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女婿与女儿伉俪情深,贾代善又笑了几句,才言归正传,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如海,听说你点了扬州同知的职?”
“是,岳父,这还得多亏岳父先前的提点,我如今避开诸王乱,以备日后。”林如海虽不解贾代善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躬身回禀道。贾代善助他良多,在他高中探花,入官场之后,也帮他悉心规划未来,更是提点过不少官场之事,可谓恩重如山,故此,他也投桃报李,带着二内兄打入文人圈子中。
“哎……”贾代善闻言长长的叹口气,面色带了一丝黯淡,“如海,你也是自家人,我也不满你,荣府最近你大内兄他们闹得……想我贾代善聪明一世却糊涂了一时。”
“岳父,您这拳拳爱子之心,大内兄他们必然是知晓的,不过有时候一叶障目罢了,亲兄弟哪有隔夜仇?”林如何宽慰道,来之前,他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的风声,但是因先前贾代善便雷厉风行的处理过一匹贾家的仆从,故此,没流出什么信息。大多是贾家的族人闲话几句。
“也是~”贾代善闻言,苦笑一声,“都是老夫教子无方,我这般想着如今朝政诡谲,稍有不慎就牵一发动全身,你二内兄这次恩科便不参与了,下金陵回祖宅闭关苦读三年,我这求你一件事,你也知晓你二内兄的性子,偶尔得空了去指点一番他的功课,如何?”
闻言,林如海眉头一簇,下意识的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贾代善看着林如海的模样,叹息一声,压低了声音,幽幽说道:“留着青山……”边说边蘸着茶汁在光滑的桌上写了几个字。
林如海眼眸瞬间瞪大。
“如海~”贾代善见他这般反应,心中一闪,嘴角不自禁勾出一抹笑意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相信这个励志要光复门楣的姑苏林家家主会做出令他满意的回答来。
“这本是分内之事,何来麻烦一说?岳父大人您严重了。”不过一炷香时间,林如海便平复下心绪,嘴角挂着适当的笑意来,望着贾代善,道:“敏儿先前还说让我收珠儿做徒,我就怕教坏了珠儿了。”
“哈哈,有你这个探花姑父!”贾代善回以一笑,开口道:“珠儿若不是……也该是命中有此一劫。”
一个时辰后,林如海出了书房,面色带着一丝的凝重,仰头望向蔚蓝的苍穹,看着展翅高飞的鸟儿,嘴角不自禁的露出一丝笑意来。
………
三日后,张氏停灵铁槛寺,贾赦待宾客走后,直接双手捧着牌位,“老爷,该给我一个答复了吧。”
“你当真不顾手……”贾代善舌尖一咬,血脉手足一词的确有些难以启齿,但,环顾屋内面色各异的荣府所有人两房泾渭分明,一左一右站立着,还有在悠哉喝茶的贾敬,按下心中万般心绪,扫一眼贾政,狠狠的瞪了一眼王氏,瞟一眼如今微微凸起的肚子,沉声道:“不管如何一笔写不出贾字来,家族名声绝对不能败坏!”边说边视线微转,望了一眼贾赦。
“若老爷判处公允,儿子我也不会想让琏儿有个虚伪的叔父,奸诈心狠的婶娘,坏了他的名声,毕竟一颗老鼠屎祸害一锅粥。”贾赦拉拉贾琏的手,不咸不淡的说道。过继那是下下之策,而且避得了一时,他避不开一世,必须勇于面对。
“你!”贾代善拍桌。
“叔父,气大伤身。”贾敬开口,“外边张家,王家,还等着一个结果。”
贾代善闻言,脸色自青转红,又由红及黑,半天才低声道:“还望族长不要插手,这毕竟是我荣府之事!”
“叔父您知道的,我自幼是个惫懒的主,喜欢无为而治,清净自然,只要家丑别外扬,捂的严严实实,我向来是不管的。”贾敬笑笑。
荣府一家子:“……”
贾史氏对这明摆着给老大撑腰的族长没什么好感,不过拿着鸡毛当令箭。他有族长之尊又如何?他家老爷还是国公,还是长辈!
她还是超品的诰命夫人!贾史氏挺直腰板,上前一步,刚想说话,便见贾代善闻言呵呵笑几声,瞥一眼毫无敬意,眸子冰冷无情的贾赦,又看一眼忐忑不安的贾政,直截了当开口:“的确家丑不可外扬,贾瑚之死,贾琏,贾珠天花,贾珠落水,一桩桩一件件,你们都不必以五十步笑百步。老大,你虽然是嫡长,但是仗着这身份胡作非为,致害珠儿落水伤了身子后险先熬不过天花,故此你必须为珠儿延请名医,医治创伤。”
贾赦闻言,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无悲无喜。
贾琏错愕的看向贾代善,手捏成拳!好想直接一巴掌扇过去。
“老二家的,所有事皆因你妒忌而起,但且不说家法如何,国法中亦孕妇免于处罚,可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荣府久居京城,这老家金陵也需要人看守,做人勿忘本,老二,你带着你媳妇,回老宅,闭门苦读,准备参加下届的科举,待来日金榜题名时,在分家。爵位,我已经上了让爵的折子了!”
