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张脸顿时涨了个血红。
看向李纯,其人正低头垂目淡定喝茶,犹若未见,态度分明!
如此奇耻大辱,几个随从也是气红了眼,想要开口,想要相挡,却都被万铭扬拦住了。
一个丫头敢这么嚣张,李纯敢当作护着,显然已经表明了立场。李纯既然揽下了这事,那他的态度便是皇帝的态度。万铭扬此刻有求于李纯,哪怕就只为让李纯为程紫玉出口气,他也不得不忍着。
他此行还身负重任,再不容有失了。更不提他的家人还都在李纯手上。
另外,万铭扬很清楚,李纯还在等他把柄。他要是敢闹敢动手,李纯就敢扣下他……这口气,他吞不下也得吞!
“这位姑娘,一枚玉而已,不用赔了!”他赔笑着挨下了一只小元宝。
“那可不成,我们郡主一向教导我们做人要正直!要行得正坐得端,晚上才能睡得着!您的玉虽然是因为您自个儿的问题才没接着,但我这个做奴才的大气。宁可错了赔偿,也不能偷鸡摸狗,做那丢人现眼之事!”
入画口舌伶俐,说话间又砸了好几个。
见万二屁都不敢放一个,入画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一荷包的银锞子砸出去,万铭扬的额头已是高高鼓起。眼角也被砸肿,有些充血。狼狈极了。
“还不够呀?要说您也算是个款爷了,怎么那么贪心呢?”
想到昨日死伤,入画尤不解气,索性连自己的钱袋子也解了下来,“给你,给你,都给你!”
她的钱袋子是平常跟在程紫玉身边打赏用的,所以里边大都是铜钱和小颗碎银,这沉甸甸的甩出去,酸爽又解气!
前走一步,打开口袋,一股脑就往正前方抛抖了出去……
丁零当啷……
一枚枚带着耻辱的铜板从万铭扬头上往下坠。
万铭扬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不少角落里,一串串笑声和窃窃私语声,更让他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够也没法,没了哈!”
入画将两只钱袋子底朝天地抖了抖。想了想,她又把腰上自个儿荷包里的银钱也一道砸了出去。
“这下一个铜板都没了!我是个实在人,既然已经赔了钱,那您与我们郡主就两清了!从商的,还是要老实些,你可别想讹我!”
“怎么跟万二爷说话呢!”李纯这才冲入画喝了一声。“赶紧进去面壁思过!今晚不许吃饭!”
“是!”入画很老实,赶紧小跑着进屋。
转身后,她还能听见李纯笑到“二爷,这丫头性子直,手脚也毛躁,既然已经罚了,您可不能放在心上,千万不能与她置气啊,郡主习惯了她伺候,她若出了什么意外,可得唯你是问。”
万铭扬气得嘴歪,却唯有连道不敢。
“是不是这些银子不够?”
李纯笑得毫无温度。“否则您怎么不捡起来呢?流风,还不找个布袋子给二爷接着银子?”……
入画一路小跑笑着进屋。
“入画,做得好!”
程紫玉“病重”,不便出面,只能在窗口干巴巴看戏。
“赏你的!”程紫玉直接给了她一张银票。
“一百两?”入画双眼放光。“我造了这么多银子,您还给赏?还给这么多?”
“给!一会儿你男主子还得赏你!让他给你双份的!”
“主子威武!”
“你男主子,要发财了!”
程紫玉笑着看窗外,万铭扬在李纯的压迫下,正咬牙一脸恨恨带着他的人躬身捡钱。
“这儿还有几枚。”李纯盯着万铭扬,手指了身前茶桌下方。“捡起来!”
这会儿的万铭扬风度全无,一张脸比烤猪还油亮,却唯有躬身往桌下钻去……
。
第四四九章 能坑死他()
李纯出手从不含糊,不管是早有准备,或是随机应变,他都能处理地恰到好处。
来之前的万铭扬只怕死也想不到,他酝酿的掏心挖肺大戏压根没有用武之地……
就如昨日的万铭扬也绝对想不到,昨日就是万家从兴盛走向没落的分界。
人心不足,一天的功夫,便足以让一个积累了几代人心血的大厦倾塌。
程紫玉勾了唇,被砸被辱难堪?
才刚刚开始呢!
入画笑得直不起腰,富甲一方的江南大首富正窝囊捡钱,这脸打得啪啪响,里里外外都打透了,如此丢人现眼,明日就该传遍整个江南了吧?
“啧啧,怪道有钱的都喜欢拿钱砸人,原来这么爽快!姑娘,奴婢可一战成名了,拿银子砸了万首富的丫头,将万众瞩目吧?回去后奴婢要好好将今日风光给知书她们显摆一番。哼哼,今后奴婢走出去怕没人不识了,您可不能嫌我丢人。不过姑娘,那些贵女后妃会不会因此我的鄙陋轻视了您?”
