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尹然只得停住了脚步:“好,我不走。”
任小千哑声道:“其实我一直想告诉妈妈我和老师的事情,但我开不了这个口。让老师送我回家,和老师在楼下接吻,其实是我希望别人能看见……”
林尹然狠狠地吃了一惊!
任小千叹了口气:“我不想和老师偷偷摸摸的在一起,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不想和我妈作对,更不想老师离开我……很抱歉,我没有资格让林老师受这样的委屈……”
林尹然见他这样难受,心里的火气也就渐渐消了。
任小千从背后小心翼翼地抱住林尹然,见他不反抗便将重量压到他身上:“林老师,林尹然,求你再给我一点信心好不好?”
林尹然向来吃软不吃硬,听他因为担心而颤抖的声音,心早已软了:“……好。”
任小千亲吻他冰凉的脖颈:“你爱我吗?”
林尹然一咬牙,重重地把头一点:“爱!”
两人纠缠到深夜林尹然才又开着那辆奥迪把任小千送了回去。车开到楼下,林尹然抬头一望,只见任小千家的灯开着,窗口恍惚有一个人影,晃了晃又进去了。
林尹然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你回去怎么跟她解释?”
任小千握住了林尹然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比起她,我更担心你。”
林尹然强颜欢笑的凑上去亲了亲任小千的额头,揉着他的头发说:“好了,既然你什么都不肯放弃,快点想想办法才是正经的。”
任小千的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但眼睛里还是充满了血丝,看起来可怜极了。林尹然心疼不已,又搂着他多亲了两下。
楼上的灯灭了。
任小千脚步沉重地上了楼,走进家门,打开灯,猛地被一言不发坐在沙发里的唐殷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并挺直了腰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一味顺着母亲的意思做了。
他今天被唐殷拖去相亲的路上还在犹豫,相亲的过程中两位小青年不怎么说话,双方的家长却喋喋不休地交谈个没完,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好容易熬完了饭局,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任小千满脑子都是林尹然的那句见不到他就一辈子不见面的话,连唐殷叫他回家都没有听见。直到走出饭店,任小千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甩开唐殷的手,不顾唐殷在后面如何撕心裂肺地喊他他也坚决不回头。他知道,再不狠一点,每个人都要被钝刃永远折磨下去。
任小千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模样:“妈……”
谁料唐殷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指了指墙上已经指向凌晨两点的钟:“以后过了12点不回家就不用回来了。”
任小千愣了一下,只觉得哭笑不得:一天之内,已经两个最亲近的人对他说了同样的话了。
唐殷转身向卧室走去:“那个姑娘还不错,星期五人家约你去看电影,你自己安排一下。”
任小千又是一愣,一个箭步追上去:“妈,我……”
唐殷是铁了心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大声打断道:“你明天还要上班,去睡觉!晚安!”
任小千目瞪口呆地看着母亲摔上了卧室的门,傻站了良久,只得苦笑着回房去睡了。
46、面对
翌日,唐殷又找到了苏维。
苏维听完她的诉苦、抱怨甚至是诅咒之后,很平静地问道:“你知道同性恋并不是心理疾病吗?”
唐殷僵了一下,一脸不情愿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不管怎么样,我不能接受我儿子是同性恋。”
苏维问道:“为什么?”
唐殷的情绪又变得急躁,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这有什么为什么!要是你儿子是同性恋你高兴吗!我想想我儿子要、要被男人那个,我都要吐了!我还要抱孙子的!”
此刻正躲在书房里打电脑的路霄听见外面的吼声,不禁一哂:如果唐殷知道苏维也是个同性恋,不可能生出一个同性恋的儿子来,只怕是要崩溃了吧。
苏维并不介意唐殷对同性恋的诋毁,语气依旧很温和:“你为什么要去想象你儿子关上房门和情人做的事呢?如果他和女人在一起,你觉得那件事就很美妙吗?你首先要明白,性取向这件事是不能勉强的,你一定要小千结婚生子的话,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有人逼你去爱一个女人……”
唐殷激动地驳斥道:“男人跟女人是遵循伦理道德,是符合天理的!现在是他不正常,怎么可能叫我去爱女人!”
