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论吃苦耐劳,连你我都比不过池春。”厉霄摸着鼻尖儿顺着应了一句,“可要说为人妻室,尤其是配咱们老大,你好好想想清楚,池春拿什么跟褚大姑娘比?”
他话音落下,见吴赞又要开口,脸上还全是不服气,他便一扬手,欸的一声儿:“论样貌,褚大姑娘是倾国姿色,我不是说池春长得不好看,小家碧玉的秀气也自有她的好处,但这一样上,她一定输褚大姑娘太多。论出身——”
他嘴里不知何时掉了根草,咂巴两下,嘀咕了句算了:“咱们再说,就老大这样的出身,那是皇亲贵胄,叫你说吧,世家之间命妇走动,乃至于将来宫中设宴携女眷进宫,是褚大姑娘会做的好,还是池春会更好些?”
吴赞一时无话可说。
厉霄从方方便便来比较,好像谢池春都一无是处……也不是说一无是处,就是和褚娴相比,她没有一点儿胜算。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吴赞仍旧不敢苟同,许久他回过神,嗤了厉霄一句:“你把褚大姑娘夸的天仙一样又如何?你跟老大一起长大的,当年褚大姑娘那样上了心,老大也没多看她一眼,眼下又怎么样呢?”
厉霄嘴里叼着的那根草就不动了。
是啊,他说得再多,自己内心也仍为眼前所见到的情形震惊不已。
褚娴明明哪里都好,谢池春明明哪里都比不上褚娴,孰高孰低,他都能立时分辨,老大怎么会分辨不出呢?
这回换了他无言以对。
吴赞嘴角一动,大概是想讥讽他两句的,厉霄却突然变了脸色,叼着的那根草往地上一吐,按在吴赞肩膀上用力一压,噙着笑冲他身后问:“跟老大说完事儿了?”
吴赞眼皮一跳,缓缓转过身来。
谢池春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回了厉霄一个善意的笑:“老大说歇够了就赶路了。”
厉霄哦了两声,说知道了,可能是为刚才的话而自己过意不去,说去吩咐底下人,连站都没多站一刻,逃似的一溜烟跑了。
第九十四章:玲珑心意()
第九十四章玲珑心意
只有细心如吴赞,才在厉霄转身离去的瞬间,发现了谢池春垂在身侧,却死死攥成拳的两只手,关节处已然隐隐泛白,足可见她用了很大的定力,才勉强扯出方才那一抹笑。
吴赞低声叹息:“你都听到了。”
谢池春笑僵住了,低下头去,须臾复又抬起头:“厉霄说的是对的。”
“你……”吴赞有些意外,但好像这又本就该是情理之中的。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谢池春打量了很久,才无奈摇头:“我以前一直奇怪,为什么你能跟我们打成一片,一点儿也不觉得你自卑或是自谦,可每次见了老大,你总蔫儿头耷拉脑的,抬不起头一样。老大虽然平时看起来不苟言笑,但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对我们这些人,没当属官看过,都是当兄弟看待的。”
吴赞说着,又深吸口气,叫了声池春:“你进北镇抚司六七年了吧?功劳你有,苦劳你更有,俸禄银子拿的就那么点儿,可哪怕不是你份内的差事,交办给你,你也从没有抱怨过。我一直想不通,你这样子为锦衣卫卖了命,为什么会害怕老大。”
谢池春苦笑一嗓子:“我也一直以为,我藏的挺好的。”
“厉霄未必知道。”吴赞像是安抚,又像是陈述事实一样,“他心大,对这个也没那么多想头,况且他连家都没成,儿女情长于他而言太陌生。我跟你嫂子成婚多年了,所以看事情……大概是比他想得多一些吧。”
她至此才翻了翻眼皮:“吴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异想天开啊?”
她嘴角的苦笑没敛去,这幅神情落寞极了。
吴赞是个心软的人,从前就很愿意包容担待她,她性情实在是少有的好,不矫情也不骄纵,既有女儿家的柔顺和婉,却又有男儿家的爽朗豪迈,他自诩阅人无数,却也难数得出,有几个人,或是说,有几个姑娘家,能如谢池春一般。
“你刚进锦衣卫那会儿,畏手畏脚,其实我们都不待见你。”
他答非所问,谢池春却扬了扬嘴角:“北镇抚司有暗线,也有女人,但身担官品,堂而皇之佩雁翎刀的女人,却只有我一个,你们不待见我,是应该的,更何况北镇抚司以老大为尊为首,我当年是凭借着救了陛下和徐贵妃的那点子功劳,求了徐贵妃,才得入北镇抚司,老大就该头一个猜忌我。”
她还难得的胸怀坦荡,一点就透。
吴赞在心里又补了一句。
他原本是歪靠着树干的,这会儿站直了,好像想上前去拍她安慰两下,但是想想她和卫箴之间的不清不楚,到底没动作:“为什么自己都觉得是异想天开?”
