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喜信,真是可惜呢。”
少年微微地笑,仿佛真的很可惜一样。
李朝宁走了他的面前,定定地盯着他的脸,顾莲池的脸长得更像顾修一些,平时这淡漠的模样也学了个十足十。她抬起手来,当的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记,见他惊愕模样顿时心情大好,笑了:“哪个说要嫁给你爹了?其实现在这样更符合我心意,没有宅院里的啰嗦事。我也没有高看你爹,我们之间你怎能懂,从来不用情深,三分喜欢,七分合适,刚刚好。”
她言语间尽是笑意,有这么一瞬间,顾莲池仿佛看见了宝儿一样。
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待陆离好,将来,她又会以什么样的心情待他?
少年坐在榻上,木着一张脸,错愕得很:“三分喜欢?我爹位高权重,燕京的姑娘们都赶着愿意给他做填房,李大夫口中的七分合适说的难不成就因为他位高权重?”
李朝宁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笑:“也许吧,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盈满则亏,三分足够。”
话音刚落,男人推门而入,后面跟着端着水盆的喜童,一脸苦色。
很显然,顾修是听见了朝宁的话的,进门便大步走了过来:“盈满则亏?什么时候起李大夫也说起禅语了?”
朝宁不以为意,嘱咐了下喜童各种伤药应该如何使用,背着药箱就往外走。
顾修不顾别人在场,回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蓦然抬眸:“三分?”
女人挣脱不开,无奈地妥协:“当然不止。”
她口气当中的敷衍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可男人还是比较满意地放开了她:“先别回去,我送你。”
朝宁点点头,回身坐了一边去。
顾修目光沉沉,随即转过来看着少年,便已经皱起了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回燕京就与人结怨?幸好这刀伤并不深,要是伤到筋了,难不成还废一条手臂不成?”
顾莲池和他唱反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起初得知他已经提前回到了燕京了,他就命人去寻,可惜这孩子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大夫,他手臂上全是血,竟然是受了伤了!
问了他几次,可他就是不肯说谁伤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少年别过脸去,看见李朝宁站在铜镜面前,她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药箱的带子,然而亲爹才和他说着话,不过片刻就望着她了,眉眼间竟有柔意,真是令人生恼。
正要穿上这半边衣衫,窗外脚步声顿起,林宝铮向丫鬟问路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很快少女就在外敲门,喜童给她开了门,她一下跳了进来,左右环顾看见朝宁才松了口气:“娘,快回去看看吧,常远山来啦!”
她是万万说不出爹那个字眼的,从来直呼其名。
李朝宁怔了一下,随即往外走去:“他来干什么?”
宝儿是一口气跑过来的,胸口还微微起伏:“应该是他家那孩子……”
话未说完,女人已经走过她的身边了:“我知道了,你先别回去,省得见面尴尬。”
顾修皱眉,随即跟在了她的后面:“我去看看。”
喜童还抓着顾莲池的袖子,示意他伸着胳膊,少年一抬手臂顿时闷哼一声,余光当中瞥着宝儿果然一脸纠结,慢腾腾走过来了。她穿着公服,腰间还别着长剑,明明是个小姑娘,此时戴着帽子动作间全是利落劲。进了燕京城,他眼底的她有过老成有过狡黠有过孩子气,此时烛光下的少女,却又是一番模样。
他胸腔当中的那点恼顿时消散个干干净净,这个小呆子,竟然送上门来,顾莲池当即对喜童使了个眼色,给人撵出去了。
林宝铮站了他的面前,看着他缠着药补布的手臂,有点局促:“我不知道是你,也不是故意的。”
少年心中一动,故意垂了手臂,皱着眉头:“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她单手摩挲着剑柄,也有点不满:“你为什么躲我后面突然出手打我?”
不提这个还好些,顾莲池挑眉:“我非常确定,当时我说了是我。”
光说是我,她怎么能知道是谁?
不过,他向来都爱无理取闹,林宝铮目光浅浅:“下次别和我玩笑了,伤到就不好了。”
还用下次?
