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轮到她不好意思了。
颜颜倒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亲手斟了一杯酒,自己端上红酒,大大方方地跟林江阳说:“之前误会你了——好吧,谁叫你自己也不解释,我给你赔礼道歉,怎么样,看在这一大桌子都认识的份上,就原谅我呗?”
这一席话,倒把林江阳也给逗笑了,这年轻的军官平时看起来有点赵燮的影子,严肃到无趣,一笑起来,倒是温和不少。
“这么说来,好像是我的错?”林江阳也不计较,接过苏颜斟的酒,一饮而尽。他酒量好,也不装。
“这些事情,不好解释。”林江阳加了一句:“当时在执行任务中,不可能透露。任务执行完,又另当别论。”他也是个把职责和私人关系分得很开、很有原则的人。
“明白。”苏颜一笑:“能为赵燮做的,想必你私下做了很多。谢谢你!”
她语气真诚,明眸皓齿的样子,却让林江阳愣怔了一下。
回过神来,他转向许宁染问道:“你那边怎么样?需要找人帮你么?”
他才不管加上双l加上许宁染的复杂关系,都是大男人,关心朋友,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有人说,军营里教人学乖,人心复杂,其实这些称得上天潢贵胄的年轻军官们,在自己人面前心思再简单不过。
许宁染也大大方方婉拒,笑着说:“我都能抽空出来小聚,那边的情况已经稳定多了。”
林江阳点点头,于是跟刘大仁、李小念他们投入男人们的对话。这边奥纳斯和苏颜还有一些案子上面的细节,时不时说几句。
林江阳不知怎的就说起了慕白,说是这一次来西京,完全没看见慕老的这个小孙子。李小念于是嘴一撇,有些不满意地说:“这次仁哥这边出了这么大事,这小子就知道围着他新交的女朋友转,不够意思。”
“他跟田欢欢真在一起了?”
“比珍珠还真!”李小念说:“这小子,不近女色这么久,我都快以为他喜欢男人了。结果不声不响地,把个见过一次的姑娘硬追到手了,宝贝得不得了,还是个女博士。”说着,做一个“女博士喂~”的鬼脸。
“得了,你是羡慕嫉妒还是恨啊?”刘大仁心情不错,开个玩笑。
林江阳搭腔说道:“俩人都是学术型的?那挺好。慕白那小子……跟咱们不太一样,心思呢也比较多,你看平时一起玩,其实人自己有想法着呢,咱都未必知道。这姑娘好,有共同语言。”
不得不说,之后发生的事证明,林江阳看人还是狠!
讨论完案情,菜也都上齐了,开吃。男人们边吃饭边聊一些经济啦、军事啦之类的大话题。让人吃惊的是,老奥纳斯还真是半个隆国通,虽然不会隆国话,但是对隆国很多现状了如指掌,高朋满座,通用语也没障碍,一时间宾主尽欢,很是热闹。
最近,接二连三的祸事把所有人都打击得灰头土脸,总算两件事都有转机,让人能喘口气。于是,吃完饭,就有人提议到位于酒店顶层的bar里面去坐坐,喝两杯放松一下。(。)
My boy()
有人提议去酒吧,正合大家的意。就要动身,许宁染的手机却一阵紧似一阵地响起来,熟悉的铃声听起来忽然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
是陆韬的司机小周!这孩子之前总被陆韬支使着,给许宁染送这送那,早就混熟了,要说陆韬身边上上下下的人,亲戚们都跟宁染站对立面,朋友许宁染大多数都没见过,唯有这个小周,对她是最亲切的。
此时一看是他,许宁染的心脏都要吓停跳了,几乎没捧稳手机摔到地上去。
一接起来,那边却是小周压着兴奋放低的声音,虽说放低了,还是等于嚷嚷:“宁染姐,你快回来。韬哥的监视器滴滴滴响,眼皮子也动了,医生说,可能是要醒!”
这小子!结论不能放在前面说?许宁染听见“监视器乱响”的时候差点吓得魂都没了!
她当即就从桌边站起来:“真的?”大喜过望、全无章法的样子,几乎要原地团团转。
“真的真的!”那边急得,恨不得赌咒发誓:“你快来!韬哥醒了,第一眼肯定最想看到你!”
虽然总是说着袁教授妙手回春,陆韬有福气,一定会醒,真到了这一刻,许宁染几乎要涕泪齐下,紧张和松弛同一瞬间抓住了她的神经,她挂掉电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有点傻愣地望着刘大仁,说不出话。
奥纳斯这老头知道许宁染前男友的事,此时笑了一声,在旁边闲闲地用通用语说:“看来离成功还有距离嘛。”
刘大仁狠狠瞥他一眼,顾不上跟这傻叉老外计较,他一把揪住许宁染的袖子吼道:“傻站着干嘛?等着别人捷足先登呢!”车钥匙一拽就走。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半晌,李小念弱弱地说:“酒吧……还去吗?”
