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叹了一口气,“没有,可怜了那样一个漂亮的姑娘。”
“漂亮?”福尔摩斯眼里的兴味更浓了。
就像珠宝之于贵妇,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永远都是男人之间不会间断的话题。看到客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老板顿了顿,还是沿着话头说了下去,“的确漂亮,那天夜里她来我的铺子时我见过那姑娘一次,行色匆匆,即使神情悲伤,眼角还挂着泪水,也比我见到的许多人要引人夺目……”
见福尔摩斯暂时陷入沉思,老板又微微停下话茬,诺拉立刻及时地接口道,“这么美丽的姑娘怎么会到你这儿来典当东西?你确定你这东西来路是正当的?”
信誉被侮辱,即使老板年近花甲也险些气得跳了起来,“小姑娘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店虽小可敢保证没做过亏心事,那天晚上那姑娘抱着这盒子来我这里,说是一位朋友给她的礼物,卖给我的时候也没还价,可就算这样,我老约翰也能看出这盒子不算贵品,但绝不是假货……”
“她一个人来的?”
老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错。”
诺拉顿了顿,“直到你见到她最后一面,她也是一个人?”
“是这样没错。”
诺拉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相同的神色。
疑虑,更深的疑虑。
第21章 二一()
福尔摩斯和诺拉匆匆走出古董铺子,对后面老板疑惑的喊话置之不理。
“我假设夏洛克已经有了答案?”看到福尔摩斯一脸成竹在胸的表情,诺拉不禁微微一笑,打趣道。
福尔摩斯正了正宽领结,戴上那顶黑色的礼帽,慢条斯理地回答,“可以这么说……我已经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现在只差一锤定音——我们需要证据。”
“哦?”诺拉挑眉,“让我猜猜,证据就是那个关键人——麦克亚当?”
“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福尔摩斯微微抬起下颔,十分愉悦的笑意浮现在他的眼角,“你不需要用肤浅的辞令和繁复的社交礼仪去应付那些头脑空空的大蠢蛋,就像玩猜谜游戏,只要一个明确的线索,你的伙伴就能够顺藤摸瓜找到答案。”
诺拉微笑,“能够被鼎鼎大名的福尔摩斯先生称为伙伴,我想这种荣誉会比看到华生懂得欣赏音乐更来得崇高啦。”要知道在后世以福尔摩斯的全世界高人气,他唯一的“伙伴”约翰华生可是享有全球女性男性的各种痛恨爱护以及嫉妒。
福尔摩斯听到如此高的评价反而停住了步子,略带审视地转过头注视她,斟酌几秒后,缓声开口,“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对方严肃的表情没有让诺拉有所动摇,她耸了耸肩,“洗耳恭听。”
“如夏普小姐所言,您出生自一个并不怎么富裕的家庭——并无冒犯的意思,家乡在利物浦的乡下,来伦敦也不过半月光景,却对我的名号仿佛如雷贯耳——当然名声一向和个人品格以及智商有关,”即使是抱着疑惑福尔摩斯也不忘自夸一把,“我很奇怪,您究竟是从哪里听说到我,并且毫不吝啬如此高的评价呢?”
终于来了——在听到这个几乎宿命性的话题后,诺拉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扎得高高的马尾显得人极为精神干练,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如生长着金雀花的旷野一样恬然悠远,微笑着注视他,缓缓开口,“不瞒您说,福尔摩斯先生,我听说过您,在来到伦敦之前。”
福尔摩斯挑眉。
“还记得两年前您侦破的那起案件吗,马斯格雷夫礼典案?”