顾莲池漆黑的眸子当中,都是揶揄:“你放心,我手筋断了是我活该,我是不会怪你的。”
说着肩头一动,半披着的衣衫就掉下了肩头,少年光裸的肩头顿时呈现在林宝铮的眼前,她定定看着他裸着的这半边,傻眼之际看见他艰难地单手去拽掉落的衣衫,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立即帮忙将他衣衫都拉了起来。
少女倾身向前,握着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胳膊穿衣。
她十四了,身形初长成,虽然身穿暗色的公服,但是微微隆起的前胸,还是能看见的。
更要命的是,她指尖上似有薄茧,明明是她扶着他,动作还略有粗·鲁,但是她漆黑的眸子当中,似乎有无底深渊,吸引着,只让他避不开目光。
林宝铮一直看着他,起初,少年的脸上,原本还脸色如常,可不等衣衫全然穿好了,他耳根竟是热了起来。
顾莲池抿唇:“不许看我。”
他眸若星辰,怎么看怎么好看,少女浑然不觉:“为什么呀?”
少年左臂一伸,一把扣在了她的后脑,抵住了她的额头上面:“怎么?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从前那个提议不错了?”
从前的,什么提议?
他呼吸似乎有点乱,林宝铮轻轻一挣,就站直了身体,低头看着坐在榻上的少年:“你说什么?”
顾莲池下榻,赤脚站在地毯上面。
他比她高一头还多,一垂眸又见她扬起的脸,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只不过,林宝铮可清醒着呢,她忍了好半天,一直想问她爹的事情,此时见他脸色如常,顿时忘却了小心翼翼:“那个……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和我爹一起去的,也应当一起回来啊,现在他人在哪里?我怎没看见他?”
少年当即别开了脸去,仍旧回身坐了榻上:“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林宝铮顿时急了:“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和他一起去的,你都回燕京了,他自然也该回来复命了的呀!”
顾莲池垂着一条手臂,单手轻抚:“我,不知道。”
宝儿眨眼,心急之下就自然就带了点恼意:“你是故意的吗?”
他也十分痛快地配合她了,还点了点头:“是故意的,所以,想知道你爹的事情,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顾莲池淡淡目光就落在她腰间的长剑上。
若是男子佩剑,恐怕不能注意到腰,女子却是不同,林宝铮本来就身形高挑,杨柳细腰,此时佩剑走过,又时刻提醒着他这姑娘不好惹。他只当她轻易不肯低头,故意刁难着她,谁知道宝儿才不在意那些,当即拽了他的袖子,放软了十二分强调:“好,我求你了,莲池哥哥,好哥哥,快告诉我吧,我爹去哪里了,他什么时候能回?”
少女声如莺歌,顾莲池别过了脸去,勉强板住了脸:“两日,他两日后回。”
林宝铮惊喜交加,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这才放开他的袖子,一把拍在了他的右臂上:“真的!太好了!”
这一下刚好拍在少年的伤上,顾莲池暗自内伤,先还忍了,后来脸一垮,顿时夸张地痛呼出声:“别碰!”
小姑娘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拍了他的伤口上,很是内疚。
他趁机要挟:“现在我手筋也断了,能不能接上还不一定,这段时间你这个罪魁祸首就多来照顾我两次吧,我也要给你讲讲剿匪的奇事趣事,怎样?”
真想知道顾莲池和爹爹去剿匪都发生什么事,林宝铮求之不得啊:“好好好!”
正说着话,喜童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他急忙敲门走了进来,对宝儿说西院很热闹,说李大夫叫她回去呢!宝儿也不耽搁,急忙跑了回去,屋子里少年正晃动着双手手腕,侧耳听着她的脚步声越发远了,不由勾唇一笑。
喜童看见他的笑容,反手关上了房门:“主子,您笑什么呢!”
顾莲池将自己瘫在榻上,枕着双臂,晃着腿。
少年看着房梁,薄唇微启:“你说,我要是给二呆子的婚事搅没了,再把人抢过来,我爹是帮着李大夫抽死我呢,还是由着我?”
夜凉如水,喜童狠狠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之前的更新,我会补上。
第82章 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回到西院时候,李朝宁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常远山和凤栖就在院子里站着,二人膝上都一片脏污,顾修站在石阶下,不知道和常远山说着什么,宝儿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径自进了屋子,两个小丫鬟正帮着挑拣药材。
朝宁回头看见宝儿,多看了她一眼:“你爹给我来了信,顾莲池擅自离队先回了燕京,他还有两日能回,别惦记着。”
宝儿点头:“顾莲池告诉我了,我知道。”
知道就好,女人背起了药箱,过来轻抚女儿的脸,微微地笑:“知道就好,换了衣服去睡吧,娘去常家看看,既然都到了眼前,不管能尽多少力,总要去看看的。”
少女点头,从来都明白她的心。
母女二人一起出了屋子,顾修叫了朝宁过去说话,宝儿转身要回的时候,凤栖悄悄过来给她拽了屋檐下,他见她闷闷不乐的模样,伸手捏了她的脸,两边一边一抻开:“呆头呆脑的,怎么了?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的么,娘不会坐视不管,怎么现在她要去常家当什么救苦救难大菩萨了,你反倒想不开了?”
