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赶考(五)()
此刻竹轩内,文才比拼的台子上只剩下了五个学子。一炷香燃尽后,那个哥儿才重新上台。他的身后几个下人搬着桌子带着笔墨纸砚来到台上一一摆放好,刚好摆下了五张,之后才全部退了下去。
哥儿微微一笑:“现在,就请留在台上的几位公子,先将你们作好的诗写下来。”
五人也不客气,各自寻了一张桌子,盘腿坐下之后,磨了墨,摊开宣纸就开始挥毫。速度快的几乎是一气呵成很快就已经完成了,速度慢的一边写着一边还在斟酌字句,倒也没让人等得太久,没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全部完成。
那哥儿看几人都已经完成,笑眯了眼睛:“好,既然几位公子都已经写完,那么就从左边这位公子开始,将你的诗作展示给大家吧。”
左边的第一位正是钟亦文他们这一桌上去的张杜枫。钟亦文他们都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张杜枫的诗作。
离得近的一桌人,等着张杜枫展开宣纸,就高声读了出来:“竹生荒野外,梢云耸百寻。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好!”
张杜枫的这首诗真的不错,简洁明了,寓意明显,中规中矩的同时却能够让人产生共鸣。诗一读完,下面叫好的人不少,也算是给竹轩开了一个好头,虽然不至于赢来满堂喝彩,却也不能算差。钟亦文他们自然是叫好声最响亮的,其实不管张杜枫会作出什么样的诗,他们必定会捧场叫好,幸好不算让他们失望。
田平最直接:“张兄还真的是藏拙了,这首诗写的真的不差。不知道白景卿会怎么样?”
接下来公布的三人的诗作都不算出彩,想要在一炷香内做出什么好诗本来就不容易,这三人也就是勉强作了出来,离“好”一字还差得有点远。三人也知道自己这首诗的好坏,所以看到叫好的基本都是自己的一桌的朋友,也没有太恼。
这最后一位公布的就是钟亦文他们非常期待的白景卿。
白景卿倒也干脆,不用别人帮忙,直接自己就将诗给读出来了,看来真的是很有自信:“此君林下静无尘,苗裔生来便逸群。头角崭然圆玉峙,养成直节要凌云。”
此诗刚读完前两句的时候,不少人就已经开始皱眉觉得不太妥。等四句读完,整个竹轩内立刻一片安静。
钟亦文他们真的是非常惊讶。侯文昌和田平两人的表情最直接,一脸的不敢置信。常乐和吴远安两人嘴巴张了张又合上,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管他们认不认识白景卿,现在都只有一个感觉——震惊。
这估计还是竹轩举办了这么多年的文才比拼以来,第一次遇上这么冷场的时候。连自己同桌过来的朋友都没胆子帮你叫好,这是要多让人不待见啊。最夸张的还是白景卿的这首诗,这是要逆天啊!又是逸群,又是头角展露的,还要凌云,这人是多有自信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出来。
钟亦文自以为自己算是一个骄傲不知谦虚为何物的人,但是那也是在自己熟悉的人像是秦非他们面前大言不惭的讲讲。这白景卿就更厉害了,居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炫耀一般的作出这样的一首诗出来。就算到了乡试结束,他真的一举夺得解元的名头,也不能当众拿出这样的一首诗出来吧。更何况,这乡试还没开始呢。若今日白景卿恃才傲物的名声一传出去,谁知道这次他还能不能中榜。
竹轩内主持今日文才比拼的哥儿,大眼睛瞪得更大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出来,让整个竹轩头回在宾客满座的时候,如此安静一回。
就在这个时候,钟亦文突然站了起来。所有人一听见动静,立刻转头看向他这里,估计谁都不知道钟亦文想要干什么吧!
台上的几人特别是那个哥儿表现的更加明显,只差是眼泪汪汪的看着钟亦文。
钟亦文拱手向台上几人行了一礼:“今日有幸在此听到众多咏竹的诗篇,我是有感而生。不过在下也没有把握作出什么旷世佳作。倒是,欲将家中长辈所作的一首竹诗吟诵一遍,供各位品评一回。能否借纸笔一用?”
哥儿眼中带着欢喜,却淡定的点头:“可以。还请公子上台来用吧!”
钟亦文顿了一下,真心有点不想上台,但话已经说了,只能叹气,慢慢的走向竹轩中央的台子上。
田平吴远安四人却是面面相觑,钟亦文不爱在外面展露才华他们几个最清楚不过,就是他们几个没未曾真正见识过钟亦文的学识。但今日钟亦文如此多管闲事了一回,却是他们怎么也想不通的。更何况,钟亦文并不是自己去作诗,而是拿家中长辈的诗出来,这个不免让人觉得,太奇怪了吧!
