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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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奴-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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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玉尝试着问,“我再去给你打水,替你好好擦擦身子?”

    她善解人意,知道他一向都是爱干净的人,这会儿也一定很想把自己收拾利索些。

    容与眉尖狠狠一蹙,沉默良久,终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小心解开他的衣服,一寸寸轻柔地擦着,那道伤口那么清晰,又那么近距离的映入她的眼,本想屏住呼吸的,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坚强,不知不觉,眼泪一颗颗滑落,坠在他胸膛上,滴进那不平滑的肌肤里。

    胸口被狠狠灼痛,容与努力抬起手,抓着她的手臂,一字一顿道,“都过去了,我会好起来,真的,好起来……”

    他说到做到,翌日开始便努力尝试进食,只是仍旧吃得很少,不小心呛到时,稍稍咳嗽两声都会疼得他冷汗涟涟。方玉特地吩咐厨房,只为他准备汤粥之类好吞咽的食物,且每次都会亲自操持一勺勺喂他吃下。

    容与直觉过意不去,“喂饭之德,我可无以为报。”

    方玉一低头,心下百感交集,“这话该是我说,这辈子全靠着你,我才能活得像个人,正经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容与双眸一亮,轻轻摇头,却语气笃定,“咱们谁都不欠谁,要是你愿意,拿我当个哥哥就好。”

    按捺下鼻子里的酸酸胀胀,方玉颔首,“你快养好身子,还记得之前跟我说过什么?我当时可没答应,现在想想,你都伤成这样了,我哪儿还放心得下抛了你回江南……”

    容与说好,“为你早日衣锦还乡,我也得快些好起来才是。”

    方玉凝视着他,良久含着一丝苦笑道,“你老实说,这么做,是不是为了要抽身?我想了这么些日子,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可要是真的……你,你对自己未免也太狠了些。”

    容与淡淡笑了下,“我对别人狠不下心,所以就只能对自己狠一点。”

    “可你这苦肉计也太过冒险了,”听他这么说就是承认她猜得不错,方玉心犹有余悸,“万一你找的人,真想杀你可怎么好?”

    自然不会的,他为这一天已筹谋了些时日,安排得万无一失。所托之人却是当年巡海防时,遇见的水师总兵李冲。此人后来在他一力抬举之下,已升迁至兵部侍郎。李冲对他心怀感激,十分钦服,接了他的书信,二话不说立即保举了他的师兄,那人武艺出众,又颇具侠气,原是个江湖客,听闻容与人品事迹,全不似寻常读书人那样满怀偏见,没有犹豫便即一口应下。

    只是闹市遇刺,这事定然瞒不过西厂众人,是以容与干脆跟卫延和盘托出,两个人合计定下时间地点,连行刺的位置、伤口深浅都精心计算过。之后再由西厂的人将“刺客”擒获,不必等刑讯,“刺客”便会供出受何人指使,收过何等好处,等到签字画押过后,再由卫延派人将其救出刑部大牢。

    至于所谓幕后主使,涉及的是京中勋贵、六部中官员,每个名字都是他亲笔圈出来的,这些人皆是反对征商税矿税的顽固派,却从不明着出头,只在背地里攻讦捣鬼,甚至借沈徽父子不和煽风点火,意图左右太子想法的权贵集团成员。

    事情进展至今,卫延并没传递进任何不好的消息,那便证明一切都在按他计划的在一步步推进。想想看,这却是他平生第一次蓄意构陷,可他不后悔,一味君子敌不过小人用术,他不介意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这也算是离开之前,他为沈徽做的最后一件事,而遇刺本身,足可以拿来大作文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实在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算盘是这么打的,此刻看着方玉眼里的忧虑,容与少不得要再解释,“托的是位忠义之士,人品靠得住,所以才能掌握好分寸。既是我自己选的,无论如何也要信到底,如今看来,他确是位终事之人。”

    方玉嗯了一声,忡忡忧心又起,“可这么着,一定能全身而退?”

    容与迟疑了片刻,轻轻点头,“我是在自家门口被刺,身受重伤,有那么多侍卫亲眼瞧见,足以证明想除掉我的人,心情有多么迫切。且经此一事,我的身体也很难完全复原,借此机会跟皇上请辞,他也不至于……为难我。”

    “那些真正想除掉你的人呢?”方玉凝眉,“他们会放过你么?”

    “会,皇上势必追查,只要供状一出,再查抄出我事先安排下的来往书信,罪名一旦坐实,皇上就有借口将这伙势力连根拔起。”容与轻声笑笑,“想要再翻身,只好等下辈子重新来过了。”

    “那皇上呢,”方玉直觉那是个极精明之人,“他会不会猜出这是你的苦肉计?”

