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对!我若不给您面子,这会儿就不会见您。我此刻是家主,您在外边打着程家名头捞银子,有没有给我面子?咱们的产业?你确定?你确定里边有我的份?有我多少?
还有,到了此刻,怎么挽回损失?是继续打着程家名头强买强卖,拖延款项,还是赖掉人工?又或是将那些半成品强行修改,弄出些半成不成,半次不次的东西来?就像这个?”
程紫玉从茶具上拿了只茶宠出来,滚到了程睿跟前。
“我若没记错,这个原型是三四个月前我随手捏的,当时我不满意,认为有好几个瑕疵,便丢了。可它却被批量产出,摆到了恒来精品内室的货架上。您怎么解释?”
程紫玉双眼如炬,叫程睿无所遁形。
制陶艺人和卖家们为了保护自己的作品,一般对同行都很敏感,所以好东西都在内室精品区里摆着。若没有卖家的应允,外人压根就进不去。
昨日趁着恒来乱糟糟,她便随着人流进去了。结果恒来的内里不但布局和程家馆相像,就连许多货品也有些异曲同工。
她当时就知晓,这家恒来只怕的确姓的是程。
“这两年我报废掉的不少东西和图纸,昨日竟然都在你的恒来瞧见了类似款。这茶宠只是其中之一。若不是我亲眼去瞧了,谁又能想到恒来对我和程家的货品竟能达到如此融会贯通的境界!
是金玉干的,是不是?”
这才能解释金玉的大笔积蓄。
若是没人帮她,就凭她单枪匹马的小丫头,很难积累财富。
父亲程睿常年在外跑商,只怕在这恒来上花的心思也不少。他只需随手从程家的买卖里,漏点到他的恒来,便足够恒来日新月异地快速发展了。
而金玉技艺不错,一边在自己身边学手艺,一边将紫翌轩的东西往外漏,这对父女一个在外一个在内,还当真是合作无间!
哈,恐怕这也是他急吼吼将金玉解救出来的一个原因吧?
毕竟金玉只有在自己的身边,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这同时也解释了,为何金玉受制矿场时也能收到父亲回来的消息。因为这消息不是金玉打听到的,而是父亲的人主动漏给金玉的!
程紫玉忍不住嗤笑起来。
上一世的金玉学了自己九成技,在紫翌轩乃至整个程府都有不小的权利,想来也给父亲挣了不少银子。可最后的关键时刻,金玉对待这个好父亲却并未手下留情。程睿这个亲爹,一样是下场惨烈!
而父亲对待金玉,情再深,也同样掺杂了不少的利益成分。
所以,这羡煞人的父女情深也未必值得自己与红玉眼红……
程紫玉忍不住自嘲,这是不是值得欣慰?
“金玉过得不易,你别为难她!”
程睿来了这么一句。“她没有娘,身份又永远没法一正。甚至连婚事都未必能落得一个好。她什么都没有,唯一能仰仗的就是我!”
程睿这话分明说得在理,可他被程紫玉盯着,却再次不自在起来。
程紫玉嗤笑过后,索性自顾自喝起茶来。
今日,她总算是彻底了解了她的父亲。
她听懂了!
在他看来,金玉什么都没有,正因为金玉唯一的仰仗就是他,所以他才那么放心金玉。对他来说,金玉最不可能危害和威胁到他的利益,反而是能为他所用的棋子!金玉除了听话,压根没有反抗的资本!
不像她,不像红玉,不像不听话的哥哥们!
也不知上一世,当他在最后时刻被金玉拿捏住时,是如何的震惊和痛苦!
“你怎么确认,金玉是你亲生的?”
程紫玉并未回应程睿。“恕我直言,都说女孩像爹,金玉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不过或者,她是随了她娘吧?”
她暗暗打量程睿,见他那张脸果然一瞬间耷拉了下来。
她才没心思和时间去验证金玉是不是程家血统。不管是不是,金玉都绝对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是蛇蝎心肠的毒物,是必须要除掉的毒蛇!
所以她这么一问,就只是简单给她爹心头埋根刺。
金玉与廖氏,除了那副高高又刻薄的颧骨外,事实一点都不像!她看得出,她的老子自然也看得出。
“这话肯定经常有人说吧?不过您精明,肯定早就暗查过了。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您被绿……”
“程紫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了!”
程睿再忍不住了,倏地起身,手指女儿。
“你赶紧的,赶紧收手!”
“然后呢?那家恒来,你还要做下去?你就那么缺银子!”
不过话一出口,程紫玉忍不住哼笑,可不是缺银吗?