她有些吃惊,也感到意外,彻底抬了头看过去:“吴哥不这样觉得?”
她说着又自嘲的笑:“厉霄说的那些,还不够的吗。吴哥你也知道的吧,我前阵子住在老大那里,是长公主殿下带着褚大姑娘登门,我才搬走的。在殿下眼里,我不过乡野草莽,如何配得上老大这样的皇亲贵胄。人家说门当户对,娶妻娶贤,自然是褚大姑娘……”
“可老大要是这么想的,当年褚将军外放离京,褚大姑娘就不会跟着一起走了。”吴赞轻笑,“池春,老大若有此心,褚大姑娘早就是卫夫人了。”
谢池春的手便又紧了紧。
她当然知道。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想过,会是自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大的婚事,保不齐将来还会是陛下或太后来指婚,我——”说多了,她都觉得自己太羞愧。
既然明知道这些,当初又何必妄动执念。
谢池春扬了扬下巴,抬头看天,正见一字排开的雁儿飞过,她眼中露出些许羡艳:“我时常想,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哪怕他是锦衣卫的镇抚使,我也必不会觉得自己输给任何人。”毕竟这世上,没人会比她更爱卫箴。
为了爱卫箴,她背负骂名,走进了锦衣卫,拿起了雁翎刀。
为了爱卫箴,她混迹在男人堆里,终日与阴谋为伍,见的是腥风血雨,尝的是人间百态。
她曾亲眼见过血流尸堆的灭门惨案,也曾亲手断过出在青楼中的贡品丢失案……一桩桩一件件,说与谁听,谁都要退避三舍。
她是个女人,她这样的女人,谁又敢要呢?
“池春,我近来觉得——”吴赞话没说完,其实也不太敢说下去。
厉霄会那样震惊,是因为觉得老大对池春太不寻常,落在他的眼中,便觉得那满是爱意的。
乃至于老大先前少有的几次目光灼灼,流露出的神色,不就是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吗?
可他突然不敢说了。
似谢池春现在这般,她未必对未来抱有什么希望,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把自己所有可能靠近卫箴的路,给堵死了,她觉得没有哪条路是可以走得通的,她只是想偷偷地爱慕卫箴而已。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但是他这时候要是同她讲,也许……
吴赞深吸口气。
倘或给了她希望,将来事与愿违,那才是真正要了她的命。
谢池春收回了目光,扫过去一眼,平和的,淡然的:“我知道吴哥想说什么,但是人贵自知,我倒宁愿,老大将来得一贤良贵妻,成就一段佳话。”
吴赞眼神变了变,不住的皱眉:“池春,这样妄自菲薄,这不像你,就算前路有种种困难,你既有此心念,又何必这样浅薄自己?厉霄说的那些话,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你既都听见了,就该想一想,我所说的,又有没有道理呢?褚大姑娘样样比你好,缘何老大不对她上心?”
“也不是我妄自菲薄。”她低头搓着手心儿,“人活一世有舍有得嘛,我既希望能和他终成眷属,又盼着他前路坦荡富贵无边,他若真的对我上了心,殿下那里,就头一个是难过的关,而天下人,也只会指指点点,堂堂皇亲,娶妻如此,岂不叫人耻笑。”
她有最可贵的玲珑心意,大爱无边。
吴赞终究给了她一个无比安慰的怀抱,什么都没有再说下去。
第九十五章:真正目的()
第九十五章真正目的
济南府的暗线回话,已经是七天后了。
他们赶路的脚程不算慢,已从徐州过凤阳,次过泸州,入了池州地界。
这条路线是在离京初,卫箴与郑扬二人商量过的。
自京师出发,沿河间府入山东济南府,过兖州而入南京,南直隶这里徐州、凤阳、泸州至池州到徽州,几乎是不需要绕什么弯路的。
本来先前郑扬想的是,过徽州后,再南下直行,便可到江西、浙江与福州三省的交汇处,再经由此过邵武,转道建宁而入福州。
可是卫箴不愿意,三省交汇往来通商,繁华太过,他们此行虽不必微服,但根本就不适合太招摇。
如果汪易昌真的通倭,他就该知道,这事儿瞒不住,朝廷早晚会知道,也一定会派人来查。
汪易昌当年回京述职,见过郑扬,也见过他,只要叫人画出他与郑扬的画像,再派人到交汇的县镇盯着,必经之路但凡见了他们身影,福建那里的一切动作都会停止,先前的痕迹也会被汪易昌尽数抹平。
巡抚上折子说是有证据的,可这证据是什么,谁都不知道,连送到内阁的折子上都只字未提,实在不能不叫人多留个心眼。
故而卫箴严词拒绝,择定了过徽州后转道衢州,而后直奔温州入福宁,再往福州而去的路线。
为这个俩人还争执了好久,当然了,临了还是郑扬低了头。
没办法,圣旨是下给了卫箴的,他是来当帮手的,并不拥有这趟查案的最高指挥权,既然卫箴一口咬定了这条路线,他还争个屁,不就是绕远了些吗,反正耽误了事儿,跟他又没关系,路线是卫箴定的,又不是他。
厉霄带着来信见卫箴那会儿,郑扬也在,所以他犹豫了下,没开口。
郑扬看见了他手上的信,嗤了声:“济南府的事,我还当你真就丢开手了。”
卫箴翻了下眼皮,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看他。
郑扬拍拍手站起身:“规矩呢我都明白,也不会做小人,你们说你们的,我呢,找小旗去谈谈心,横竖歇脚无趣,是不是呀卫大人。”
卫箴咬了咬牙,冷着脸子不搭理他。
等到郑扬走远了,他才勉强缓和些面色:“怎么说?”