最后一句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毫不犹豫!
王夫人脑中一片空白,心口一窒,喉间忽然涌出一股腥甜,忍不住咳了起来,绣帕掩唇,好半天才缓过来。
贾政吓得脸都白了,毫无之前听闻对贾赦处置的欣喜,惊慌失措着,“父亲!!”噗通一声直直的跪在贾代善面前苦苦哀求道:“父亲,我没做过这样的事,都是这个毒妇,毒妇!不是说……”贾政看到在漫不经心的喝茶的贾敬,眼前一亮,根本没注意贾代善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哀道:“敬大哥不是说只要王氏去佛堂不就可以了吗?”
“我是让你回去参加科举!”贾代善胸膛一起一伏,面色阴沉,黑如锅底,从喉咙里憋出话来。他至今还疼这个从小护到他的儿子,给他找好理由,找好帮手。
结果呢?
“父亲,我没做过这样的事,为什么受处罚的是我,父亲,您只是我从来……”
哭诉声不断,贾代善看着贾政,忽地有一丝的迷茫,这真是他最受期待的儿子?又看了一眼毫无表情的贾赦,忽然感觉心像是被挖去了什么,瞬间空落落的。
“老爷,”看到贾政这般,贾史氏心如刀绞,看向贾赦恍若几辈子的仇人,直接噗通一声跪下,“老爷,我们自从祖上发迹后就没去过金陵,人生地不熟的政儿该如何相处?……老爷,你就饶了老二这一次吧,是我没教好他,我这个慈母多败儿,可是老爷就看在我们几十年夫妻的份上,您要罚就罚我,我去金陵,我佛堂,绝对没有半句怨言!”
“我是让他回去参加科举。”贾代善再一次道,眼眸里浓浓的失望之色。
“是让他回去参加科举?”于此同时,贾赦摇摇头,呵呵冷笑着,“待来日金榜题名时,在分家?”
第21章 只要分家()
此言似千万跟钢针扎心而过,贾赦说话同时身子止不住地抖,撇开母慈子孝的感人一幕,透着窗台望向蔚蓝的天空。他不敢去看那一家人。
严父慈母孝子娇女,他们一家四口才是真正的血脉家人,而他不过是一个外来者。
“父亲。”贾琏环视了众人一圈,从不知世上竟有如此理所当然之人。上辈子贾赦饶是再无能对子女无视,却无法否认一点,对贾母的愚孝,可就算在孝顺也抵不住……乜斜一眼跪地的贾政。只见他原本因去金陵一语显得慌张的神色因贾代善再而三的提及科举一事,眼眸之中带着诧异还有一丝的忿恨,贾琏不由的挑眉,也对,要贾政金榜题名,呵呵。
上前了几步,垂下眼眸,敛下心中的怒火,贾琏拉着贾赦的冰冷的手,深呼吸几口气,抬眸朝贾赦望去。
“琏儿。”贾赦闻言回眸,见贾琏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着一股担忧,不由的一暖,头微低,遮挡住外泄的眸子,过了好半晌才开口,声音中带着诡异的兴奋,“琏儿,父亲带你走,好不好?”
贾琏脑子轰然一声雷响,木然的看向贾赦。
原本正哭诉的贾母转头,瞪向贾赦。
贾代善眸子一沉,不带一丝的神采冷冷的盯着贾赦,面上虽无表情,但是心中却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惶恐。这种危机意识他是在战场之上真刀真枪的锻炼出来,曾经数次救他于危难之中。
“父亲,写契书吧!”贾赦紧紧的握住贾琏的手,脑中闪过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来,“如你所愿,贾政去金陵,金榜题名之日,我………”故意拉长了语调,贾赦斜睨了一眼额角带着血迹的贾政,嘴角一扯,“我送他份大礼!”抬起下巴,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我贾赦不用你的施舍,祖父既然能白手起家,我舔在其膝下,接受祖父教诲,自然也会有立身之本!”
屋内之人瞬间哗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手指攥得咯咯响,贾代善心跳加促,面色阴沉,唇舌蠕动,刚开口吐出一个孽字,便听人不急不缓道:“我不用过继,也不要爵位,我要分家。只、要、分、家!”
“恩侯!”贾敬忍不住出声惊呼,这傻弟弟好好的一手牌怎么糊成这样?!
“还望族长做主分家。”贾赦面上硬是挤出一丝的笑意,毫不犹豫的说道。
“孽障,你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贾代善望在眼里,火苗不断燃烧将眼眸烧得通红。他愿不愿意贾赦继承是一回事,但他绝对不容许贾赦拒绝。这荣国公的爵位,是他花费了无数的血汗才换来的尊荣!
