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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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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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抿了抿漂亮的嘴唇,哦了一声,片刻之后,忽然带着哭腔道:“他学习那么好,才十几岁就发生这种事情,以后要怎么办?”

    石穗愣了愣,下意识道:“这是意外,谁也预料不到。”

    女孩继续红着眼睛道:“他人很好,真的很好。我是艺术生,学习成绩很差,尤其是数学,可每次问他问题,他从来不会不耐烦,会一直耐着性子给我讲解,直到我听懂。”

    石穗点点头:“周老师也说他是个好学生。”

    女孩语气愈加激动:“他那个继父是个大坏蛋,有一次我路过他住的巷子,想要进去找他时,看到他继父喝醉了,在门口打他妈妈,他挡在他妈妈前面,额头被砸出了好多血。那种坏蛋就该死,为什么要搭上林沉年的人生?”

    “这个……”石穗有些语塞,“虽然是这样说,但毕竟法不容情。我看过他的案子,当时法官应该也有考量这些,所以只给他判了三年。”

    女孩抿抿嘴点头,放低声音:“我知道的。”顿了顿,又道,“姐姐,你一定要帮助他,不要让他自暴自弃,他那么聪明,就算是坐几年牢,出来后只要努力,也一定会心想事成的,不会比任何人差。”

    漂亮又善良的女孩,让人充满了好感,石穗看着她,笑着点头:“我尽力。其实照你所说,林沉年聪明又勤奋,他应该不会放弃自己,你不用担心。”

    这句话终于让女孩脸上浮现一丝淡笑,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手中抱着的一个本子,递给石穗:“这是我之前借他的笔记本,一直没有机会还给他,姐姐你帮我还给他。”说着,又将本子打开,拿出其中夹着的一封粉色的信笺,微微有些赧色道,“这是我给他写的信,拜托您也帮我交给他。”

    石穗抿嘴轻笑,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林沉年知道还有同学这么关心他,一定会很感动。”

    女孩摸了摸耳朵,有点遗憾道:“可惜我没机会去看他。”

    石穗道:“他还有一年多就出来,到时你不就可以再见到他了?”

    女孩点头:“嗯。”

    石穗和女孩告别,走了一段路,下意识回头,看到女孩还站在原地目送她,微风拂动,袅娜娉婷,阳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光芒,像是写着最好的年华。

    她莫名觉得感动,笑了笑,对女孩再次挥挥手。

    周围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路过,无忧无虑,青春逼人。

    石穗忽然想,如果那个叫做林沉年的男孩,没有遭遇这种人生变故,他此时此刻,想必也是这校园中的其中一个,而且还会是最夺目的之一。他虽然家境贫寒,但聪明勤奋,长相英俊,性格不错,所以连那种漂亮的艺术生,都心心念着他。

    如果没有入狱,林沉年和刚刚那女孩站在一块,想必看起来也像是金童玉女般让人喜欢。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这种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不可能再属于林沉年,十七岁不到的他,必须面对更加残酷的人生。

第5章 初开口() 
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石穗随手将手中的笔记本翻开看了看。

    不知是不是为了节约,一个本子做了两门课的笔记,前面是英语,后面是数学。林沉年不仅中文字写得漂亮,连英文和阿拉伯数字,都让人看起来赏心悦目。笔记更是记得很有条理,一看就是出自优等生之手。

    然后,石穗看到了周老师说林沉年画画不错的证据。这笔记本中好几页,都有用铅笔画出来的画作。

    虽然都是简单的铅笔素描,却看得出林沉年的绘画功底不错。

    只不过,几页纸上,画着的全都是清一色的房子。

    石穗想起周老师说的,林沉年的理想是考上清华的建筑系,这些铅笔画出的房子似乎也就有了理由。

    她将笔记本合上,又拿起手中那小小的粉红色信笺看了看,想着之前那漂亮单纯的女生,不自觉地笑了笑。

    一周很快过去,又到了石穗去少管所义教的日子。

    因为有了一次经验,她这一回变得比较轻松从容,在面对二十个少年犯时,没有了之前那种局促。

    因为决定要将林沉年作为自己的案列,他在这二十个人中对石穗来说就显得有些特别,上课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去观察坐在中间的林沉年。

    他仍旧从头到尾低着头,中途让大家讨论的时候,他也一个人定定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

    石穗不禁猜想,他此刻在想着什么?还是说根本就什么都没想?