    提到沈徽,容与不确定了,迟迟地说,“也许会吧,他是不大好骗。不过我会求他,他要做的事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我也早就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希望他看在我过往尽忠效命的份上,放过我。”

    方玉这才略微宽心些,捂着胸口长舒气道,“你什么都算到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救不活你怎么办?”

    容与含笑摇头,“从来没想过,你不是总说要报答,那就决计不会见死不救。”

    忧虑尽去,方玉心情放松下来,半晌想起一事,才记起来告诉他,昏迷期间,沈徽曾经来看过他。

    容与听了沉默许久,垂下眼睛,低低道,“君恩深重,是我辜负了他。”

    他们之间或许有隐秘不可言说的情感,敏锐如方玉,早已暗暗觉察出不对,只要话题涉及皇帝,容与的神情立刻就会黯淡下来,欲言又止,眼里仿佛流转着一抹伤逝。

    她扬手,作大喇喇一笑,“有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你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他?明明想着要退,还不忘替他拔去眼中钉,还偏拿自己做靶子,也亏得你这么不惜力!这样忠心的臣子,依我说,满朝堂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容与苦笑了一下,忠心么,曾几何时他对这四个字有天然的排斥,他做不到君君臣臣那一套,可还是愿意做一个有恒终事之人。

    不过这些话,咽进肚子里也就罢了,不必说出来,他阖目,许久之后轻声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一个,我掐指一算,这么更下去,更好下周三就能完结了,哇哈哈,我好开心。。。虽然并没有想好下一个故事得名字和文案,但是直觉比这个好看,什么鬼,估计等我挂出新文文案之后,大家都在心里说一句,呸~~

    所以收尾了哎,小伙伴们给点爱,每章来两句吧,当然多多益善,来个长评更好,o,不能再说下去了,作者越来越无耻喽~~~

第136章 成全() 
待容与能坐起身,沈徽便打发人来接他回去,一路上守卫重重、防范森严,回到宫里,连乾清门自己的居所都还没停留,就直接由众人簇拥着去了乾清宫,一应起居物事都在寝殿里布置妥当,还有那翘首期盼他归来的人,给予他的注目,让人仿佛立时能感受到何谓望眼欲穿。

    说到底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伤,容与的身子也算不上弱,一直以来注意清洁伤口,在沈徽百般呵护下,很快好了起来。只是沈徽白天黑夜的照看他,时不时还会透出些惶惶然的小心翼翼,唯恐他有一点不满意。

    皇帝一味曲意迎合,自己心累,旁人看着更累。可容与心里存着事儿,也不想多去纠缠,索性由着沈徽折腾,不管对方多体贴,他还是免不了呈现出意兴阑珊,恹恹无趣的神情。

    及至能如常行走,他便多去司礼监处置监务,外头天翻地覆也有一阵子了,如他所料,沈徽借他遇刺,干净利落地收拾了世家权贵,处置了不少涉事官员。容与琢磨着,他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于是这日他亲自去内阁取了当天奏疏,再将自己写好的那本夹在其间,只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做得颤栗手抖。边走边回想,愈发连自己都觉得无奈可笑。

    沈徽不让他费神,打发了其余人,教他坐在自己对面。然后一本本亲自看,一点点亲手批。可恨那些奏本长得全都一个样,容与看不见上头的字,根本无从分辨哪一本才是自己写的。

    两下里无话,气氛颇为安静,半晌沈徽抬头,忽然笑问,“那日送完林升,你怎么想起去西苑了?”

    容与眉间一跳,看着他道,“想去看看,承明殿屋檐下的燕巢还在不在。临时起意,忘了告诉你,是我的不是。”

    “哪儿来什么不是?你心思就是巧。”沈徽不以为意,总是能找到理由夸赞他,“不过何时变的这么任性了,想起一出是一出,倒不像你素日做派。”

    心里微微有些发涩,容与想了想说,“承明殿的匾额,我写好了。就放在我房中的书架上,你不是说想换么……若觉得写得还能看,随时都可以换。”

    “你明儿拿来给我不就行了。有什么不好的,你写得还能差到哪儿去。”说话间,沈徽已换了几本奏折。

    一颗心忽悠悠地,提到嗓子眼,又落下去,紧盯着他的面色,容与猜想,自己此刻的脸色应该是一片苍白。

    坐立不安,却不能让他看出来,容与起身去添茶水。低头间,发觉他今日沏的是阳羡茶。往事猝不及防地袭来,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和沈徽曾一起度过的,那个共听漏声长的不眠夜。

    假如时光能倒流,假如流水能回头,哪怕再经历一遍不堪、绝望、彷徨、难过……他依然愿意接受身后伏案的那个人,只要能换取多一日在他身边的陪伴。

    啪地一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合上奏折的声音,心跳仿佛停了似的,他听见身后的人问,“你为什么去西苑?”

