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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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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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展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走到桌边,翻了个茶碗。

“怕什么,这里的人又不认识你。”给茶盏沏上水,推给唐绯,“喝么?”

唐绯气呼呼地将头偏向一边,神色抑郁。

江展羿将茶水一饮而尽,又道:“天字号房一晚上八两银,你在小客栈住一月,也不是这个价。”

这话说到了唐阿绯心坎上。

八两银子对寻常百姓来说,的确不是小数目。更何况,她若有银两,又何苦跑来青衫宫呢?好不容易有人肯收留她……

可虽是这么想,唐绯依然有气。她默不作声,解开行囊摸出一把梳子,作出要梳头的样子。

江展羿见她认命,指了指角落里的长椅。

“今晚你睡榻上,我睡长椅,明天起早,一日便能回云过山庄。”

唐绯抬起眼皮瞅他一眼,闷声答了句:“好。”

江展羿晓得她心里憋屈,可不知怎么哄。良久,他往桌前一坐:“喂,你饿了没?”

唐绯偏过头,小声嘟囔:“饿死了也不吃这家黑店的东西……”

江展羿没听清,以为她还在生气,又说:“你要是饿了,我让小二送吃的来。”

唐绯把头偏向一边,仍不理他。

江展羿没哄过姑娘,顷刻就烦躁起来。

“问你呢,要吃什么?”

唐阿绯亦是气急,回过头来瞪他,鼻子里哼出一声,“西、北、风!”

夜里,唐绯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天字号间方正宽大。高处是洞开的小窗。月光入户,清辉流泻。接着月色,唐绯瞧见江展羿躺在长椅上,头枕着手臂,一动不动。

到了中夜时分,屋外又传来锣鼓响,仿佛哪家在办喜事。唐绯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黑夜里,江展羿却倏然坐起。

屋内模糊,江展羿的神色不清。唐绯只能瞧见他屈腿坐在长椅上,手从小腿肚揉到脚踝。

这是寻常的揉穴法,用来治疗腿疾。俗话说“医毒不分家”,唐绯是唐门人,这个手法,她是识得的。此刻,唐绯心生困惑,可她还未细想,便睡了过去。

暮春入夏,昼长夜短。翌日晨,唐阿绯醒来不过卯时,外头早已大亮。四下望去,却不见江展羿身影。

唐绯正狐疑,房门“吱嘎”一响,江展羿扛着刀,满头大汗地回了屋。

唐阿绯连忙问:“你方才去哪儿了?我没找着你。”

江展羿将大刀往桌上一放,太袖子擦了把汗,“去驿站牵马了。”停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什么,又问,“喂,狐狸仙,你会骑马吗?”

“会的会的。”唐绯点头,又格外自豪地补充一句,“我十岁那年就会了,甭管是马是骡子,我都骑得挺不错。”

江展羿听她自夸,觉得好笑。他一边扯着衣襟扇了扇风,一边拉开房门,嚷了声:“小二,打两盆水来——”

客栈临山,井水都很凉。江展羿洗完脸,回头见唐绯正解开一行囊,在里头挑挑选选。

江少侠走近一瞧,随即愣了。

行囊里头,尽是琳琅满目的首饰。偏偏这些首饰都不贵重,有些尽是路边的石子儿串成的。

唐绯见江展羿走近,兴致勃勃地问:“你觉得哪个好看?”

江展羿怔了一下,再又看去,不由地说:“都长得差不多一样啊……”

他的额发稍还沾着水,浑身散发这江湖少侠清新利落的气息。襟口微敞,露出一段结实的肌肤。

唐绯抬头看他,惊奇道:“怎么会一样呢?”

江展羿不理这话,他拿起大刀,抛下一句“我在楼下等你”随即出了门。

客栈一楼是打尖的地儿,卯时过半,人来人往。江展羿等了一会儿,旁的桌就来了俩江湖汉子。看衣着,像是走镖的镖师。

一人将短匕往桌上一放:“你前几日在常西城,见过那个红霞没有?”

“红霞,添香楼新来的花魁?”

“可不就是,也不知添香楼的老鸨走了什么大运,平白无故得了个能歌善舞的姑娘,还没露面,就把其他楼子的生意压了下去。”

另一人想了想,忽地凑近,小声地道:“这个红霞,来历可不一般,我听里面的人说,她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是风尘出身,好像叫什么……哦,对,白尤歌……”

江展羿听到“白尤歌”三个字,大吃一惊。

他再向那两个江湖汉子看去,他们已然避开话头,说起别的事了。

江展羿正发愣,忽听谁喊了他一声。

唐阿绯换了一身儿鹅黄衣裳,坐在他对面,指着脖间一串贝壳链子,喜滋滋地问:“好看不?这些贝壳都是我自个儿在河边捡的。”

江少侠似乎有心事。他没理这话,埋头喝完粥,见旁桌人要走,叼了个馒头,又放了银两在桌上。

“待会儿你把银钱结了,我去去就来。”

可江展羿这一去,却耽搁了好久。

唐绯等了半晌,没等来江少侠,却把苏少宫主给等来了。

第03章(修)

苏简一身月白长衫。甫一踏入客栈,便为这方寸小地平添三分光华。

唐绯见到苏简,心中慌张。正想寻个角落猫着,苏简已然瞧见她,唤了声:“阿绯。”

不是唐姑娘,而是阿绯。

唐绯有点尴尬:“你、你怎么来了?”

