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十五六岁,五官如果单独看都不算特别出色,搭配在一起的效果却出奇的好。
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他的身材有些偏瘦,但整个人却像是一把隐藏在剑鞘中的利剑,几乎不见锋芒。
凤凰儿有些讶异。
她虽然不懂武功,但皇祖父身边的绝顶高手还是见过几个的,他们身上的气息同这少年颇有几分相似。
可他们毕竟是习武多年的成年人,又是皇帝身边的暗卫一流,做到收敛隐忍并不难。
而眼前这人不该是锋芒毕露的年纪么?
她已经能料定浅碧色衣裙的女孩子正是安定侯府的左姑娘,那么这个明显对她一副保护姿态的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
两人各自思索间,两位小姑娘已经走到了她们身前五尺左右。
左未晞先施了一礼:“小女左氏未晞,见过司徒三夫人。”
而那名水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很不情愿地微微福了福身:“小女沈氏淑秀,见过司徒三夫人。”
阮棉棉暗暗好笑。
就这么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姑娘,居然叫做淑秀?明摆着就是名不符实。
她微微一笑道:“两位姑娘不必多礼。”
一面又吩咐段云春媳妇:“请两位姑娘去堂屋里喝茶。”
段云春媳妇见自家二姑奶奶和六姑娘都有些衣冠不整,心知她们定是想要去洗漱换衣。
她对左未晞二人行了个礼:“二位姑娘请。”
孰料不等左未晞应答,一旁的沈淑秀不干了。
她嗤笑道:“我们可不是来喝茶的。”
“阿秀!”左未晞忍不住又轻斥了一声。
她真是后悔得不行。
明知阿秀从来都看不起司徒三夫人,今日就不该答应让她一起来。
第三十一章 有蹊跷()
左未晞后悔之余,心下不免又有些狐疑。
虽然互称表姐妹,其实她同沈淑秀没有分毫的血缘关系,她们只是略微沾了点边的姻亲而已。
但两府的交情是从她们的母亲那一辈就开始的,加之两人从小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对彼此的性情都非常了解。
阿秀的确有心高气傲看不起人的毛病,却并不是莽撞的性子,更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
何况这一次的事情同沈家根本毫无干系,她想不明白今日阿秀为什么要这么冲动。
沈家如今圣眷正隆。
阿秀的祖父沈秉忠沈大人刚被擢升为正二品尚书右丞,已是大宋的几位副相之一,可谓权柄在握春风得意。
还有去年选秀入宫的沈家大姑娘,近来也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在圣上面前很是露了几次脸,已经由才人晋位为贵人。
可即便是沈大人和沈贵人绑在一起,在圣上心目中也绝对及不上替他开疆拓土的阮大将军重要。
阿秀今日这般挑衅司徒三夫人,究竟是何用意?
可惜沈淑秀对她再一次的轻斥充耳不闻,只用那对漂亮的眸子斜睨着乖巧地站在阮棉棉身侧,满身都是黑灰的凤凰儿。
对于这样的目光,凤凰儿完全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如果这都有用的话,她上辈子何必耗费那许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筹谋?
直接用目光把仇家杀死岂不简便!
她此刻的想法其实同左未晞差不太多。
沈淑秀的身份背景她虽然一无所知,但也觉得这女孩子今日的表现有些蹊跷。
高门贵女并非个个聪明绝顶,但蠢笨如猪的也是极为罕见。
连普通的佃户们都知道拉阮大将军做靠山,可想而知他在大宋的地位有多高,权柄有多重。
皇帝将来能不能容得下他另说,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包括那些勋贵和高官在内,大宋绝对没有人敢主动招惹他。
所以,怎么看也不像是笨蛋的沈淑秀今日这般做派,肯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相比于两个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都极为细腻而复杂的女孩子,阮棉棉的心里可没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她纯粹就是被沈淑秀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气笑了。
本来她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当了“娘”的人,不好和同“女儿”年龄相仿的小屁孩斤斤计较。
不就是眼睛安在头顶上么,反正自己个子足够高,照样可以俯视她。
没想到自己以礼相待,对方却越发蹬鼻子上脸,直接把她阮棉棉当软柿子捏!
今天要不让她吃些教训,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姓“阮”?!
