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半生为奴- 第6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容与待要进暖阁,她又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好像是和秦家的事有关,才刚生气的时候问了一句,容与去哪儿了。我才吩咐人立等你回来,如今也只有你能劝得住了。”

    容与对她笑笑,一壁进了暖阁。见沈徽闷闷的歪在榻上,身旁放了只黄花梨冰鉴,上头湃了新鲜瓜果,满室散着舒爽的凉意和甜淡的果香。

    “还是朕身边近臣呢,一天到晚连个影子都不见。”沈徽见着他,脸色当即好了许多,“真是官做大了,把这些服侍人的活都派给旁人。”

    容与一笑,指着冰块上的洞庭枇杷,“今年东山的枇杷很甜,皇上要不要尝尝?”

    沈徽点点头,看着容与在双狮绣球盆中盥洗了手,擦拭干净,一颗颗剥那枇杷,才缓缓露出笑意,“你如今胆子可大了,朕问你的话,你都敢避而不答。”

    容与笑称不敢,“只是臣说了,皇上也记不住。您昨日吩咐要查验经厂校刊的经文,臣不敢耽搁,从早起就一直在做这事儿。您若是怪罪臣没过来伺候,臣也无话可说。”

    沈徽哦了一声,随意拿起一颗枇杷尝着,蹙眉说道,“好甜。”

    容与一笑,“甜还不好么?”

    “朕近日只想吃酸的,这么腻的东西没胃口吃。”沈徽看他一眼,“都赏了你罢。朕记得你也算喜欢吃这东西。”

    容与笑笑,见他眼风瞥着御案上,便知他有折子要自己看。起身净了手,拿起最上头一本,原来是都御史赵循,质疑刑部近日审定的一桩案件,正是秦太岳的庶子秦启闱在宵禁时分携伎归家,中途那名伎者却堕车而亡。

    刑部勘验时,明知伎者身上有诸多不明伤痕,还是将其定为病发身亡,匆匆结案。赵循认为此案应会同大理寺并都察院再审,否则就是有包庇勋戚之嫌。

    “赵循也是老糊涂了,大理寺上下都是秦太岳的人,让他们审结果还不是一样。”沈徽不屑嗤笑,“可笑这老头等了这么多年,可算揪住秦太岳一个把柄,竟对朕说,若是不彻查此事,他就罢官请辞。”

    容与问,“皇上决意再查么?”

    沈徽颇有深意的笑着,颌首之后又摇头,“这件事无论怎么查也不过如此了,朕总不能为一个伎者要了秦太岳儿子的命。即便要,也不是现在。不过朕也不想让他太舒服了,总得找个辙给他点教训。”

    他微微凝目,轻笑道,“何况他们还是等不及了,近日上疏要朕立太子的人越来越多。朕留中那些折子不发,但是早晚他们还会再议。”

    嘲弄的轻哼一声,他复道,“朕问秦太岳,朕如今春秋正盛,这些人如此着急立嗣,难道不是对朕不恭不臣?他为何不像升平朝时那样提出惩处之策。他的回答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沈彻不贤,而今宪哥儿既为长子,群臣呼声又如此之高,那么早定国本,确也能安抚臣工和万民之心。”

    “你瞧,什么话都让他说尽了。秦启方如今是翰林院待诏。秦太岳竟然建议朕,将其派往军中历练,他想要插手的事务,是越来越多了。”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沈徽已鲜少命容与到养心殿侍奉,而自从弹劾风波过去,除非他特别坚持,否则容与亦不会主动接触朝堂相关事务,以至于他说的这些近况,容与并不是很清楚。

    容与直问,“首辅大人希望秦公子去哪处大营?”

    “十二团营。怎么样?”沈徽挑眉,“朕就快被秦家的人团团围住了。”

    容与讶异一刻,旋即打叠精神道,“皇上需要臣做什么?”

    沈徽却没回答他的问题,“朕已经补了左淳为两淮都转运盐使,他们还不满意。如今朕的朝堂左右皆是他的人。他想困住朕的手脚,却不知这天下究竟是姓沈还是姓秦?”

    皇权与相权之争,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难题,秦太岳这回做的又太过急进,全然忽略了,沈徽绝非一个隐忍不发的君王。

    沈徽脸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你说,要扳倒一个人,最直接有力的办法是什么?”

    容与心头一跳,思索半日,低声答他,“皇上心中所想怕是难以实现。首辅大人没有谋逆的必要,他什么都不缺。”

    沈徽抬了抬眉毛,颌首幽幽道,“是啊,他不会那么蠢的。朕不是昏君,他名不正而言不顺。”

    容与转过话题,再度诚恳道,“臣能为您做些什么,请皇上随时吩咐。”

    沈徽摆首,冲他和悦的笑笑,“你只需要陪着朕就好,如今朕身边只有你,朕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再诬陷中伤你。”

    此后数日,沈徽接连下旨,先是册立了皇长子荣王为太子,继而又将秦启方调往十二团营。尽管后者不乏朝臣提出反对,但都被他一一驳回。

    他满足了秦太岳所有要求,这个举动令容与觉得反常,由此也生出几许不安。

    但沈徽再没有和他讨论任何有关秦家之事,反倒渐渐地,对他刻意疏远,更多的时间则命秦若臻陪伴在侧。

第82章 反戈() 
时光悠悠,转瞬入了秋,这日容与随侍沈徽在暖阁中闲话。秦若臻忽来求见,却是笑意盎然道,“父亲今儿上的折子,皇上可看了么?秦府上竟能挖出一口醴泉,真是祥瑞之兆。父亲想请御驾亲去府中一品,皇上意下如何?”

