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目光平时前方,似乎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噢得了夏利。”诺拉一个大迈步蹦跶到他的前面去,踮脚跳来跳去在他眼前晃悠,“你这招早已经不管用了,坦白从宽,夏洛克!”
“一首随性而作的曲子,一个随性而写的名字。”福尔摩斯终于忍不住她这种在他看来近乎幼稚的举动,敷衍地说道。
诺拉挑起眉,充满了质疑,“如果别人这么说我肯定相信,但是你?夏洛克·福尔摩斯从来不做没有理由的事——那姑娘我认识吗?漂亮吗?和我相比呢?”
这个问题让福尔摩斯暂时停住脚步,他目光犀利地上下打量她半晌,继而挑高眉头,“你知道这些干什么?”
诺拉愣了愣,“我们可是好朋友,夏利,好朋友难道不应该分享所有快乐和难过的事儿吗?再说——”她八卦地凑过去,低声道,“我可没见过你和其他姑娘接触,难道她是其中一个委托人?”
“不是。”福尔摩斯简短地反驳。
诺拉眼睛一亮,“这么说还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姑娘?那么她长什么样子?高矮胖瘦?家世如何?一定很聪明吧,能够让你刮目相看,还为她写了一首提琴曲……”
福尔摩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开口,“漂亮?……大概看得过去。至于家世,很少找到比她还可怜的家伙了。聪明么……哈,至少在我看来,她还是有着让人称赞的优点。”
“啊……”诺拉再次愣了愣,有些怀疑地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在骗我?”
福尔摩斯看上去心情不错,甚至反问她,“为什么?”
“因为华生说过,你眼里没有比我更聪明的姑娘了。”诺拉理直气壮地开口。
说到这里她忽然怔住了,眼睛睁大,恍然大悟,“……夏洛克?!你坦白告诉我,这个姑娘是不是就是我?”
“……到地方了。”福尔摩斯抬头看到熟悉的门牌号,立刻抬手敲了敲门,提高声音喊道,“华生!”
“……”诺拉只好悻悻咽下即将开口的质疑。
没过多久门就被打开了,许久不见的华生出现在后面,立刻给了他和诺拉一个大大的拥抱,脸上的笑容完全止不住,“欢迎!欢迎你们,诺拉,夏洛克!快进来吧,晚餐已经快准备好了!”
福尔摩斯扫了他一眼,“你比之前重了4磅,医生。”
华生笑容一僵,他有些郁闷地摸了摸鼻子,“明明是3磅半!”
“4磅。”福尔摩斯不容置疑。
“……”诺拉叹气,“这可真是新年最有意义的一段对话了。”
华生哈哈大笑,“你们一点都没变,快进去吧伙计们,玛丽一直在和我念叨你们呢。”
结婚后的华生看上去过得很不错,他的家里到处堆置了圣诞用的礼品以及欢庆品,一股浓浓的红茶味飘散在整个屋子里。房子后面还有一个较宽敞的小花园,种植着英国常见的花木,玛丽将它们打理得极好,常青树看上去欣欣向荣。
华生邀请他们在客厅里坐下,为他们倒上刚煮好的热茶,玛丽穿着居家的长裙走了出来,和诺拉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微笑道,“最近过得好吗,亲爱的,我可真同情你的遭遇。”
“如果你的遭遇是指与福尔摩斯同行的话,”诺拉哈哈大小,“那么是的,我天天都在过着极惊险又有趣的生活。”
“这才是正确的生活。”福尔摩斯强调道,“您瞧华生,平凡乏味的婚姻磨平了他曾经的棱角——上帝,他足足重了4磅!”
“……其实您大可不必再次提起这个事实。”华生很无奈,这是他和福尔摩斯相处最常见的状态,“另外,我的婚姻很幸福!”
“许久不见,夏洛克仍然是老样子。”玛丽总结道。
“一样的讨人厌。”诺拉补充道。
被众人围攻的福尔摩斯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瞥了一眼这群愚蠢的凡人,最后决定无视他们这番完全是出于自卑的反驳行为,镇定地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喝茶。
“哦对了。”诺拉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晶亮地望过去,“夏洛克给你们带了礼物!”
华生吃了一惊,“礼物?”
“这下我可迫不及待地想要拆开它了。”玛丽十分给面子地说。
福尔摩斯高傲地从衣兜里抽出那份小礼盒递给了华生,“我想玛丽应该需要这个。”
诺拉和华生立刻凑了过去,玛丽哭笑不得地拆开盒子,看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噢……夏洛克!”
诺拉仔细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用醒目的英文写着一行大字:孕妇注意事项。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孕妇?
