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重熙觉得她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抬起手在她挺秀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
凤凰儿瞬间就懂了。
阿福这是许诺要和自己一生一世在一起。
等到她白发苍苍牙齿掉光时，他送她的生辰礼自然是很多很多了。
“阿福。”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嗯？”赵重熙凝视着她秀美的双眸。
“你将来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这样的话……”凤凰儿欲言又止。
帝王的情爱是世间最靠不住的东西。
再深的情，再浓的爱，终究抵不过万里江山，抵不过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身为皇室中人，这样的道理凤凰儿又怎会不明白。
包括她最敬爱的父王，一旦真的登上那个位置，也未必就能留住初心。
阿福，经历过两世人生的大宋皇长孙，他会是那个例外么？
赵重熙慢慢松开手，沉声道：“司徒箜，从我去年八月离开山庄到此次回京那一日，和皇祖父一共见了三次面。
每次他和我谈论的话题都不同，但每次他必然都会叮嘱我一句话，你能猜得出是什么吗？”
凤凰儿点点头：“能。”
见她回答得这么干脆，赵重熙笑了，连眉毛上的那两个小旋儿似乎都跟着翘了翘。
“那你能猜出我听了那些话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凤凰儿嗔了他一眼：“如此动人的话语，不该是你主动告诉我吗？让我猜中了，你岂不是又少了一次表白的机会？”
赵重熙一噎。
司徒箜突然变得这么直白，还真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凤凰儿笑叹道：“圣上其实是非常疼爱你的。帝王之路本是孤途，是不适合两个人并肩前行的。
他的话你可以当作是警告，也可以当做是在把他几十年的帝王经验传授与你。”
“他自然是在警告我，但传授经验么……”
赵重熙苦笑了下：“皇祖父固然想要把他多年与皇祖母明争暗斗的经验传给我，可我不需要。
司徒箜，我不是皇祖父，你也不是皇祖母。
帝王之路太过孤单，所以我们更应该相扶相携。
就算最终到不了最高处，也绝不留遗憾。”
“真的能不留遗憾么……”凤凰儿喃喃道，转过头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赵重熙恨不能把自己的一颗心都剖出来给她看，可他更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而且，他虽然句句肺腑，可在对方听来说不定就是流于表面夸夸其谈。
来日方长，他不着急，也不需要着急。
赵重熙从亭子里的石桌暗格中取出了一个纹样比风穿牡丹简洁，但同样十分精致漂亮的盒子，双手捧到凤凰儿面前。
“司徒箜，这是我送你的十三岁生辰礼物。”
凤凰儿醒过神来，笑道：“好漂亮的盒子，里面是什么？”
赵重熙笑而不答，用一只手抬着盒子，另一只手指着盒子上雕刻的花纹，道：“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凤凰儿往前凑了凑，终于看清了那些纹样。
那是一对少年男女骑着骏马飞驰。
“这……这不是去年你教我骑马……”
赵重熙微微颔首：“打开看看？”
凤凰儿想了想，伸手掀开了盒盖。
“这……”
凤凰儿彻底愣住了。
因为盒子里装着的礼物，居然又是一座白玉玲珑塔。
而且，玉质和样式同慕容离亭送给她的那一座一模一样。
仔细数了数，果然是十三层。
赵重熙见她不说话，轻笑道：“是不是被吓到了。”
凤凰儿这次才真是被吓到了。
“你……你怎会知道慕容离亭送我的生辰礼物是什么？”
赵重熙道：“咱们住在燕国楚王府时，我买通了楚王府的一名小厮。
所以慕容离亭送你的礼物是什么，我前日晚间便知晓了。”
凤凰儿真是服了。
她一直以为阿福和她印象中的皇室子弟不太一样。
虽然他的头脑也足够好用，但却很少用那些不太光明的手段。
没想到……
自己住进楚王府，除了偷空去拜祭了母妃一次之外，其他事情什么都没有做。
可人家阿福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收买了一个奸细。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阿福，你既然知晓他送我的是白玉玲珑塔，为何还……”
赵重熙道：“东施效颦的确不太好，可我挑中这白玉玲珑塔的时候，并不知晓他送你的也是这个。
他送他的，我送我的，也没有什么前后高低之分。