宝儿的拳头向来比较硬,扬手一挥就吓得少年放开了她的脸。
小姑娘的确有点不高兴:“不是因为这个,尽人事而知天命,那孩子多少个名医都医不好,太医院的老大夫都看不了,我娘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我没想这个,我在想我爹。”
凤栖失笑,连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来,放了她的手上:“不因为这个就好,谁知道咱娘真的会去呢,要我说啊,管他呢,不过现在想想,不管能不能治,只要咱娘去了常家,那么常家人恐怕更难受吧!”
纸包上还有热气,林宝铮抬眸看着他,很是诧异:“这是什么?”
凤栖抱臂,偷偷靠近了她耳边:“我出门时候给你带的好吃的,燕京都很少人会做的,你当我刚才跪着干什么,给你捂着呢,快趁热了吃。”
林宝铮无语地看着他,没有想吃的心情:“你弟弟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情给我买这个呀?”
少年一指头敲在她的额头上面:“不是买的,你当什么东西都能买得到吗?好的东西我都想着你,谁像你,一天到晚地,就记挂那姓陆的小子!”
凤栖讨厌陆离,陆离也讨厌凤栖,这两个人偶尔遇见,都冷面相对。
宝儿将纸包拿了手里,不耐再和他解释:“我说很多次了,既然和他定亲了,自然待他好,你就是总是故意挑衅,其实陆离读读书写写字,特别好的一个人。”
她拼命想说陆离的好话,可想来想去,也真想不出什么。
不夸他还好些,常凤栖一手按在墙上,抵近了些:“他要是真的好,真的不该和公主走那么近,宝儿你就是嘴硬不说,你心里明白,娘给你定亲就是为了避开选秀,当然了,陆家也同样是权宜之计,现在公主一跑出来就往府衙跑,都像个小祖宗一样供起来,你和陆离的婚事,迟早要退,就看是咱娘沉得住气还是他陆家愿担这不仁不义之名。”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就像一把利刃剖开了她的心一样。林宝铮沉默以对,别开了脸去:“别胡说。”
常凤栖嗤笑出声,一指头点在她的心头上面:“你这里明白就好。”
少女最近正在发育期,前胸总是又涨又疼,少年是用了些力气的,一戳之下也是软绵绵,正是微怔之余,林宝铮吃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差点捏碎了他的手指:“你我都不再是孩童,虽然我不怎在意小节,但你别动手动脚,小心我伤了你。”
少年抿唇,忍着疼痛,向前一步。
少女的背后是冰凉的墙面,院子里还有不可逾越的爹娘,站在眼前的,正是他自作自受的什么姐姐,常凤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了声好,掉头就走。
也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顾修一定要一同前往,几个人出了院子。林宝铮站在石阶上面,拿着纸包大力捏了捏。也不知里面什么东西,竟然怎么捏怎么圆回来,她从来是懒得想太多,转身回到了屋里。
紫玉见她拿着吃的东西,以为她饿了,赶紧去给她拿盘子。
打开纸包,里面是白白的黏黏的三给团子,宝儿托着纸包咬了一口,甜甜的,正是她爱吃的口味,东西有点黏,像是黏糕,可吃了两口里面还有甜甜的汤馅。
向来难过的时候,她只要吃了甜的东西,就会好转。
才吃了两口,不等紫玉回来,家里的小厮急忙跑了进来,说是后门处有个役差找她,像是有急事。她急忙放下黏糕,擦了擦嘴,大步走出了屋子。
夜色如水,一到了晚上,真的很冷。
后门处的役差贾明一见到她如释重负:“宝姑娘,可算找到你了,今天晌午哥几个不知道都吃了什么,五个人跑肚了三个,看看你能不能跟他们换个岗,凑个数和我巡一巡?”
每天晚上都有巡街的役差,役差和禁卫军交替出现。
因为禁夜的缘故,晚上街上人少,巡街其实比白日要简单得多,宝儿心肠热,自然点头,回院里告诉了紫玉一声,不叫她等,转身和贾明一起上了街。
另外一个叫做赵秦地在前面提着灯笼,三人成排。
贾明边走边还笑:“我今天晌午不是和你一起巡街来着,真得谢谢你,不然真和他们一起去吃酒,估计这会起不来的就是我了。”
林宝铮单手扶剑,并不能配合他嘻嘻哈哈地:“看前面,别回头回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