“你放心,你那么厉害,我走哪儿都带着你。至于鄙视或轻视,无所谓,我也不在意她们。”
因着商女和艺人身份,前世今生的程紫玉明里暗里没少被人嘲笑。那种鄙视一直都在,并不会因着她曾经的王妃身份,此刻的郡主身份或将来将军夫人身份而改变。
而她也早已学会昂首挺胸去接受,她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亲手挣来的,比那些依附家族之人强多了。她又焉有自卑之理?
再说那些人十个里有八个都假惺惺带着目的,她原本也不打算深交。有那时间,她还不如和泥矿打交道。尤其将来跟了李纯之后,李纯的身份立场摆在那儿,她自然要和李纯一样的态度,不冷不热淡如水才好。入画今日表现,她很喜欢,李纯更将满意……
“姑娘,奴婢……得罪了那位,会不会被杀了泄恨?”入画瞧见万铭扬正在钻桌子,开始发慌了。
“这会儿才知道怕是不是太晚了?”
程紫玉乐了,笑着拉了她的手。
“你放心,你都说了一战成名,万千瞩目,你的名气越大,越没人敢动你。李纯话撂那儿了,万铭扬没必要为了泄恨惹上是非。你时时跟着我,谁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今日李纯强势护着你,他这个态度摆出来后,以后不但没人敢动你,还没人敢惹你……”
“那奴婢岂不是很厉害?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拿了鸡毛当令箭了?以后奴婢去厨房端菜,是不是就能分鸡腿了?”
“出息了!”程紫玉笑得肚子疼。在扬州时,入画几个奴才被人瞧不起,有次端菜,厨房竟只给了一大碗鸡脖子。而王玥家的香儿分到的却是鸡胸和鸡腿,从此这丫头就对伙食虎视眈眈的……
“你别高兴太早,我还没说完。你惹了个霸道名声,是没人敢惹你,但只怕也会有碍你婚事。”
“那不怕!也不着急,再说了,以后奴婢要跟您入京的,大不了就不嫁了。奴婢给您作伴!”
程紫玉想到这事就心酸。
前世的入画也是这般,她和知书两个跟着自己,执意不肯成婚,最终连性命都耗了。
“你真想跟我入京吗?背井离乡的日子,并不一定会开心。”
“您怎么说这种话?奴婢都跟您多少年了?奴婢不去,谁给您画图纸?谁和您说知心话?奴婢这些年所有开心的日子都是跟在您身边的。离开您,奴婢才不知那日子怎么继续。不管,反正您去哪儿都不能丢下奴婢。男主子不是说将来还得回荆溪做上门女婿吗?那就不算背井离乡,只当是出游了。”
“入画,不管如何,我一定会给你安排一门好亲事。”
“不急不急!您瞧瞧……”
入画瞅着那张银票呵呵乐。“这么大的面额,您和男主子都那么阔绰,您要是一脚把我踢开就不厚道了。奴婢跟着您两位攒点银子,将来回荆溪就是衣锦还乡的富婆了。嫁人什么的,还不如银票来的实在!”
入画一双眼晶亮,透着满满兴奋。
“男主子要发财吗?您的意思是,万铭扬会给男主子送银子?”
“你男主子就那么笨?万铭扬送的银子他会随便收?”
“也是。男主子英明神武,高明利落,是上天入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大英雄,自然不会收那种来历不明的臭钱!”入画一脸狗腿,表情生动。
“这话一会儿你自己跟他说去!”
程紫玉忍不住又要笑。入画这是惦记上她刚刚提到双份银票那事了。
“你把他说高兴了,指不定给你三倍的呢。”
“那不成,奴婢可不敢!”
“怂样!刚刚胆不是挺肥?”
“那不一样,刚刚是为了一致对外,奴婢这小命还要靠爷这大佛罩着,千万不能让大佛反感了。”
那丫头把银票小心翼翼藏进衣兜。
“姑娘,男主子会如何处置万铭扬?”
程紫玉笑看外边狼狈的万二。
“不知。他这会儿恨不得将万铭扬挫骨扬灰,哪怕是拿银子砸脸,他也不乐意。他一个铜板都不会给。所以他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一刀砍到骨子里!你男主子只要愿意,能坑死那姓万的!”
……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李纯一心泄恨,给万铭扬找的布袋子是院里洒扫婆子装落叶用的,不但脏黑,还带了不少泥点子。
万铭扬“忍辱负重”,连个不字都不敢说,连让关上院门都不敢提,更不论反抗了。
他很清楚,在让李纯先出完这口气之前,他不但没有谈判的可能,就连自辩的机会都没有。而若在这儿被赶出去,他就功亏一篑了。
要他蹲地捡?行!