福尔摩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所侦破过的案子从不会遗忘,任何细节也一样。
诺拉笑了笑,眼睛里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神色,“您可能不会记得了,虽然那件案子并不轰动,但我仍然在第二天的报纸版面上看到了它——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您的名字,并且对您有了十足兴趣。”
她丝毫没感觉到语句里某些歧义成分让福尔摩斯不自禁眉梢一动,只是继续说道,“当时警察厅对这件案子诸多遮掩,这才引起了我的兴趣,而之后即使他们对您的名字一带而过,我却是知道,能够让一向高傲的警察厅也束手无策,却让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破了案,这位主角该有多么不同凡响。”
即使这些故事是早就编好的,但诺拉对福尔摩斯真正的评价却只高不低,相信没有人会不认同此刻她的话,“于是我开始注意到您,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您真是一位极为低调的人物,即使我从不遗漏报纸的新闻案件,却也无法找到丝毫您的消息——好在我是幸运的,一年前我在杂志上看到了您的那篇关于批判愈创木液实验法的弊病,推崇新的混合鉴定血液方法的文章……”
“您也看了那篇文章?”福尔摩斯这回真正惊讶了。
“是的。”诺拉镇定地说,“您还说,如果去年就推广了这种方法,那么法兰克福的彼少夫案,布莱德的梅森,莫勒案将早早被侦破。”她的微笑充满了肯定,“虽然没有多少人认同您的论调,但我却对此充满了兴趣。”
“只可惜后来到我家世遭变,我也没有再见到您发表任何文章,亦或是我错过了阅读它的机会。”诺拉叹了口气,继而面色一振,目光明亮,“不过大概上帝也没有想到,我会在来到伦敦之后遇到您,在认亲失败以后。如果真有命运这种东西,那么我应该感谢它,诺拉浑浑噩噩度过了十八年的时光,却在这里遇到了真正的朋友,伙伴,并且有机会将我知道的,喜爱的东西分享给他们,没有人比我更幸运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微笑着,目光恳切。以她自己的经历来评判,其实大部分都属于实话,她对福尔摩斯人格的赞赏,对他知识涉猎广泛的肯定,以及破案上认真坚毅态度的喜爱,她毫无隐瞒地告诉了他,只除了那不能告知任何人的一点。
毕竟,那件事,就连福尔摩斯这样的人都不会相信。
有时候对无知的恐惧会让一件事的后续变得十分可怕,穿越这件事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无异于异端邪恶,她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一种类似于毁灭的境地。
诺拉一鼓作气将所有话都说完,语毕,微微睁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福尔摩斯站在原地,似乎愣了许久,直到发觉了她的目光,才猛然回过神,眨了眨灰色的眼睛,手下意识去摸烟斗,发出拖长的,略显迟钝的一声,“哦——”
他试图让自己刚才的模样消失在如今若无其事的镇定里,他的表情十分沉稳,握着烟斗的手修长有力,目光深邃冷静,如果忽视他嘴边无法隐藏的笑意,他看起来十足高傲而富有智慧风采,“……真相可令人感到惊讶,我竟不知道在许久之前就拥有了这样特别的……”
他微微侧过头,似乎在思考究竟该使用怎样的词汇来形容她。
“粉丝。”诺拉说道,见福尔摩斯疑惑地看过来,顿了顿,解释道,“恩……就是拥护者,支持者的意思。”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看来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粉丝……对,对于您的喜爱,我很高兴。”
不同于其他人的客气和敷衍,福尔摩斯嘴里的“高兴”代表着他真正的情绪,对于一向把褒义词用作嘲讽意义的夏洛克来说,他现在形容的感觉无疑十分难能珍贵。
“不不不。”诺拉微笑道,“这是我的荣幸。”
她把“pleasure”咬得十分重——福尔摩斯是无法体会她此刻的心情,作为一个经久不衰的全民偶像,能够在他的身边学习到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仅仅“荣幸”这个效力微弱的词汇是无法诠释足够的。
“好了,令人感动的互相恭维就到此结束了。”福尔摩斯愉悦地微微弯起了眼睛,语气带着不明显的笑意,“该回到残酷的现实世界,诺拉,你认为我们应该到哪里去找那位麦克亚当先生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正了正脸色,随着福尔摩斯的意思作出推断,“那么对于麦克亚当先生来说,什么地方最危险,又最安全?”
福尔摩斯和她对视一眼,几乎是毫不思索,同时说出了答案——
“面包房。”
第22章 二二()
那间面包房位于威格摩尔街的一个拐角处,正值中午,车马往来不息。福尔摩斯雇佣的车夫将马车停在了离面包房五十米远的地方,大侦探姿势优雅地迈步下车,诺拉紧跟在后,利落地跳了下来,轻盈落地,让转身正欲伸手扶她下来的福尔摩斯一愣。
诺拉后知后觉地看到了对方伸出的手,她歉意地笑了笑,福尔摩斯不在意地收回手掌,上下打量她,“看来夏普小姐比我想象中更要……富有活力。”
一般的女士可不会作出刚才那样可以称得上是粗鲁无礼的动作,当然,繁复的衣裙也是原因之一。
诺拉摸了摸鼻子,一点都没觉得羞涩,“难道福尔摩斯先生喜欢一位说话轻声细语扭扭捏捏涂着细腻香粉看到尸体就会发出柔弱尖叫的伙伴吗?”
福尔摩斯仰头想了想,最后下了定论,“……我认为您现在的模样就非常附和我的心意。”
诺拉思考了几秒,最终还是略为迟疑地说道,“莫非我这个样子……对于你们来说,非常离经叛道?”
