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阳县处于大越和大吴的边境地带,四周环山,地势险要,夏日里炎热多雨。
莫颜用两天时间,对这所县城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虽是县城,城门高十几米,是按照边境重型城池修建,大吴将袭,守城将士们人心惶惶。
大吴是大越的盟国,两国二十几年来无战事。
大吴百姓们热爱和平,而君主更喜欢享乐,过精致的生活,对战事根本不上心。
一直以来,从未出现岔子,以至于在阜阳百姓们接到战争的消息,懵了,手忙脚乱,被流言所控制。
只要条件许可,立刻离开阜阳,越往京都越安全,毕竟那里是天子脚下,而留下的百姓们,有人故土难离,也有人呈观望的态度。
大街上,有一半的铺子关闭,百姓们在家闷头几日后,终于出来采买。
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家中有粮食,做菜需要调料品,还有过日子的必需品。
莫颜在街上采购,发现剩下的几户商家哄抬物价十分严重,发战争财,原本十文钱一小袋的盐粒子,卖出一百文的高价,是原来的十倍之多。
商家的态度嚣张,谢绝还价,爱买不买,百姓们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买不起的,几家合买一袋盐。
“秀,咱们这宅子买对了,库房里米面多着呢,够咱们吃一年半载了”
墨香喜滋滋地,可以说这是到了阜阳县为止,最好的消息。
三百两买这么大的宅子,太合算了,光是库房里拿不走的物件,就值这个价。
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粮食,几匹布料样子不新鲜,应当原来主家不喜欢而挑剩下的。
“难道你想在阜阳呆上一年半载”
莫颜倒了一杯茶,她带来的茶叶临走之前留给万俟玉翎,在这里只有微苦的茶叶沫子。
如果在京都南平王府,可以过的逍遥自在,她在离京前的计划是,送洛祁到边境,折回到京都安心待产。
不晓得是不是水土不服,到了阜阳之后,莫颜更没胃口,带来的人中,只有王府的一个婆子能下厨,这婆子原来是个绣娘。
每个绣娘都要用心保养手,不做粗活,因为手上有老茧,会磨花料子。
可想而知,婆子做菜不是少油就是少盐,做的饭菜没有滋味。
墨香一只脚画着圈圈,一不小心,暴露内心的想法,她只是觉得,在阜阳,和李德距离很近。
从安全上来讲,墨香希望能一行人可以解决眼下事,顺利进京。
还不到黄昏时分,天色突然暗下来,远处,乌云压境,预示着将有一场暴风骤雨。
消失一天的墨冰终于出现,她的表情凝重,借故支走墨香,开始汇报情况。
己方手下似乎有大吴埋藏的奸细,不知道哪个环节发生疏漏,明明做了具体部署,关键时刻,洛峰得到消息,藏匿起来。
与此同时,在游山玩水,作为靶子的替身,在**找乐子之时,被楼里姑娘刺杀而亡。
“洛峰逃了”
莫颜心凉了半截,她感受到手心正出冷汗,用帕子擦了擦手。
若是有暗道,洛峰逃回大吴,不只洛祁有危险,大吴和大越的战争更是无法避免。
“走一步看一步,洛峰既然敢到大越,肯定有两把刷子,我们一直被南边战事困扰,有所忽略,等到发现的时候,太晚了。”
莫颜深吸一口气,关键时刻必须要稳住,既然得知战事无可避免,就应当提前做好准备,以免被杀个措手不及。
这个消息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洛祁,洛祁得知后,苦笑道,“洛峰心有成算,此事酝酿良久,咱们失败在意料之中。”
只要洛祁活着,他手下的人马就不会投靠他人,所以洛祁迫切地想要传信回大吴,联系手下,他在阜阳也有暗桩。
只是有一点,他不确定这里的人是否忠心。
“那么,再等两天,洛荷和慕白马上就到阜阳。”
莫颜垂眸,长睫毛在下眼睑处轻微的颤动。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危机时刻,她明明可以迅速回京,明哲保身,可她却不能那么做。
洛祁是她的朋友,她不会撂挑子不管,陷朋友于水火,这是其一。
其二,阜阳县被破城,洛峰很有可能带着人马从背后突袭,与南边喧联合夹击大越军队,那么,皇叔大人就有危险。
无论如何,她必须留下主持大局。
莫颜摸着还未凸起的泄,心中愧疚,只能对不起肚子里的小包子了,但是作为娘亲,她一定会小心谨慎。