要他拿下人用的脏兜?也行!
要他钻桌子?有心折辱他?呵呵,行!
他也做!
万铭扬掀开桌布,蹲身探入……
果然,铜板?
什么都没有!
“找到了吗?”李纯的靴子准确找到了他的手,狠狠一脚踩了上去。
万铭扬轻轻一声嘶,随后猛一抽气……
“找到了。这里的确好几枚铜板,还是李将军观察入微,万二这就捡起来。”
万铭扬乖乖没动,全凭李纯撒气。
李纯哼了一声,这厮越是这么识趣会看眼色,他便越是厌恶这般小人。他足下用劲儿,随后一搓。
细微的咔嚓,只有李纯和万二能感受到……
万铭扬刚刚还烧红的脸顿时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襟,布满了额头。
“将军,您脚下还踩了一枚,能不能劳烦您抬一下脚?”
“自然。”
李纯抬脚,足尖一提,迅速往外一推……
那个瞬间的万铭扬猝不及防吓一跳,下意识去拉了桌布……
被踹得一屁股坐地的同时,一桌子的茶具碎了满地。
万二傻眼,李纯顿时黑了脸拍案而起。
“万铭扬,你这是何意!”
李纯冷笑。“你该不是有意报复吧?我的丫鬟不小心摔碎了您的玉,您心里不舒坦,便要我连茶都喝不成?”
李纯气哼哼地一甩袖子,一边正烧水的铜壶飞了出去……
万二吓得赶紧掩面躲开,抬袖去挡。
大半壶几乎烧开的热水都被泼到了他的手臂,他疼痛想嚎,却只敢低声哼哼。
他一下下甩着手,从手指到小臂全都烫红起了泡。
而这片烫伤更是恰到好处盖掉了李纯踩踏留下的伤……
万铭扬的随从吓极,赶紧上去照应。
“畜生!”万铭扬却顾不得处理伤口,先一个巴掌扇去了手下脸上。“毛毛躁躁成何体统!瞧瞧你,打翻了将军的水壶,还不去请将军网开一面!”
万铭扬强忍手指骨伤和烫伤,与手下一道低声下气求了起来。
“将军息怒!万二年纪大了,先前没能接住姑娘递来的玉,刚刚膝头一软便手抖了。这两次都是万二之错。既不关刚刚那位姑娘之事,也绝对没有为难将军之意。都是误会啊!多少银子,万二补上!还有,就如昨日郡主那事,也是误会。将军大人有大量,还请给万二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还不快给万二爷上药!”李纯转身就进了屋里。
“是!”
院外众人被驱散,万铭扬终于跟着李纯进了屋……
“李将军,昨日之事,万二冤枉。万二被许家胁迫……”
“先等一等!说这事之前,你还是先把该做之事做了。”
李纯翘腿在万铭扬跟前坐下。
“郡主说了,她与你桥归桥,路归路,这是郡主的院子,但您刚刚损毁了不少东西啊!郡主用的,都是好的,精的,贵的,你懂我意思吧?”
“是!”
万铭扬从脸到手再到心都在抽抽。他打碎的就是最普通的茶具,但李纯言外之意是说刚刚碎一地的那些都是古董精品,是在逼着他赔。
他不是不舍得,而是如此这般,这名目不对啊。
李纯若肯收银子,是他巴不得的!
但李纯索要地理直气壮,反倒是他没了道理。如此这般,这银子捧出去和打水漂有何区别?他岂不是成了冤大头?他花了银子却没有意义!
马上有丫鬟上来报了损耗总数:一酒壶,一茶壶,三只茶宠,一副茶具,一只茶叶罐,一盒子御赐的茶叶,一茶盘和一茶荷……
在李纯的紧盯下,又是深吸了一口气的万铭扬捧出了厚厚一沓子银票做补偿。
李纯的人接过,拿去一边细细查点了一番。
好一会儿,下人才在李纯耳边道:“都是百两的小面额,票号也都是干净的,全国通兑,没有问题。”
人精就是人精。
这厮早有准备,这是怕他不敢收,才准备这种小面额的通兑票子啊!
“总计三万两。”
“嗯。”
李纯抬眼看万铭扬。
“万二,还有一样,刚刚那个奴才忘说了。那桌布,是林夫人找人专门给郡主织的云锦,价值不菲,天下只此一块。但此刻却毁了。如何是好?”
四目相对,两人都知那就是一块最普通的桌布,可……那又如何?
于是这句话,又换了万二一沓银票。
“郡主若是知晓那块最珍爱的云锦毁了,该气得伤上加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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