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格里芬先生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福尔摩斯相比格莱森而言则显得平静很多,他的关注点从来都在探究真相而非八卦*上,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你们也许注意到了,那位好心人士所说的时间点?”
“两年前。”诺拉接话道,“杰德欺骗了我们,他在两年前就认识了格里芬先生。”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我想我大概明白这其中的线索了,不过还需要一些证据来论证它们……我们去风玫瑰看看。”
森茨伯里夫妇是一对老实的中年男女,兢兢业业地经营着父辈留下来的产业,虽然说不上日子很富裕,但远远也不到饿肚子的地步。可他们给诺拉的第一感觉,却是不安,卑下,仿佛有沉沉的铁坨压在肩背上,令他们连直视客人这样的举动都感到忐忑。
“你们好,森茨伯里先生以及夫人,我是格莱森警长,这两位是我请来的咨询侦探。”格莱森板着一张脸语气平淡地陈述,“您的儿子杰德不幸卷入了一场谋杀案里,如果您想让他洗脱嫌疑的话,请务必毫不隐瞒地告诉我们一些问题的答案。”
夫妇俩显然被惊吓到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警官,您、您请说。”
格莱森低头看着记事本,首先念出了几个福尔摩斯提供的问题,“你们信教吗?”
夫妇俩对视一眼,虽然很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是的,我们是天主教徒,每周都会去教堂做弥撒。”
“两年前是否有一个年轻男人来到了这里,并且和杰德先生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夫妇俩脸都白了,抖抖索索,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请诚实回答我。”格莱森没有好脸色,自从知道嫌疑人是同性恋开始,他就一直板着脸。
“是……”终于森茨伯里先生首先开口了,他低垂着眼不敢看他们,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肩背颤抖,“……的确有一位先生来过这里……待、待了二十多天就回去了……但我发誓!不管那位可怜人是谁,都一定和杰德没有关系,他、他怎么可能会杀人?”
格莱森不管不顾,“杰德先生半年后也去了伦敦?”
“……是。”
“那么这是您的要求呢,还是……”
“他自己要去的……”老板娘低声说,“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想去更大的地方……我们拦不住。”
格莱森陷入了沉思。
反倒是福尔摩斯此时开口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你们两年前听说过有人被砍伤的消息吗?”
夫妇眼里露出惊异,“……长官您是怎么……”
“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老板想了想,回忆道,“……的确有这么回事……我们只听说,一天早上忽然有人拿着刀子追杀一位绅士,嘴里一直喊着‘恶魔’,‘异端’,‘邪恶的化身’……据说虽然人被抓住了,可那人也在背上受了伤,他拒绝了警察的帮助,没多久就没他的消息了。”
福尔摩斯恍然地点点头,“那么,在此之前,您的儿子喜欢阅读一些关于希腊传说方面的书籍吗?”
夫妇俩这次很果断地摇了摇头,“杰德从小就跟着我们呆在厨房里干活……这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没有问题。”福尔摩斯微微一笑,“那么原谅我再多问一句,您的儿子,杰德先生……他擅长使用刀具吗,作为一位年轻的厨师?”
“是的。”他们回答,“他在做菜上很有天赋。”
…………
“那么让我来理一理这些线索。”站在大街上,格莱森一脸沉着的模样,“杰德·森茨伯里先生是一个同性恋,而且十分迷恋格里芬先生,他们在两年前认识彼此,有一段……恩,亲密接触的过往。随后格里芬因为事业而离开阿伯丁,杰德很快就追随过去,却发现不久后他的、他的亲密情人爱上了他现在的妻子……所以他嫉妒成狂,杀害了格里芬先生。我分析的有问题吗?”
“故事很不错——虽然您所有的话都没有触到关键点上,”福尔摩斯淡定地评价道,“但结合以往的情形来看,这无疑是一种小小的进步。”
格莱森,“……”
“什么叫关键点,说清楚了,福尔摩斯。”他不服气。
福尔摩斯看向诺拉,抬抬下颔,眼里露出笑意,“不妨让这位女士来猜猜看。”
“……您可真会拉仇恨,夏利。”诺拉不满地瞪他一眼,对方毫无反应,她只好在格莱森灼灼的盯视下,叹气,开口道,“关键点一,格里芬先生是否是真的同性恋,或者只是一时冲动犯下错误,其后醒悟也作出了悔改举动。他很爱他的妻子,这点不会作假。”
“其二,格里芬先生和莉兹小姐于一年半之前认识,而据他们所说,杰德与格里芬认识是两年前的事儿,那么中间这半年,又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您不感到好奇吗?”
