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莺不明就里,道:“王爷平日里不苟言笑,但对我们这些小辈还是很不错的。
尤其是他重病之前,虽然时常在外征战,每次回府都还会抽出时间教我们打拳练剑。”
“重病之后呢?”凤凰儿追问。
康莺想了想:“重病之后他就不爱见人,我只是远远地见过他几回。”
“那他康复之后呢,最近这一年你有没有见过他?”
“这倒没有,他和我姑母早已经闹僵了,见面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还不如不见。”
凤凰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看来大家都被蒙蔽了,楚王根本没有康复,而是早已经病入膏肓。”
康莺沉声道:“那我姑母……她的病还有得治么?”
她是在姑母身边长大的,看着她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说不出的心疼。
凤凰儿道:“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等把她救出来安让太医看过后才好下结论。”
康莺有些黯然:“六姑娘,你说世子爷究竟上哪儿去了?”
凤凰儿拍了拍她的肩膀:“现下风声太紧,他如何肯出来抛头露面?
你伤得不轻,还是先把伤养好再说。
我瞧着这田庄里就很不错,你不如就在这里好好修休养一段日子。
等我打听到离亭世子的具体消息,再让人给你捎信。”
照康莺的本意,是不想太过麻烦司徒六姑娘的。
但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提议非常有道理。
自己手里的银子所剩无几,又没有路引可以证明身份,去别的地方根本无法生存。
躲在宋国长孙妃家的田庄中,安全绝对没问题,而且还能及时得到世子爷的消息,真是再好不过。
她躺在床上不好行礼,便冲凤凰儿抱了抱拳:“多谢长孙妃施以援手。”
凤凰儿又向她询问了一些慕容离亭定亲当日的情况,直到她面露倦容方才作罢。
※※※※
御书房中,昌隆帝和赵重熙并肩而立。
他指着昨日刚完工的一幅硕大无比的舆图对长孙笑道:“重熙,这是工部刚呈上的,你觉得怎么样?”
这幅舆图赵重熙并不陌生。
上一世皇祖父就最喜欢拉着他在这幅舆图前诉说他的理想和野心。
只不过那时大宋的国力远不如现在,所面临的机遇也差了许多。
皇祖父的理想只能用嘴巴描述一下,野心也不好表露太过。
如今则不然,大宋国富民强,军队也早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而敌国内部自乱阵脚,完全是把一统天下的机遇送到皇祖父手里。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扫兴,赵重熙笑道:“工部办事用心,皇祖父有了这幅舆图,定然能够一统中原。”
“哈哈……”
昌隆帝心情大好,大笑了几声后才道:“只是这慕容离亭迟迟没有消息,让朕着实有些不安。”
他抬手指着燕京附近的几处要塞:“重熙,这几个地方驻扎的都是燕国最精锐的军队。
从前他们都隶属慕容绯麾下,若铁桶一般将燕京护得严严实实。
如今慕容绯已死,军中势必会重新洗牌,备定然会有所松懈。
届时咱们只需花费最小的代价便能拿下这些要塞。
只不过咱们还得提防那慕容离亭,他终究不是个简单人物。
虽然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可一旦被他抓住机会,定然会卷土重来。
那些要塞的将军们绝不是他的对手,一旦让他重掌兵权,属于咱们的大好时机也就错失了。”
赵重熙对慕容离亭的了解远胜于昌隆帝,他自然清楚皇祖父并非危言耸听。
慕容离亭才智、能力皆不输慕容绯,所欠缺的无非就是那一份狠辣。
如今的他经过了风雨的洗礼,肯定和过去大不相同了。
他自己不也是一样的么?
不过……
皇祖父的眼光和魄力,的确非常人可比。
他由衷赞道:“此时的慕容离亭在所有人的眼中早已如丧家之犬一般,唯有您能看出他的价值。孙儿佩服!”
昌隆帝心里愈发熨帖,笑着拍了拍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长孙:“朕的孙儿也同样优秀,绝不会输给那慕容离亭半分!”
祖孙俩重新落座。
昌隆帝道:“话虽如此说,那慕容离亭的下落咱们必须尽快查出来,以免被燕国占了先机。”
赵重熙点点头:“孙儿的人一直在查,燕国那边也没有丝毫放松。
尤其那个卓太后,她对慕容离亭恨之入骨,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听长孙提起那位燕国太后,昌隆帝嗤笑道:“一介女流竟妄图掌控整个大燕,甚至还一直觊觎我大宋,她恐怕是忘了当年自己是什么德行!”