廖氏几十年的积蓄,从银票到首饰被自己搜刮了一空,金玉藏被子里的两千两又到了自己这儿!这老爹回府后一直在给金玉母女擦屁股,又用了不少银子。
只怕正因如此,才逼得他狗急跳墙地着急使了下三滥之道去弄订单,弄银子,这才惹出了这次事端。
而此刻为了这单货,为了抢占市场,为了卖个新鲜价,他太急躁了!他一口气便又垫了上千两银子进去。他的银子只怕周转更困难了。
加上恒来面临退货,需承担损失之余,还可能面临其他买卖没法交货而造成的赔偿。他的确是山穷水尽了。
……
第一五七章 白眼狼否()
程紫玉一脸严肃。
“恒来别做了!你是我爹,再怎么样,我也会养你!你要多少银子一个月,报个数,只要不过分,我都给你!甚至那个廖氏,我也不会饿着冻着她!至于金玉,我可以按我姐的标准给她……”
“你个逆女!”
程睿终于拍案而起。
他以前看老爷子眼色,后来看何氏眼色,他正是不愿老了还要看女儿眼色过日子才走了此刻这步棋。二弟三弟都能风生水起,为何就他不能!若只能低三下气,那日子还有什么劲儿!
“如果我偏要做呢?我此刻以你爹的身份告诉你,恒来我必须做下去!你爹对你就这么一个要求,那么你帮是不帮?”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可以拿父亲的身份要求我,但我却不仅仅是你女儿!我必须对家族负责!恒来多行不义,我帮不了!”
“好,好,好!你连爹都不放在眼里,你还能养你爹?你宁可拿了肥肉塞到你三叔嘴里,也不愿留下一口肉渣子给你爹,算我白养了你十几年!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你如何对得起……”
“父亲回去吧,早晚你会知道,我是为了你好!我是不是白眼狼,你也终究会看清的!此刻多说无益!来人,送客!”
“……”程睿气绝。“紫玉!紫玉!”
程紫玉决心已下,转身便回了内室。她这个爹固执,她与他再如何废话,他此刻也不会回心转意。
程睿急追,却叫婆子们挡住,又被没面子地请离。
他火冒三丈,一把抓起了桌上的紫泥茶壶。
“大老爷可慎重!”婆子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这只壶是老太爷十年前亲手捏造泡茶喝的。您瞧好了,这壶被茶水滋养了十年,周身光泽柔和顺滑,内里茶香沁体,全都是老太爷精心养护的效果。去岁金陵的司马老爷出价一千两,老太爷都没卖。老太爷的一番心血,您可千万小心手滑!”
程睿本打算向着程紫玉离开的方向,将壶砸个粉碎的手顿时颤了起来。
老头子他不敢得罪,女儿不惧于得罪他,就连奴才们也不把他放眼里,他这个大老爷当真是窝囊!
可这些猖狂的奴才,他也不敢打!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掀开了手中壶盖,将里边的茶水茶叶一股脑泼到了那个开口的婆子脸上。
“一个奴才,还敢阴阳怪气把屎盆子扣过来?这会儿老子还真就手抖了,有本事的,去跟程紫玉告状啊!就说老子故意打了你,泼了你,打算砸了这只壶!去啊!”
那婆子知晓程睿还想找程紫玉挽回局面,于是她面色不改,依旧客气地带笑伸出了手引向了门外……
程睿骂骂咧咧又折腾了一阵,却只能拿屋外的竹桌竹椅出个气,最终还是被“请”下了山……
屋内程紫玉正吩咐着丫头。
“回去跟我娘还有三叔都说一声,我爹要是去借银子,超过五百两就说没有,不不,超过二百两就不借!”
“是,但老爷会不会跟别人借?”丫鬟弱弱问着。
“不会!此刻我二叔帮不了他,他只可能跟我娘或是三叔开口。”
“为何?”
“因为他需要银子是想着去周转和挽回,但只有亲人的银子可以赖,可以拖,可以不用付出额外的利息。所以我一点不担心他会去外边或是高利贷那儿借,那得要付利钱,他不会!而且这种事待到祖父回来,不出三天就会知晓。我爹没那胆!”
……
程紫玉一心要恒来完蛋。
催款大军很快便愈加壮大。
不少被赊了原料的供货商也闻讯赶来,到最后,就连恒来自己的伙计帮工也坐不住了……
程紫玉当然知晓程睿偷偷带了不少礼去了一趟王家,以期找魏知县帮忙。
可她一点不急。
果然,王家邀了魏知县回府叙旧,却叫魏知县推了。非但如此,就连王老夫人也没回王家。
程紫玉早猜到了。
若是往常,程睿的这个面子魏知县一定会给。这种事拖一拖,压一压,风波过了,慢慢解决就是了。
可此刻偏就非比往常!
