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曾经的诺拉·夏普,大概此刻就会立刻回答,“我当然知道这种石头,它在我的家乡北方遍地都是,一点都不稀奇,而且它的用途不在观赏方面,它可以用来做肥料,还可以提纯作为颜料你知道吗——”
不过现在的诺拉·夏普——
她点了点头,“的确很难看……不过周围看上去并没有海滩,它们会是从哪儿来的?”
“这倒是从来没有人清楚地分析过……”福尔摩斯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您说,如果在这段时间我来仔细研究这些海绿石,还有它的用途——”
如果是以前的诺拉·夏普,大概会很配合地,同样兴致勃勃地留下来和他一起研究这种无趣又有趣的奇怪而未知的东西,可现在的诺拉·夏普——
诺拉一听就惊到了,她立刻打断他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这是地质家的工作,夏洛克!而你现在的工作就是好好养病!”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没回答。
“当然了,”诺拉加重了语气,“如果您用今天早上的那番把戏来蒙骗我,偷偷摸摸出来研究这种石头……这样看来您的病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才对,那么我也可以放心地回到伦敦,克利夫兰最近一直想要和我见一面,我想他会非常乐意到车站来接我的。”
福尔摩斯不动声色,“这里的风有些凉,我感觉到有些不舒服,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您确定?”诺拉问。
“毫无疑问。”福尔摩斯极其笃定地回答。
“那么走吧。”诺拉优雅地微笑,“要知道,美丽的风景,可不仅仅只有一处可以观赏而已。”
对于这具意味深长满含威胁性的话语,福尔摩斯表示镇定自若,不慌不乱,缓声接道,“这么说没错……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旅者的灵魂只会有一处宁静的港湾可以让其倚靠,没有风暴,没有战乱,只有安宁。”
诺拉眼里的笑意几乎都要满溢出来,“说得不错,夏洛克……你最近的表现让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在我没有发觉的闲暇时间,读过某些有趣的文学读物呢。”
“那些东西无聊乏味又庸俗,毫无意义也派不上用场。”福尔摩斯这么评价,“我从来都不会刻意去翻阅它们,要知道我的脑子里需要装上一些更有用的知识,我会定期清理那些挤在角落里的灰尘和垃圾。”
“噢,看来你对我所看的书做出的‘庸俗’评价是非常委婉的说法了。”诺拉点点头,“有钱的,单身的,总想娶位太太的侦探先生。”
福尔摩斯状似虚弱地低咳一声,“我只同意最后一个观点,女士。”
诺拉轻轻哼了一声,“有待商榷呢,侦探先生。”
…………
他们在萨里郡待了近三天,福尔摩斯的病情已经接近痊愈,预备在第五天的早晨离开这里回到伦敦,不过一封来自那里的加急电报让他们的行程提前了一天。
电报上是这样写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案情有变。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一同商量,望速归。
o。b。”
o。b,毫无疑问,就是奥尔科特·巴顿先生,这是来自厅长的电报。
待诺拉和福尔摩斯立刻坐车赶回伦敦,在接头人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位狮子一般凶猛敏锐的巴顿厅长,他们才知道电报里所说的“重要事件”究竟是什么——
首相府的人,就在昨日,遭遇了不明人士的暗杀!
第99章 九九()
在被获邀进入首相府的时候,诺拉仍然没有从“我就要见到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人之一”这种奇妙的情绪里回过神来。
罗伯特·盖斯科因…塞西尔,这个刚上任不久的首相,她是知道这个人的——并非是“诺拉·夏普”听说过,而是她自己,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异乡人,对这个名字算得上是如雷贯耳。
索尔兹伯里侯爵,很有名的英国政治家,保守党领袖,三度出任了首相,积极扩张英国海外殖民地,发动南非战争,而欧洲曾经很有名的“光荣孤立政策”就是他发起实行的。这个人虽然出身贵族命门,但对于底层工人有着政治家少见的同情心。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真正的学者,喜欢在实验室混日子,很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学术上的成就而受到社会尊敬。除了基督教信条外,他不相信任何理论。他讨厌蛊惑人心的政客,不信任专家。尊重性格,厌恶肤浅,虚夸,额外崇拜……这个人在很多方面与其他贵族的不同让他变得很特立独行。
诺拉之所以会知道这些对于这个1886年英国人民还不甚了解的事,是因为当初他们曾经为了接待一个英国使者团,特地找来了厚厚的英国历史大部头,昏天黑地地读过一遍,而这个人给她的印象算得上十分深刻。
虽然“来”到英国已经超过五个年头,可她从未想过能够有朝一日见到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者之一。毕竟她一直以为,在有生之年能够遇见夏洛克·福尔摩斯,就已经花光了她前世今生的所有运气。
什么叫男神?不是所谓一八零大长腿,健腰翘腿有腹肌——当然这的确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理想型。但对于她来说,真正的男神需有山川般的胸襟气度,涉猎广泛而有所精通,对于不如自己的人抱有尊敬之心,永远谦逊,亲和,对生活没有抱怨,只有乐观上进。
……这么说来忽然觉得身边的人似乎只有华生和这个标准比较贴近。
诺拉打了个冷战,马上强迫自己收回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整了整脸色,有些紧张地询问旁边的福尔摩斯,“夏利……告诉我我这身衣服让我看着很有气质对吗?”
