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这是一笔略有风险但实际很划算的买卖。他嘲讽地看着大侦探,同意了。
结果当然不出意料――如果福尔摩斯输了,华生也不会如实地记录下这一切。事实上,大侦探第一局赢得很轻松,而接下来所有玩法他们都尝试了一遍,结果毫无改变。在福尔摩斯看来这种倚靠数学推理和逻辑判断的游戏实在是很简单,远不如音乐艺术那样深远博大千变万化。塞巴斯蒂安是一个狂妄的赌徒,可他遵守了赌徒的原则,他回答了福尔摩斯的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是否还在伦敦?”
是。
第二个问题,“他派人暗杀诺拉?夏普的时候,对方是如何逃脱的?”
刺客找到她的时候,只发现了她将被子堆高塞满枕头,实际却睡在阁楼上,听到响动后很快就顺着暗道逃走了,他们根本来不及抓住她。
(很好,学以致用――福尔摩斯暗自点头。)
第三个问题,“告诉我他将要去哪儿?”
这一次塞巴斯蒂安沉默了许久,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敢确定,因为那一位实在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
他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离开这儿。”
聪明人都会这么做。避开风头,走得远远的,等时机成熟了再回来,或者永不回来。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向他致谢,走出了警察厅。
第二天就听到了塞巴斯蒂安越狱的消息,他一点也不感到吃惊,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他当然会这么做,你认为在不得已透漏了莫里亚蒂的消息之后,他还会是安全的吗?”
就算是一只狡猾贪婪的狼,也懂得避开最凶猛的老虎狮子,害怕成为被狩猎的那一个。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巴顿问道。
“他已经不在伦敦,”福尔摩斯这么说,语气笃定极了,“现在去订最快去欧洲的火车,我们车站见,厅长先生。”
“你要亲自去找他?”巴顿愣了愣,得到福尔摩斯自信的微笑,“我们端了他的老巢,破获了他几乎整个犯罪集团,整个英国都在通缉他,他还能去哪儿?他必定会找我报仇,而在这儿,却不可能。”
“不如我们主动走出这个蜘蛛网,恼羞成怒的失败者总会找上债权者,我们只需要静候佳音。”
巴顿最终赞同了这个主意,只是在最后多问了一句,“那么她呢?”
“她已经够让我惊喜了,”福尔摩斯敲了敲烟斗,在缭绕的烟雾中惬意地眯起了双眼,低沉声音仿佛流淌着午后泰晤士河的沉静柔和,巴顿可以清晰地听出那里面的罕见的温柔笑意,“我相信,没过多久,我们就会再次见到这位可敬的女士――在旅途的终点。”
“我们可以现在就找到她。”
“不不,这毫无必要。莫里亚蒂还未被解决,余党不清,没有人是安全的。我的朋友,待这件事结束,所有的故人自会回归包括你的极乐鸟小姐。”
咳――厅长尴尬地低咳两声,转过去的脸隐露的耳尖红透了。
“五月三日,我们到了荷兰迈林根的一个小村镇,住在老彼得?斯太勒开设的;大英旅馆里”
华生忠实地用打字机记录着那一趟让人记忆深刻的旅行,写到这一段,他的指尖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店主是一个聪明人,曾在伦敦格罗夫纳旅馆当过三年侍者,会说一口气亮的英语。在四日下午,在他的建议下,我们两人一起出发,打算翻山越岭到罗森洛依的一个小村庄去过夜。不过,他郑重地向我们建议不要错过半山腰上的莱辛巴赫瀑布,可以稍微绕一些路去欣赏一番”
是的,就是这儿了。
那确实是一个险恶的地方。融雪汇成激流,倾泻进万丈深渊,水花高溅,宛如房屋失火时冒出的浓烟。河流注入的谷口本身就有一个巨大的裂罅,两岸矗立着黑煤一般的山岩,往下裂罅变窄了,**白色的、沸腾般的水流泻入无底深壑,涌溢迸溅出一股激流从豁口处流下,连绵不断的绿波发出雷鸣般巨声倾泻而下,浓密而晃动的水帘经久不息地发出响声。
半山坡上,环绕瀑布辟出一条小径,使人能饱览瀑布全景,可是小径断然终止,游客只好原路返回。他们也只好转身返回。
“忽然半路,看到一个瑞士少年手拿一封信顺小路跑过来,信上有我们刚刚离开的那家旅馆的印章,是店主写给我的。信上写着,在我们离开不久,来了一位英国妇女,已经到了肺结核后期。她在达沃斯普拉茨过冬,现在到卢塞恩旅游访友。不料她突然咯血,数小时内,颇有生命危险,如能有一位英国医生为她诊治,她将感到十分快慰,问我可否返回一趟等等。好心的店主斯太勒在附言中又说,因为这位夫人断然拒绝让瑞士医生诊治,他别无办法只好自己担负重大的责任,我如允诺,他本人将对我蒙感大德。
“这种请求,是不能置之不理的,不能拒绝一位身在异国生命垂危的女同胞的请求。可是要离开福尔摩斯,却又使我踌躇不决。然而,最后我俩一致决定,在我返回迈林根期间,他把这位送信的瑞士青年留在身边做向导和旅伴。福尔摩斯说,他要在这瀑布旁稍事逗留,然后缓步翻山而过前往罗森洛依,我在傍晚时分到那里和他相会。我转身走开时,看到福尔摩斯背靠山石,双手抱臂,俯瞰着飞泻的水流。