“徒儿,你现在有一个月的身孕,还是不能过分劳累,忧思过度。”
祝神医把脉之后,把孕妇平日应当注意的,写在纸上。
为确保安全,最好在阜阳城里找一可靠的又会接生的婆子。
新买的宅邸太大,需要一部分得用的下人。
“秀,这个交给奴婢。”
墨冰手里掌握暗卫的联络方式,隶属于万俟玉翎直接管理,绝对忠诚,这些人手隐藏起来,如今到了得用之时。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闪电惊雷,把漆的天幕撕成裂缝,莫颜辗转反侧无眠,肚子一直咕噜噜地响着。
恐怕,这是穿越以来最窘迫的时刻。
落下山崖那会,到了张大
下山崖那会,到了张大娘家,每日都有热乎乎的饭菜,张伯进城还会带点心糕饼,莫颜没有亏待自己。
阜阳县主街的几家糕点铺子关闭,府上材料有限,做不出什么,她觉得还得找几个下人。
院子大,平日得有人洒扫修整,不然很快地破败下去。
她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或许会等到包子出世。
第二日清早,雨过天晴。
莫颜带着墨香和墨冰到主街上转悠一圈。
与以往不同,今日,街道上涌出不少的百姓,众人结伴,小声地议论纷纷,声音忧虑,他们不约而同想去县衙门要个说法。
即便是打仗,也不能战争没开始就先饿死,这样藏头缩尾,何时是个头
市集秩序逐渐恢复,粮油店开业,立刻有百姓们返回家中取布袋子。
粮食铺子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
“爹,不要卖俺,俺真的吃的很少,俺能带着弟弟”
一个七八岁的忻娘哇哇大哭,被一个粗犷的汉子提着,她用力挣扎,哀求道,“俺再也不吃糖块了,都给弟弟,呜呜”
“赔钱货,卖了你,你弟弟才能吃饱饭”
粗犷汉子铁了心,与他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卖儿卖女,但是卖女儿的明显比儿子多几倍,这个时候,又看出人们重男轻女的思想了。
有几户人家不差钱,还有周围村子里穷的一直娶不上的媳妇的汉子,只要用粮食,就能换一个漂亮的黄花闺女。
这些女子就和菜一般,被来人挑挑选选,长相好的,能卖个好价钱,蠢笨一些的,无人问津。
“只要一百斤粮食,就卖了我闺女”
一个老汉蹲在地上抽着袋锅子,周身上下满是破破烂烂的补丁,他抹着眼泪,咬牙,最后大吼一声。
“哈哈,你闺女倒贴银子都不会有人要的”
路过的百姓讥讽了几句,那丫头生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个能吃的,这年头要开战,家家无余粮,买上这么个蠢丫头,一顿饭把全家人的都吃光了。
“爹,你为啥要用我换粮食啊”
丫头不明所以,拉着她爹的手臂,“咱们还是回家吧,我得去河边打水呢。还要进山看看能不能抓到一只兔子。”
“你在咱家总吃不饱,爹想把你托付好人家。”
老汉忍不住失声痛哭,闺女能吃,力气大,人孝顺,他就算自己饿死,也不会卖闺女。
可家中没余粮,闺女一顿饭要吃几个大馒头,家里养不起啊
老汉用一百斤粮食设立个门槛,要是能出得起这些粮食,家中底子厚,闺女过去可以干活,能吃个半饱就好。
或许是眼缘,莫颜第一眼看到这个胖丫头就很喜欢,她想也没想问道,“这位老伯,一百斤粮食能换她”
老汉没想到有人会主动询问,他是抱着天上掉馅饼的心态。
周围人一看真有人上前,立刻围拢过来看热闹。
“恩,这位夫人,小女力气大,能干活,一手提两个水桶,洗衣做饭喂猪都是一把好手。”
老汉说完,涨红了脸,他搓了搓手,看这位夫人穿着高贵,定是大户人家,家中怎么可能养猪,他怕自己说错话,闺女失去一个好机会。
“夫人,我还能进山打兔子,下河抓鱼。”
胖丫隐隐明白爹爹的良苦用心,主动争取,“夫人,不若您买了我吧,我每顿只吃六个馒头。”
墨香张大嘴,就是李德也没吃上六个馒头吧,还是一顿的食量。
“不,三个就好。”
胖丫抓抓头,嘿嘿一笑,不能再少了,不然晚上饿着肚子睡不着的滋味好难受。
“夫人,小的叫张权,这是我闺女胖丫,家就在阜阳城外的大河村,入村第一家。”
老汉一看有门,立刻自报家门,他家中还有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他和老伴在家操持农活,目前只有须女胖丫没出嫁,今年十五,刚及笄。