赵重熙挑了挑眉:“皇祖父当年竟也认识那卓太后?”
三年前他的燕国之行,那卓太后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祖母的好姐妹,言语间对皇祖父也大为不敬。
当时他并不想同她纠缠太过,因此还朝之后并没有向皇祖父提及此事。
没想到不仅是皇祖母,就连皇祖父也曾经见过那卓太后。
昌隆帝捋了捋龙须,缓缓开口道:“重熙,这几年你一直随在朕的左右,却从未主动提及你的皇祖母,憋得挺难受吧?”
赵重熙不想隐瞒。
从上一世到现在,他憋得的确是太难受了。
难得皇祖父愿意主动提及从前的人和事,他自然不能错过这样的良机。
他沉声应道:“是,孙儿特别想知道皇祖母的事。”
第六十二章 忆前尘(中)()
赵重熙的反应完全在昌隆帝的预料之中。
他的元配妻子左楚钰,本就是一个极具魅力的女人。
这种魅力和寻常女子的秀美妖艳温柔泼辣完全不同。
可以这么说,三十多年前的左家大姑娘,除却娟秀的容貌和窈窕的身段,没有人会把她当做一名女子。
左家是燕国数一数二的大商户,左老家主膝下却只有左楚钰一个女儿。
本来他打算从旁支过继一个儿子,从而让左家庞大的生意能有个继承人。
至于唯一的女儿,左老家主最初的想法和世上所有的父亲一样,就想着为女儿寻一个好婆家,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没想到左楚钰在岁的时候,她便已经表现出了过人的能力和魄力,从而让左老爷子改变了之前的想法,也让左家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燕国早已经腐朽,自从几十年前宝应帝在位时起,便不断有人揭竿而起,想要推翻那暴虐的昏君。
赵家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有想法的。
那时赵家的家主还是昌隆帝赵雍的祖父,是一名品级不算很高的燕国官员。
赵家虽也是世家,但和那些动辄成百上千年的大族不一样,家底不算很厚。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管是招兵买马还是扩大势力,需要的银钱根本无法用数字衡量。
因此赵雍的祖父虽然有了想法,却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又过了十几年,赵雍的父亲结识了左家的老家主,赵家终于等到了可以放手一搏的机会。
然而,身为“左半城”的家主,左老家主身上背负的不仅是左家那遍布整个天下的生意,更有三千左家子弟和仆从的性命与前程。
虽然宝应帝对左家也多次打压,但对于赵家的示好和拉拢,他一开始是拒绝的。
他赌不起,左家更赌不起。
就在赵雍的父亲打算另寻合作伙伴之际,是左楚钰站了出来。
左老家主拗不过宝贝女儿,最终同意支持赵家。
接下来的联姻变得顺理成章。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十三岁的赵雍迎娶了十八岁的左楚钰。
有了左家敌国的财富,赵家很快便拉起了一支实力不弱的军队。
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缺,不过短短十年,他们便占据了中原半壁江山,并且立国称帝。
左楚钰逝去近二十年,昌隆帝从未和人主动提过自己的元配妻子。
即便是长子在他面前出言不逊,为他的母后打抱不平,昌隆帝也只是厉声斥责,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半个字。
而今日,或许是被即将到来的大战刺激,也或许是被长孙脸上的孺慕之情感染,他竟生出了和人说一说心事的想法。
他抬眼看着赵重熙那一对非常特别的眉毛,温声道:“重熙,这些年你可有向旁人打算听过你皇祖母从前的事?”
赵重熙道:“并未,只是母妃偶尔同孙儿提过几句。”
昌隆帝并不怀疑长孙的话。
元后薨逝的时候正值盛年,许多人都对她的死因存有疑惑。
私底下议论几句谁也阻止不了,但当着皇长孙的面议论他故去的祖母,不是谁都有这个胆量的。
他微微颔首,轻叹道:“你的皇祖母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子。”
赵重熙并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皇祖母了不起,否则她如何坐稳左家家主的位置,又如何让朝中诸多大臣心甘情愿依附于她?