    不得不说,比起其他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不良少年,林沉年的心思确实难以琢磨。

    石穗不认为在那么恶劣的生活环境下还勤奋上进学习优异的男孩,会因为入狱完全自暴自弃;但同时她又不得不怀疑,对曾经的林沉年来说,学习是他改变命运唯一的方式,如果这种方式被切断,是否会让他忽然失去生活的方向?

    毕竟他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讲课结束,石穗照例去会客室,等待狱警将林沉年带过来。

    小张将林沉年领进来,有点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小穗,这孩子就是这样,您耐心点。”

    石穗笑着点头。

    待小张离开,石穗云淡风轻一般朝对面的人开口:“你今天是不是还没打算跟我说话?”

    林沉年没有回应。

    石穗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轻描淡写道:“我前两天去过你学校,见了你之前的班主任周老师,说起来挺巧,她以前也给我当过老师。周老师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情。”

    她语气随意,但却看到林沉年放在桌面的手指,微微曲起成拳状。这意味着她的话对他的情绪产生了波动。

    实惠不动声色,继续淡淡道:“我有点没想到,你中考竟然是全市第五。周老师说你在高一的几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还说你多才多艺,会画画,会吹口琴,理想是考上清华建筑系,以后做一个建筑师。”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话锋一转,“对了,你为什么想当建筑师?”

    她并没有指望林沉年会回应她的问题,但她问完这句话,对面的人,却忽然抬起头,看向她。

    这是石穗第一次看到林沉年抬头,也是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样。

    她微微一愣。林沉年跟那张照片里的模样,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眼神更加冷郁,看向石穗的目光,还带着很明显的抗拒。

    “跟你有什么关系?”石穗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是刚刚过了变声期的少年人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嘶哑。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平静,只是隐隐带着一点冷淡的讥诮。

    石穗很快反应过来,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但还是笑着装作不懂的模样,挑挑眉,疑问似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嗯?”

    林沉年面无表情地重复:“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跟石穗见过的问题少年不一样,但终究也只是个十七岁都不到的孩子。即使她自己也只有二十二岁,在这个年纪的男孩面前,无论如何都有种大人看小孩的俯视感。

    她对他表露出的抗拒,并不太在意,耸耸肩。嘴角勾起一丝笑:“当然有关系,这算是我的工作。”她顿了顿,“林沉年,你不愿意说话没关系。但是你这个样子,会让关心你的人担心,比如你的家人,你的班主任,还有你的同学……”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掏出那本笔记本和信笺:“这是你之前前桌的女生让我转交给你的笔记本,还有她写给你的信。他们都还记着你,一直没有放弃你。”

    林沉年将笔记本和信笺拿过来,却没有打开,嘴角愈加浮起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讥诮冷意,目光凉凉地看向石穗:“所以你去找他们,告诉我已经自暴自弃?”

    石穗怔了一下,本想下下意识说没有,但却转念反问:“难道你不是吗?”

    林沉年轻嗤一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倨傲:“自以为是,我不需要你灌输什么心灵鸡汤。”

    只是,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却不再看她。

    石穗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对面的男孩,发觉他将目光看向别处,与其说是因为对自己的不屑和抗拒,不如说是有些犹疑的闪躲和虚张声势。

    因为最不能骗人的便是眼睛,而他害怕她看到自己的眼睛。

    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再如何心思成熟,有些东西也无法完全掩饰。

    林沉年不再说话,只用自己别开的脸,表示自己对这种一对一的心理疏导很排斥。

    不过石穗对于他终于开却口已经很满意,即使他说的话实在不怎么中听。

    她曾经考虑过,对待林沉年应该用哪种方式,是温柔的敦敦教诲,还是要更加直接严厉甚至是用上一些刻薄的激将法?

    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因为对于林沉年这种从小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中却勤奋优秀的男孩,他懂得的道理,不见得比自己这个大他几岁的研究生少。

    她要讲给他听的道理,他必然都知道。

    如今他的问题是情感麻木和自我放弃,需要的不是心灵鸡汤的道理,而是能够将他唤醒的刺激性的东西。

    但现在看来,老师和同学,以及从前的校园生活,所带给他的冲击力,显然还远远不够。

    这次谈话,最后的十分钟,以两人的沉默而告终。

    小张进来的时候,照例看向石穗,朝她挤眉弄眼询问。

    石穗摊摊手,没有说什么。

    小张脸一沉,让还坐着的林沉年起身回去。

    他走在林沉年后面,还未出门口,语气就不耐烦地喝道:“给你找个心理老师帮你,你这小子却一点都不配合,敢情你真是准备自暴自弃了?我看你跟那些混球也差不多!”