苏维极浅地笑了一下:“不,不。没有对和错,美国心理协会之所以将同性恋从精神疾病中取缔,正是因为从生理和心理的角度来说,它只有存在和不存在,而没有对错之分。小千喜欢男人,这和道德无关。你可以让他和一个女人结婚,但也许他对女人根本无法产生反应。即使他可以,生了孩子,如果他不爱他的妻子,让这个女人一辈子过没有爱的婚姻,那是比一个人孤独的生活更痛苦的事情。这样做才是违背了人的道德。”
唐殷就是孤身一人养大了儿子,听了这话难免有所感触,然而她呷了呷嘴,依旧不屑地说:“相处久了也就喜欢了,他现在是跟那个男人在一起才头脑发昏了!”
苏维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相处久了,你会爱上她吗?”
唐殷急急躁躁就要反驳,苏维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说道:“唐女士,其实我建议您可以上网多看一些关于同性恋和性取向的介绍。爱情与性别无关,男人和男人相处的方式与男女相处的方式都是一样的。也许任小千对于他现在的爱人是一时冲动,但这种冲动只和个人有关,而和性别无关。并不是说他和现在的情人分手,之后就会爱上女人。”
唐殷到底是听进了他的话,很不愉快地问道:“你是说他改不了?”
苏维说:“感情的事,我建议家长不要插手。如果是不合适的人,将来总会分开的。我明白家长是希望孩子少吃点苦,但有些苦头他们不亲自体验一下,以后也不知道要避开,家长却未必能提醒他一辈子。譬如说,我告诉一个孩子这杯水不能碰,他却未必会记得,或者不服气,明知故犯一下。但如果他被水烫到,他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而且小千是男生,即使他走了错路,也不是没有回头的机会。既然他的态度这么坚定,你为何不让他试一下?”
唐殷良久的沉默。
苏维和唐殷谈了两个小时,唐殷从一开始的固执己见到逐渐能接受部分意见,态度已经发生了动摇。
苏维把唐殷送出门去,转身回到房里,却见路霄已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苏维走近了,路霄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软软地叫道:“医生……”
苏维已经很久没听路霄这样叫过自己,不由的全身一僵。
路霄邪恶地笑道:“如果那女人看到我们这样,只怕该要气坏了吧。”
苏维猛地皱了一下眉头,有些嫌恶地推开他。
路霄眼睁睁看着苏维挺拔的背景走进房间,墙壁阻挡了他的视线,他脸上失落的表情一闪而过,旋即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晚上想吃什么?”
苏维清冷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随意吧。”
路霄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医生,你什么时候才肯再对我敞开心扉……”
眼看着苏维和路霄出国的日子将近,一个周末,苏维将林尹然和任小千这对苦命鸳鸯请到家中做客,自己和路霄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招待他们。
为了不让唐殷疑心,是路霄亲自前去任家把任小千带出来的。唐殷自然认得路霄,万万想不到他会和林尹然有什么联系。并且自从经过和苏维的那番谈话之后,唐殷的态度的确有所软化,所以也就故作大度地不闻不问了。
这四个人齐聚一堂,只有林尹然是稍微活泼些的,康复了的路霄简直比苏维还要深沉,以至于整个宴席上大多情况是林尹然自顾自地讲,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应和。
林尹然嘻嘻哈哈讲了几件趣事,自己乐的哈哈大笑,任小千看着他的笑容不禁露出了微笑,苏维则给面子的弯了弯嘴角,路霄却是一脸漠然,于是整个饭桌上只有林尹然一个人欢笑的声音和筷子勺子的碰撞声。林尹然独自一人笑着笑着也就笑僵了,看着大家各异的表情,然后欢笑成了干笑,最后只能尴尬低下头地往嘴里扒饭,顺便在心里默默诅咒那三个不解风情的白痴。
然而一旦林尹然也不说话了,饭桌上就彻底成了个死局,其他人都很泰然地吃饭,最后因为太过安静而不自在的还是林尹然,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挑起话题,接着陷入下一个死循环。
就在林尹然一顿饭吃的心情抑郁之时,苏维家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四个人都是一脸莫名,苏维低声问路霄:“今天有访客?”
路霄肯定地摇了摇头。
苏维奇怪地走过去开门,从猫眼里望了一眼,惊呆了——站在门外的,不是任小千的母亲唐殷又是谁?!
唐殷迟迟等不到人来开门,好奇地把耳朵贴到门上听里面有没有人在。林尹然见苏维站在门口迟迟不开门,不由好奇地问道:“谁啊?”
