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和朱常哲没动。
李纯属于信心足,先不提此刻已有半数人拿到鱼竿而长案上却还剩了不少,哪怕就剩最后一两根他才出手也十拿九稳。所以他不急……
朱常哲心思转了一大圈。既是比试用的工具,一定会往多了准备。若是不够,就该马上补足。若是不够,常老就不会说的模糊,来上一句“可能富足”,直接说鱼竿不够岂不是更好?
还有,说了是公平比试,不看文不比武。可比抢竿速度?说到底不还是看的武力?这不对!
更何况,他了解皇帝。明日之后,这场比试定会成为传遍江南的佳话和美谈。每一处细节都是要被散播的。公子们做得不好被淘汰无可厚非,但按着皇帝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出现因准备不充分和不公平,言而无信而导致“比试没开始就失去一较高下的资格”这样的言论出现。
所以,鱼竿肯定够!
他父皇的目的,可能正是想看看众人的吃相和心性。
朱常哲虽心下有了底,可还是微微紧张,密切关注长案。若有变数,当抓紧还是得抓紧……
但朱常安的表现太镇定了。
镇定地让李纯和朱常哲均是看了他两眼。
他竟也是一副不争不抢之态。
诡异!
李纯可不认为朱常安能和朱常哲那般善于盘算。那他是为何?李纯不由对他的关注又多了几分……
果然,最后那鱼竿非但有余,还多了数十根。
与剩下气定神闲上前取鱼竿的几位比起来,先前那蜂拥乱抢一汽的众人顿时显得可笑了起来。
尤其一开始跑得快的几位纨绔还在推搡中受了伤。更有一位直接退出了比试。有数十人此刻一身狼狈,难堪不已,十足丢人……
众人只等一声令下开始钓鱼。
哪知常老一开口便惊住了众人。
“比试的第一项,请诸位回到拿鱼竿前站立的位置。”
常老手一挥,先前那群拿笔做记录的宫女再次出现。“来吧,看看诸位是否还能回到原本的位置。劳烦诸位女官仔细比对一番。”
呃……
刚刚争抢了许久,很多人拿到鱼竿后赶紧在花坛边占了有利的好位置,此刻让回去,不少人已经犯了难。
之前……是站在哪个位置的?
先前在花坛两头站立的倒还好,可那些中间位置的公子们顿时傻眼。
因为许多人到了这会儿才发现,脚下画的那根红线上竟是有刻度的。所以先前他们站在哪个具体位置已被那些在身后忙碌的宫女记录了下来。
“这一项是考验了各位对环境的观察,临场的细心和应战前的准备。不论是考场,战场,商场,不论是朝中家中,人活着,想活明白,就要先认清自己的位置,看准自己的所在,连出发点都摸不清,何谈后路?”
常老说话间,已有不少人站错了位置而被宫女记录。
不少人因着慌张,只记得原本左右是何人,穿了什么衣裳,先前只顾着紧张慌乱和小声议论,又或是盯着红布猜测,压根就没有注意脚下。哪怕足足站了半刻钟,也完全没低头看一眼。
比如……大皇子。
但他运气不错,他的左右都是与他交好的几位公子,那几位找到了位置,他自然也站对了。
被记录的公子们并未被直接除名,而是被要求在各自完成钓木鱼后再延迟半刻钟入场下一轮。
如此,仅仅一个站位,便已使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而约摸有三分之一的家伙已是懊悔不已,从起跑处便已输了一大截。
垂钓开始。
钓竿纷纷入水……
一时间,众公子屏声敛气。
三层的皇帝正兴致勃勃在跟太后解释。
“木鱼就在那里,只要掌控好力度,多试几次,便是小菜一碟。垂钓,考验的是耐性。可此刻,比的既是耐性,但更多的,还是心态和心性的考验。正如女子拿线穿针,不是什么技术活,但众目睽睽的强压下,一个人的心理却能一下检测出来。所以这项比试同样很公平……”
“钓到了!”皇帝话未说完,已有人在报喜了。
所有人惊讶不已,这鱼钩放下去还不到三息呢!
皇帝赶紧拿了千里眼看去,可随之他唇也勾了起来……
报喜的是南平候家的柳二爷,正是先前家中女眷拦住何氏对求娶程紫玉有意向的其中一位。
在一众羡慕嫉妒的注目里,他得意洋洋收钩……
“妈呀!”
随后有人开始了尖叫!
鱼竿的那一头,勾住……不!是被咬住了!
不是木鱼!
而是一条蛇!
