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伟愣了愣,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道,“你站住!我荷包里的银子哪儿去了?赶紧还给我!”
“师父怎么那么小气啊?”小英子一步一步地顿回来,“你昨天回来的那么晚,王爷差点罚我扫大街!”
“少废话!敢拿我的银子,反了你了,”苏伟硬是撑起上半个身子,冲小英子伸出手道,“昨天要不是因为你,我能当那个冤大头吗?你赶紧把银子还给我,要不等我能下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就还,本来我也不稀罕呢,”小英子冲苏伟做了鬼脸,从怀里掏出包银子扔到床上,“都在这儿了,你害我被王爷责骂要怎么算?”
“有什么怎么算的?”苏伟把银子倒出来,一点点数,“你是我徒弟,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真能瞎掰,”小英子撇了撇嘴,扛着鸡毛掸子转身走了。
苏伟数够了银子,委屈劲儿又涌了上来,气呼呼地把小米粥喝了,一脚把四阿哥的枕头踹出老远,搂着自己的荷包趴下睡了。
另一头,四阿哥下了朝。
景熙弹劾托合齐等人一事,被康熙爷发落给了大理寺调查。内务府又开始着手准备圣上南巡的种种事项。宫中一片忙碌,四阿哥一时倒还没注意到八贝勒有何杀手锏。
张廷玉出了宫门,上了四阿哥的马车,压低嗓音道,“倒没见着圣上发多大的脾气,八贝勒近日也没怎么往宫中来。”
“他倒还沉得住这最后一口气,”四阿哥抿了抿唇,靠在车壁上,“二哥已经答应让年羹尧正式参与四川军务,不日就会有人代为上折。川陕总督鄂海比不得齐世武用兵的能力,想是皇阿玛也不会拒绝。大理寺那边,便能替他压多久就压多久吧。”
“皇上即日就要南巡,应该也没多少精力催促大理寺,”张廷玉蹙起眉头道,“只是不知,太子接下来有何打算。既然让王爷想办法压下此事,那太子是否想出了什么应对之策?”
“这点二哥也没有向我透漏,”四阿哥缓了口气道,“只是说了一句,用不了多久,皇阿玛便没有心思关注这件事儿了,想是应该有了主意吧。”
“既是如此,”张廷玉沉下嗓音道,“太子与八贝勒的这场博弈,王爷还是不要过多参与为好。毕竟,圣上的心思此时在何处,还难以估量。”
四阿哥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如今齐世武还是刑部尚书,你在刑部也低调些,左了这个官职,他也做不了多久了。”
“微臣明白,”张廷玉俯身拱手。
待张廷玉下了马车,四阿哥掀开车窗,看了看街上琳琅满目的各色店铺,眉目又皱了起来,“傅鼐!”
“奴才在,”傅鼐紧走一步,靠到车窗下面。
“你去查查那个吴记商号的掌柜和那个绸缎庄的老板,对了,还有那个叫慕辞的,”四阿哥眯起了眼睛,“爷之前带着侍卫仪仗,大张旗鼓地去了一趟西来顺。就算他们不信苏培盛是本王的人,总该知道这西来顺背后跟雍亲王府有些关系。如此还明知故犯地端着架子,背后不是有人扶持,就是藏了什么猫腻儿。”
“是,奴才这就去办,”傅鼐低头领命,直接带着两人往岔路去了。
二月初十,雍亲王府
东路排房的角落里,一个瑟缩着肩膀的人背着个包裹,快步往侧门走去。
“你站住!”一声轻呵,诗瑶带着两个小厮穿过回廊而来,“包茂才,你好大的胆子,福晋的命令也敢不听了?”
包茂才瞬时白了脸色,直接扑到诗瑶脚下道,“我的姑奶奶,您饶了奴才吧。奴才已经被发现了,实在是不敢了啊。您没看到那天暗房外面有多惨,那些侍卫收拾尸骨的时候,连一个囫囵个的都没有了。奴才命贱,您给奴才留个全尸吧,”说着一连几个头叩在地上,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行了,行了,”诗瑶向后退了几步,嫌恶地瞪了包茂才一眼,“你也是光长个脑壳子,不长芯儿的主。我问你,你被萧二格叫去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奴才什么都没说啊,”包茂才连连摆手,“奴才只说是自己想往东小院伺候,一句没敢提姑娘和福晋的事儿啊。否则,萧管事也不会那么快放了奴才出来啊。”
诗瑶抿了抿唇,轻嗤一声道,“算你识相,你既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以后再有人问你——”
“打死奴才,奴才也不会说一个字的,”包茂才又接连磕了几个头道,“奴才已经求了管事,准我到庄子上伺候老母亲。还请姑娘开恩,放奴才离开吧。”
诗瑶拿下帕子挥了挥道,“行了,行了,你走吧。”
“谢姑娘,谢姑娘,”包茂才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冲诗瑶一连行了几个礼后,飞也似的逃出门去了。
诗瑶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双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沉吟了片刻,转身看向跟着她的两个小厮。
结果,没等诗瑶开口,两个小厮扑腾一声跪到地上,学着包茂才的样子连连磕头道,“姑娘开恩,姑娘开恩,奴才们可不敢往东小院去啊,那暗房的门一进去就出不来啦,求姑娘饶命……”
“行了,行了,一帮废物!”诗瑶气急败坏地一甩帕子,也不再搭理跪在地上的两人,转身走了。
傍晚,东小院
苏伟在床上躺了两天,总算是委屈够了,磨磨蹭蹭地蹬上靴子,进了书房,也不搭理练字的四阿哥,自往榻子上一坐。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好笑地弯起嘴角,“怎么?睡得够了?摆出这幅样子,是想到你那小院去,听人弹筝唱曲了?”