苏维表情复杂转过身,看着任小千说道:“是你妈……”
所有人都愣住了。
唐殷分明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不由又摁了一下门铃,并用拳头敲起门来。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是呆住了,竟没半点主意。
苏维不得已开了门,唐殷堆着笑走了进来,讨好地将手里的袋子往苏维手里塞:“苏医生,我一个朋友前阵子去了美国,给我带了点干果过来。我路过这里,给你送一点。”
苏维僵硬地接了:“谢谢。”
唐殷笑道:“苏医生啊,我……”她话音未落,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客厅里桌子边坐的三个人,眼睛瞪的几乎要脱眶。
任小千率先站了起来,局促地叫道:“妈……”
林尹然和路霄也慢吞吞地站起来,一一叫道:“伯母。”
唐殷步伐僵硬地走进客厅,那表情还似处在梦游之中,目光在四个男人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苏维暗暗叹了口气,镇定地走上前:“伯母。”
唐殷颤巍巍地立起手指将几个年轻男人指了一圈:“你们,认识?”
苏维紧张地盯着唐殷的动作,两只插在口袋里的手暗暗蓄力,准备稳住这个也许随时会发难的女人。
唐殷见那四个人表情各异,却没一个敢回答她的问题,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但她却出奇的冷静,指着任小千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任小千实在是不知如何说起,只好抓住林尹然的手,得了勇气一般无畏地迎着母亲的目光抬起头:“妈,我爱他。”
唐殷是气的笑了,脸又转向苏维,手指指着林尹然的方向不住颤抖:“苏医生,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这个男人?路霄呢?路霄为什么也在这里?!”不等苏维回答,她又把目光投向了路霄:“你把任小千带到这里来,怎么回事?你们几个为什么会坐在一起吃饭?!”
任小千看唐殷整个人颤抖的厉害,忙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谁料唐殷竟向后退了一步,是害怕他靠近的模样。
任小千也不由僵住了。
四个年轻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形成了一个可笑的僵局,女人颤抖着不停发问,点着男人们的鼻子一个个问过来,男人们却都冷静地低着头,谁都不肯回应她的责问。
最终还是林尹然先打破了这个局面,用一种淡淡的嘲讽的语气说道:“你到T大检举我的时候,怎么没查清楚,阿维也是T大的老师。”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任小千惊讶地看着林尹然:“检举你?这是怎么回事?”
林尹然轻哼了一声,压抑着许久的积怨说道:“在学校公告栏贴公告说我是恶心的同性恋,败坏学校风气,勾引男学生;找校长要求他开除我,威胁他不然就要去教育局投诉;教育局的匿名信也是你写的吧?听说你还到处打听我家的地址。干什么?我可没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妈。”
唐殷瞪大了眼睛,为他最后一句话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好像是随时要发难或昏厥。
任小千因最后一句话也不禁皱了下眉头,但他此刻的天平是完完全全地偏向了林尹然,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母亲:“妈,你……”
苏维不认可地摇了摇头,上前搬了张椅子给唐殷,扶着她的肩道:“伯母,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清楚。”
唐殷哪里肯坐,一巴掌打掉了苏维的手,用一种极度仇视的目光瞪着他:“你骗我的,什么心理医生,你从头到尾就是在耍我啊?!跟我讲什么、什么同性恋,妈X你们几个小赤佬联合起来耍我玩啊?!”
路霄见唐殷对苏维动手,目光瞬间冷了下去,走上前想将苏维和唐殷隔开,却被苏维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苏维还是那样置身事外的冷静:“除了我早就认识小千和林尹然之外,我并没有骗过您什么。您先别急,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唐殷看着苏维那样超然的嘴脸,急火攻心,扬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吼道:“你也配当心理医生!”
饶是苏维练过防身的功夫,对于这样突然的发难也是猝不及防,被她倾尽全力的一巴掌打的向后退了一步,眼前一阵阵发黑。
路霄几乎是在唐殷抬手的一刹那就尖叫了出来,却还是没来得及阻止,眼看着苏维的身体向旁倾斜,他连忙抱住苏维,用一种足以杀人的目光狠狠瞪向唐殷。林尹然与此同时也扑了上去,手足无措地捧着苏维的脸,颤声道:“阿维,阿维你没事吧?”
唐殷是在心中的信任骤然坍塌、失去理智之后打的这一巴掌,此刻力气发泄出去,心智也就稍许清明了一些,身体颤抖的没那么厉害了。
林尹然掰开苏维捂着脸的手,见他白皙的脸上鲜红的一个掌印,登时五脏庙都烧起了火,怒极反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