“父母在,不分家!你这个黑了心肝的孽障啊安的什么居心……”贾史氏见状,眼眸闪过一丝算计的眸光,起身冲上前来,本打算打几下贾赦,却不料人直截了当的避开。
贾赦朝后退了几步,安坐在交椅上,抱着贾琏坐在膝盖上,垂下眼,似乎没听见父母的难堪的话语,喝口茶,淡然道:“这是目前对你们最好的选择!”
“最好?”贾敬不解,他觉得自己的计策才是一箭双雕之举,“那最差呢?”
“我跟皇上做了交易!”
……
…………
见人云淡风轻的说出来,贾琏的心似是被猛地一锤,不其然的浮现那龌龊的画面,不由紧紧的拉着贾赦的袖口。
感受到自己袖子被拉拽着,贾赦垂头看着一脸错愕的贾琏,不由的抿嘴笑笑。他就是狗屎运棒棒的,琏儿他姨夫是个大好人!是个好皇上!
一个时辰前,张氏停灵铁槛寺。
贾赦正满心疲惫的送走最后的宾客,瘫坐在交椅之上,喝茶冥思眼下之局该如何是好,忽地一道阴影铺天盖地而来,一道冷冽的声音悠悠响起,“此处人多眼杂,随我去外边走走。”
这声音……
贾赦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脸色刷得一变,竟不顾尊卑,直直的望向他。来者一席素衣,肤色便在蓑衣的衬托中较时下流行面如傅粉三分白的男子,黯了三分,显的略微有些黑白分明。但刀唇薄颌,斜眉入鬓,身子透着凛然的气势。贾赦狠狠吸了口气,恰触上那男人望向他的目光。心不由咚咚地跳起来,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紧促,不由身形一晃,朝后倒去。
“刚大病初愈,又是一阵忙,这些日子怕是累坏了吧?”见贾赦脸色腊黄发白,徒律叹口气,克制住上前把人拥入怀中的冲动,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不似自己这般粗糙,手腹处练武握笔留下老茧,贾赦的手十指纤细,光滑无比,让人爱不释手待人站稳之后,恋恋不舍的慢慢松开掌。
贾赦不由的鼻尖一酸,抬眸见人,眼眸一闪,终究记得眼前之人的身份,忍不住朝后退了退,拉开两人的距离,留出下跪的空隙来,“皇上,草民……”
“够了!”徒律闻言,眸子一沉,冷声打断贾赦的话语,听着贾赦脸色蓦地一变,心中一颤,双腿下意识的就要弯下,却才刚弯曲,便见帝王再一次的拉着他的手,低声道:“我今日不过是来走亲戚的。”
贾赦定定的望着他好一会儿,自己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浑浑噩噩的跟着走了出去。
徒律眼底火苗跳跃,袖口垂下来,盖住二人相握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灵堂,又抄小路离开铁槛寺,直上了马车,才微微松口气。
离上次见面,已二十三日六个时辰三刻了。
他凭借上辈子的记忆飞速的令几个兄弟元气大伤,但终究上面压着太上皇,有些事他急不得,也不能急。
因此,就要委屈恩侯。
可是,他做不到如先前规划一般,见人受委屈而冷眼旁观。
抬手触上他的额头,徒律缓缓伸手将额前的碎发拨至一边,看着额尖出那一凸起的黑块,眼眸一闪,修长的手指一动,轻轻的摩挲了一下。
贾赦:“……”
像是一道开关,贾赦全身僵硬之后,瞬间回过神来,心提到嗓子眼,“皇上您……”
“要是以往,你该一拳捶过来了,倒是经历了些事,性子收敛不少。”徒律边说又重重的按了按黑块,压下眼底那火星,嘴角带着一丝的戏谑,安抚道:“别怕,你好歹对我还有救命之恩。”
“……”
听到他这般说来,贾赦惊诧不已,心中一跳,不由的有股酸涩,眼眸一闪,声如蚊蚋,呐呐着,“我当年救了你,你……我不挟恩求报,你也不能秋后算账!”求上苍保佑,皇上不知道他曾经见死不救过。
“我保证不会秋后算账,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徒律伸手擦擦贾赦额头的冷汗,不情不愿道:“自当涌泉相报。”上辈子,他曾经怨恨贾赦见死不救,让他在水中几乎溺死后才出手相助,而且借口如此的可笑……他长得审美不合他口味,但是待日后相遇欺负着欺负着就不知不觉上了瘾,想把人牢牢的禁锢在身旁。
贾赦鼻尖愈发酸了。
“好了,你不但救了我有功,而且如今我们还是连襟,贾家的事或多或少我都知晓,你不管如何选择,朕都站在你身后!”
贾赦闻言抬眼,胡乱的袖子擦擦脸颊,看着郑重其事保证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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