“不料这竟成为我和他的今世永别。”
福尔摩斯坐在一块湿漉漉的长满苔藓的巨石上,耳畔是轰隆隆瀑布湍流的巨响,湿润的空气充满了整个肺部,他的头发丝儿都凝结出了水珠儿。可他毫不在意,在这个既安静又聒噪的地方,他毫不顾自己的绅士形象,象征性地将烟斗倒了倒,不能点着火,于是闻了闻烟草的气息,心满意足地叹息。
如果不是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这实在是一副宁静和谐的风景画。
夏洛克?福尔摩斯将烟斗放回衣兜里,顺着声音转过头去,对来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嗨,下午好,莫里亚蒂先生。”
穿着老式褐色夹克,剃了胡须面容略显苍白的教授拄着拐杖站在他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他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变,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充满学术气息的微笑,唯一不同的只有他手里对准他的黑洞洞的枪口。
“下午好,福尔摩斯。”詹姆斯?莫里亚蒂用他那低沉的声音开口道,几乎要淹没在瀑布的急流中,“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可别这么说,事实上,我却是专门来找你的,就像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一样。感谢这几天你给了我足够的世界让我欣赏了和大不列颠截然不同的美丽景色,不过这里的天气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干燥,而且阳光天太多――”
莫里亚蒂的枪口动了动,福尔摩斯立刻就停住了嘴。
“很高兴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你一点也没变。”莫里亚蒂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刻意显露出好奇,探究,他让自己的语气放得更加温和,与他手里那炳冰冷漆黑的枪格格不入,“事实上,我很想知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大概是因为不论我走到哪里都十足醒目的缘故。”
“哈,”莫里亚蒂陡然间笑出声,他似乎是真的感到了愉悦这种情绪,但听在他耳朵里却刺耳极了,对方过于自信的微笑让他心里隐隐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下一秒就得到了实现――
他动了动手指,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另一个更熟悉的身影从巨石后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塞巴斯蒂安?莫兰,用锋利锃亮的匕首紧紧卡在了诺拉的脖间,带着恶意极了的笑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向你的旧情人打声招呼吧,亲爱的骗子姑娘。”(。 )
第114章 一一四()
好一出荒野猎人的游》
原本以为是守株待兔,没想到却被狡猾的狼耍了,还被带到了狼窝。
瀑布的轰隆声中,水流飞溅。然而福尔摩斯无暇他顾,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已经许久不曾相见的姑娘身上――
很好,看上去她应该过得不错,这毫不意外,她从不肯亏待自己。瞧这红润的脸庞和亮闪闪的眼睛,穿着老旧的男士衬衣,可看上去依然这么美丽――
好久不见,我的姑娘。
一年三个月零十七天,这可真的是,好久不见。
而那位姑娘,她一点都没有变。
“瞧瞧,多么感人的凝视,我都几乎要哭出来了。”塞巴斯蒂安啧啧有声,适时地拉了两个人胶着的对视。他玩弄着手里的匕首,有意无意地从女士细白的脖颈出刮蹭过,却很失望地没有看见他想要的恐惧表情,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望向福尔摩斯,如同野兽一般呲起了牙齿,朝他示威,“没想到吧,福尔摩斯,你自以为抓住了我,抓住了先生,也没想到最后来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的大侦探,你有没有推测到这个结局呢?”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有点出乎意料,但说实在的,我倒是很感谢你们为我制造的这场来之不易的惊喜。”
诺拉眉梢熟悉地一挑。多日不见,情话技能倒是满点。
莫里亚蒂注意到了他们之间默契的眼神交流,呵的一声冷笑,打断了这种脉脉温情,缓缓开口道,“惊喜?不不不,福尔摩斯,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诺拉?夏普小姐,一直在跟着你,不是吗?抓到她对我们而言才是‘惊喜’。”
福尔摩斯听完,朝她挑了挑眉头。
――噢?一直跟着我?