    说完,用手粗暴地推了他一把,林沉年踉跄了两步,低着头继续出门。

    这或许是狱警对待犯人们最常见的方式,但看到林沉年穿着囚服的单薄背影,与一身制服的张凯一对比,石穗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少管所作息严格,休息的时间不多,此时正是晚餐前的短暂休息。

    林沉年在小张的“护送”下,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间宿舍。

    少管所十几个人住一间房,他如今已算是老鸟,虽然长期沉默寡言,但其他人对他的进出并没有什么反应,几个打闹的人也没有因为他的进屋而停下。

    倒是小张不耐烦地用警棍敲了敲铁门,吼道:“都老实点,别他妈有事没事就给老子整事!”

    屋内的少年犯们,发出闷闷的嗤声,但还是安静下来。

    小张扫了下屋内的人,折身将门关上。

    待他一走,屋内又开始闹腾。

    林沉年在嘈杂中默默走到屋子中央一张下铺床位坐下,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手中的本子看了看,又打开那小小的粉色信笺打开,却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揉做一团,扔在旁边的垃圾篓。

    “喂!小子,为什么你每次都被叫去和我们的美女老师谈话?他是不是看上你这副细皮嫩肉了?”对面床位的男孩,痞里痞气地扔过来一只拖鞋,砸在林沉年身上,语气下流,“我看那女的□□很大啊,搞起来肯定很过瘾。”

    这男孩叫陈小飞,是屋子里的老大,当然指的不仅是年龄,而是资历和地位。他十四岁进来,在这里住了三年,是真正的老油条,也是这里最逞凶好斗的老油条。

    林沉年嫌恶地将拖鞋踢开,闭着眼睛在自己床上躺下。

    陈小飞大约是习惯他的反应,只不满地哼了一声,也半靠在床上,朝新进来的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招招手,指着自己的下身:“打飞机会不会?还有十几分钟时间,快点让老子舒服!”

    被叫到的男孩,脸上还残留着一点青肿,这大约是这种地方作为新人不能避免的经历,他诚惶诚恐地走过去,唤了一声“飞哥!”

    猥亵的喘息声,就在林沉年不远处响起。

    但是他依旧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像是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第6章 见母亲() 
石穗去所长办公室道别,李所长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进去说话:“怎么样?”

    “今天说了几句话。”石穗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在他对面坐下,说着,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他好像对这种一对一谈话的安排很排斥。”

    李所长摇摇头道:“我知道,这孩子脾气很倔,心里还有点傲气,估计是比较难听进别人的话。”

    “看得出来。”石穗点头,又问,“对了所长,他在所里这么久以来,除了不说话,其他表现怎么样?”

    李所长回道:“挺好的,不管是学习还是劳动,都很自觉,不需要狱警督促。”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他刚刚从看守所转到这边来的时候,倒是犯过一次事,。”

    石穗好奇地嗯了一声:“什么事?”

    李所长眉心微蹙:“你知道的,进这里的孩子,都是些不良少年,里面不说有什么牢头狱霸,肯定也是会有拉帮结派,欺负弱小的事情发生。”

    石穗问:“林沉年也被人欺负过?”

    李所长点头:“基本上每个刚进来的孩子都会受到老油条的欺负。林沉年刚来那时候,这种事情肯定也免不了。我是一早就知道他情况的,就交代下去让狱警对他多多关照。开始的时候,他被人欺负一直没反抗过,但是有一次,他们宿舍那个男生欺人太甚,他终于第一次还了手,最后闹得很厉害,一个人跟四个人打起来。可怎么可能打得过?但林沉年脾气倔,跟人拼了命,最后五个人全进了医院。”

    石穗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李所长却笑了笑:“不过这次过后也有好处,那帮坏小子可能见林沉年不是软柿子,后来就不再找他的茬。”

    石穗点点头:“这样看起来,林沉年性格确实很倔。”

    李所长看向她:“小穗,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帮他,毕竟是个好孩子,就这样消沉下去实在可惜。”

    石穗:“我会尽力的,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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