“其三呢……那封奇怪的信。格里芬先生一些著名的文章都是在一年前之前发表的,后面的杰作寥寥无几,和我所说的上面时间完全附和……这位神秘的寄信人是谁呢?和这件谋杀案是否也有着紧密的关系?”
“当然最重要也是最令人不解的一点,森茨伯里一家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那么杰德先生如果作为凶手,又为何会在礼拜堂的圣像前作出那样泯灭良知侮辱信仰的恶行,格里芬先生的头颅现在又在哪儿呢?”
诺拉耸了耸肩,“现在,夏利,你可以尽情反驳我的观点了。”
福尔摩斯目光温和地注视她,“您差不多已经将我所要说的都告诉格莱森警长,做得不错。”
诺拉笑眯眯地仰起头,“真的吗?是否有奖励呢?”
福尔摩斯想了想,然后抬起手,再次轻轻地,摸了摸她额顶的发丝。
格莱森,“……”喂!
第71章 七一()
“让你们猜一个谜语。”
“如果一个聪明狡黠的男人,他在一座举世闻名的大学中当助教,他享受着优越的教育指导环境和伸手可得的实验道具,而当夜他将一具成年男性的尸身从脖子到脚给剁成碎肉,还不能让所有人发觉……你们认为,作案地点应该在哪儿呢?”
格莱森陷入苦苦的思索中,诺拉只是顿了一会儿,立刻就给出了答案,“我记得……那位杰德先生似乎告诉过我们,有一位导师曾经邀请他去实验室工作?”
“道具齐全,封闭,干净,安静,拥有使用权的凶手……那里简直就是为他打造的解剖室。”
格莱森立马掉头就走。
国王学院的确有一栋楼中有几间上锁的实验室,关于权限问题格莱森几乎只要亮出他的身份,以及简单陈述一下自己的猜测,门卫立刻就放行了,他们仔细搜索了两间,终于在最后一间里发现了线索。
大概是自从凶案发生后,这里的实验室都无人使用,桌子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拾掇得倒算很干净,只不过这丝毫没让他们放松警惕,一番几乎是地毯式的搜查后,诺拉从摆放玻璃器具的柜子后面拎出了一把站着点点黑色血迹略有霉迹的手术刀。
格莱森立刻谨慎万分地接了过来,出门叫了个门卫通知法医过来,然后返回实验室中,盯着上面的血渍,眼睛闪闪发亮,“你们说这会不会就是作案工具?”
“看这血的颜色,应该至少是三天前的,和凶案发生的时间相符。”诺拉仔细观察,慢慢说道,“你看这里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却只在一个偏僻、稍微注意就可以找到的角落里发现了它……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其他痕迹都说明,使用这个实验室的最后一个人走的时候并不急,相反他有着充足时间,把这里收拾得足够干净。”
“不管它是不是杀人工具,”格莱森仍然固执地装袋收好,“至少我们有了一个看得见的证物。”
“需要去杰德在伦敦的家搜寻一趟吗?”诺拉问。
出乎意料,福尔摩斯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在周围搜寻一圈,然后定在柜子里排列整齐的许多玻璃瓶上。
“现在去杰德家恐怕已经晚了。”他冷静地陈述,“他非常聪明,而且看样子对警察的那一套也很熟悉。我们在那不会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么说,您已经确定他就是凶手了?”诺拉对于福尔摩斯的判断词定位得很准确。
“是的。”福尔摩斯承认,“而现在我们缺少的只有强有力的罪证而已……证明他来过这里,在这间屋子里将格里芬先生分尸。”
“我猜大概格里芬先生的头颅现在也保不住了吧?那可是最直接的证据。”诺拉不无遗憾。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然后抬起下颔,“不过,我们有其他的办法。”
他径直走向柜子,犀利的目光上下搜寻一圈,然后倏然定在一个写有“酒石酸溶液”标签的小瓶子上。
“格莱森先生,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小忙。”他高声道,“帮我弄清楚,有几个人可以出入这件屋子,使用里面的东西。”
格莱森没多久就找到了答案,“三个……蒂纳教授,安德烈先生,以及我们的嫌疑犯。”
“那么蒂纳教授和安德烈先生这几天是否用过里面的东西呢?”福尔摩斯继续问。
格莱森低头翻了翻本子,“没有……蒂纳教授去斯坦福参加会议,安德烈先生正在外地旅游呢。”
福尔摩斯了然,脸上慢慢浮现出笃定的笑意,“您来看看……学院里的助手会定期更换这里的实验品,既然近期都没有人用过这件实验室,那么为什么这瓶酒石酸溶液会只有小半瓶了呢?”