――啊哈。
――你进步了。
――跟你学的。
交流完毕。
福尔摩斯收回眼神,“花了你们不少精力吧。”笃定的语气。
塞巴斯蒂安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感到肩膀和下身隐隐作痛,火气一并冒了上来,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匕首,细细的血线从诺拉的脖子处蜿蜒而下,福尔摩斯眼神刚刚移过去,就听见久违的,熟悉的女声传了过来――
“神枪手?嘿,手放稳点儿,我可是重要的人质。”
塞巴斯蒂安额角狠狠一跳。
莫里亚蒂可没兴趣在这里看一场关于恋人久别重逢的狗血恶俗的言情剧,他不紧不慢地示意塞巴斯蒂安将诺拉推到福尔摩斯身边去,然后用枪口指着二人,露出他们熟悉的,温和却令人胆寒的笑容。
“福尔摩斯先生,猜猜,接下来我希望让你们做什么?”
事实上在一行人出现在这里的第二秒,福尔摩斯就已经思考了接下里会发生的所有事,而这一番举动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除去诺拉的变数,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结局,不远处在小径旁的一块凸出的岩石上留下的烟盒以及里面的纸条就是证据。即使他出了变故,相信这件事也会得到圆满解决,但是现在――
好吧。福尔摩斯举起双手,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有枪的总是老大,不是吗?”
“这居然是我从你嘴里听到的最令我称心如意的话,”莫里亚蒂不无讽刺的说,扬了扬下巴,逼迫他们站在了后面的悬崖边,一种快意的,恶狠狠的,充满了复仇*的神色终于从那张温和假面后崩裂出来,令那张苍白的脸如同恶鬼的浮影倒映在瀑布之后,他温柔的,低沉的嗓音穿过飞溅的水流,轻柔地送入耳朵里。
“那么,你会怎么选择呢,福尔摩斯?”
“毕竟,你可是伟大的咨询侦探,这世上还会有无数冤案待你破解,我很好奇:你会自私一回吗?还是就如同你之前所表现的那样,世人爱我,我爱世人,牺牲自己,拯救你的情人?”
福尔摩斯却真的开始凝神思考起来。
诺拉冷不防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在如今的境况下实在来得诡异莫名,莫里亚蒂阴冷的眼神倏然瞥向她,诺拉却毫不畏惧,噗的一声绷不住再次笑了出来,用一种简直不可置信,又好气又好笑,一脸“你简直在逗我”的表情看向他们。
“我的天,你该不会是想玩那种‘救她还是救自己’的老土把戏吧?啊――我实在是高看你了,莫里亚蒂,作为一个鼎鼎大名的犯罪专家,我还以为至少在故事的最后,你的出场会更有反派感的尊严,但现在――”
她边说边摇了摇头,满脸失望,批判道,“烂俗,毫无新意,完全有失水准。”
“”
如果不是对方神色正经极了完全看不出取笑意味,莫里亚蒂简直怀疑她是在试图激怒自己而自取灭亡。
他神色阴森地盯着对方,诺拉只是微微笑了笑,似乎对马上就要到来的事情一点也不紧张。鉴于对方前科累累,他立刻怀疑这场对方之间的“偶遇”的真实性,心思百转千回也不过片刻之间,他握紧了枪口,对塞巴斯蒂安低声吩咐,“出去看看。”
“可是您”
“一个女人,一个没有武器的男人,你在担心什么?”莫里亚蒂微微一皱眉,塞巴斯蒂安立刻不敢再说一句,警告地瞥了他们一眼,悄声无息地顺着阴影退了下去。
“噢,”福尔摩斯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一个男人,还有一把枪,这样就公平多了。”
莫里亚蒂动了动枪口,他虽然站姿闲适表情平静,但手指毫不懈怠,洞口稳稳地指着他们,稍有异动就是一枪入肉,因此两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莫里亚蒂保持着微笑打量他们,忽然开口道,“我最大的失败,就是低估了一个女人。她和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同,即使是玛丽安。我很羡慕你,福尔摩斯,如果她效忠于我你,你的哥哥,还有那个人,如今不会有资格挡在我前面真是太可惜了。”
诺拉很谦虚地告诉他,“我什么也没做。”
福尔摩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旅途愉快。”
莫里亚蒂叹息着摇了摇头,“只可惜她忠诚于你,福尔摩斯,这注定了是一个悲剧,你,和她。”
“悲剧?”诺拉反问,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感到很迷惑,“你是指,以一个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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