毕竟路人投过来的眼神实在是太怪异了,即使她完全不在乎外表形象,也不得不注意是否会损坏到身边侦探的名声。
这还是福尔摩斯第一次听到诺拉用如此语气对他说话,在他的印象里对方一直有一种凌厉的卓然自信,钢铁般的手段以及不输男性的凛冽气度,极少或几乎没有见过她有所犹豫的模样。
和这样果断且不失觉悟的人一起工作,即使挑剔如福尔摩斯,也不得不感到由衷的愉悦和默契感。
福尔摩斯停下来,凝视她几秒,灰色的眸子里微微一闪,眉梢习惯性地轻挑,不急不缓地开口,“离经叛道?……,我以为在221b号里,晚年独居以啰嗦作为品格之一的寡妇郝德森太太,受伤退役而独自来到伦敦的老好人军医,外加一个聪明绝顶却敌人遍布的咨询侦探……诺拉夏普小姐,您认为我们该怎样定义‘离经叛道’这个独特的词汇呢?”
诺拉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整个屋子里的人物都不同寻常,却是她多心了。她耸了耸肩,微笑,“我明白了,夏洛克,走吧,愉快的查案时间到了。”
福尔摩斯却伸出手示意她停下,然后俯身过去,在她耳边轻轻低语几句,诺拉先是一愣,然后颇为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的,请尽管放心。”
福尔摩斯露出优雅倨傲的微笑,“那么,诺拉,十分钟后,我们在门口见。”
诺拉作出一个万事ok的手势,抬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门口见。”
……
由于这件离奇而性质暧昧的“古董女尸”案,为了掌握案件关键人物的动向,警察厅专门派了一个警探守在周围,随时注意麦克亚当的下落。和之前中规中矩的生意不同,凶杀案的发生让面包店的进账几乎一落千丈,铺子的老板亦是麦克亚当的父亲安德鲁愁眉苦脸地坐在门口,整日叹息不停。
警探百无聊赖地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废弃酒桶上,和这里的裁缝店小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却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转过头就看见几乎是整个伦敦警察厅都熟悉的人物——夏洛克福尔摩斯,往这里走了过来,灰色的眸子冷静地审视四周,最后定在面包房后面蜿蜒的一条小道上。
警探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他还很年轻,因为不受重视才被发配了这么一个几乎完全邀不到功劳的活计,但即使他刚来不久也听老人们讲过这个人的许多事迹,印象尤其深刻的则是那起“劳瑞斯顿花园案”。警察厅的前辈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无人否认福尔摩斯具有别人望尘莫及的“猎犬般的敏锐”和“涂了毒液的舌头”。
由警探的反应来看,大概后者才是关键。
福尔摩斯就像是没看到穿着松垮制服局促站在一边的菜鸟警察,他漫不经心地逡巡着四周,直到面包店老板也发现了这个看起来意图不明的可疑人物,投来疑惑警戒的目光,他才收回眼神,脱下礼帽,对老板轻轻鞠躬,缓声道,“下午好,贝克先生。”
面包店老板惊讶地站起来,连忙回礼,“您是……”
“夏洛克福尔摩斯,负责这起古董女尸案的咨询侦探。”福尔摩斯毫不避讳他的身份,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戒备,他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虽然这个问题您大概已经回答了不下十遍,但我仍然要问您一句——按照惯例——请问您的儿子,麦克亚当贝克先生,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老板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我不知道。”
“请务必注意您这句回答的真实性,”福尔摩斯微微一笑,“作为有私奔嫌疑当事人的父亲,安德鲁贝克,您似乎表现得过于镇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麦克亚当贝克先生已经失踪超过两天,而您看上去似乎并不担心他的安危。”
老板眼神一缩,手下意识地攥紧围布,反驳,“担心?不,不,我当然担心他。可是我无法对此做出什么,找人不应该是你们警察厅的职责,我可怜的儿子至今还未……”
“我需要提醒您,侦探和警察厅可不是一回事,后者除了收拾烂摊子以外一无是处。”福尔摩斯惯例地先将警察厅不遗余力地打击一波,接着才说道,“既然您这么笃定您不知道麦克亚当先生的去向,那么好吧——”
正当老板紧张地盯着他,随时警戒着那张薄嘴唇里吐出的下一句话,福尔摩斯却话题一转,指着面包房后面的一间屋子,问道,“那是属于您的磨坊?”
老板愣了愣,下意识地回答,“是的,你……”
福尔摩斯摸了摸下巴,作出感兴趣的模样,“我想警察已经搜查过那里了,对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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