“你怎么知道玛丽怀孕了?”华生十分震惊,原本他是准备在晚餐的时候在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的。
“婚姻已经让您本来就稀少的侦探细胞如今退化近无了吗?”福尔摩斯不满,“包括复活节在内的所有节日您都未曾邀请过我们,原本以为你们单独过的圣诞节却送来了贺卡与邀请,难道不是因为有好事发生了吗?对于一个已经结婚的男人来说,有什么比妻子怀孕更能让他感到高兴的吗?”
华生惊叹,“您说得没错,这可真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太感谢了,夏洛克。”
“这没什么。”福尔摩斯挑起眉,“我只是让一位从事妇科的熟人帮我抄下了这些,毫不费力。”
所有人,“……”
“其实最后这一句话完全不必说出来。”诺拉委婉地提醒。
“事实就是如此。”福尔摩斯反驳。
华生扶额,“玛丽,你去看看晚餐还需要多长时间。”
玛丽微微一笑,“你们聊,亲爱的。”然后顿了顿,“话说如此,依然感谢你的心意,夏洛克。”
当事人高傲地抬了抬下颔。
玛丽离开后,诺拉迫不及待地求证,“玛丽真的怀孕了?有小宝宝了?”
华生满脸笑容,“是的,祝贺我吧,我这一生都不能比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更幸福了。”
“恭喜恭喜。”诺拉真诚地说,“听说您的诊所最近生意也不错,您可算是人生赢家啦。”
华生喜不自胜。
“人生赢家?”福尔摩斯煞风景地哼哼,“如此无趣失败的人生,也能称作赢家,那么我就可走在人生的巅峰。”
华生调侃地哈了一声,“这么说您已经赢得了某位女士的心?”
诺拉竖起耳朵。
福尔摩斯镇定自若,“我指的可不是乏味的爱情”
诺拉无情地反驳,“那么那首‘漫游在街灯下的姑娘’呢?”
华生低低呼了一声,“那首提琴曲?”
“你知道?”诺拉满脸疑问。
华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那时候您和夏洛克看上去似乎在冷战,那记得那天您先下楼了吗?我和您一同下去的,福尔摩斯则站在窗口那看着我们,我记得您就站在街灯下面,回来后我就发现他似乎在写一首曲子……难道它不是为您而作吗?”
“……”诺拉斜视福尔摩斯,“这下您还有更多反驳我的理由吗?”
福尔摩斯依旧面不改色,“这只是你们不合理的猜测。”
诺拉沉默地注视他半晌,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睛里却分明是笑意满满的,“好吧,嘴硬的夏洛克,既然现在我才知道这件事,那么姑且就当做它是送给我的圣诞礼物吧,您觉得呢?”
福尔摩斯仍然不承认,“您没有证据证明它为您而作。”
华生在一旁看得开心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可是新年,夏洛克,您就不能暂时放下你的自尊博一位您喜爱的女士开心吗?”
“就是。”诺拉耸耸肩,“再说了,您可已经三十岁了,再不懂得哄女士开心,大概真如您所说,以后都娶不到妻子啦。”
“是我不愿意娶妻,而并非娶不到。”福尔摩斯非常认真地纠正。
“得了吧,夏洛克。”华生毫不留情地揭短,“除了诺拉,我猜伦敦里可再也没有姑娘愿意要您啦。”
“您可别瞎说。”诺拉笑道,“夏洛克可明白说了,如果我对他有非分之想,我们可就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是吗?他真这样说了?”华生反而乐了。
“的确如此,”诺拉有些不解了,“医生你这番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猜测夏洛克还有一句话没说完呢。”华生笑眯眯地开口,“如果你们对彼此都有‘非分之想’,当然做不成朋友,因为你们将成为一对最特别的恋人,不是吗?”
诺拉一愣。
第59章 五九()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所有人都将她与夏洛克联系在一起的呢?
自从华生说完那句话后笑哈哈地撇下他们去厨房为玛丽打下手,诺拉就捧着热乎乎的茶水,和福尔摩斯相对而坐,开始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
如果从时间上来看,大概是……那次采访之后?
哦是的,从那以后,华生,郝德森太太,包括一直不遗余力撮合他们的阿曼达,似乎都默认了“他们最终会在一起”这个结局。
——“如果你们对彼此都有‘非分之想’,当然做不成朋友,因为你们将成为一对最特别的恋人,不是吗?”
那么她对福尔摩斯,是否有过非分之想呢?