苏简笑道:“昨日得阿绯和江少侠相助,又知你们今日离开,前来一送。”

小二听唐绯要走,跑过来抹了下桌子,朝唐绯哈腰道:“姑娘,昨个儿住店连同今日的饭钱,一共是八两银子七个铜板。”

唐绯“哦”了一声,苏简却先她一步,递了一锭银子出去。

唐阿绯一呆。

苏简又露出一枚淡笑:“我方才还在想,要怎么谢过阿绯和江少侠才好,正巧让我捡个便宜。”

这话说得内外圆通。

唐绯素来粗神经,听了此言,便不觉窘迫。

她有点欢喜地将银两揣入怀中,一边道:“那也好,我看猴子挺节俭的,我待会儿把这八两银子还给他,他一定开心。”

苏简闻言,不由微愣。

两人一起走出客栈。晨风袭来,山头翠色涌动。苏简陪唐绯等了一会儿,不由开口唤了声:“阿绯?”

唐绯一愣:“嗯?”

苏简转过头来。他的脸上虽覆着面具,可唇角的笑意,下颌清和的弧度,犹能动人心弦。

“你昨日来……可是为了你我之间的婚约?”

唐绯又是一愣。须臾,她点点头:“本来是的,可现在不用了。”舔了舔干涩的唇,“因为……因为我没地方可以去,身上也没银子了。”

苏简一怔,语气有点讶异:“你……”

可唐绯又笑逐颜开,“不过现在猴子肯收留我啦,他人挺好的。”

苏简听了这话,唇角微微一动,也不知在想想些什么,只淡淡地说:“你以后若没地方去,可以来找我。”

唐阿绯身上挂着行囊,模样有点笨拙有点好笑。

她听了这话,一脸戒备地看向苏简,直言不讳:“可我不想嫁人。”

苏简笑起来:“这便是你昨日溜来青衫宫,却不直接来见我的原因?”顿了一下,又道,“无妨,你若来找我,我只当是旧友造访,不必以婚约作为名目。”

唐绯心中欢喜,点了下头,说:“你也是个好人。”又施恩一般地道:“但是过几年,我玩够了,还是要嫁人的。这样吧,如果那时候你还没娶媳妇儿,我就嫁给你。”

苏简又怔住。他抬眸一望,只见江展羿牵了两匹马,朝他二人走来。

“好,那就约定五年。”苏简点头,声音如金石掷地。

“五年后,你若未嫁,我若未娶,我们就结为夫妻,厮守一生。”

说罢这话,他朝唐绯身后看去,淡笑道:“那就有劳江少侠了。”

江展羿不由看了唐绯一眼,点了下头:“不客气。”

苏简一走远,唐阿绯就兴奋地将江展羿拉到一旁,乐哉哉地说:“猴子,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话毕,便从怀里摸出方才省下的八两银子。

江展羿认出这银子,不禁错愕道:“怎么会——”

唐绯欢喜地说:“将将苏简帮咱们把房钱付了,省下八两银子,你收着。”又把银子往江展羿手里塞。

江展羿眉心一蹙,不接银子。他转回身,一边栓稳马鞍,一边问道:“你骑哪一匹?”

唐绯指了指枣红色的马,又狐疑道:“你怎么不高兴啊?我看你挺节俭的,专门为你省下八两银子。”

江展羿手里动作一顿。

“日后,若不是知根知底,不要随便受人恩惠。”他看着唐绯说道,拍了拍枣红色的马,“行了,银子你自个儿收着,上马吧。”

打马扬鞭,一路御风而行。唐绯与江展羿在黄昏前,赶到青城山下的驿站。将马匹寄在驿站,还有好长一段山路要走。

青城后山,瑞草奇花,楠木成林。两人沿着山道走了没多久,天边黄昏起。日暮熔金,煞是好看。

此一程,依旧是江展羿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唐阿绯扛着行囊,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

江展羿似有心事,走到山脚拐弯处,他忽然停住脚步,回转身来。唐阿绯一时没能反应,险些撞在他胸口。

江展羿犹疑片刻,问道:“那个苏简,你认识?”

唐绯呆了一下,没把实情说出来,只糊弄道:“认识,不太熟。”

江展羿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继续往山上走。走了几步,他终是回头道:“无论如何,你以后小心这个人。”

唐绯猛地抬起眼皮子:“啊?”

