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渊师为何这般装扮,但求渊师为小子解惑。”左青恭敬的站在泰渊身前,微微躬了躬身子,以示对泰渊先生的尊崇。
泰渊先生在左青身前站定身形,到底已是古来稀的年纪,腰板是如何都挺不直了。但是一旁的左青,分明从泰渊先生身上,感受到一股浩然正气,斗牛冲天。
“丰武大陆上下两千年,仓颉造字、鲁班弄斧,始为这片原本只是茹毛饮血的群居人众播散下了前进的火种。”
“琨山之天堑,纵横丰武,万载不休。以西之丘陵连续,少有兵祸燃及。然东凌大地,平原顺势,自古便善人群冲击,无论有史可考的部落族群,还是同西庆王朝相差无几的动乱东周,君主现身平原,东凌更是破烂不堪。”
“北缺王国,国祚不过五代,终亡于懦弱之主。但是北缺仍旧有一分比东凌帝国要强的地方,小青你可知晓?”
泰渊先生说完这段之前便对左青老生常谈过的话语,看向已抬起头来的左青,一双浊眼灼灼的盯着他。
“北缺王国据有三州之地,郡王分宪,四列诸侯,但是六州足够百余家书院,读书种子从不绝于东陵大地。但我东凌帝国,而今空据六州之地,疆扩土范,更是远胜往昔东凌大地上的各般王朝,书院却不过双手之数,更是仅在凌、青两州,其余四州,早先的各方书院,在高祖皇帝重兵铁蹄下,再难见踪迹。”
左青说着话的功夫,泰渊先生已反身坐在软榻之上,只是身子板板整整的坐在那,并没有往日里或是以前那般,随意的斜靠在锦被之上。
左青抬眼看了泰渊先生一眼,不知为何,心中一阵莫名的烦躁,接着说道:“陛下掌握兵、财大权,这才全力保住了京都流血之夜后的东凌帝国平安十四载。”
“小子并不知晓陛下心中所想,但是帝国平静近乎十年,除却当年留存下来的京都两家书院,仅有凌州吴家吴庆溪先生开办的一家私学与青州几家宗族维持着的书院。却再无其他,甚至官家都没有再立书院的意思。”
“高祖皇帝马上夺得天下、下马治理天下,在位四十余年,终将帝国打造的铁板一块。陛下……陛下得到天下,虽也是马上得来,但陛下却未曾真正的走下马来,这也是小子一直搞不懂的地方,还请渊师为小子解惑。”
左青断断续续说完最后这段话,向后退了一步,侧身站在一旁,低下了头。
左青说完许久,泰渊先生却一直没有开口。仍旧板板整整的坐在软榻上,站在远处的杨玲,这会也抬步走上前来,靠着左青一起站在泰渊先生的侧手边。
泰渊先生却突然睁开了眼。
“北缺王国尚有五代,无文可讲、无德可承的东凌帝国,可有三代恩泽?”
“玲儿,你先出去。”
泰渊先生突然开口,要杨玲出去,分明就是有话要跟左青单独谈,然而之前杨玲与左青一起进来的时候,泰渊先生压根没这样的意思,现在突然这样,别说当事人杨玲了,就是左青也有些惊愕。
泰渊先生仍旧端端正正坐在软榻上,杨玲深深的看了左青一眼,向着泰渊先生点了点头,反身离开了偏堂书房。
“渊师,这是为何?”