左未晞见势不妙,赶紧出言解释:“司徒三夫人,今日求见您的人乃是小女,淑秀妹妹只是作陪的……我们年纪小不懂事儿,您别同我们一般见识。”
阮棉棉对她印象不错,而且之前也听凤凰儿说过她的身世,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同情。
因此声音也不由得放柔和了些:“左姑娘有话直说。”
左未晞道:“既如此,小女便直言了。请问夫人,您是如何得到附近这两座田庄地契的?”
阮棉棉瞟了凤凰儿一眼,果然她们之前分析的一点没错。
像安定侯府和勇义侯府这样的人家是不太可能卖地卖田庄的,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但她那一着恶人卖田庄的事情本就好说不好听,尤其是当着沈淑秀的面绝对不能提及。
况且正如小凤凰所言,田庄不是不可以物归原主,但也不能白白送还。
她们又不是圣母,忙活了这么久总不能半点好处都得不着。
见凤凰儿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阮棉棉只好轻咳了一声道:“自然是从别人的手里买的。”
“买的?”左未晞的脸色有些发白。
十粒金瓜子买两座拥有上千亩田地的田庄,司徒三夫人真是敢做就不怕说。
看来自己今日要想达到目的绝非易事。
流言果然只是流言,这人哪里像是个草包,分明就是个颇有心机和手段的女人,自己必须小心应对。
她思忖了片刻后又道:“那……这两座田庄您如今愿意出手么?”
阮棉棉道:“左姑娘,你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左未晞皱着眉头道:“三夫人的意思是……”
阮棉棉嗤笑道:“左姑娘,您该不会是把自己之前同佃户们签订的收购契约给忘了吧?”
左未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签了那份收购契约,她又怎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简直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阮棉棉见她不吱声,接着道:“为了你的那份契约,你知道我遇到了多大的麻烦?
半夜三更那些佃户堵住我田庄的大门讨要说法,非要我履行你之前五百文一石的收购价。
你知道今年那些粮行的收购价才多少么?一半都不到!
现在好了,我亏了无数的银钱把你弄出来的大麻烦给解决了,粮食也收割了一多半,这个时候你又跳出来了。
我倒是想问问,换做你是我,你会愿意?”
左未晞之前发白的脸颊变得通红。
没想到司徒三夫人的嘴巴这么能说。
明明自己同她理论的是强占田庄这件事,结果却被她把自己绕了进去。
偏偏自己还找不到话反驳,五百文一石白纸黑字,契约书上她左家的印章盖得分明,想赖都赖不掉。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又道:“这些事情是我做得不够妥当,这样好了,我们左家的田庄就算了,周家的……夫人开个价,无论多少我都愿意买下。”
她们这边正在理论,沈淑秀那边也没有闲着。
她朝凤凰儿翻了个白眼儿,小声道:“你娘这么能说,偏你却是个小哑巴,真是可惜……”
话还没有说完,凤凰儿身后的红儿听不下去了。
自家姑娘才不是小哑巴,她说话的声音比这个沈姑娘好听一万倍!
小丫头刚想跳出来反驳,就听见自家姑娘用好听的声音道:“沈姑娘实在说我么?”
沈淑秀大吃了一惊,伸手指着凤凰儿道:“你……你你……你会说话?明明司徒筱说你是个……”
第三十二章 反挑拨()
凤凰儿唇边露出了一丝浅笑。
那一日她在嘉懿堂里仔细看过家谱中的最后一部分。
如今成国公府各房都有些什么人,分别叫做什么名字她全都记得很清楚。
但不论她记得多清楚,那些人对她来说也只是写在纸上的名字。
其他的情况,诸如他们的年纪、样貌、性情等等她依旧是一概不知。
包括“祖父”司徒恽,在她的印象中也不过是个模样虽然生得可爱,性情却非常可恶的小混蛋而已。
就好比沈淑秀此时提及的司徒筱,凤凰儿只知她是成国公世子司徒昌的嫡次女,在她们这一辈中排行第四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她是真想听沈淑秀接着说下去。
因为简单的一句“司徒筱说你是个……”,她已经听出了许多讯息。
和沈淑秀相熟,那么司徒筱的年纪应该不比如今的自己大多少,大约就在十二到十四岁之间。
随意把自家姐妹的隐私拿出去对外人宣扬,这不仅仅是人品有问题,而是不长脑子。
司徒家嫡女的水准竟已经低到这种程度了么?
