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从曜儿这次回京述职,她就发现他变了。
给自己银票、同老二打架,这两件事情虽然有些反常,但也没有让她觉得太过吃惊。
而自从阮氏回府,他把自己砸晕之后,事情才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苏白和云娑是自小就在他身边伺候的。
通房丫鬟和爷们儿之间虽然最忌讳产生情意,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曜儿又是个心软的男子,即便不是真的喜欢,也会把苏白和云娑当作亲人一样。。。
换做从前,就算是阿唐发现她们做下那些事情,曜儿也会替她们在自己面前求情。
可这一次竟是他主动要求阿唐去搜查苏白云娑的行李。
明摆着就是不想让那两人再留在他身边,所以才利用了阿唐,或者说利用了她。
今日更甚,居然敢提出想要分家!
自古以来就没有父母的在世时就分家的道理,曜儿这是要气死她么?
偏司徒曜一点也不肯体谅卢氏的心情,字正腔圆地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啪!”卢氏抬手重重打了他一耳光。
“曜儿,你怎么能……怎么敢!”
她一共三个孩子,阿照年纪太小又是女孩子,自是没有挨过打。
可长子和次子在她这里的待遇是有巨大差别的。
虽然每次都不是她亲自动手,但长子从小真是没少挨板子。
而次子不一样,模样同她早逝的母亲极为相似,又自小是个聪明乖巧的,真是被她捧在手心里疼大的。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动手打人耳光,巴掌竟会落在曜儿脸上。
司徒曜白皙的脸颊顿时就红了,可他半分后悔的意思都没有,依旧笔直地跪在卢氏面前。
卢氏用颤抖的手指着他道:“是不是阮氏怂恿你的?”
司徒曜忙道:“母亲,府里的事情哪一件瞒得过您?阮氏回府之后,儿子还没有同她说过半句话,她如何能怂恿得了我?”
卢氏抿了抿嘴。
她何尝不知道这事儿同阮氏毫无干系。
只不过人心都是偏的,遇见这种事情难免就想把责任往旁人身上推。
她长出一口气道:“那你倒是给娘说说,为何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司徒曜道:“娘,儿子害怕,是真的害怕,这府里想要算计儿子一家的人太多了。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儿子没那么大的本事一次又一次地防备,索性离开了大家干净!”
卢氏斥道:“什么叫算计你们一家的人太多?那日娘已经对你讲过了,阮氏受伤的事情是……”
“娘——”司徒曜愤慨地打断她的话:“儿子不傻!”
第二百零八章 闹分家(中)()
重活一世的司徒曜早已经看清楚了“亲人们”的本质。
今日当面提出分家,母亲听过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心里也提前做好了准备。
可当他再一次亲眼目睹了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嘴脸”时,还是忍不住伤心了。
这便是疼爱了他三十年,却在面临利益抉择时狠心放弃了他的母亲。
大约是他脸上的悲愤哀伤太过明显,卢氏的心沉了沉。
“曜儿,你连娘的话都不信了?”
司徒曜惨笑道:“娘,您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大宋朝成国公府的当家夫人,竟如此忌惮一个小小的莫氏!”
卢氏见他这般毫无顾忌地直戳自己的痛处,多少有些难堪。
“曜儿,你不是小孩子了,要懂得体谅母亲的难处。”
这样的说辞司徒曜前世今生都听过不止一次。
而且每一次他都选择了体谅这一份难处。
今日他却不想再“体谅”。
他直视着卢氏的眼睛道:“娘,您之所以选择隐忍,真的只是因为莫氏的弟弟做了吏部左侍郎?”
卢氏冷笑:“这还不够么?换做几十年前,一个小小的吏部左侍郎连我卢家的门槛都够不着,可如今……
我倒是不想忍,可谁来给我一个不用忍的理由?”
司徒曜真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外祖家的确早已经没有了,可娘并非什么依靠都没有。
她最疼爱的儿子做了阮大将军的女婿,她的长姐也是当今陛下的婶娘,一个小小的吏部左侍郎能掀起什么风浪?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父亲。
但这也是他两世为人都没有能够想明白的问题。
父亲和母亲自幼定亲,司徒家和卢家又是世交,所以他们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母亲这几十年虽然对父亲多有不满,但她心里把父亲看得很重,这一点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可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显然多有不及。
他愿意维护母亲正妻的地位,却从不在她身上投注太多的感情。
凭母亲的聪慧,又怎会看不明白这一点?