格莱森挠头,“您就直说了吧,我可对化学一点兴趣都没有。”
诺拉简洁地介绍,“酒石酸,可以有效地清洗掉血液……照这瓶溶液剩下的剂量来看,我想,足够清理掉一大桶新鲜的血了。”
“可我们依旧无法证明当夜他就在这里分尸。”格莱森叹气。
“杰德先生,毫无疑问,拥有这里的钥匙,因此我们去询问门卫毫无结果。”福尔摩斯若有所思,“……不过,你们认为,一个助手是如何在大半夜进入礼拜堂的呢?”
诺拉一惊,“先生们,你们认为,如果想要将一个死人的头颅完美藏在礼拜堂中,哪里是最好的选择?”
格莱森,“为什么这么猜测?这太明显了。”
福尔摩斯目光倏然移到她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你们难道忘记了吗?”诺拉皱着眉,“森茨伯里一家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可杰德选择将情人的尸体挂在礼拜堂那架管风琴上,正对着绘着圣者的彩绘玻璃和天使雕像。这是对宗教极大的无礼,对信仰的侮辱……没有一个教徒会这么干,除非……”
格莱森不由得伸长脖子,“除非什么?”
“除非——”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接话,“这个人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已经将自己多年的信仰抛之脑后,他的内心现在全然都是扭曲黑暗以及对上帝的不公和愤怒……他会极尽所能地羞辱同样是天主教徒的格里芬先生,以及他眼中早已背弃了他的耶…稣。”
“想象一下,他独独留下了他的头颅,在发现自己染上了嫌疑之后,由爱情已全然转化为怨恨的凶手,会怎样处理情人的脑袋?”
“或者换一种说法——礼拜堂中,哪个地方,既醒目又隐蔽,装得下头颅却不会轻易被教师学生们发现呢?”
…………
半个小时后,礼拜堂外站满了不明围观的群众,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试图看出点热闹来。
警察站在门口阻拦着他们,格莱森则跟着诺拉和福尔摩斯在掌管着礼拜堂大部分入口钥匙的贝德先生停在门口,这个中年人干瘦,双眼无神,穿着旧而宽大的衣服,对他们的拜访看上去有点吃惊,也有点不安。
“为什么突然要来这儿?”他揣揣的,小声问,“这里不是已经清理干净了吗?”
诺拉眯了眯眼,没说话。
福尔摩斯的眼睛放在顶端的圣像上,漫不经心地开口,“贝德先生,这里通常只有你一个人守在这儿吗?”
他低着头开门,“倒也不算……很多人都可以进来礼拜堂……”
“那么晚上呢?凌晨?深夜?”福尔摩斯继续问。
他的手停了停,抬起头,无辜地看向他,“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格莱森也发现了不对,他立刻板起脸,低沉的声音看上去倒有那么些不怒自威的味道,“回答他的问题,贝德先生。”
他一缩,“……晚、晚上会有人来巡夜……”
福尔摩斯眉梢一动,“那么请告诉我,三天前的夜晚,巡夜的人又是谁?”
他沉默了一会儿,眼里有些惊惧不安,“是、是我……可我发誓,我没看见凶手!”
格莱森正准备严厉质问,福尔摩斯却打断了他,语气平静无波,“我想问一个私人问题,贝德先生……您结婚了吗?”
他愣了愣,“您……”然后在格莱森的瞪视下哽了几秒,老老实实回答,“我只是个门卫……没有人愿意嫁给我这样的人。”
福尔摩斯应了一声,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那么您有心仪的女士了吗?也许等破完这个案子,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位优秀的女士,作为您配合我们的回报。”
贝德捏紧了钥匙,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不、不用了……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噢,那可真遗憾。”福尔摩斯微笑,灰色的眸子却透出截然不同的冷意来,“既然您对女士不感兴趣,也许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位年轻的男士……比如杰德·森茨伯里先生?”
话音刚落,现场立刻安静了。
贝德先生整张脸都白了,他抖抖索索地说不出话来,“你、你这是陷害……”
格莱森吸了一口气,立刻望向贝德先生,目光由不悦转为了极度嫌恶。诺拉非常能理解他此刻眼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奶奶…的又来一个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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