钟亦文走上台之后,也不客气,直接对着白景卿微微一笑:“这位兄台,请容我用一下你的桌台。”
钟亦文如此示好的一面,让白景卿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钟亦文也没有坐下,直接从桌上拿了宣纸展开,让两个下人帮忙一左一右拉开,随后自己选了一支最大号的毛笔,沾了墨水,面对宣纸背朝着台下,竟是准备直接站立书写。若不是对自己的书法有一定的信心,估计没有人敢如此大胆,直接像钟亦文这样做的。
下面的议论声多了一些,倒是不再像先前那么安静。钟亦文就在这一片议论声中,挥毫泼墨,速度极快的留下“竹石”二字,随后前两句诗也是一刻都没有停顿跃然于纸上。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离得最近的人几乎是在钟亦文落笔之后,就一字一顿的将诗念了出来。虽然没有人当场叫好,只是就这两句,已经让不少人收起了轻视之心。原本那些准备看好戏的人,也不敢再随意猜测。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好!好诗,好诗,好诗!”一个学子几乎在刚听完这诗之后就起身鼓掌叫好。随后,竹轩内像是彻底被炸开了锅,叫好声一片,彻底一扫刚刚的尴尬气氛。
白景卿愣愣的看着钟亦文刚刚写完的诗句,从头到尾小声的念了一遍:“《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钟亦文站在离白景卿的不远处,自然将白景卿的行为看得清清楚楚,立刻笑了起来。
钟亦文觉得自己有一个很不好的毛病,就是爱才惜才。看到合自己心意的人就会忍不住的想要多管闲事,帮上一把。之前的何江海是这样,陈一诺更是如此,包括后来的钟亦朗,钟亦文不爱多事,偏偏会在人才这上面屡屡没有原则。如同今日这事也是一样。
原本钟亦文刚听到白景卿的诗,和大家的反应一样,觉得这个人很狂,而且恃才傲物。但看到白景卿站在台上表情平淡,既没有狂浪的举止也没有为自己辩白一句,钟亦文就发现这个人的矛盾。他的眼神很清明,只是情绪很矛盾,所以才会作出这样的一首诗出来。联系到侯文昌田平他们对他的评价,想到这人已经传到青州来的名声,钟亦文不禁联想到了自己的原身。
捧杀!
这是州府钟家陈氏那个老东西对原身所做的事,今日倒是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就是不知道想要如此捧杀白景卿的又是哪一位。
白景卿比钟亦文的原身聪明,他已经发现自己是在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随时可能名誉尽毁不说,只怕还会遇上更大的麻烦。所以,今日,白景卿才会铤而走险,在竹轩作了这样的一首诗出来。他这首诗,并不是像别人所理解的那样,是在借竹来暗喻自己。而是站在其他人的角度,讲述了一回别人眼中所看到的白景卿是什么样的。那些逸群也好,崭露头角也罢,甚至是凌云那些,不正是别人所知道的白景卿吗?他也是想要由这首诗来改变其他人都他的看法,即使是负面的也是形势所逼,这或许就是他的无奈跟矛盾吧,读书人谁不爱惜自己的名声。
钟亦文能够理解白景卿的感觉,所以才当众将自己以前最喜欢的一首诗写下来,说是家中长辈所作,也只是不愿做个欺世盗名之人罢了。他的这首诗实则是在鼓励白景卿,坚持自己所坚持的,即使面对任何困难,也要坚持好自己的本心,绝不能轻易放弃。
白景卿听懂了钟亦文的意思,这便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不过,钟亦文没有想到的是,今日竹轩的事情一传出去,没过多久他就多了一个“竹君子”的雅号。虽然钟亦文有说过,这首诗是家中长辈所作,但传播出来却是在他这边,加上这天在竹轩钟亦文一身青衣衬托精致容颜,“竹君子”一名当之无愧。
第41章 畅言(一)()
清早,阿棋和阿墨刚刚将早饭端到桌子放好,昨晚再次辛苦了半宿的秦非还没起床,这边,钟家的大门就已经被人敲的嘭嘭响。还在洗漱的钟亦文,一听见这声音就知道是吴远安他们几个到了。等大方开了门,果然进来的是吴远安他们三人。
昨日在竹轩散了的时候,田平就表示明日不会跟他们一起去明月楼,那边张杜枫也表示自己会单独过去。所以这一早上门的才会是吴远安、常乐和侯文昌三人。
“三位,用餐了没有?不如一起过来再吃一点?”钟亦文大方的邀请他们一起吃早饭。阿棋阿墨立刻机灵的重新去送了几碗上来。
常乐哈哈大笑:“果然不吃早饭来钟兄这儿是对的,我就不客气啦!”