杨玲出了书房后,左青回过身来,开口问起泰渊先生。泰渊先生一直微眯着的双眼,这会却更见精光。
“小青,你上前来。”泰渊先生说着话的功夫,抬了抬屁股,向着软榻一侧挪了过去,足足给左青空出了大半的软瘫。左青也好不矫情,大步上前,坐在了泰渊先生身边。
“小青,接下来老师跟你说的这些事,可能你早就知晓了,但很多事情你未必知道的一清二楚。”
泰渊先生说着话,抬起手来,干枯的手掌覆在左青的手背上,更是稍微用了用力,打断了左青想要开口询问的心思。
“小青,当年青岩之所以回离宫出京,不单单是因为无涯那件事。”泰渊先生说着话,目光瞥向左青,果然左青眼中并无疑惑之色,果然左青对一些事情有了基本的了解,但是泰渊先生还是要把所有可能存在的缺陷都解释清楚。
“……青岩这般便被华皇后送到了里人司,更是被华皇后暗地里安排了里人司长官,要寻个由头将青岩……”
泰渊先生将青岩离宫的事再次说了一遍,与左青了解的一般无二,毕竟左青知晓的是青岩亲口告诉他的。
左青这会终于有了疑惑的表情,看向身旁脸上一片悲戚之色的泰渊先生。泰渊先生重重呼出了一口,抬起手来,摸向左青已经有些刚毅却略显稚嫩的脸上。
“小青,你亏欠青岩太多。你先祖亏欠常家太多,你父亲,亏欠你母亲太多。小青……”
泰渊老先生说着话,脸上已落下两行清泪。
“小青,青也是你母亲的名字。我一直以为陛下并不知晓你的身世,但是在陛下派你出宫,前往卞州的时候,我才知晓,原来陛下一直什么都知道。”
泰渊先生的话终于引起了左青脸上的凝重,原来东方俊一直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东方青岩,但是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任由自己二人一直活下去。
左青有些费解,但是心里更多的是难以平静。自己与青岩到底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东方俊手中的一颗棋子,还是未来的日子里可以任人揉捏的玩物。
左青的心境乱了,泰渊先生坐在一旁,没有再开口。
“渊师,我母亲到底是何人,十三……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父亲又终究去了哪里?陛下将我放到卞州,又是要我如何立足?渊师……”
左青一连抛出了几个问题,泰渊先生被左青问的一阵语噎,静默了一会,开始理顺头绪。
左青望向泰渊先生,泰渊先生一双眼睛空空的看着眼前的空气。不等泰渊先生开口说话,也不等左青将心绪完全抚平,急促的脚步声却从府门处响起。
泰渊先生并未听到声响,但心虽乱了,六感还在的左青,却及时的捕捉到了。
“渊师,守门的家丁过来了。”
左青突兀开口,之后站起身来。闪身站在原先站立的地方,泰渊先生也是经历过各种大事小情的,这种突兀起来的有人打断思路,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果不其然,不一会功夫,之前那名在府门外与左青道过谦的家丁已到了书房门台阶下。分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家丁喘息却仍旧格外平静。
“老爷,陛下圣旨在府外恭候。”
这便是泰渊先生的特权了。
圣旨代表的是皇家隆恩,无论何地何人,有圣旨临前,都当主动出迎。然而,泰渊先生可不接圣旨,只需将圣旨送到府中或是手上。
只是这般特权,泰渊先生基本没有真的使用过。若有圣旨到府前,压根不等传旨太监或是其他传旨官临近泰渊先生府宅门口,泰渊先生便知晓了,更是直接自在府门外恭候。
只是今天,泰渊先生似乎没有了出府迎接的念头,只是抬头看下左青,左青当即便明白了过来。抬脚出了书房,向着那名家丁招呼了一下,便向着府门处走去。
依旧是王德来此传旨,王德似乎早就知道左青也在泰渊先生府上一般。对左青的出现毫无惊讶之色。
而泰渊先生一反常态的,并未出府迎接圣旨更是被王德坦然接受。
左青出了府门,走下台阶,在王德身前三丈外跪下。王德就此宣读圣旨。
“吾皇天威,特此昭曰。卞州太守左青,即可入宫。”
王德手持着一卷明黄书轴,站在府门前,洋洋洒洒说完这句话,才快步走上前来。王德双手将左青扶起,轻声道:“主子,陛下在宫内等您好几天了,你也一直没去过宫里,今晨陛下心情不太好,命奴婢来大学士府上传旨的时候,竟着奴婢给主子也带句话,奴婢看到主子才明白过来。”
王德说完这番话,就此束手站在一旁,一副明显就是叫左青先行独自进宫的样子。
左青并未接王德的话,也没有反身走回泰渊先生府邸,沉思了一会,向着身旁矮着身子的王德点头一笑,向着西边的天街走去。
王德一直躬身在泰渊先生府门前,直到左青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然后才持着手中的 明黄书轴进了泰渊先生府。
重楼门,从北缺王国至此,已有近乎三百年的历史。风吹雨打、日夜更迭,却一直坚持将凌京城一分为二。
门这边的人,渴盼能进门一观,或与这帝国最尊贵的人相识相知、或能进入重楼门以标榜自我价值。
然而,门那边的人又何尝不想走出门 来。
人生无处不是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彼此相互套在一处,却又极难相交,很是无厘头。