    醴泉亦名甘泉,水质味道有淡淡的酒香。礼记中曾载,天降甘露,地出醴泉。医书上又有云,常饮醴泉,可除痼疾,令人长寿,的确可称为瑞兆。

    “朕也在想呢,这醴泉的味道,朕也想想尝尝看,”沈徽慵懒的笑着,“只是这阵子变天了,朕倒有些懒怠出门。”

    秦若臻心情甚好,耐心劝道,“皇上如今也太懒了些,没登基前还四处东跑西颠的呢,自打做了皇帝,倒是连宫门都少出了。”

    她目光温柔,掠过沈徽的脸,转而看向容与,带着几分好心情笑道,“厂臣也劝劝你主子,后天便是吉日,若定下了,也好让那边府里安排接驾。”

    容与微微欠身道是,待要开口,沈徽已摇头轻笑,慢悠悠的说,“罢了,就依皇后,后日朝罢就过去。朕也许多时候没去过舅舅府上了。还记得从前,朕最喜欢瑞萱堂前的西府海棠,花开时嫣红欲滴,好似胭脂点点。那时节,皇后对朕抱怨此花虽好,却无香气,朕还曾对那花儿说道,汝若能香,博秦大小姐一笑,吾当以金屋贮汝。”

    他缓缓回忆着过去之事,眼角渐渐漫上一层堪称宏雅柔和的笑。

    秦若臻凝视他微扬的唇角,回应以一记难得婉约的笑,她眸中似有点点星光跃动,泛起清亮澄明的光,“原来皇上还记得。”

    沈徽垂目淡笑,浓密的睫毛覆盖住双眸,容与心下一动,暗暗向那片阴影中探寻,蓦然间看见了一抹绝少在他脸上出现的,悠然怅惘之意。

    不过一顾之后,容与匆忙收回目光,垂手向后退了两步。

    秦若臻已伸出手,柔声道,“皇上随臣妾回去罢。宪哥儿已经睡了,臣妾才来的时候,他还在吵着要嬷嬷给讲故事,如今精神头儿越发的大了,很该学些骑射来分散些精力。”

    沈徽含笑听着,半晌攀上她的手臂,掌心相合,四目相对,彼此眼里流转着的,好似都有几分欲说还休的情愫。

    帝后之间多久没有如此和谐,仿佛破天荒似的,在今夜完成了转变。容与按捺下心底莫名不安,默然欠身,恭送他们夫妇起驾回寝殿。

    三日后,帝后摆驾,分别登上两幅步辇,前往位于西苑附近的秦太岳府邸。皇帝銮驾卤薄威仪不凡,前有导迎乐,后有四御杖,四吾仗,乘坐的是十六人抬雕花步辇,步辇后则是持佩刀和执枪的禁军侍卫。

    早在两天前,容与已命西厂的人将沿途道路清障,此刻街面业已肃清,平日里热闹的东华门街市,放眼望去空无一人。唯有两旁铺子的阁楼上,偶尔会有一两个好奇张望,却又一探而逝的影子。

    容与着窄袖绒衣公服,腰间束小玉带,头戴玉冠,策马陪侍于皇帝驾畔,耳边隐约可以听到步辇里传来的一两声低语浅笑,那是沈徽和婉芷在说笑的声音。

    “容与,”沈徽轻撩辇帘一角,笑容深邃灿烂,“走到哪儿了?”

    “还没到西苑,”其实相隔并不远,不过是銮驾走得慢罢了,容与估算着路程,回答,“尚需半个时辰才能到首辅宅邸。”

    沈徽哦了一声,也不放下帘子,看了看他,殷切的说,“外头风大,你也不多穿件披风。一会儿小心着凉。”

    容与笑着谢他关怀,“臣不怕冷,皇上放心。快到的时候臣再告诉您。”

    沈徽点点头,眼神中带有几分欲言又止,又深深地看了他两眼,方才放下了帘子。

    见他不再问话,容与便挺直腰身端坐于马上,目视前方。

    京城的深秋虽然干燥清冷,但多数时候也还是清朗的。举目望去,可以看见远处连绵起伏的西山,还有山顶上伫立的佛塔,那塔身覆盖了孔雀蓝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更显得清晰耀目,流光溢彩。