看来他们丧失的不止是风骨,而是早已经把百年世家的里子面子全都丢得一干二净。
沈淑秀只觉得凤凰儿脸上的笑容碍眼极了。
刚想质问对方是不是在嘲笑她,耳边就传来了左未晞的话——夫人开个价,无论多少我都愿意买下。
“晞表姐——”她立刻惊呼了一声。
左未晞并未搭理沈淑秀,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用更大的音量道:“夫人开个价吧。”
阮棉棉的目光微微闪了一下。
原因无二,此刻左未晞的神情对她来说太熟悉了。
这小姑娘和很多年前的自己一样,明摆着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嘴上说着随便自己开价,其实她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佃户们闹事那一晚段云春说过的话。
——他们从前的主家像是和人谈了一笔大买卖,只等着秋粮下来一转手就能挣不少。
看来发生在左未晞身上的这一系列的事情的根源就是她缺钱,而且是一大笔钱。
可一位父母双亡的侯门嫡女,缺爱缺温暖缺亲人是肯定的,缺钱却有些说不过去。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她缺一大笔钱?
“司徒三夫人,你未免太过贪得无厌了!”沈淑秀又插嘴了。
被打断思路的阮棉棉很不爽地看着她:“你给我闭嘴!这里是姓阮的和姓左的在讨论姓周的事情,同你一个姓沈的有什么相干?”
就没见过这么烦人的小姑娘!
凤凰儿几乎都想鼓掌叫好了,越是需要发挥的时候棉棉姐的口才就越是了得!
左未晞的窘境同样瞒不过她的眼睛,她只觉得事情的进展比自己之前盘算好的更加顺利。
投石问路是否成功,不管是人选还是时机都非常讲究。
涉世未深的安定侯府大姑娘肯定比孀居的勇义侯夫人合适。
而她们对这两座田庄在乎的程度,则直接决定了这条路能否走得通。
锦上添花当然及不上雪中送炭。
而沈淑秀的到来算是个意外之喜,虽然暂时还看不清她的路数,但她搅和得越厉害,显然对己方就越有利。
接下来就看棉棉姐的表现了。
阮棉棉的话把沈淑秀气得快吐血了。
她尖声道:“左未晞,你还配做安定侯的女儿么?田庄被人抢了不敢吱声,崔管事他们也是为了替你办事才被人打的,你竟不替他们讨个公道,还想着继续给人送钱?”
“安定侯”这三个字显然刺激了左未晞,她的面色再一次变得煞白,身体也微微摇晃了一下。
如果父亲还在,自己何至于……
沈淑秀方才这些话明摆着是在挑拨离间,但也暴露了一个问题。
不仅是凤凰儿,就连阮棉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崔管事,想来就是那一日的恶人,那两名闹事的佃户口中“姓崔的”定然就是他。
左未晞从始至终只提田庄而不提受伤的人,那就说明崔管事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人。
反倒是沈淑秀,似乎同那崔管事的关系很不一般。
挑拨离间是小人行径,性格直爽的阮棉棉从来就看不上这样的手段。
不仅看不上,也想不起来用。
凤凰儿则不然。
一个在皇宫里挣扎了十多年的人,各种阴谋诡计都看遍了,还谈什么君子小人。
机会摆在面前不利用,那不是白浪费了么!
沈淑秀能挑拨,自己就不能反挑拨?
凤凰儿细声细气道:“左姑娘,你一定是误会了,两座田庄并非是我娘抢来的,的的确确是从那位姓崔的管事手中买来的。”
沈淑秀怒道:“你当京城附近的土地这般不值钱?十粒金瓜子买两座几千亩地的田庄,做梦呢吧!”
凤凰儿并不理会她,接着道道:“我并没有乱说,如果是抢来的田庄,契书上如何会盖有府衙的印章?”
沈淑秀讥讽道:“你娘是阮大将军的女儿,哪个衙门敢不给面子,想盖多少没有!”
凤凰儿又道:“那烦请沈姑娘再给我解释一下,契书上左家和周家的印章又是哪里来的?难道也是我外祖父面子?
还有,那位姓崔的管事可不仅仅是卖田庄,他自己还打算买田地呢。”
这也是她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左家和周家如果不是真的想要卖田庄,为何要在那份空白的契书上盖章?
一开始她以为是下人作祟,背地里偷了主家的印章,可今日看左未晞的确是急等着用钱的样子,她又不好确定了。
至于崔管事买田地的事情,就当是给左姑娘再提个醒好了。
毕竟有些话没有证据不好乱说。
左未晞像是突然醒过神一般,抿了抿嘴道:“那契书……印章的确是我盖的……只是……”
凤凰儿的话在旁人听来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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