自然,如果不是因为那份了不起,她也就不会引起皇祖父的猜忌,甚至不至于那么早就撒手人寰。
昌隆帝的思绪却像是回到了初见元后的那一日。
十三岁成婚十四岁做爹,一直以来都是他引以为傲的事情。
但他清楚地记得,十三岁的他和许多同龄的男孩子一样,从未想过成亲的事。
在他们心中,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还显得非常青涩,比自己小的那些直接就是小屁孩儿。
而那些比自己大几岁的姑娘,一个个都显出了属于少女的特质,已经拥有了吸引男子的资本。
但人家的目标是那些成年的男子,而不是他们这些“小屁孩儿”。
所以当年满十八岁的左楚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左大姑娘很美,看起来也是个很温和的人,但她的眼中根本没有他。
左赵两家要合作,联姻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因此,年龄相差五岁的两个人,很快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婚后,夫妻二人不可避免地多了些接触,他也越来越认识到了妻子的优秀,开始学着欣赏她。
至于什么时候这份欣赏变成了喜欢,连昌隆帝自己都说不清楚。
可左楚钰眼中还是没有他。
她整日为了军队的物资供给奔忙,直到查出有了身孕,她才渐渐停下了脚步。
那时他虽然年少,身上肩负的责任却不少。
同龄的少年每日只需去学堂念书,他却已经在赵家军中担任要职。
早出晚归,甚至是早出不归,在左楚钰的整个孕期,夫妻俩见面不超过十次。
等赵家军打下了十几座城池,规模也扩大到几十万时,他的长子赵璟都已经学会了走路说话。
可他们的夫妻的脚步依旧无法停歇,唯一的儿子也只能交给乳母照顾。
直到赵家的胜利已经成为定局,他们夫妻成为了大宋的开国帝后,赵璟已经是一名九岁的小少年。
他们一家人总算是有了朝夕相伴的机会。
二十二岁的开国帝王,自有寻常年轻男子无法企及的魄力,或者说是诱惑力。
而已经年满二十七岁的左皇后,同样有着其他女子无法比拟的气度,同样也可说是诱惑力。
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的那道鸿沟,似乎也随着身份的改变以及两人相互的欣赏而渐渐消失。
从昌隆元年到昌隆三年,他们夫妻迎来了最为融洽和甜蜜的三年时光。
当然,遗憾也不是没有。
因为之前那九年他们忙于国事,忽略了对长子的教导。
一对强势的父母,居然生养了一个懦弱的儿子。
由没有什么见识的乳娘宠着长大的赵璟,开蒙后又随着性格温和的苻老先生念书,对父母的强势霸道完全没有办法适应。
在对待儿子的问题上,帝后又一次产生了分歧。
第六十三章 忆前尘(下)()
左皇后是独女,基本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的概念。
在她看来家业只能传给嫡长子,而大宋的江山将来也只有赵璟才能继承。
因此她放下手头的事务,一心扑在对儿子的教导上。
反观昌隆帝,他的看法与左皇后有很大的区别。
他才二十三岁,这辈子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儿子。
创业难,守业更难。
一统中原是他的梦想,却并非最终目的。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把大宋推向顶峰的继承人。
显然长子根本不具备那样的能力,更不具备那样的魄力。
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知了妻子。
本以为她一定能理解自己,没想到却适得其反,他们夫妻之间的那道鸿沟重新出现,而且更深更宽了。
说到这里,他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赵重熙从未见过如此颓然的皇祖父。
上一世的他从未感受过两情相悦的滋味,或许还不能理解皇祖父。
可如今他也有了要相守一生的女子,怎会看不懂皇祖父眼中的落寞。
看来皇祖父是真的爱过皇祖母的,否则他绝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赵重熙有些心疼他们这一对夫妻,轻声劝道:“皇祖父,皇祖母再怎么要强也是一个女子,她其实并不是非要和您作对。
孙儿觉得,她大概是误解了您的意思,以为您想要纳妃,所以才会同您产生分歧的……”
“误解?”昌隆帝自嘲地笑了笑,抬手制止了长孙的话。
“重熙,方才朕对你说过,你皇祖母除了外表像个女子,其他方面简直比男人还男人。
可事实证明朕还是想错了。
她的行事做派,尤其是处理事务的能力的确远胜一般的男子,但她终究不是男子。
朕对她说你父王不适合继承大统,其实她的心里也十分认同这样的说法。
可她却偏要故意曲解朕的意思,认为朕想要纳妃,还想把皇位传给妃嫔们所出的皇子。
你说朕冤不冤枉?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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