    日光倾泻下来,一道光束刚好照射在容与眼前,他不禁眯起双眼,抬起手来遮挡。

    事情发生得毫无征兆地,只听一阵突兀的马嘶声,容与一惊,顾不上刺目的光芒定睛朝前看去,只见烟尘翻滚中,一人一骑正向銮驾方向疾速驰来。

    随扈队伍中的禁军立时奔袭上前,将来人团团围住,一名校尉□□一挑,将那人挑于马下,执杖校尉大声喝问来者何人,手中棍杖便如雨点般,应声落在那人身上。

    容与当即驱马赶上去,见来人身着十二团营服制,因被掀翻于马下,已是满身尘土,且被棍杖打的四下翻滚,一时难以辨认其面目。

    他扬声喝止执杖校尉,看着地下的人,令其抬起头来。那人艰难的撑着身子扬首,露出一张他并不觉得陌生的脸,正是几个月前在芳汀府上,他在席间偶尔瞥到过的人,确是十二团营的人无疑。

    校尉拱手请示,“厂公大人,此人在长街纵马,惊扰圣驾,恐怕还有什么不轨意图,是就地□□还是带回去再审,请您的示下。”

    容与直觉此事蹊跷,可还没等他开口,那人已用力抬首,断断续续道,“不能去,不能去秦家。皇上,有危险,秦太岳,要谋反……”

    两旁听见这话的人登时大骇,容与脱口喝问,“此话当真?”

    那人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用力点头,“小人,刚从秦府逃出来,秦太岳和秦启方纠结了营中一部分人要谋逆。小人是,是王总兵的人,请厂公信我。”

    刹那间全身血液涌上来,容与顾不得再问,扬声下令禁军先将其押下,随即调转马头,向沈徽所乘步辇奔去。

    沈徽似有所感,已掀开辇帘,以眼神探问。容与俯身低声回禀了那人的话。他先是一怔,旋即眼目露精光,蹙眉道,“回宫,快!”

    容与无声颔首,目光向秦若臻的步辇一顾,沈徽立时明白,也以眼神无声示意他,立即命随侍禁军将凤驾包围,其后再命全部人等起驾回宫。

    那厢秦若臻觉出不对,已在询问出了何事,然则无人理会告知,所有人等,皆噤若寒蝉不发一言。

    待行至东华门,容与终是松了一口气。沈徽忽然吩咐停辇,欲走出来。容与忙翻身下马去扶他,碰触到他手心的瞬间,他感受到了沈徽微微轻颤却炙热的指尖,只是难以判断,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激动所致。

    “随朕上城楼。”沈徽低声道,回握了容与的手,握得前所未有的紧实。

    容与迅速令禁军将秦若臻先押送回交泰殿,然后随他登上了东华门城楼。

    沈徽向西眺望,容与的目光也紧随他的视线,但见西苑附近一处宅邸烟尘翻滚,马鸣声、刀兵声齐齐作响,和周围静谧的气氛形成巨大反差。

    毋庸怀疑,那座宅子,正是当朝首辅秦太岳的府邸。

    沈徽忽地扣住容与的手,那骇人得热度让容与不由自主的一颤,只见他嚯地一指秦府的方向,怒道,“秦太岳果然谋逆!他哪儿来那么多兵士?竟是勾结朕的十二团营,是了,秦启方正是十二团营的人!还有什么比用朕的亲军来对付朕更令人齿冷!原来他早就谋算好了。”这几句话说完,他已是浑身发抖。

    容与用力扶住他,几乎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希望借此来给他一点力量。

    沈徽缓了缓,回眸急命道,“让他们看紧了秦若臻,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她踏出交泰殿一步。”顿了下,他复道,“还是先将她押回坤宁宫,朕不想她离宪哥儿太近。”

    容与低声应是,请他示下接下来的事,“秦府如何处置?”

    “命羽林军即刻去秦太岳家,务必拿下叛贼,生擒秦太岳。通知王玥,传朕口谕,调派五城兵马司的人一同前往。”

    容与领命,示意一旁侍立的林升快去执行。此刻秦府上空的烟尘,终于渐渐消散了些,于是露出府中情形,确有重重卫兵把守于外院,再望内宅方向,却是一派安静祥和,看不出有任何异兆。

    忽然心中一沉,容与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还来不及细想,已察觉身边人浑身一松,整个人向他怀中靠了过来。

    素日挥斥方遒的人,居然流露出这样的软弱,容与心口一疼,向前靠拢,用身体承接住他。此时此刻,他很想伸出双臂环抱沈徽,只要能令他感觉温暖安全,那么自己也就无惧在众人面前失态失仪。

    半晌他沉下满心浮躁,轻声在沈徽耳畔宽慰,“皇上已回到宫里,一切安全,没事了。”

    “容与,”沈徽抓着他的手臂,慢慢地,一点点攀援上来,“你还在朕身边,是么?”

    这样一句话,让容与从最初的试探,到最后不再顾忌的半拥住他,没有花费太多时间犹豫,他重重点头,肯定的答他,“是,臣一直都在您身边。”

    及至午后时分,王玥带了十二团营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前来回禀,已将秦太岳及其家人悉数扣押在府中,只等沈徽下旨便可羁押。

    据他所述的经过一目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