朱常安既然自揭身份见过了魏知县,那他势必也将圣上太后不日将会南下做寿的消息透露了出去给魏知县做准备。
眼见时间越来越近,作为即将面圣的地方官,魏知县要做的事太多,而他最忌惮的,就是一个“乱”字!
他迫不及待需要他的辖区内百姓们安居乐业,一切都欣欣向荣,至少表面上必须是!
所以,面对此刻突生的乱子,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和最高的效率压下去,还得解决好了,得到万民的一个“好”字。
就这样,官府那里,程紫玉连个照面都没打,官府便站在了“万民”的角度,快速开始解决起了这桩纠纷。
由于恒来自亏了名声,所以按着文书,买家的退货属于合理行为,连违约银两都不用付。这么一来,即便官府驳回了些不合理的索赔,但恒来依旧要一口气退还大量定金回去。
然而恒来账面上的银子都已投入得差不多,一下子压根捧不出大笔银钱。
纵然程睿全力以赴,也未能阻止恒来的倒下。
偏程睿见篓子越来越大,越发不敢出面,唯有将掌柜顶去了最前面。
于是,恒来的铺子在官府的主持下被暂时封上了,勒令那掌柜在一个月内退还欠款和货款。若到时不能完成,将会直接将恒来的铺子卖出抵债……
一时间,大快人心!
制陶圈子里,不少人知晓嚣张霸道的恒来幕后老板姓程,这次程紫玉不计家族私利,站在了公平公道的立场上帮助了小卖家,这颇有几分大义灭亲的味道,令得不少人刮目相看。
而昌氏感恩于程紫玉,更将这次程紫玉报一茶之恩而帮忙修图,最后主持公道的善举宣扬了出去……。。
一开始还有人质疑昌氏乃程紫玉私人产业。可当了解到昌氏的规模家底和其左右邻居的作证后,这样的臆想也渐渐下去了。
而后昌氏以程紫玉的名头一口气捐出了不少银子修庙积福,这才叫所有人信服。
这么一个小事端,倒叫程紫玉在荆溪陶业的声名更甚了。
而这事刚一处理完,那厢两江衙门已经就高家案件开审了。
……
第一五八章 一模一样()
不出程紫玉所料,高晞的案件直接惊动了朝廷。
事情闹太大,又牵扯到了一路衙门,想遮掩遮不住,想封口也封不了,地方衙门自然不敢往身上背,唯有往上报。
朝廷的批复快速又坚决:严惩不贷,一网打尽!
对待私盐或是火药这样的违禁品,朝廷的态度素来都是不容置疑的。本着宁错不漏的原则,案件未开始,高家便已注定完蛋。
有了上边的指令,两江衙门的行动速度果决又效率。
货物有问题却未被查检出,扬州码头衙门第一个要被追责。
彻查过程中,很快便查到了高家对码头衙门的打点。顺藤摸瓜一下又扒出,有位官员收受了贿赂。
那官员受审中嚎啕大哭,表示因着高家咬定官盐的交货期将至,为了节省时间才临检时减了几个步骤,他并不知高家作为朝廷指定的盐商也会搞小动作……
然而解释无用,扬州衙门一下子不少人被撤职或被降职。
与此同时,那些高晞船只停留过的临检口岸也都被彻查。
当然,得过打点或好处的口岸不少,他们被抓到小辫子也属咎由自取,一众口岸或被处罚,或被换血,人人自危的同时也令得风气顿时一清……
江西几路衙门这次首当其冲,他们对高家早已恨之入骨。
在他们看来,若不是因着高晞在偷运禁物的同时还打了程紫玉的主意,那么这次的祸事将远不止这么简单。
若不是高家为了对程紫玉出手而将船开到了江上,若不是正好过节江面没什么船,若不是那一片江面上没有桥梁……
那么,该是何等损失,将害了多少人命。
他们衙门又将背负多少责任!
须知,当日的码头上还停了不少油船和煤船……
当然,他们的恨更是来自于高家在案发当晚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弄出了人命又毒哑了一众证人。
为此,这次案件结束后,他们必定还要因着监守不利而被多追责一次!
如此无妄之灾使得他们在案件审理的过程中,更不遗余力地将高家往死里踩……
高家那些人证早已招了个彻彻底底,除了先前的零碎,他们甚至连:在扬州时,白天船工装载完大船后,还有另一批人又将一些不知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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