正装的福尔摩斯迈过门槛,听到这句话他顿了一下,转过头状似打量地看了她几眼,随即十分正经地说道,“您不能将从不存在的东西强加于自己。”
诺拉嗤地就笑了,即将见到类似于偶像的人物而产生的紧张反而被这一闹消失不见了。她整了整自己的黑色帽檐,微微侧过头,对福尔摩斯笑道,“你今天很英俊,夏洛克。”
福尔摩斯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可身周的气氛却突然变得轻快愉悦起来。说实在的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外貌,也从不认为一张脸会影响他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但自从认识了这个人,他也开始情不自禁地关注起自己的外形来,原因无它——这个原本就小他七岁的女人,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副青涩干瘪的稚嫩模样了,她就如同盛放的苞蕾,一寸一寸可见地变得光洁美丽起来。酒红色卷曲柔亮的长发,白皙脸庞,翠绿色如孔雀石的明朗双目,比同龄女子更修长曼妙的身形……这朵英伦玫瑰不仅如今散发着迷人色香,亦有着蜇人的刺毒,反而更具独特魅力。
很多时候他都会思考,或许就是她这样一副好相貌,会令他在注视她的时候,情不自禁就失了神。而之前能够做到这些的,除了一本好书,就是有趣的实验,他从未想过一个人也能够让他看得目不转睛,只要一见到这个人,愉悦和微笑就会领先于理智出现。
他看着诺拉如今的模样——黑色蕾丝帽遮住了半张脸,这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颔,她第一次涂抹了鲜艳的唇红,对比十分明显,嘴唇看上去丰润如花。为了面见重要人物而特别订制的黑色绣有暗纹长礼裙,白色丝质手套,优雅知性,芳香独存。
福尔摩斯收回目光,接收到旁边有男子朝她投来感兴趣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望回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对方立刻悻悻地转过了头。
今日并不是什么宴会,他们能够面见到这个尊贵的人物也是托了麦克罗夫特的福。哥哥大人作为政府不可言说的重要官员,他显然是很有话语权的,具体表现就在当他们从巴顿那里知道了刺杀这件事,要求和当事人谈话的第二天,就受到了来自唐宁街的专人邀请。
被袭击的其实并不是首相本人,而是他的夫人。起因在于他的夫人邀请一位圈中好友一同去常去的精品成衣铺订制本季礼服,一个“穿着宽大蓝色工服带着帽子看不清面目的中等个子男人”(夫人原话)忽然就从后院里冲了出来,动作非常迅速,并且手里拿着一柄尖利的刀子!如果不是当时老板反应快喊住伙计制止了这个人,恐怕近几个月内英国都会不复太平。
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当场抓到那个刺客,他身手很敏捷,一击失败后立刻滑不溜秋地转身就从后院矮墙上跳走了,有人试图去追,但墙后就是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大海捞针,根本无从下手。
首相夫人没有遭到什么身体上的伤害,只是受到了很大惊吓。而当福尔摩斯和诺拉见到这位衣着端庄优雅体型丰满的首相夫人时,她坐在沙发上,在自己的卧室里也整齐地梳好头发,等待他们的到来。
福尔摩斯和诺拉齐齐弯腰行礼,刚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边挺直腰的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福尔摩斯微微瞪大的眼睛里很明显地透露出这个信息,与此同时还有他的嫌弃。
【年轻人,可别忘了是谁推荐你到这儿来的!】麦克罗夫特的表情是这样回答的。
【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福尔摩斯挑高眉。
【你就是这样对待处处为你着想的哥哥吗?】麦克罗夫特轻哼。
【除了‘哥哥’这个我无法决定的血缘关系,你这句话任何一个词我都不认为它很恰当】福尔摩斯也轻哼一声。
【小子!】
【肥老头】
“咳咳……”诺拉尴尬地打断这对亲兄弟过于实质的眼神交流,警告地开口道,“夏洛克,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见到尊贵的夫人吗?”