江展羿道:“凭苏简的武功,要制住那五爷,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她却故意放五爷下山,让你我去拦截,摆明了是想试探我们。反正我跟他无冤无仇,你跟他有什么过节,我就不知道了。”

唐绯闻言,本是愣住。可细细琢磨,又知江展羿说这些话是为了自己好。她亦是感念,便口不择言道:“小猴子,谢谢你。”

如今的江展羿,已是潇洒挺拔,英姿飒爽的少年公子。听到“小猴子”这一称呼,他不禁微愣。尴尬地摸了下鼻头,“别乱称呼!”

唐绯扛起行囊,跟在他身后小跑,一边讨好道:“那你不喜欢我叫你小猴子,我可以称呼别的。”

江展羿看她一眼,没说话。

唐绯想了想,又说:“不过狐狸仙这称呼,我挺喜欢的。”

江展羿加快脚步,仍没理她。

唐绯跑得更快了些,继续道:“对了,昨天在青衫宫,你是几时躲在草丛里的?我去得晚,没能瞧见五爷跟那姑娘前面干了些什么,你能跟我说说不……”

江展羿被她一噎,猛地停住。

这会儿,唐绯跑得上气不接,依旧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

“你——”江展羿脸一红,大肆夺过她的行囊扛在肩头,闷声道:“怎么废话这么多……”便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了。

夜深沉,山中寂无人烟,耳畔是风动树梢的沙沙声,虫鸣花间,流水淙淙。

得到云过山庄,已是子时时分了。

唐绯放眼望去。云过山庄已不在是草庐结舍,青竹做骨的模样了。山林掩映间,一座庄院矗立,线条利落且干净。

叩门三声,山庄内无人答应。从庄外望去,隐约可见门内灯火。

唐绯不由道:“这么晚了,还有人等我们啊?”

江展羿道:“应该是时辰太晚,泰婶儿等着等着便睡过去了。”

泰婶是谁,唐绯是知道地。方才上山的路上,江展羿与她说了些云过山庄的事。如今的云过山庄,已是蜀西小有名气的门派。山庄里头,除了管家泰婶,其余的全是年轻力壮的铁汉子。

又等了一会儿,庄门“吱嘎”一声被拉开。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公子。

“庄主。”那公子笑吟吟地招呼,他眉目生得端秀,长衫如松,“方才胖三招来一群人说要一齐等庄主,我见时辰太晚,便将他们撵去睡觉了。”

江展羿点了点头,四下望去:“怎么不见泰婶儿?”

书生笑道:“泰婶儿怕庄主和唐姑娘饿肚子,准备膳食去了。”

唐阿绯是个自来熟,听到书生提起自己,连忙凑上前,拍拍胸脯,高兴地说:“这位小哥,叫我阿绯就好。”

书生一愣,“哧”一声笑起来。

他点了点头:“阿绯。”又道,“在下姚玄,小字安和。”

正此时,院子后头传来一声叫嚷:“我说前院儿怎么有动静呢?原来是展羿回来了——”应声而出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她手里还拿着擀面杖,发髻高高盘着,额头饱满亮堂。看年纪,却有四五十岁。

唐阿绯赶忙唤一声:“泰婶儿。”

泰婶朝唐绯看去,“啧”了两声:“好标致的小女娃!”又拉过唐绯的手,问:“饿了没?赶了一天的路,累不累?”

唐阿绯一一作答。

江展羿看唐绯与泰婶相处得不错,又想起白尤歌的事情,便道:“泰婶儿,我还有些事,你先带她去屋里歇着。”

语罢,便对姚玄说:“你跟我来。”

唐绯正东张西望,回过头来,见江展羿扛了刀要走,连忙道:“猴子,你等等——”

江展羿诧异。

唐绯抿了抿唇,小声问说:“那……你住在哪儿?”

毕竟是年少不经事的姑娘家,来到这种陌生地儿,表面再不惧,心里头也是慌的。

江展羿想到此,便对唐绯笑了一下:“离你不远。”

唐绯放下心来,也笑逐颜开:“那就好。”

泰婶一路领着唐绯去西院儿。路上杂七杂八地说了些山庄里头的人和事。唐阿绯一一在心里记了,又赶忙谢过泰婶儿。

途中路过一个长廊。廊外花圃,桃花杏花争相怒放。

却是不知,这全是男人的山庄,竟也有这般景致。

泰婶陪唐阿绯在屋里头坐了一阵儿,闲扯了一番。顷刻又说膳食没做好,要赶紧去做。

泰婶出门前,唐绯忙不迭从行囊里翻出一个古朴好看的簪子,硬是送给了她。

江展羿说完事儿,回到南院,却见泰婶等在自个儿屋门口。

江展羿一愣:“泰婶儿,你这是……”

泰婶道:“吃的我给你送房里了,另还多一碟糕饼,你给阿绯送去。”

江展羿看了下天,此刻已是子时近末了。

“这么晚了,她该睡了吧。”

“哪儿能睡得着啊——”

江展羿愕然。

泰婶道:“小姑娘人挺好,可她表面放得开,内心里头,却太小心谨慎了些,像是生怕被人嫌弃。”听了一下,又说,“不过她这样,倒也说得通,先前被人逐出门派,后来又自己个儿漂泊了半年,想来是吃过不少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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