厉霄看他脸色其实还是很难看的,心里又痛骂郑扬。
他还要回话啊,郑扬把人惹了就跑,他说错半个字,又得让老大拿来撒气!
是以他便更谨慎小心了些:“查着了,杨明礼挖出来的农苗,都悄悄地往南边儿运了,但到底是运到了哪里去,还是没头绪。”
果然他话音落下,就见卫箴眸色一厉,摆明了要生气的样。
厉霄赶在他骂人之前又叫老大:“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杨明礼占地的时候明目张胆,但是运东西却悄没声的,他是假借了湖广富商石千同的名义,用的也是石记商号的旗号,分批一点点运走的,有的走陆路,有的走水路。这个石千同生意做的大,全国各地都有他的生意,所以一时间也查不到别的线索了。”
“为什么会查不到?”卫箴显然还存疑,“既然是挂的商号的旗号,那就是正经起商运走的,既然起了商,官府难道就没有登记在册?”
厉霄吞了口口水:“先不说登没登记,咱们现在也没明着插手这事儿,就算人家登记了,咱们也不能跑到府衙,说要看看册子吧?”他反问了一句,眼神有些许的怪异,盯着卫箴觑了回,不敢说话。
卫箴瞧见了,啧的叫他:“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就是……就是杨明礼吧……”厉霄还是犹豫,生怕他骂人,“咱们的人来信说,杨明礼在咱们离开济南府的第三天,就被冯兆霖放出来了,他大概打听了下,具体的不是特别清楚,但基本上,还是陈靖泽给冯兆霖递下来的话,叫他把人给放了,冯兆霖惹不起巡抚,只能放人,而且杨明礼被放出来之后,也没怎么收敛,还跑到知府衙门去耀武扬威了一回,冯兆霖当场就气晕了。”
得,不用说,陈靖泽这是明着站出来给杨明礼撑腰了,但偏偏对外还有他的说法。
司礼监的人,哪里轮得到冯兆霖来随随便便说软禁就给软禁了。
杨明礼占地毁田的事儿,其他的人可不知道,老百姓叫骂,也叫骂不出济南府的地界儿,是以陈靖泽这个腰撑的,简直顺理成章啊。
“其实也有可能,杨明礼运农苗起的商,根本就没有经官府登记,毕竟冯兆霖上头还压了个陈靖泽。”他捻了捻手指,抬眼看厉霄,“你是想说这个吧?”
厉霄忙不迭点头说是:“本来他们就是蛇鼠一窝,当初起商,为了避免将来被人追查,再或者,就是防着冯兆霖留下什么证据,当然不会叫官府登记。照说官府不登记,不发放文书,这商就是黑货,被查了一定抄没,但杨明礼不怕啊,陈靖泽大可以给他出巡抚衙门的文书,而石千同又有钱,巡抚衙门压着,再出点儿银子买通几个管事儿的官员,冯兆霖孤掌难鸣,谁拿他当回事儿啊。”
“但越是查不到,才越是有古怪,且他们怕查,这问题就只会更大,那么多的农苗运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南边……南边……”
卫箴低声喃喃着:“山东往南下,那地方可大了去,但是你说,有陆路运走的,还有水路运走的,我猜,陆路运走的,大半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水路运走的,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地。”
“水路?”
“对。”卫箴一咬牙笃定,“农苗从田里挖出来,根本存活不了太久,就算再有经验的庄稼人,也没办法让所有农苗都二次栽种成活。走陆路,山高水长,除非他只是从济南府运往临县,不然只要出了省,没个十天半个月,可走出不去。但是水路不一样,上了大船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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