柳二正对面的是个富家子。
当那蛇从他眼前被勾起,扭动着甩了他一脸水,并在距离他只一尺处张嘴露牙后,他完全失态了。
“蛇——”
他一声尖叫拉扯左右两边,随后摔坐在地。
左右几人同是一惊,跟着呜呼乱叫。
柳二也是吓一跳,下意识便扔掉了鱼竿。
那蛇被猛一晃,显然吃了痛,一下从鱼钩上挣脱,飞了出去。
飞落之地不巧,正是花坛另一边。
蛇嘛,总有人怕极。
有一文人也是顾不得自己手上鱼竿,连连往后退去。
“就是条水蛇!慌什么!”有人不惧的,直接上去七寸一拿便抓住了。
可几乎同一时间,第二条,第三条蛇被钓起,场面再次乱作一团。不少人都扔掉了鱼竿。
这种状况下,众人不是惊就是慌,自然一个都没能钓起鱼来。
有胆大的,伸出脑袋,并找来宫灯对着花坛里照去并仔细一瞧,竟是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地。
原来那花坛底部,竟全都是蛇。有的一盘盘静止不动,也有正扭动身躯往边上游的……
先前那些蛇都沉在底部不动,自然不显眼。可突然池中多出了上百根鱼竿,照明又充足,一下破坏了蛇群的安宁,那些蛇自然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一时间,尖叫连连。
有吓得脸色煞白的,也有强装镇定的,更有不少人手足无措的。
有好几个素来怕蛇的家伙索性叽哇喊着要退出比试,就连朱常安也后退了好几步。
程紫玉知道,他最怕蛇。可此刻他却快速回到了原位,深抽着气,将鱼竿重新扔下了水……以前他跟她上山看见小蛇都是拔腿就跑,唯恐被咬被毒害,此刻,这么容易就克服障碍了?
程紫玉忍不住一眯眼……
“皇帝,胡闹了。”太后看得那场面又好笑又好气。刚刚风度翩翩的公子们至少有五分之一都在出洋相。
“母后,这个头一条考的就是基本常识。水蛇都没毒,可显然不少人却不知啊,朕听到有几个在拉着宫女问蛇有没有毒?如此,想要钓上木鱼又加了一个条件:镇定。朕喜欢处变不惊的家伙,也欣赏可以抵抗心魔的家伙。”
“咦?李将军和哲儿,还有几个儒生怎么还站在红线外不动?连鱼竿都还没下水吧?”
“母后,您看看,您也被干扰了吧?您以为朕的测试只在花坛里?您再仔细看看,仔细听听?”
皇帝冲身后后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只见李纯他们看向的是常老,而常老的嘴却在一开一合,喋喋不休。老头在说什么,被嘈杂掩盖。
也就是说,在场大部分人只怕都没有听到或听清,又或是听全常老所言。
而从李纯他们那郑重的样子看来,只怕此刻常老所言才是重点吧?
程紫玉深抽一口气。
皇帝啊,真是厉害。一步一坑啊!
这比试还没开始,这帮人都被玩得差不多了!
……
第四六五章 恭喜皇子()
皇帝满脸都是得意。
没错,这样的小设计自然都是出自他手。
他的每一步都是有用意的!
常老和谢阁老虽担了出题之名,可其中大部分的主意和思路都是皇帝给的。
皇帝站起了身,迎风凭栏而立。
举目远眺,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尤其喜欢这种天下万物尽在掌控的感觉。
所有人都如蝼蚁般逃不开他的算计,不管愿不愿,都要在他的棋盘上生存和挣扎。他要的,就是这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痛快……
若是可以,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希望可以坐得越久越好。所以,他的接班人需要有颗安于等待且忠诚的心。
他玩了这么多年平衡之道,在此消彼长的扶植和打压中,让每个儿子都既有希望,又都保有实力,还都有机会和舞台在历练中成长,在一轮轮争斗中既有消磨又有收获。
他煞费苦心,但总算,眼下看来还不是全军覆没,皇帝重重舒了口气。
千里眼那头的人选,他以后要着重培养一番了……
太后相当了解儿子。看懂了他的表情,却不知他看中的是哪位。太后不能问,便拿着千里眼也细细观察了起来。
昭妃正在拉着一位夫人对儿子夸赞着,太后便找到朱常安看了去,随后点头应到:
“安儿的心态很不错啊!若没看错,他应该是最早全心垂钓的吧?皇帝,瞧他挺专注,他倒是没被那池子水蛇干扰呢。手虽不那么稳,但能这么全神贯注已是不易,钓上鱼来也是早晚。”
“尚可!”这是皇帝的评价。
太后这么一试探,已知让皇帝露笑的不是朱常安。
那么剩下的人选不多了,太后大致有数了……
倒是那常老,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已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常老吸引,纷纷注目而去。有胆大的,则开始边垂钓边听说话。
“常老说什么呢?”太后问了一句。
“说的,是怎么个比试法!说的,是下一关比什么!只可惜,朕猜测,听完全的人,寥寥无几!”