福尔摩斯回过神来,躬身行礼,“下午好,夫人,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一名咨询侦探。”
夫人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轻声道,“我知道你……麦克和我提到过很多次,说他的弟弟是一个天才……很多方面。”
麦克罗夫特哼了一声,“夫人,如果有第二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会用所有事实来推翻我曾经年少轻狂过于武断的评价。”
夫人捂着嘴愉悦地笑了起来,看得出来她是一个脾气很温和的女性,而且从她对麦克罗夫特称呼来看,她们应该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了,难怪一说到想要见首相,事情会解决得如此容易。
夫人的目光转向诺拉,她的眼神带着温和的审视,“我知道你,姑娘……麦克对你的评价可是相当不错呢。我已经很多年不曾听过他会用‘聪明人’来评价英国的任何一个女人。”
“而上一个正是您,夫人。”麦克罗夫特圆滑地插嘴道。
“我的荣幸。”诺拉得体地微笑,脑子里却在思索着截然不同的事儿——这位首相夫人似乎并不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受到了极大惊吓”,她看起来很安然,很镇定。
是他们错过什么了吗?——诺拉用眼神这样询问麦克罗夫特。
未来的哥哥朝她耸了耸肩。
“瞧瞧,麦克罗夫特,你的弟弟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呢。”夫人打趣道,虽然福尔摩斯此刻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她朝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坐下,才温和地开口,“你们来是想要问昨天的事儿吧?”
福尔摩斯点点头,沉声,“是的夫人。”
首相夫人道,“你想要知道什么呢,夏洛克·福尔摩斯?”
“一切。”他这样回答,“一切——所有过程,包括细节,刺客的衣着,肤色,发色,走路方式,气味……您能记起什么,就告诉我们您知道的所有东西。”
“你这可难倒我了,福尔摩斯。”夫人笑道,“在那样危险的时候,你可不能指望我还能如此清楚地记得那个人的面貌和气味。”
“一般人也许如此。”福尔摩斯面色不动,“可您却不是一般人,夫人。”
“是谁说‘我的弟弟固执得要命,极少夸赞别人,并且尽一切机会自豪地讽刺他眼里的蠢货,尽管‘蠢货’属于福尔摩斯一家以外的所有人’?”夫人想到麦克罗夫特说过的这句话。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瞧,麦克,明明夏洛克·福尔摩斯也会拍马屁呢。”
麦克罗夫特拄着拐杖微微一笑,“相信我,夫人,这只是昙花一现的奇迹。”
福尔摩斯沉默了几秒,“……如果所谓的‘拍马屁’能够令夫人更清楚地回忆起所有细节……或许我可以考虑向麦克罗夫特请教一下这个特殊技能。”
哥哥低低咳嗽,“夏洛克!”充满威胁和警告。
夫人捂着嘴优雅地轻笑,“既然你如此有诚意,当然了……夏洛克·福尔摩斯,我会告诉你我记得的一切……一切细节。”
“谢谢,夫人。”福尔摩斯终于露出了一个愉快的微笑。
第100章 一零零()
“穿着宽大蓝色工服,戴着帽子,看不清面目,中等个子男人”——这是夫人关于那名刺客的原话。
“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偏灰色的头发……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气味。”夫人这么回忆道,“我一定在哪里闻到过它。”
福尔摩斯思索片刻。
“蓝色工服……您看到有什么标志了吗?”
夫人努力回想,“……似乎……有一个‘l’的绣字……”
福尔摩斯愣了几秒,面色变得失落起来。诺拉情不自禁地问道,“怎么了,夏洛克?”
“这是声东击西。”福尔摩斯语气非常肯定,“至于那个刺客……夫人,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刘易斯造船厂的工人,您闻到的气味属于机油。而且我们之前就见过他。”
“谁?”麦克罗夫特问。
“失踪案中,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福尔摩斯这样回答。
诺拉顿时恍然大悟,眉头皱起,“这么说……有人用他的孩子威胁他,来刺杀首相夫人?可对方明知道这几乎不可能成功的,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就如同我刚才说过的,声东击西。”福尔摩斯沉声,“夫人,冒昧地问一句,今天首相去了哪里?他是否在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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