“你——”苏伟别过头,往榻上一躺,气呼呼地鼓着肚子。
“行了,行了,”四阿哥写完最后一笔,拿起布巾擦了擦手,“你可知道,那银祥绸缎庄的钟老板原是徽州出身的?他与那吴记的二掌柜不止是老乡,还是多年的故友。”
苏伟眨了眨眼睛,一把坐起来道,“怎么可能?钟老板跟我说,他和吴雪松只是生意上的伙伴啊?”
四阿哥一声浅笑,靠在椅背上道,“不这么说,你能那么轻易的上钩吗?任那个钟富说什么便是什么,把一个吴记捧得高高的。等回头,人家说要跟你合伙做贩盐生意,你还不乖乖地把引窝奉给人家?等着人家从指头缝里漏出三瓜两枣来,还得感恩戴德地替人家清扫障碍。就算最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反正是不知者不罪,人家早已赚的满盆金箔,纵是从此矮了一头,也不算亏了。”
苏伟愣愣地坐在榻子上,脑子里轰隆隆地响了半天,半晌后才哑着嗓子道,“你怎么知道的?”
“爷让傅鼐去查的,”四阿哥扔了一本册子到桌上,“你知道这个吴雪松进京之后见了多少达官显贵?花了多少银子?其实,他不过就是想要一张贩盐的引窝罢了。全因他们吴记的一个死对头,用盐业上的买卖将他们商号压的死死的。只不过,这引窝可不是用银子就能买来的,没有相当的权势,你就是把全部身家赔进去,也是无济于事。”
苏伟拿起那册子翻了翻,也不知傅鼐是怎么搞到的,里面记载了吴雪松与各处官员富贾的来往花费。苏伟算了算,自己大概是那唯一一个,没收到任何礼品不说,还自己搭了银子进去的。
“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把册子往桌上一摔,苏公公这回是气大发了,亏他还惦记着钟老板借他的银子,隔了一天就巴巴地让人送去了。
“别气啦,”四阿哥弯了弯唇角,把人搂到怀里,“既然这卖盐的生意那么好做,咱们索性就插一杠子。”
四阿哥伸手翻开桌上的一只扁平木盒,里面赫然就是两淮盐区的引窝,“就让那吴记做明面上的东家,由着他们折腾去,你只在后头数钱就是了。”
“可是,”苏伟拿起盒子中的几张纸看了看,“他要是不肯怎么办?他之前装作不知道,就是怕让咱们占便宜吧。”
四阿哥冷笑一声,眼中寒光一闪,“他以为他是谁?一介小小商贾,由得他说肯不肯?你便明着告诉他,既然敢把心思动到本王头上,那么如今,他是不干也得干!”