常乐这边还说着,那边吴远安已经自觉的坐了下来,说了声谢谢就吃了起来,一点没当自己是外人。他们两个经常来钟亦文家中温书,所以关系不错,自然也随便很多,没有那么多的虚礼。
侯文昌还想说点什么。钟亦文直接开始催促:“侯兄,还是赶紧吃吧,时间不多,可不要浪费时间。”
侯文昌这么一听,当下也没得说的,干脆的坐下来吃饭。他算是知道,和钟亦文相处,那些繁文缛节根本没什么必要,直接就好。像吴远安这样的就是早早知道了钟亦文的脾气,一点也不会客气。常乐虽然也看得出来钟亦文的为人脾气,但终究不如吴远安那么自然随便。
四人也不再多话,吃完饭,直奔明月楼而去。
明月楼其实并不是什么公共的地方,而是青州这边一个书香世家的私宅,位于青州州府城外的一片碧波浩渺的绿水湖上。明月楼建在湖心小岛上,四周都是依着中心楼所建的水榭楼阁,以木制小桥相连。满月的时候,圆月从湖面升起,整片建筑都像是在明月之中,因此得名明月楼。
钟亦文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学子在明月楼外徘徊。有的是在等人,有的则是在等机会。明月楼这次的活动声势浩大,几乎所有的学子都知晓,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钟亦文他们这般幸运能够有机会拿到名帖,所以就有不少人等在门口,希望能够被哪位贵人看上给带着进去,虽然这样的机会真的很渺茫。
钟亦文他们没有在外面停留,直接拿出名帖给了下人,很快就被人领着到了安排给他们的位置,是在一个单独的水榭内,里面安排了四桌,他们四人一桌。这里离明月楼中央的位置有点距离,但也不是特别的靠后,基本算是中间靠后一点的位置。四人一看这位置,还算满意,毕竟若没有田平,他们就和外面那些人一样,连进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进来的时候,水榭内已经有两桌人已经先到了。那两桌人都很客气的起身和钟亦文他们互相见了礼,又稍稍套了几句几乎,这才中心坐下。
那两桌八人都是青州这边一个书院出来的,不是什么出名的大书院,几人和钟亦文他们差不多,都是一群无名之辈,碰巧有机会才能过来。
最后进来的一桌四个人,却让钟亦文他们笑了起来。
“哎哎哎,钟兄原来你们四人也在这里,实在是太巧了!”田平兴奋的红了一张脸,不得介绍什么就先跑过来打招呼。
可不是,最后四人居然有一个是田平。吴远安,常乐和侯文昌也是乐得不行,倒是一点也没有发现和田平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熟人,正是昨日在竹轩刚刚见到过的白景卿。
白景卿倒是与昨日看到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区别,看见钟亦文的时候,非常自然的点头行了一个礼。等到前面的三桌和后面四人见了礼之后,吴远安他们三人才看见白景卿,虽然白景卿不一定看到他们三人昨日也在竹轩,但三人还是有一点尴尬。不过,幸好白景卿也不在意,行了一个礼之后就坐了下来。
众人全部入座,田平就直接多了,舍了他原本的位置,硬是要和钟亦文他们挤到一桌,偏偏还让人说不出什么不对。钟亦文他们也就任由他胡闹了。
“那边是不是张兄?”侯文昌突然指着离他们不算太远的一个水榭询问。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钟亦文他们的注意,田平站起来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哎,还真是张兄?我们要不要叫他一声?”
“不用了吧!”常乐第一个反对,“那么远,还有这么多人,叫他的话会不会很丢脸?更何况,张兄看上去和他身边的人交流的不错,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
可不是,张杜枫现在可是满脸的笑意,时不时哈哈大笑,和身边的几人交流起来是再顺畅不过,比和他们几个一起的时候笑容还要多。这个样子,自然让常乐他们有点不喜,也不想去丢这个脸。
田平一看也明了,点点头,坐了下来:“好吧!”
吴远安却凑到了钟亦文的身边,压低声音:“张兄身边的一位,似乎是州府钟家钟三爷的爱子钟亦斌吧?”
钟亦文无奈的转头看着吴远安,那表情再明确不过,那人的确是他的好堂弟钟亦斌。
看到钟亦斌如今的模样,钟亦文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他阿么害人又讹诈最后还入狱被休的阴影中走出来的。现在看来,他还真的是有点小看了他的这个堂弟,居然不到半年就恢复了,还来参加今年的乡试,如今脸上一点阴霾都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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