况且，我想你既然得了一个，肯定会想要另一个，为何不成全你呢？”
第九十一章 早生情（）
听凤凰儿问起白玉玲珑塔的来历，赵重熙笑了笑。
“我在外求学十一载，手头怎么可能有这么精致漂亮的东西。
这是我在皇祖父的私库里寻到的。
听那负责看守库房的太监说，这是从前燕国的物件儿，当初是摆在风华殿中的，据说还同昭惠太子有些关系。”
风华殿？
凤凰儿想起了几个月前的大宋国宴。
那国宴不就是摆在风华殿么？
而且那一日渣爹说得分明，风华殿是大燕端康帝为司徒兰馥修建的。
也就是说，这一座十三层的白玉玲珑塔，是司徒兰馥带到大燕东都行宫，也就是如今大宋皇宫的。
这女人，不仅偷了父王母妃的定情信物，还偷拿了白玉玲珑塔。
想到这里，凤凰儿也笑道：“所以这就是你挑中白玉玲珑塔给我作生辰礼物的原因？”
赵重熙点头道：“只能说是原因之一，我想你那般欣赏昭惠太子，应该会对这个感兴趣。”
“那另一个原因呢？”
“我第一眼看见它，就觉得它应该属于你。”
“这都能看得出来？”
“反正我这次就是看出来了。”
“去你的！”凤凰儿不想和他耍贫嘴，把玲珑塔取出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她本想像昨日一样把这玲珑塔立刻拆开，想了想又忍住了。
来日方长，那东西已经在塔腹内存在了七八十年，想要一探究竟也不必急于一时。
赵重熙见她果然非常喜欢自己送的礼物，心里很是熨帖。
不过，见她只顾着把玩白玉玲珑塔，把自己晾在一边，赵重熙又生出了些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清了清嗓子道：“司徒箜，两座白玉玲珑塔是一模一样的么？”
“除了层数不同，其他地方都是一样的。”凤凰儿边说边把玲珑塔放回盒子中，笑道：“阿福，你送了这么好的礼物我还没有谢你呢。”
见她笑得眉眼弯弯，赵重熙起了些逗一逗她的心思：“那你打算怎么谢？”
“你……”
凤凰儿也不知是这么了，突然觉得赵重熙那张俊脸有些欠揍。
赵重熙不想把她彻底惹毛，话锋一转道：“我还有件事儿要对你说。”
凤凰儿道：“什么事儿？”
“原先我对你说过，父王母妃年底才会回京。可如今皇祖父却提前召父王母妃回京了。”
“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不过父王母妃肯定会在中秋之前赶回京的。”
凤凰儿笑道：“这是自然，一家人团圆么。”
见她竟这么平静，赵重熙好奇道：“今日已是八月初九，说话就是中秋了，你竟一点也不紧张么？”
凤凰儿笑道：“那是你的父王母妃，一家人久别重逢，要紧张也是你紧张，和我有什么干系？”
赵重熙咬了咬牙：“司徒箜，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父王母妃一回京，皇祖父说不准很快就会给你我赐婚了。”
凤凰儿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她还真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大宋皇帝之所以召儿子儿媳回京，一多半就是为了长孙的婚事。
元后定下的婚约，太子和太子妃是什么态度并不重要。
也就是说婚约变成赐婚圣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一旦婚约变成赐婚圣旨，她和阿福就成了正式的未婚夫妻，再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凤凰儿看着赵重熙，半晌后才道：“阿福，如果这一世我都做不到像你待我那般待你，你会觉得遗憾么？”
赵重熙正色道：“不会。”
“不会？”
“不会！”
“为什么？”
“咱们的一世，至少也是七八十年。这么漫长的时间都不能让你爱上我，这不是你的错，而是我无能。
而且，我并不觉得你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
前一段话让凤凰儿颇为感动，真心觉得人生若得此佳婿，怎么也该满足了。
可后一段……
什么叫自己对他有好感？！
赵重熙今日耐心极佳，笑道：“司徒箜，你是什么样的性格自己应该很清楚。
如果你真觉得我这个人一无是处，你绝不会坐以待毙，肯定早就动手了。”
凤凰儿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阿福对自己的性格竟这般了解。
她记得清清楚楚，在汾州大将军府，自己初初听说这个婚约的时候心里是怎么盘算的。
上中下三策，把棉棉姐都唬住了。
甚至于该怎么黑皇长孙的招数都想了无数。
可最终她却什么招数都没有用上。
并非真的心慈手软。
而是发现皇长孙真是个不错的男孩子。
尤其是凤凰台之行，阿福甚至还得到了父王的认可。
从那以后，她替自己规划的将来，全都有阿福的存在。