诺拉偷偷瞥了一眼正拿起今天报纸仔细阅读的福尔摩斯,对方正微微低着头,头发妥帖地梳理在脑后,一双犀利冷静的灰色眸子此刻掩盖在眼睑下。他认真做某件事的样子看上去非常有吸引力。
咦,吸引力——诺拉猛然一呆,意识到似乎这就是传说中的“非分之想”,不由得轻轻吸气。
她认识福尔摩斯多长时间了呢?从一八八一年到如今,不知不觉居然就已经过去了四个年头,如果将这四年从头至尾如放映片来倒放,她的生活重心几乎都是围绕福尔摩斯一个人,是因为前世职业缘故呢,还是因为她其实也非常欣赏并且喜爱这个人呢?
——“我大概不会有妻子。”福尔摩斯说这话时的表情和他查案时一般冷静,而他向来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极少会为其他的人和事动摇他的决定。那么也就是说,如果对夏洛克·福尔摩斯产生那种可以称得上是不切实际的念头,到最后结局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十分悲剧的。
她一直都是一个果断的人,可似乎自从遇到福尔摩斯,一切都开始向难以预测的方向而去。至少现在来说,她可以肯定的是她对夏洛克抱有好感,而且是十分的好感,但关键则是,在她抱有好感的现在,她暂时能够忍受福尔摩斯对爱情的忽视甚至轻视,那么一年后,两年后甚至五年后呢?喜欢只会是逐渐加深从而变成爱,那时候她又是否能一如既往地忍耐呢?
还是说,她应该作出一个相对而言更正确的选择:让这种已经开始加深的感情被掐灭在萌芽中,继续做一位忠诚的,机智的,心态永远不偏不倚的朋友伙伴,并且一生都只是朋友和伙伴?
诺拉盯着福尔摩斯的脸,有些无奈地轻声叹息——这实在是一个难题,如果她选择了后者,那么她必须得到一个令她完全死心的机会。
我最亲爱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其实我认为华生说得不错。”
福尔摩斯一顿,疑惑地抬起头来,对她这番突如其来的话感到十分不解,“您是指什么?”
诺拉垂下眼睑,借助喝水的动作掩盖住脸颊上不同寻常的颜色,声音依旧是轻快的,却是故作轻松,“关于最特别恋人的那番话。”
福尔摩斯翻阅报纸的手停住了,他的目光倏然停留在了她的脸上,灰色的眼眸比平常看上去愈发深邃了,定定地盯着她,似乎在严肃地审视,似乎又是疑惑地探究,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异样,“您说……恋人?”
“啊哈。”诺拉装作不在意地含糊应声,“唔……应该是……吧。”
“您……和我?”福尔摩斯的声音很平静。
诺拉耸了耸肩,这个动作也无法缓解此刻她肩背以及坐姿的僵硬,她甚至不敢和他对视,眼睛一直盯着微微晃动的茶水表面,开玩笑般地调侃道,“所有人都这么看……我也会被大家的谣言蜚语动摇……其实我并没想象中的那么坚定,不是吗?”
她有些语无伦次,但确信的是福尔摩斯一定听懂了她的意思,因为他立刻安静了下来,沉默无声地在客厅里流淌。
诺拉拿着茶杯的手顿住了,她有些慌乱,却又强自镇定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脸上露出一个和平日无恙的微笑,抬起眼睛看向对方,暗自握紧手使声音愈发高昂轻快,“啊……我只是这么说说,其实您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您是我最亲近的朋友,伙伴。”福尔摩斯突然如此说道,灰色的眼睛凝视她,她一时半会无法从那张一直平静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只听见他温和,轻而低的声音说道,“……我最重要的人。”
“最亲近的朋友”,“伙伴”,“最重要的人”。
夏洛克原来也是一位擅长玩弄语言的艺术家,诺拉心里想着:瞧,他是多么聪明啊,在这伤人至深的语句里加上了令人倍感温暖的副词,偏偏每一个都令她无法反驳,甚至伤心都觉得无力。
对于夏洛克·福尔摩斯,向来都不太瞧得上女性的大侦探来说,这样一句充满赞美和认同感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应当是至高的荣幸。但相反对于一位对他抱有极深好感的女士来说,无疑的,这是坚定的拒绝。
他这么聪明的人,肯定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而他也相信她会听明白他的话外之音。他们向来默契,在感情上依旧如此。
诺拉在心里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但并不意外,或者来说,答案早在意料之中,伤心失落当然是有的,却并非难以接受。
夏洛克·福尔摩斯,他一直坚定冷静,而也当这么坚定冷静如初。他是有大作为的人,他的眼睛只看得到整个世界,因为他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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