皇帝忍不住再次笑了。
“皇帝又胡闹了……”太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无妨,没听清的,也就是之后的比试会麻烦些,事半功倍些,仅此而已!”
皇帝正了正色,开口解释到:
“常老将军是在众人下钩时开始说话的。一开始说的,自然是寒暄客套话,大部分人应该并未放在心上。而蛇被钓起引发骚乱时,他应该是正好说到了重点,可他却没有停下……”
众人顿时明白。皇帝这是考的临危时的反应和专注度。
他们站在这高处看得清楚,当水蛇被钓起后,下边马上便乱了。有尖叫的,有逃离的,有求助的,有议论的,躲的躲,退的退,不少人方寸大失,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听常老在说什么。
大部分人都被蛇吸引了注意力,即便真有在听说话的,也很难不被干扰。毕竟乱腾腾的声音那么大。
唯有打起精神,摈除杂念,注意力高度集中才能完全听清吧?
这个比试,果然不简单啊!
众人暗赞皇帝高明。
是啊,考验何需看文武,从小处看见的,才是真性情!
随着众公子均开始侧耳倾听,常老中气十足的所言也渐渐清晰。
“……到达圣上所在的楼台,圣上会亲口给题,答对者便为通关。通关者皆可获赏一份。名次按照通关速度定下。即第一位通关者便为头名,以此类推。绝对的公平公正,所以诸位打起精神,今日比的是速度,比的是先前圣上所提到的各项能力。诸位公子都是翘楚,老夫就不废话了。老夫祝各位好运!”
常老言毕,竟是转身往主持席走去。
不少人这才缓过神。
刚刚听到的,似乎是规则?似乎很重要?可那前边都说啥了?没听到啊!
瞬间,不少人懊恼不已,叹息为何没有专注些?他们纷纷求常老再做一次说明,可老头却只捋着胡子笑。
“规则说一遍还不够?机会给了你们,你们自己把握不住,若对你们仁慈,那便是对那些专注认真之人的不公!人生就是这样,没有那么多可重来的机会!若没听清听明白,没有底气继续参试的,不如此刻就退出吧!”
不少公子这才明白这也是比试的一部分,唯有硬着头皮闭嘴开始垂钓……
“如此……”太后悠悠开口,“那从头到尾站在那儿听着的老五,李纯和几个儒生倒是占了优势。”
皇帝嗯了一声,又立马反驳。
“不是优势,而是在朕眼里,此刻老五和李纯两人是表现最好的!”
“皇上,这鱼还未钓上来呢!”昭妃巧笑嫣然,暗指皇帝偏心。怎么就最好了?站那就最好了?
“妇人之见!”
皇帝的利眼轻飘飘扫过昭妃,当着众人,一点没给面子。
人嘛,就是这样,喜欢的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觉可爱。可一旦心生厌倦,那便是说什么错什么。
更何况今日的昭妃看戏时那一番蹦跶,直接坏了皇帝的好事。
皇帝心头怨气极大。若不是给太后和老四面子,他只恨不得直接撕了这妖婆。
不对啊……昭妃不是被他罚了吗?
“昭妃,朕若没记错,今日看完戏后着人传话,让你为母后抄经十卷祈福了吧?谁允许你过来的?”
昭妃扑通跪地。
“皇帝错怪臣妾了。太后娘娘大寿,臣妾是晚辈,自然要跟在身边尽孝的。太后娘娘出行,妾身更该随侍身边。这是为人妻妾的本分,妾身记于心头,时时不敢忘。但皇上请放心,经书臣妾一定完成,今晚回去后,挑灯不眠也一定一笔一划写完,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昭妃表现地极为卑躬,皇帝碍于众人不好发作,只气得腮帮子疼。这妖婆脸皮那么厚,完完全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作妖还敢拿“孝”字说事?这让皇帝更坚定了要好好收拾她的决心……
“有空多读些书,胸无点墨,鼠目寸光,实在丢人现眼。”
“臣妾遵命!”
昭妃错了错牙。当着不少贵人,竟这般说她,半点颜面不留啊。若不是为了儿子,若不是儿子千叮万嘱告诉她今晚有比试,让她看机会敲边鼓或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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