甚至可以说那些计划全都是围绕着阿福进行的。
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她只是想辅佐阿福上位，同时也是借着他的手实现自己的抱负。
可事实真是如此么？
苻溱微的玩笑话，她听过之后并没有生气。
欧阳先生视她为长孙妃，她也没有拒绝。
硬要说她对阿福没有分毫的好感，这话真是有些说不出口。
见她不说话，赵重熙又道：“司徒箜，如果不是为了我，你这样的人又怎会去操心做生意挣钱的事儿。”
凤凰儿心知他说的一点没错。
自己从来不是贪财的人。
手中的银子够生活就行，何必去操那么多的心。
可如今她却满脑子都是做生意的事。
甚至于为了能把生意做大，手中的几万银子毫不吝惜地全都砸了进去。
可要让她亲口承认阿福的话，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凤凰儿低下小脑袋，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赵重熙见她耳根子都泛着微红，知道她心里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话。
司徒箜对他果然是有好感的！
他心里的激动和开心根本按捺不住。
一时间竟忘了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正有些尴尬，湖面上传来了一阵呼喊声：“喂——你们俩在那儿干嘛呢？”
两人一起抬头朝湖上看去。
只见一艘不算很大，但看起来很是别致漂亮的画舫正朝她们这边驶来。
立在甲板上的男子，这正是长胖了不止一圈的假牛鼻子老道袁谟。
而他身后的四名女孩子，不是左未晞她们几个又是谁？
第九十二章 逐凤凰（上）（）
袁谟长胖的事情，那一日凤凰儿便听慕悦儿说过。
她本以为大脑袋的假道士已经成了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没想到他胖是真胖了，倒也不难看。
她轻笑道“袁公子真是个好脾气的人。”
赵重熙也笑道“因为愿意吃下慕悦儿逼他吃的点心？”
凤凰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她继续笑道“悦儿的确非常可爱，但不可否认她也是个脾气特别执拗的小姑娘。
袁公子自己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没想到竟能哄得住她。”
赵重熙偏过头看着她“司徒六姑娘，我听着你怎的像是在替我寻表姑父。”
凤凰儿咯咯笑道“长孙殿下莫非时常在琢磨这件事儿？”
“何以见得？”
“如若不是时常琢磨，殿下为何会因为小女随口说的一句话有这么大的反应？”
“伶牙俐齿！”赵重熙咬牙笑道。
“还是说你不喜欢袁公子做你的表姑父？”
“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就是觉得有些别扭，毕竟他是我的师兄。”
说话间，画舫已经靠了岸。
袁谟扯着嗓子道“我说你们两个怎的不理人呢？”
慕悦儿站在他身后，也挥舞着小手大声喊道“箜姐姐快上船来呀，湖面上风景好又凉快。”
赵重熙嘴角剧烈抽搐了一下。
这便是传说中的夫唱妇随？
凤凰儿笑道“咱们快过去吧。”
“走吧。”赵重熙拿起石桌上的盒子，同凤凰儿一起走出凉亭，并肩来到了湖边。
两人看似和从前一般无二，可看在有心人眼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袁谟给赵重熙递了一个小眼神。
——你到底送了什么礼物给司徒箜，居然有这么好的效果！
赵重熙哪里肯和他打眉眼官司，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十分仔细地把凤凰儿扶上了画舫。
左未晞等人迎了过来。
慕悦儿挽住凤凰儿的胳膊“箜姐姐，船舱里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冰镇酸梅汤，凉冰冰的可好喝了。”
说罢就和盛迎岚一起簇拥着凤凰儿进了船舱。
左未晞和苻溱微则一左一右堵住了赵重熙的去路。
赵重熙看着眼前这两个性格迥异的表妹，无奈道“二位表妹这是有话想问为兄？”
苻溱微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盒子，顺势又递给袁谟“假牛鼻子，你把这个送去给箜妹妹。”
袁谟接过盒子，又看了赵重熙一眼，这才迈步走进了船舱。
船娘见所有的人都已经登上了画舫，调转船头朝湖心处慢悠悠地驶去。
左未晞和苻溱微将赵重熙请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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