另一面着手这样,你去如此如此安排一下,一旦有机会便立即下手!”
且说到了太宁三年年末的时候,皇帝司马绍病重,不久后驾崩,享年才二十七岁,追谥为明皇帝,庙号肃宗。皇太子司马衍继位,年方五岁,由三朝元老司徒王导、新贵外戚中书令庾亮等七大臣共同辅政,但此时朝廷一切政务都由庾亮最终决策定夺。
庾亮乃是皇帝司马衍的舅父。他上台执政后,一改从前王导的宽和之风,改以严厉峻急之法,且庾亮本身又自命不凡,往往听不进各种规劝,故而导致大失人心。朝廷内,南顿王司马宗等权贵心怀不满;朝廷外,豫州刺史祖约、荆州刺史陶侃、历阳内史苏峻等强藩更是怨气冲天,朝野上下一度混乱。
高岳虽然曾与先帝司马绍不睦,到了后期更是与朝廷毫不往来形同陌路,但国丧凶信传来时,高岳还是按照藩镇规格,以人臣之礼致哀、祭祀,并上疏回报。等到朝廷诏书复来,言辞间对高岳表示赞许,多有抚慰之意。高岳很是高兴,为进一步主动破冰,遣使团去往建康,当面呈上各种奠仪,转达秦王真挚的心意。
不久,使者回到长安,向高岳呈上朝廷实际主政者、中书令庾亮的私人密信,却是向高岳索取传国玉玺,并暗示说若是不给,那么高岳便是叛逆无疑,将为朝廷乃至天下所不容。高岳当即怒起,再不做只言片语的回复,断绝与建康的一切往来,并密令驻兵新野的梁州刺史谢艾,可以随时寻机攻讨荆州,不须再有顾虑。
西南梁州方面,军需充其量勉强自给自足,但在中原及北方,秦国不得不采取守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物资粮饷的问题,后勤补给跟不上,便无法主动进击。此间,高岳特地召见了曹莫,询问专业事宜。曹莫长期活跃在田间,如今须发更白,愈显沧桑,但精神面貌仍然神采奕奕,他对目前的窘迫状况仍保持乐观,说这只是暂时性的问题,河套的农事颇为兴盛,基础是好的,只是此前几年战事太过频繁,供小于求,才致使库存余额紧张。他向高岳保证,只要给他两年时间缓睱,届时保证又可以让国库充盈起来。
故而眼下,高岳一度想攻讨洛阳而不可得。而后赵自河北、江淮、东北乃至并州等地,大肆抢掠征集粮食,并且占领洛阳之后,得到了前赵来不及带走的诸多财物,在供给方面一时充足。石勒屡次向高岳索取传国宝玺软硬兼施而皆不得,于是愤恨不已,命令司州牧石生频繁举兵西向,迭相进攻,秦军只内恃潼关,外倚弘农郡湖县,雷七指与吴夏二人竭力据守抗衡,确保长安无虞。
但石赵也无法尽全力来专攻关中谋取长安。除去东北方向的段部、青州方面的军阀徐龛、南方的东晋豫州刺史祖约等各处隐患还在外,一个主要原因,乃是北方的秦国盛州,不停地出兵南下袭扰,也牵扯了赵国的很大一部分精力。
秦盛州刺史胡崧,虽也无力发动大规模远讨,但刻意每每南侵,往往都是小股轻骑,往来飙忽,滋扰县城扫荡乡镇,专门劫掠物资迁走人口,后赵并州雁门郡一带,无有宁日。后赵并州牧石堪,也曾出兵抵御甚至拟进入代地报复,但胡崧的策略却是从不正面迎战,往往都是你来我便走,带着敌人四处兜圈没有目的。后赵大军若是进了盛州境内,胡崧又是凭着地利,四处设伏,断绝赵军水源粮道,石堪多半无功而返,很是头疼不已。后来听从幕僚建议,干脆也化整为零,派出多批士兵,潜入代地境内杀戮牧民掠夺牛羊,和盛州针锋相对。
故而眼下情况,石赵与高秦两国,一个是憋足了劲想一拳彻底打倒对方,但无奈对方防御坚固找不到下手之处;另一个却是在严密防御的表面下,想快速的养精蓄锐积攒力量,然后突然爆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