从前他们兄妹三人年纪小,还需要仰仗父亲的疼爱和看重,母亲隐忍也还说得过去。
如今大哥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自己也不再需要倚靠家族,最小的阿照也已过了双十年华,她还需要忍什么?
然而她却为了一个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生生忍了他和他的爱妾几十年。
要说这里面没有一点缘由,他司徒曜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他并没有接卢氏的话,而是淡然道:“娘,您恨父亲么?”
“恨?”卢氏摇摇头道:“几十年的夫妻,有什么恨不恨的。”
“娘,正如您方才所言,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您可以对我说。”
卢氏眉梢微动:“你指的是……”
司徒曜沉声道:“比如说当年咱们家明明在大燕待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就放弃了安稳富贵的生活,做了大宋的臣民?”
卢氏苦笑道:“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你竟是想知道这个?”
“是。”司徒曜点点头。
其实关于这件事情,司徒曜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当初他年纪太小,有些事情虽然记住了却没能搞懂,日子久了便有些混乱。
比如说六岁那一年的端午在父亲书房里听到的那些对话。
所以他急需一位了解事情真相的一个人点拨几句,把那些混乱的情形串联起来。
卢氏叹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娘也就不瞒着你了。
你父亲同我是幼时便定的亲。
他怎么想的我不清楚,可我自小就喜欢跟着他,长大之后更是仰慕不已。
可就在我十二岁那年,你外祖父在朝堂上惹怒了大燕端康帝,从此以后卢家便日渐衰落,甚至连平西侯的爵位也没能保住。”
这些事情司徒曜上一世便听过了,但为了能够听到重点部分,他只能按下心里的不耐认真聆听。
只听卢氏又道:“卢家彻底没落了,你大姨母那时距离及笄不到半年,却因此被大燕晋王世子退了婚。
曜儿,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一夜之间从一名尊贵的侯府嫡女成为了罪臣之女,又亲眼目睹了长姐遭人退婚的经过,你能理解她内心有多绝望惶恐么?”
司徒曜薄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
卢氏道:“那时我既担心长姐会做傻事,也担心父兄的前程,但最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婚事。
晋王府能翻脸不认人,成国公府同样也能,所以我觉得自己的婚约是肯定保不住了。
果然,没过几日你祖母那边就打算来卢家退婚,可你父亲却说什么也不愿意,最终在他的坚持下,我还是以正妻之礼顺利嫁入了成国公府,成为了世子夫人。”
“所以,这才是您一直隐忍的最重要缘由?”司徒曜眸子中闪过一丝嘲讽。
原来父亲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算计了。
娘就是再聪明也不会想到,所谓的信守承诺,不过是为了掩盖司徒家的企图而已。
而他那想要退婚的好祖母和不愿意悔婚的好父亲,不过是唱了一出双簧。
他冷笑道:“娘,如果我说您当年被骗了,您会相信么?”
卢氏疑惑地看着他:“我被骗了?”
司徒曜道:“您还记得我六岁那年端午那一日,咱们府里来了什么人吗?”
“你六岁那一年的端午?”卢氏拧着眉,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半晌后她摇了摇头:“年代太过久远,娘实在是记不清了。”
司徒曜道:“父亲的嫡亲姑母,大燕的淑妃娘娘司徒兰馥,娘还有印象么?”
“啊……”卢氏恍然:“我想起来了,那一日淑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到咱们家来过,说是来送淑妃娘娘赏赐的端午节礼,可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妥?”。。
司徒曜嗤笑道:“儿子记得清清楚楚,那名掌事宫女敏叫墨竹,她把节礼交给娘之后并未立刻回宫,而是去了父亲的书房。”
卢氏心里倏地一紧:“你那一日恰好在你父亲的书房里?”
司徒曜点点头:“是,那一日先生给我们放了半日的假,我们几兄弟便在外院玩捉迷藏,我为了不让二哥他们找到便躲进了父亲的书房中。”
第二百零九章 闹分家(下)()
那一日具体听到了什么,司徒曜并不打算一字不漏地告诉卢氏。
他只是捡了可能同母亲相关的部分提了几句。
然而只是这么几句,便足以让卢氏如遭雷劈。
她整个人颓然地歪在了罗汉床上。
“曜儿……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司徒家早有背离大燕的打算?”