    这句开场白倒是别致,容与用力呼吸,最为忐忑的等待已经过去,接下来的一切,他自信可以从容应对。

    他转身,迎向沈徽探究的眼神,回答,“去看廊间燕子,因为到明年春天,我不会再见到它们。”

    沈徽目光清澈,双眸幽深,内里没有一星预想中的怒火,和他平静对视,其后平静开口,“你想去南京,可我不会放你走。”

    容与牵唇,态度不屈不挠,“那么我就再请旨,直到你准了为止。”

    沈徽沉吟着,神色少见的带着几分茫然,“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么?”

    这句话最是令人心痛如绞,容与含着笑,悠悠作答,“我是说过。可是后来发现,我陪在你身边,会令太多人不满意。那些人都是对你而言,至为重要的人,你不能离开他们,但是可以离开我。”

    沈徽摇头,“你才是最重要的人,不用担心,他们已被我压下去了,不会再闹了。还有二哥儿,你是不是顾虑我和他的关系,他是我儿子,但凡他想要这个位子,就绝不敢忤逆我……”

    容与第一次摆手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缓缓道,“我不是担心这些。我是怕了,也累了。眼下有你在,太子尚且不能容我,何况以后?我不想死得全无尊严,更不想连求死的权利都被剥夺。这些我从前不敢想,甚至也以为自己不会害怕,但前次事发,就在天子脚下,我被人重创。这些天再去回想,我清楚知道,我还是会怕。”

    “我不怪太子,也不是要你去怪他,但至少我还能躲得掉。倘若我走了,隔上三年五载,太子和朝堂上的恨我的人会渐渐淡忘,等到日后那一天,他们更加不会记起来,那么我就可以平安终老了。所以我求你,放我走罢,就当是可怜我,成全我后半生的平安、平静。”

    沈徽怔怔听着,初时不发一言,想着容与的话,大约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不信我?我说过会护着你,至少我说过这话以后,并没有,并不算食言过。”

    最难挨的时刻应该过去了,他有足够的勇气直面惨淡,容与仰头笑出声,“有人弹劾我,你就罢他官,再不然就干脆杀人。那么一群人呢?一朝堂的人呢?你杀的完么?就好比太子,他是你的儿子,大胤唯一的继承人,真有一天要你在他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选我么?”

    沈徽忽然瞪大了眼睛,可容与并不想听他的答案,于是接着道,“我不能奢望你会为我,做太多有违纲纪之事。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我尚有自知之明。”

    “你还是不信,”沈徽轻轻地笑了,“你总觉得我会和李三郎一样,为了江山权柄,什么山盟海誓统统都可以抛得下。”

    “这没什么错!皇帝本来就是肩负天下的人,而不是承载某个情爱誓言的普通男女。你受了世人敬仰,八方朝贺,享受着你的子民供养,当然不能在他们需要你的时候,只选择忠于自己的感情。何况这个比方不对,李三郎和杨妃尚且有十多年夫妻情,我自问比不了。”

    他咬牙,听得见自己心口滴血的声音,“我们之间,没有那么深刻的情感。”

    话音落,殿中一片死寂,两个人相对坐着,相对望着,却各自感受到何谓室迩人远,彼此再寻不到从前那种相亲的温暖。

    “道理都对,可惜你不是我。”沈徽再笑,冷静的叹息,“说了这么多,你是心意已决?”

    容与郑重颌首,“是,我一定要离开。”

    “如果我从宗室里选一个孩子,立为嗣子呢?”沈徽笑着问他,好像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容与举目长叹,“那我就更加要走!我无法承受你为我做这些事。你已因为我,贬黜了你的妻子,你的兄长是因为我……还有你的父亲……倘若再加上你儿子……我更难面对。我林容与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内臣,何德何能蒙你错爱至斯,我实在不敢再领受。”

    沈徽身子晃了晃,半靠在椅子上,面前人一张清秀的俊脸苍白消瘦,连平日里清澈的眼眸都显出几分黯然,他看着,心口疼到不能呼吸,却镇定的说,“你遇刺一事,确是凶险非常,那伤口再错上几分,你就没命了。”

    他突然扯上这个话题,当是有所指,容与硬着头皮说是,“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可难保下一次还能这么走运。”

    沈徽轻哼一声,“在你府门前遇刺,御前侍卫和西厂的人都眼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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