第185章 莫名怒火()
第四卷 京都争锋军侯宕
第一百八十五章 莫名怒火
帝国有龙,当为天之子。以天之名,统御下臣,是为天威浩荡。
当然,作为在重楼门后生活了十多年的左青,对这些玩意,是很不屑的。因为在宫中还未去往卞州的左青,正是叛逆的年纪,也是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慢慢养成的年纪。
然而,离京一年,在卞州经历种种的左青,这会心底到真的有一种,命由天定的想法。
孤身站在天街之上,左青抬眼看着二十丈外耸立着的重楼门。两侧并无人流往来,皇宫也不是任谁都能进去的。
原禁军都尉郭伟、卫宏二人,在陪着泰渊先生一遍游历帝国六州归来,卫宏已离了禁军卫队,去杨顺手下的炎彦军做了一名校尉,而留在禁军卫队中的郭伟,也一跃成为了一方校尉,只是排名靠后,在蒋桂芳之后,郭伟之前,还有五位禁军校尉。
六位校尉分成三组分别驻守重楼门、后宫门户、泰和殿周遭。原本一直在重楼门驻守的郭伟,此番擢升为一方校尉,倒是被安置到了后宫门户处当值。赶巧今天白日正是郭伟的卫队。
左青过了重楼门,早就在重楼门旁等候的小太监迎上前去,将左青一路带到了后宫门户处。
郭伟远远的看到左青,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一旁的小太监很知趣的饶了开去。
“殿下,陛下今日心情不佳。”
郭伟低沉的嗓音在左青耳畔响起,本就比左青高出半头的郭伟,倒也没必要去弯腰躬身向着左青附耳说话,左青微微点头,与郭伟擦肩而过。
过了后宫辕门的左青,远远的看到方才给他引路的小太监身旁站着两个佝偻着身子的青色服侍三等太监。
不等左青上前,两人已小跑着向着左青奔了过来,左边的太监面色白皙,右边的太监一脸贼笑,二人差不多许多的身高,倒是比左青还要高出一线。
这两个远远便迎了出来的太监,正是唐诗宋词。唐诗脸上贼笑还未褪去,已到二人身边的左青,已手掌起落间,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
“你俩倒是比我上次见时,面色好了许多,看来我不在宫中这些日子,你们小日子过的都不错啊。”
唐诗苦着脸紧靠着左青站着,宋词躬身说话。
“主子您有所不知,年后奴婢们几个便都被陛下特旨,回了坤宁宫伺候,坤宁宫虽没了主子在内,但奴婢们也是把宫里上下搭理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宋词才说完,已伸出手臂攀住左青胳膊的唐诗接话说道:“奴婢们倒是真一个个的都比年前胖了几斤,至于其中缘由吗……”
唐诗住嘴不言,左青的手掌再次抬起,唐诗却已闪身躲到一旁。
这会那名之前带着左青,一路从重楼门将左青带到后宫的小太监却已脸色急切起来,小碎步走上前来,向着左青几人躬了躬神,并未言语,深谙宫中规矩的左青却已明白,小太监这是督促自己继续前行呢。
“唐诗宋词,你俩且回坤宁宫,我大概今晚会留在宫中,我们晚上再叙。”
唐诗宋词俩人也知道左青是被皇帝陛下特旨宣召,进宫面圣的。毕竟今日晨间,皇帝陛下的雷霆震怒,可是惊动了皇宫大内。
但是隔墙有耳,唐诗宋词二人到此“偶遇”左青,也不敢多说些题外话,只是紧紧捏住左青衣角的宋词,不断靠着左青手臂画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鬼画符,而左青能否明白其中深意,就不得而知了。
左青见那小太监又想着自己接任躬了躬身,也不好多做耽搁,毕竟东凌帝国的皇帝陛下还在慈宁宫中等着呢。左青与唐诗宋词二人又扯了几句毫无营养的话,便弃了二人,随那大概入宫当值还不足五年的小太监,向着慈宁宫方向扬长而去。
即便对慈宁宫方向无比熟悉,即便离宫一年里,时有梦回长廊、再见那慈爱的太奶奶,但左青仍旧一步步跟在小太监身后,没有超过小太监身位一刻。
“左大人,前面便是慈宁宫了,陛下已在宫内等候大人多时,还请大人自行上前,小的就送到这里了。”
那名在宫内位次仅仅高于浣纱局贱女的三等小太监,躬身对着左青说道。左青回首看向与他差不多身高,年纪也差不多不多的小太监,小太监说完一句话手,束手躬身站着,却并没有听到左青抬脚离开的声音,这会抬起头来看去,却不想左青就在他身边站着,仅仅是身子向着他的方向侧了一侧,却不曾开口说话。
小太监并不是在宫内没有听说过天狼公子的大名,况且小太监初入宫的时候,正式左青在宫中威名最盛的时候。只是宫内行走,终究不同寻常人家。小太监也是家中过于凄苦,这才受了宫刑、入宫为奴为婢。
每个太监初到宫中,都有一位老师傅教导,既是为才进宫中的小太监们介绍宫中贵人知晓,二来是将宫中行走的很多规矩传授给小太监,至于第三点就是为才入宫的小太监传授一些“为人”的道理,而这道理能教出几分,能学得几分,就不得而知咯。
左青一脸和煦的微笑,注视着这位在他而言,也称得上“少年老成”的小太监了。小太监在左青的注视下,眼底终于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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