司徒曜道:“娘嫁入国公府三十多年,难道还不清楚司徒家的人本性如何?
要不是另有企图,他们怎会愿意履行婚约?”
“可……我分明记得,淑妃娘娘是很得大燕端康帝宠爱的,即便她那时已经年近半百……”
“娘,纵使司徒兰馥是绝世美人,她做淑妃的时候也早已经迟暮,端康帝对她岂会有什么真情?
更何况她从前还是昭惠太子的良娣,也就是端康帝长兄的妾室。
虽不能称作嫂子,其实也是嫂子。
如果不是利益驱使,他又何必冒着损害名声的风险把她留在身边,还册封了那么高的位分?”。。
卢氏喃喃道:“端康帝究竟是为了什么……司徒家又是为了什么……”
司徒曜劝道:“娘莫要多想,不管是端康帝还是司徒兰馥,都是早已经作古的人,咱们不用去管他们。
眼下要紧的是父亲,咱们必须弄清楚他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听他提起司徒恽,卢氏的面色变得越发难看。
“曜儿,这些事情如果都是真的,那你父亲就太……”
少女时代她的确是非常爱慕司徒恽的。
那般俊俏有才的少年郎,让她怎能不芳心暗许。
可自从平西侯府遭遇变故之后,她一夜之间便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满心的愁苦和惶恐,豆蔻年华的少女心思全然变成了好好活下去的渴望。
从那以后,她不仅把司徒恽当作夫君,更当作了恩人。
几年后,长姐私下里同叛军首领赵雍的小叔叔,也就是后来的大宋济安王结亲的事情败露,导致了卢家的彻底毁灭。
也就是那个时候,司徒恽做出了举家投靠大宋的决定。
她一直以为司徒恽这么做一多半的原因是受卢家牵连,所以成国公府被端康帝所不容,最终他才不得不背井离乡投靠赵家。
没曾想……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而且一天真就是三十多年。
司徒曜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卢氏抬起手挥了挥:“曜儿,你先回去歇着吧,让娘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之前说的事儿……”
卢氏合上眼睛道:“事已至此娘还能说什么,你自个儿的事情自个儿做主吧,只要你父亲同意,娘绝不拦着。”
司徒曜重重磕了个头:“娘保重,儿子告退。”
他站起身走出了正房。
离开了春茂堂,司徒曜没有做半分停留,迈开大步朝外院走去。
很快他就来到了司徒恽的书房外。
因着今日乃是上元佳节,几名小厮寻了十几盏样式独特做工精巧的花灯正往廊下挂。
换做往日司徒曜或许还会有心思欣赏一番。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他冲一名小厮道:“国公爷在么?”
那小厮忙道:“在呢,荣小的替三爷通禀。”
司徒曜点点头,目送着小厮走进了书房。
不一会儿,只听书房里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老三进来。”
司徒曜略整了整外裳,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
“父亲安好。”他躬身行了个礼。
司徒恽的心情像是非常不错,难得对他露出了温煦的笑容:“过来为父身边坐。”
一面又吩咐丫鬟上好茶。
“不用了。”司徒曜止住了那丫鬟的动作,又道:“儿子有些话想同父亲单独说。”
司徒恽笑容顿了顿,对那丫鬟和方才的小厮摆摆手:“都退下。”
见此情形二人赶紧退了出去。
司徒曜并未像之前在卢氏跟前儿那样跪下,只是拱了拱手道:“父亲,等这几日忙过之后,儿子想要带着妻儿单独出去过,望您成全。”
“什么?!”司徒恽的反应和卢氏之前一模一样,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仔细打量了司徒曜一番,这才发现他的左脸颊微微有些红肿。
“就是为了这事儿被你母亲打了?”
“是。”
“那你还来闹什么?”
“儿子没有闹,就想带着一家人单独过。”
“混账!”司徒恽顺手拿起桌上的玉石镇纸砸了过去。
这次司徒曜并未躲闪,镇纸重重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司徒恽厉声道:“你老子我还没死,你便想要分家产了?”
司徒曜懒得同他叽叽歪歪,直言道:“父亲,儿子之所以想要分府单过,为的是一家人的平安,其中缘由您一定知晓,我就不多做解释了。”
“狗屁缘由!”做了五十多年斯文人的司徒恽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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