果然抱大腿要抱粗的,苏公公瞬间觉得,自己在床上躺的两天,太值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又加一个绣香()
康熙四十六年
二月十三,西来顺
吴记二掌柜吴雪松与银祥绸缎庄老板钟富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两人俱理了理衣摆,在小二的带领下进了店门。
大厅里人声鼎沸,二楼的包厢也是热闹异常,这家在重新开张第一天就迎来亲王的酒楼,如今自是名满京城。就是普通百姓,腰包里宽绰时,都想到西来顺吃上一顿,好能沾沾贵气。
“这两位就是吴掌柜和钟老板吧?”季鸿德从柜台后走出,冲两人拱了拱手,“我们财东正在二楼等着两位呢,请跟我来。”
“有劳,”吴雪松回了一礼,跟着季鸿德上了二楼。
一行人左拐右拐地到了走廊最深处,外面人声渐远,只见两名身着墨青色长袍的带刀护卫正站在一间装饰尤其精致的包厢门外。
“两位请吧,”季鸿德一扬手,两名护卫将门推了开。
吴雪松与钟富对视了一眼,强自镇定后,走进了包厢。
苏伟翘着二郎腿,坐在圆桌前头,捧着碗蒙古新送来的牛乳酪嘶溜嘶溜地喝着。
“苏财东好大的派头啊,”吴雪松迈进屋门后,干涩地笑了两声,“这要不是有钟老板陪着,不才还以为自己赴的是鸿门宴呢。”
“吴掌柜言重了,”苏伟放下碗,冲两人笑了笑,“只是这年头本分人太少,防患于未然罢了,二位请坐。”
包厢内除了苏伟和他的随从再无其他,吴雪松、钟富也暂时放下心来,坐到了苏伟对面。
“早听闻苏财东的酒楼日日高朋满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钟富腆着肚子,笑得很是温和。
“托福而已,钟老板谬赞了,”苏伟弯了弯唇角,指了指桌上的几碟点心道,“这是奶糕子蒸化了之后裹了豆沙、枣泥几样做出来的,味道很是醇厚,两位多尝尝。”
“多谢苏财东,”吴雪松并未碰糕点,只捧起一旁的茶碗道,“上次一别,不知苏财东如何安置慕公子了?不才还以为今日也能一饱耳福呢。”
“是啊,”钟富装模作样地冲苏伟挤了挤眼睛,“难得吴掌柜今日得空,请慕公子出来弹上一曲吧。”
“这个恐怕不行,”苏伟咬了一口奶糕子,“吉盛堂新到了一批货物,慕辞正帮着记账呢。”
钟富一愣,吴雪松也敛了神色,包厢中一时只剩了苏大财东的咀嚼声。
“苏财东今日相请,是有事要说吧?”半晌后,吴雪松打破了沉默。
苏伟灌了口茶,咽下嘴里的东西,又扑了扑手道,“既然吴掌柜问了,我也就不转弯抹角了。这里有样东西,还请吴掌柜过目。”说着,苏伟将桌上的扁平盒子推到了吴雪松面前。
吴雪松略一沉吟,伸手打开了盒子,“这是!”
“这是吴掌柜费心筹谋的两淮引窝,”吃饱了的苏公公舒坦地靠在椅背上,“我家主子说了,既然吴记的人胆子都这么大,那么便给你们一个机会。”
吴雪松面上一僵,在原地愣了片刻后,小心地抬起头道,“敢问苏财东,贵主是?”
“吴掌柜不是一早就心中有数了吗?”苏伟从小英子那儿又接过一纸文书,“把这张契约签了,以后吴记和吉盛堂就是合作伙伴了。”
吴雪松抿了抿唇,硬生生地掩下面上的不甘,接过文书一看,不由心头一痛,“三七分账?”
“怎么?”苏伟双眼一眯,“吴掌柜是嫌少了?”
“小人不敢,”吴雪松慌忙垂下头,一手在掌心里捏了捏道,“只是,吴记从未接触过贩盐的行当,只怕不堪重任。现今入京的盐商也颇多,不如财东另选——”
“吴掌柜,”苏伟将茶碗“咔嗒”一声放回桌上,“你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吗?”
吴雪松愣了愣,苏伟态度悠然地站了起来,“既然吴掌柜心有顾虑,咱们也不能强人所难,给吴掌柜两天时间考虑。我今儿个还有其他事要忙,就不奉陪了,二位请便。”
苏伟领着小英子,带着护卫离开了西来顺,留下一肚子闷气的吴雪松和腿脚发软的钟富在包厢里面面相觑。
“师父,今天皇上南巡起行,王爷出京去送驾了,咱们还有什么事儿啊?”小英子掀开车帘子往外瞅了瞅,又不太放心地回头道,“您可不能去看那个叫什么慕辞的啊,若是王爷问起来,您可别怪我不尊师重道。”
“你哪来那么多的歪歪心思?”苏伟没好气地瞪了小英子一眼,“小书子就是被你给教坏的!”
“谁说的,小书子规矩着呢,”李英端端正正地坐好,“连贾师父都说,小书子比您当初稳重多了。”
苏伟一个眼刀飞过去,寻思了半天,掀开车窗吩咐道,“咱们拐去平安面馆!”
京郊
三阿哥、四阿哥打马跟在銮驾后头,待得到了官道,他们便可行礼恭送了。
“皇阿玛这已是第六次南巡了吧,”三阿哥慢了一步,跟四阿哥并肩而行,“近来皇阿玛出门,都爱带着几个小的。只有二哥,是一回都落不下的。”
“二哥贵为太子,理应四处巡视,了解民情,”四阿哥目视前方,语气平淡。
三阿哥轻嗤一声,瞥了四阿哥一眼道,“我见老十四倒很有当初胤祥的风头了,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还是一副不与人亲近的模样?”
“三哥是修书修太久了吧,”四阿哥勒了勒马绳,回头扫了一眼道,“想与人亲近,后头不是有一个平易近人的吗。”
“两位王爷,”侍卫统领敖格纵马而来,冲二人一拱手道,“圣上说不用再送了,前头就到官道了。”
“知道了,”四阿哥勒紧马绳,一手扬起马鞭道,“众人下马,跪送移驾!”
山呼万岁后,南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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