老奥纳斯首先摇了摇头,立即摆出他“船王”的谱儿来说:“算了,我还是不要给我的保镖们添麻烦了。在外面酒吧喝一杯酒,他们都能集体吓出心脏病。”
切~刚才许美人儿在的时候,看你不是挺乐意的!
林江阳沉吟道:“陆韬,是不是西北大区专研重武器的那个?以前北空(北都空军参谋部)开研讨会的时候他来过,还说过话的。”转向苏颜,道:“你们很熟的样子,好朋友?不去医院看看,说不过去吧?”
李小念也点头:“确实都算认识的。老大(这是说刘大仁呢)都去了,要不咱也去吧。”
这时,苏颜却把他们都拦住了,不紧不慢地说:“看望是要看望的,但不是现在。他刚醒,肯定很虚弱,咱们这么多人去不合适。还是,留点时间给宁染吧……她很不容易。”
“那我仁哥就容易了……”李小念小声打抱不平。
拜托,这是探望病人,不是去帮你仁哥砸场子。苏颜只好装作没听见这白痴。另一边,林江阳却看着苏颜,赞许地点了点头。
好闺蜜不是急着表现对你好、对你上心,而是任何时候,都知道你最需要的是什么。
许宁染赶到病房门口,那里已经围了一大堆人,因为特护病房的卫生标准极高,没人敢随随便便进去,就把门堵了个水泄不通,能想来的那些人都在。
看着许宁染过来,陆家人还是围在门口,并没有给她让位子的意思。
“我要进去。”这一次,许宁染寸步不让,一双一双扫视过陆韬家人的眼睛,轻声但坚定地提出要求。
有人一张嘴,正想说什么,刘大仁站在许宁染身后不咸不淡地来一句:“袁教授在里面做检查?”说着,一双牛一样的大眼睛一瞪,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怎的,翅膀长硬了?人还在里面躺着呢,尔等就敢跟爸爸顶嘴?…_…b
为了许宁染,他也真是把这辈子不耍的横都耍完了。
正好袁老出来,向着等在边上的他的学生吩咐了句:“你们留一个在这儿看,估计这几个小时里就要醒。”
趁着人堆儿不声不响闪了条缝,许宁染半句话不跟他们多说,套好鞋套就往里面走。
躺在床上的男人形销骨立,头部消肿后,就看得出来他瘦到脱了形,苍白而安静,不该属于一个年轻人的那种、暮气沉沉的安静。但他还这么年轻,这么年轻,一张脸,山明水秀的好看。
这分明还是个大男孩,她的,男孩。
薄薄的眼皮覆盖下,他的眼珠偶尔转动,也许他在做梦,苍白失血的唇角,微微一颤,是一个向下的弧度,悲伤的弧度,像小孩子在梦里,被人抢了心爱的糖果,茫然地,失措着。
我的男孩,是什么让你在梦里如此不安?是谁让你悲伤?
许宁染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他的眉、眼,轻抚他的唇角,向将那个忧伤的角度抚平。
是我么?如果是,那我真是——罪大恶极。
这一瞬间,许宁染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的委屈,不记得田菲儿颈间炫耀的珍珠,不记得芙蓉江饭店大堂刺眼的灯光,不记得陆韬愤怒质问的语调,不记得自己在医院大楼下无望的哭泣。
只有你爱的人,可以瞬息让你忘记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苦楚、所有那些让你一次次离开的原因。只因为你最怕的,就是看见他受苦。
许宁染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她没想过要换别人进来,也没想过巴巴等在门口的那些人累不累。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要想别人?握着他的手,等着,就好。
门外,刘大仁半天才等到他安排在医院的人回来,上去就想骂人,压住了声音和火气:“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给看着?这边都要醒了,差点把我们蒙在鼓里!”