“恩,就要她。”
莫颜指着胖丫,有这么一个丫鬟也不错,笨点没关系,她又不让胖丫去行军打仗,能干活,听话,本分就好。
最后,莫颜给了张权两袋粮食,并二十两银子,和胖丫签订了死契,她承诺,只要人在阜阳,每隔一段时间,让胖丫回家去看看。
“秀,是不是要给她重新换个名字”
墨香脸颊抽搐,将来真带这个丫鬟回京,总得有个文雅的名字。
“墨香姐姐,为啥要叫夫人为秀呢”
胖丫看莫颜虽然长相年轻,梳的却是妇人头。
墨香囧了囧,不知道怎么和笨丫头解释,无奈地摊了摊手。
周围乱七八糟,吵吵闹闹,甚至有人因为抢生意大大出手,有从外地来的中人,抓紧生意良机,用极低价格,卖了几十个小丫头。
这些小丫头经过训练,卖到大户人家做丫头,至少能值二十两,培养的成本不到三两银子,一转手,翻了几番。
长相清秀水灵的,将来或许会被卖到花楼。
所以说,有时候,长相俏丽,没有靠山,真不是一件好事。
天气火热的,雨后的阜阳县,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地面上雨水的痕迹,早已经干涸,脚底板踩在地面上滚烫滚烫的。
莫颜在一处树荫等候,让墨香去打听目前
去打听目前的粮价。
院子里只有几袋子库存,多是掺杂沙子的糙米,淘米就要浪费两刻钟。
天气热,饭菜只能做一顿的量,不然很容易发酸。
张权是个好心人,听说莫颜这边府上缺人做工,他有合适的人介绍。
“夫人,我们邻居是个赵婶子手艺好着呢”
胖丫咂咂嘴,似乎在回味赵婶做的饭菜,赵婶的男人去南边当兵,家中只有她带着一儿一女,没有男人的日子,格外凄苦。
“赵家妹子以前在城里酒楼做工,后来嫁到我们村,她干活是一把好手,做的菜有酒楼大厨的水平”
张权说完,敲了敲袋锅子,他又察觉到自己说错话,补救道,“小的没去过酒楼,听我们村的地主老爷说的,村中有红白喜事,都找赵婶掌勺。”
张权舍不得闺女,一直没走,他用袖子擦擦汗,低下头看着自己露出脚趾头的鞋面,缩了缩,脸色窘迫。
穷苦人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可他突然觉得自己这身行头,亵渎面前高贵的夫人。
厨娘不能随便找,莫颜刚到阜阳县,对这里不熟悉,找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比较牢靠,她点头应允,背地里让墨冰调查下赵婶的身份。
一行人来到县衙,准备给胖丫的卖身契上档子。
百姓们围拢在衙门口,要求县令大人给个说法,现在米面价格飞涨,是原来好几倍,这样下去,两国还没开战,他们就先饿死了
“妈的,狗官,又当缩头乌龟”
眼瞅着,命都没了,百姓们的胆子也比往常大,叫骂不停,门前只有两名捕快蔫头耷脑地维持秩序。
如果两国开战,阜阳就是军队驻扎之地,到底如何行事,必须要有个章程。
正午时分,门口的百姓越聚越多,交头接耳,莫颜从众人的口中得知,县令姓苟,人如其名,欺软怕硬,搜刮民膏,百姓们称呼为“狗官”。
以前阜阳闹过好几出草菅人命的案子,苦主到京都告御状,客死他乡,听说狗官京都朝中有人,所以才能留在阜阳这种富庶之地。
“秀,奴婢去县衙后身看了,大门紧闭。”
墨冰找人调查上河村的情况,下人都要贴身服侍,尤其厨房重地,必须要信得过。
赵婶的夫君正好是南平王的手下,杀敌勇猛,在军中任小队长,手下有二十几个人。
县衙后面,苟知县居住的府邸空无一人,看来这位大人得到了内部消息,留下烂摊子弃城而逃。
“胆子不小”
莫颜额角青筋跳动,难怪是百姓们口中的狗官,现在两国还未开战,人就跑了个无影无踪,留下一城的百姓
“派人去抓,抓到斩立决”
这种奸人,没活着的必要,如被大吴威胁,不是要打开城门迎接敌军,通敌叛国
县衙的秩序混乱,百姓们情绪失控,试图往衙门里闯,门口的捕快被推到在地,哀嚎出声。
“杀”
“杀死大越的贱民”
生硬的语调,一看就非本土人,四面八方涌现了几十个统一衣衫的青衣人,手里握着大****,冲着门口的百姓杀去。
这群人来的太快,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根本反应不过来,有越来越多的人倒下,鲜血染红了石台。
“快跑啊”
人群发生**动,在生死面前,每一个都是自私的,很快,有人踩在尸体上用力飞奔。
灰衣人们训练有素,几个人一组,阻拦百姓们逃跑的路线,大呼,“都