他的人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有回去给许宁染取东西的,有帮陆韬去十几公里以外的医疗中心取药的,基本都是给支走了。因为平时许宁染在的时候,他们也得开车去帮忙办这些事,所以一时竟然没有怀疑。
刘大仁立即明白了,在心里骂陆远声夫妇一句“老狐狸”。只是一个弱女子,他们这事儿一件件的,干得真绝。
还好陆韬这司机靠谱!(。)
醒来,好吗?()
陆韬的监测仪,一截软管压在了他肩膀下面,谁这样粗心。这样一动不动压着,明天就会留下淤青的痕迹。
许宁染微微站起,越过他的身体,将那段套着软管的线缆从他身子底下移开,顺着床边垂下,再整理好弄乱的枕头角。
就在这时,陆韬毫无征兆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动作很慢、很慢,好像从一个一百年的大梦中恍惚地醒来。屋子里的灯光早已提前调暗,但他的瞳孔还是被这微光刺激,微微收缩一下,眯起眼睛,再慢慢地睁大。
在这张已经瘦到脱了形的脸上,一双瞳仁显得格外大,格外幽黑,刚刚从迷梦中醒来的湿气氤氲其中,深沉的,迷蒙的,像要把人吸进去。与许宁染四目相对,就再没有移开过。
纵然这双桃花眼不复往时的光彩迷魅,两人的相望,却像已穿透很久很久的时光,那些他在黑暗中,独自走过的时光,似乎就是为了,看这一眼。
许久,他的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熟悉的,温和的。
他是在说:“你在这里。”许宁染知道。
她曾想过无数次,陆韬对她如何心寒,如何怨恨,也已经做好了承受他任何一种表情的准备,甚至——面无表情。但是,他自长时间的昏迷中醒来,伤口也许剧痛,看到她的瞬间,却只觉得她在这里,就已足够好。
她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明明是在笑,却怎么也止不住,打湿了他胸口的薄被。陆韬手指一动,似乎,是想像往日一样抬手为她擦拭,却还指挥不动自己僵硬的身体,只好无奈地看着她,带着疼惜,带着笑意。
人与人的深情,表现不尽相同。也许有些人会的,就只是最沉默的一种。
这本来是极尽缱绻的一刻,偏偏有些人,就是要在这种时候搞事儿!
一次可以进来两个人,这不,还没等护士发话,第二个人就进来了,分明是自己加上身后谁推了一把。
田菲儿那个骄纵的性子,也被病房里的压力压得放低了声音,呼唤:“陆韬~”
许宁染身体一颤,没有回头去看,但是目光也从陆韬的凝注中移开。现在该怎么办?
人才刚刚清醒,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过河拆桥,那是自然,此刻病房外面的,有几个不希望她立即消失,最好永远别再出现,其他的人,也好阖家团圆。
陆韬于这片刻的安宁中被打扰,再追寻不到许宁染的目光,指尖触感微凉,好像她随时要连手也收回去。当时陆韬的眼光射向田菲儿,就变了一番神色。
他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示的是什么威!他才刚刚从死亡的大门前转了一圈回来,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要继续接管他剩下的人生!
田菲儿乍然接触到他的目光,吓一大跳。陆韬的眼睛就像冰冷到极点的石头,黯淡灯光在他脸上打出立体的阴影,好看的脸,冷漠到极点的表情,沉默地凝注在田菲儿脸上,仿佛要看穿她,把她冻成冰块然后炸裂。
他还不能说话,长时间的昏迷让声带受到损伤。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田菲儿被这眼光慑住,又不愿意就此放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随着她逗留在原地的时间加长,陆韬的目光中,愤怒之色越来越浓,终于使得他的心脏监测器都滴滴滴叫了起来。
许宁染吓一大跳,重新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连声哀求:“陆韬你不要激动,陆韬!”
陆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气死,终于妥协地走过来扯一扯田菲儿,低声说:“好了,你先回去。”
“伯母……”田菲儿的眼神里带着委屈。
陆太太也有些生气了:“你看不出他不高兴么?这会儿他受不了刺激,不愿意见你你就等一等。”
果然儿子才是亲生的,关键时刻准儿媳妇算个屁!
田菲儿不敢顶撞,在陆韬的“眼神杀”里也是呆不住了,终于调头出去。
陆韬的目光在母亲身上打个转,带着安抚,陆母轻声细语问他几句话,他出不了声,倒是很温顺地眨眨眼当做回答。
但是,许宁染想要抽出手让出位子,他的手指却忽然用了力。其实他刚醒,手指上能有几分力,但那一点微凉的温度,微微一黯的眼神,让人不忍心。
“行了。”陆母虽然面色不豫,语气凉凉地发了话:“阿韬刚醒,你就在这里陪他一阵子。”
陆韬的目光带着欢欣,也带着小小不安,投回到许宁染脸上去,仿佛受伤忽然让他变成了一个惴惴不安又想耍赖的小孩子,直到看见许宁染默默点头,才能放下心来。
刚刚醒来的病人,还不能立即大量喝水,但是终于不再需要用棉签蘸水时时湿润嘴唇。许宁染用小勺喂他一点净水,擦拭他的脸颊,他都贪婪地看着她的脸,片刻也不移开,带着一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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